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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鲜血喷溅,滴落在千灯的耳畔,也飞溅上那伏地之人的脸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与身体分离,感觉到了残肢断口的剧痛,惨叫出来。
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初升的朝阳从背后勾画出马上骑手深重的轮廓,在弥漫的血光之中,他气势凌人可怖,虽然脸上蒙着面罩,却与四年前宫变那一刻、与永远印在千灯心头的那条身影,严丝合缝重叠。
那时身陷火海的少女如今眉上疤痕犹在,那一夜的烈火却已化为这一日的霞光。
而那一刻如同罗刹降世般的男人,依旧浴血沐光,挡者披靡。
他没有救护她,只指挥伏击的士兵追击向四散的刺客们。疾驰中他墨色羽缎大氅飞扬,那上面的麒麟团饰,是她未曾忘却的记忆。
千灯紧盯着马上那抹逆光的身影,抬手擦去耳畔的血迹,愕然睁大了双眼。
“临淮王?”
但随即,她的脑海仿佛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过,那如同玄豹般凛冽迫人的气势,仿佛用刀子一笔笔划在她心头般,深刻入骨。
那是她曾经依恋过也痛恨过、选择过又放弃过的人。
他们曾经在暗夜中相拥,曾经幻想过彼此相守的未来,但最终,他被她鞭笞驱赶,恩断义绝。
“凌天水……”
她声音滞涩微颤,心口涌起不敢置信的恐慌与疑惧,让她呆站在尘沙弥漫的荒野之中,竟不知如何面对这绝境中的乍然重逢。
她一直知道、甚至一开始关注凌天水,就是因为他让她有熟悉的感觉,并且因为不可思议,被她暗自斥为荒谬。
但没想到,在这一刻,那种熟悉感竟重叠了。
这念头带来巨大的冲击感,让她呆在当场,只能望着他带领士卒,如同一柄长刀直刺入敌方之中,虎入羊群,转瞬间冲突已经结束。
四散奔逃企图的敌方被纷纷赶上,抓了回来。只是,被丢在他们面前的俘虏很快便口喷黑血,断绝了生机,显然是早已做好准备的死士,不可能再吐露任何线索。
对方布这么大的局,自然不可能轻易给她留下线索。不过幸好,从他们生前的举动和寥寥吐露的数语中,她已经对他们的来历有了隐约猜测。
她抬头看向马上人,他也正勒马回望,看向她的方向。
四目相望,遥遥之间,他顿了片刻,终究一言不发拨转马头,眼看就要离开。
因为心口翻涌的血潮,千灯不顾一切,在风沙弥漫的荒野,抬手抓住了他的马辔头。
他挥鞭欲催马,可若是此时起步,势必要将千灯带翻摔倒。
这西北万千人口中冷血无情的男人,在马上垂眼看着她,握在掌心的鞭子终究没能落下去。
而千灯仰头定定盯着他,四面八方灼热的长风迥回,汇聚于她的周身,仿佛整个世间都在不安动荡。
他的身影在日光下错落又重叠,她仰望他的目光也在虚幻中聚焦又涣散。
寒潭边将她从水中拽出的身影;第一次入府时他拂开阻隔树枝时大步向她走来的姿态。
在她母亲去世之时对她许下“李颍上,定会帮你”的承诺;背着脚伤的她走出阴暗山林中时坚如磐石的脊背。
与她交换心底最深处伤痕时埋在她怀中的呢喃;被她鞭挞驱逐时在她身后愤恨嘶吼的声音……
咫尺相望,一瞬间无数过往如同幻觉,狂涌于他们面前。
刚从险死还生中逃脱的她大口喘息着,低头看向了他的腰间。
隐藏于麒麟团纹大氅之下的,是一个微凸的圆形物什。
那大小与轮廓,她深深记得,自然知道是什么。
而他显然已经不愿意再留下,抬起鞭子轻敲了敲她紧抓住自己马辔头的手,冷漠地示意她将手放开。
千灯放开了他的马,却随即迅速掀开他外罩的大氅,露出了隐藏于里面的东西。
悬于他腰间的,是她在今年春日祓禊之时,赠送给郎君们的鎏金银香囊。
苍龙盘旋于祥云之间,威势夭矫又气韵流动,只第一眼看见,她便想,这个香囊真适合凌天水。
而如今,它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却是在他的身上。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上移,盯着他蒙住的面容。
灼热的风从他们中间呼啸而过。马上马下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像是千万个大千世界那么远。
