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家属又留了几留,见实在是留他不住,只得作罢,买下了一辆马车送与他。
无名驾着马车出城而去,走到一半又想起那天那个小男孩,三天了,不知他有没有等到那个来接他的人。便调转方向,去了城郊附近。
那日天公不作美,天上簌簌的飘起了鹅毛大雪。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使得城郊似乎变成了滴水成冰、呵气成霜的极北之地。他反复摩擦着双手,想着小男孩一定要早些等到那个人才好,不然在这鬼天气中,难免要出什么意外。
到了凉亭处,四下望了望,不见小男孩的踪影。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出去。这才又驾着马车出了城。
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味来,想起凉亭的地面上有一圈凹下去的雪迹。这些天虽然寒冷难耐,可直到今天才开始飘雪,那雪迹想来也是刚刚得来不久。心下一紧,再次调转方向,快马加鞭的向着凉亭疾奔而去。
到了凉亭,见小男孩已经白色织布蜷缩在石桌下面,已然失去了知觉。
他把小男孩抱到马车中,把铺在马车底的羊毛毯扯起来,将小男孩仔仔细细的裹了,这才驾着马车在扬州找了一间客栈停宿。
用热水将小男孩的身体清洗干净,这才发现他五六岁的身体竟瘦弱的不成样子。便搭上他的脉搏,细细的为他诊治,诊治之下不由的一惊,竟发现这小男孩居然身中一种名唤寒梅傲雪的奇毒。
他自出师以来,渐渐在江湖中脱颖而出,获得药仙的美名。而与他齐名的,还有一位被称为“毒君”的神秘人,那人精于用毒,个性反复无常,无恶不做。说也奇怪,像是冥冥之中自有什么指引一般,他这一路走来,倒是救治了不少被毒君所害之人,像是一只追着他的足迹在走一般。
但面对这寒梅傲雪…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自问世以来江湖中最难解的奇毒,怕是毒君自己都没有解药。
他看着小男孩,不觉又是一阵心疼。身中寒梅傲雪之人,每日必遭万蚁钻心之痛,切最忌大喜大悲,一旦情绪稍有波动,蚀骨的疼痛便又会袭来。且这毒会随着中毒者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加深,只会一次比一次难忍。身中这种毒的人,还没有活过15年的。
倒是苦了这个孩子。他轻轻抚上小男孩的侧脸,这个孩子,叫他如何不怜惜。他被妇人抛弃,心中本就不好过,却也知道不给他增添过多的麻烦,硬是咬着牙拒绝与他同行,还将冒着寒风将风袍换了过来,自己却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无名将男孩抱到床上,细细的为他身体的冻伤处擦药,男孩醒过来见他如此,便颤着身体向他行礼。他见男孩如此乖巧懂事,便收他为徒,教他药理之道。见这孩子自始至终未曾说过话,想是还未走出心中的阴影,心中对他的怜惜更甚。
转眼便又是一周,无名想着该带这孩子离开扬州,便带他出去采买物品,不想却在路上碰到了那日将他遗弃的妇人。他不安的看了看男孩,却见他面上清清淡淡,没有什么表示。
妇人也远远地看到了他,愣了几愣,便发了疯一般扑上来抱住了他,嘴里喃喃着,“孩子,孩子…”
男孩轻轻把他推开,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他向无名递了一个无助的目光。
无名不知他这是为何,但若是寻常被遗弃的孩子再见到家长,又险些被冻死,自是应该嚎啕大哭一通,而他却清清淡淡的,漂亮的脸上辨不出喜怒。听闻寒梅傲雪之毒会逼得人变成无欲无求的谪仙模样,想来是毒素入体,让他忘却了过往了记忆。
便对着妇人叙述了自己在城郊寻到他,已把他收做徒弟的事情。那妇人一听这孩子如此懂事,不哭不闹,眼里涌了泪,竟萌生了带走他的想法。
无名望着男孩,问他,“你想要跟她走吗?”
男孩看看妇人,又看看他,不动声色的凑到他身边,小手抓住了他的袍子。直到妇人含泪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没了影,方才把手放了下来。
无名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带你去落雪山的一处竹屋隐居。”
男孩清冷的脸上这才有了泪痕,他抱住无名的腿,哭了许久,才擦干眼泪,望着他说出几个字。无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男孩说出来的竟是他自己的名字,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又怎会不记得遗弃他的妇人…他心下一动,将小男孩抱在怀里,道,“白卿。”
男孩用疑问的眼光望着他。
他笑道,“以后你便叫白卿。”他在十冬腊月同他初识,这孩子的身上又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谪仙气质,白字正好同他相称。至于卿字…身中寒梅傲雪之毒的人,最忌谈情,但这般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希望他以后能遇到同他卿卿之人。
雨梦听完这个故事,没来由的一阵发怔,她这一路走来,只觉得自己的遭遇已是不幸,没想到白卿竟会有如此遭遇。想来自认识他以来,常见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脸色也是略显苍白,身上亦是冰冰凉凉,只到是他身体不好,不想他竟是自小便被人下了毒。
她心下顿时百感交集,将毒君骂了千遍万遍。
“如果你仍是忘不了他,就同白卿保持些距离,你自己难受也便罢了,不要让白卿也变得如此,他与你不同。”无名方才的话自脑际中浮现。她想想自己因为一时兴起,便让身中奇毒的他陪自己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一路颠簸没少受罪,便惭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但若真的像无名说的那样,自己一定要对他好些,想来自己受伤昏迷了那几日,害他白白担心,情绪波动,身上一定更为痛苦…不行,自己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
正想着,便见白卿端了吃剩的饭菜自里间走出来,慌忙起身将自己和无名手中的碗筷叠在一起,道,“神仙哥哥,我帮你吧。”
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抢过他手中的托盘便朝着洗碗处走去。剩下白卿用不解的目光望着无名。无名只是耸耸肩,拿过放在医馆外的背篓采药去也。
白卿望着正在努力帮她配药的雨梦,久久回不了神。不知雨梦这是怎么了,从医馆外不知和师父说了些什么之后,他洗碗,她抢着帮忙。他煮粥,她在一旁煽风点火,加柴加碳。现在他在馆内看诊,她竟忙活着帮她配药。
当然,那些被砸碎的辨不清原貌的碗,还有被烧成焦黑、仿佛在泥地里