“是你……”
其他的话,全都湮没在了她的喉口,无法再出口。
但这两个字已经揭开了一切。
他们的过往;他隐藏的身份;他不堪的身世;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所有……
而他定定望着她的目光终究变了。
他俯身贴近她,猛然将她揽住提起。
千灯只觉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按在自己的马背上。
抛下周围所有人,他带着她打马疾驰,直冲入雪山之下的密林中。
而千灯在颠簸的马背上艰难撑起身子,一把抓下他脸上蒙面的青布,露出了那张她在梦中始终无法看清的面容。

卸下了伪装后,他的真实面目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他的幽深双眸,慑人气势;陌生的是他五官,眉毛似乎比之前更浓一些,鼻骨比之前更高一些,脸颊轮廓比之前更为深重一些……
可她知道,这就是他。
“凌天水……”
他没有回答,径自带她冲入密林,确定无人再看见他们,才勒马停下,冷冷低头看向怀中的她。
“零陵县主,你还有遗言吗?”
熟悉的低沉声音,吐出的话语却如此冰冷无情。
千灯定定看着他,喃喃反问:“遗言……?”
“白千灯,难道你以为你伤害我、驱逐我、侮辱我……并且知晓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秘密,我还能允许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他紧盯着她,目光中含着复杂难言的恨意,“我一再拒绝与你见面,就是给你机会,可惜你不懂。”
是,她知道他母亲不堪的过往,亲手鞭挞且驱逐了他,堂堂临淮王,人生中最耻辱的事情都握在她的掌中,他怎么可能放过她,任由她再出现在人前?
“我这一生,想做的事从没有人能阻拦。折在你手里时,我曾在心里发誓……”
在带伤狼狈回归北庭的途中,大漠如血的夕阳让他不止一次想起当年独自追逐母亲的无望。
他勒马回首,无数次望向长安的方向,不敢相信自己此生会在一个女子手下遭受这般屈辱。
掌上的伤口结了痂、留了疤,背后的鞭伤迟迟未愈,总在深夜如同蚁虫噬骨,持续提醒他遭受的不堪折辱。
他在隐痛中设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报复她、伤害她,让她加诸于他身上的绝望痛苦,千百倍返还于她身上。
而千灯又何尝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必死的局面。
她不应该按捺不住自己,不应该冲动揭开他的大氅,将她赠送给他的苍龙香囊暴露于日光之下。
在戳穿那层遮掩薄纱之前,她本来,还有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会容许她这样的人。
“好,凌……临淮王,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在这强悍迫人的西北战神面前,她唯一能做的是放低姿态,声音微颤不敢再固执,“可,我想求你一件事。就算要死,我也必须在死之前去完成,不然,我难以瞑目。”
“难以瞑目,与我何干?”他冷冽的声音似带嗤笑,“难道你以为,如今的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我不敢这样以为,但……”千灯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腰间的苍龙香囊之上,“过往种种虽是我罪孽深重,但我与你……相识相知一年来,毕竟曾有过几分情意。我幻想并且祈望,你大人大量,能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去做完我该做的事情,然后……我定能坦然赴死,毫无怨言。”
听着她口中颤抖吐出的“相识相知”四字,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许久,缓缓问:“你该做的事情?”
她回头望向龟兹王城,固执说道:“是,比我的生命、比我们的恩怨都更为重要,我必须要去完成。”
他看向她的来处,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她的他,自然知晓了她的用意:“你想查出真凶,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是。我不怕死,可我怕自己成为昌化王府的罪人,成为我父祖的污点。我白千灯就算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走得干干净净!”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得如同桎梏枷锁:“看来……你真是很在乎零陵县主这个名号,割舍不下昌化王府。”
“是,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回去洗清我的罪名,为我、为父祖证明清白——昌化王的后人,在面对艰难险阻时,绝不能背负罪名逃避了之,蒙受屈辱苟且偷生!”
“你自己不能受屈辱,却将屈辱加诸于我身。”他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心里有昌化王府,有你父祖,有自己的名声……有很多东西,唯独从来没有考虑过……”
说到这里时,他却顿住了。
他想问问,她心里有没有他,有没有当初策划相许过的、那个共同携手走下去的未来。
可,这样的话,他若问了出口,骄矜与自尊必将在她面前粉碎一地,所以他停了片刻,硬生生转了话头——
“无论你怎么说,零陵县主必须消失在这个世上,此时此刻开始,本王再也不允许她出现。”
请求被断然拒绝,千灯望着他那冷硬骇人的面容,心下只感绝望悲怆。
“临淮王,我知道你能力通天,无事不成。过往种种皆是我犯下的错,若你不肯放过我,还望你念在我们曾经的那么一点情分上,在我死后,帮我洗清冤屈,让天下所有人知道,我白千灯没有做过对不起龟兹和先祖之事!”
她挣扎着从马背上起身,不顾一切向下扑去,企图挣脱他的禁锢。
“我今日,便以死向你谢罪!”
眼看她要坠落马背,摔个骨折筋断,他大脑尚未思索,双臂已经下意识抱住了她,阻止她跳马。
可她竟似存了必死之志,力道凶猛,而他正在心神怔忡之际,竟一时没能拉住她,两人一起自上方跌落。
但在落地之际,千灯却并未受到太大冲击。
只因他伸展双臂将她紧抱在了怀中,替她挡去了地面的撞击,一声不吭地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千灯深深吸气,只觉得心口涌起巨大的悲恸。
她从他的怀中抽起手,抚上他的背,低声问:“没有受伤吧?”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别过头去。
“不是说,要让我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吗?可你……毕竟口是心非。”千灯抚着他的背,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不然,为何我身陷险境时你总在暗处关注我,今日又何必在我最艰难之际,及时出现救了我呢?总不至于,你想要救下我,然后再亲手杀我泄愤吧?”
这一刻,他真是恨她太过聪明,小小试探便摸清了他的底细,让他在猝不及防间,不假思索选择了保护她,泄露了真心。
他母亲的不堪过往、他不可言说的身世,他在她手中遭受的屈辱——
所有一切足以割裂他们的恨,这一刻他都已无法再拿来作为掩饰自欺欺人。
“我确实会让零陵县主永远消失。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知晓我的秘密!”
他收紧了双臂,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翻涌的血潮,用力地将她箍紧在怀中。
“如果是别人,我定会亲手杀了他,毕竟人只要有一口气,就有可能吐露任何事。可你……你,和我去北庭吧,让零陵县主从此消失,是我最后的底线。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千灯在他炙热的怀中竭力呼吸着,平稳自己的喘息:“若零陵县主消失了,那我,会成为什么?”
“这世上会多一个临淮王妃。从此以后我护你一世周全,不必再承受任何艰险风浪,你只要安心做西北甚至大唐天下最幸福的、让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仰望的人——这个承诺,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这充满诱惑力的诺言,这世上有谁能不心动。
而她,可能是这世上最知道这个承诺分量的人。
自十三岁那场巨变之后,所有的亲人都离她而去。她活在密布阴霾中,每晚噩梦缠身,比任何人都渴求一个安宁稳定的人生。
如今,这个与她父祖一般坚如磐石的男人,在她面前铺开了梦寐以求的图卷,从此后她将永远不必再面对这些午夜梦回的孤寂恐惧,因为他真的有能力说到做到,给她亟亟渴求的一切。
可,梦寐以求的和她必须要走的路,如果并不一样呢?
“我相信,你既然承诺,肯定能做到。”千灯眼中漫起水汽,可透着氤氲的目光却不曾动摇半分,“可是临淮王,我那时不知你的身份,确实真心诚意想要与你共度一生,却不知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而今你有你波澜壮阔的阳关道,我有我必须要走的独木桥,或许在你看来,我的人生狭隘,不值一提,可我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我不会、也不能为了任何人,为了安定的未来,放弃我坚持认定的目的。”

第十八章 定会帮你
他声音冷硬:“可事到如今,我不会再相信你,也绝不会让你有一丁点泄露的可能。”
“绝不会!自我们决裂分离以来,我每日每夜都在辗转难眠的追悔中,这辈子,我都会懊悔自己那一刻伤害了你,怎么可能会泄露给别人?而你娘……她际遇凄惨,我身为女子,更为同情。这不是她的错,更不应该为此而承担任何身前身后的污名。”
她抬起手,轻抚他紧绷可怕的脸颊,像在安慰一个备受伤害的孩子一般,低低发誓道:“相信我,我白千灯,愿用我父祖在天之灵起誓,这件事会永远烂在我的心中,直到我死那日!”
他紧握着她的手,手背青筋微突,却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力度,不让她受到损伤。
“其实,我也不敢求你原谅我。可是临淮王,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去北庭,我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贴近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李颍上,定会帮你……我如今要求你实现这个承诺了。但我希望你帮我的,不是助我逃离我要面对的险境、不是给我更富贵煊赫的人生,而是帮我堂堂正正站在龟兹日光下,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白家的女儿,绝不会辱没先祖的荣光!”
她眼中那执拗的光芒,仿佛攫住了他的神思,让他一时呼吸微滞,许久无法回神。
他忽然想起,刚以凌天水的身份到昌化王府时,那一夜她中了孟兰溪的迷药,软弱虚妄中将他当成幻想中的亲人纠缠依靠。
她说,她不想嫁人。她想延续昌化王府的荣耀,要光大父祖的辉光,哪怕在家带发修行,守住白家也好……
当时他不曾在意,甚至觉得她这般信念有些好笑,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实现撑起家族门庭的理想——更何况,她还是已经没有任何依靠的孤女。
可没想到,他眼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始终未曾背离最初的方向,朝着自己的目标步步前行,纵然收效甚微,依旧坚定不移。
许久,仿佛抗拒被她控制,他狠狠转过头去,嗓音微哑:“我若帮了你,你还会去找别人求助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乍听来有些古怪别扭,但千灯看着他的神情,看着他幽微的眸光,忽然想起了被禁足在龟兹王宫中时,她曾经瞥到他的身影——
但当时玳瑁说,还好县主与崔少卿走到一起了,而她也没有反驳。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是啊,无论如何,我已得到了这世上最郑重的承诺,已有了决意同行之人,没必要再牵系往日所念人了。”
——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原来,看似足以掌控一切的他,心中却暗暗介意着此事,难以放下。
心口一松,她转变了话题,声音也轻快了半分:“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猝不及防的发问,他一时间来不及搪塞,只下意识道:“我担心你……”
千灯抬手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认真地仰望他:“担心什么?”
“担心你在家人的疼爱中长大,对于人心诡谲、争权夺利、手足相残、家族争斗了解得太少了。”他翻转手掌,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你的人生太过简单,自小又沉浸在亲情关爱中长大,所以我担心你并不知道,当有了利益冲突的时候,亲人与亲人之间的争斗往往最为惨烈。”
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片刻。
千灯想起崔扶风曾对她说过,当初老临淮王去世时,北庭曾有过剧烈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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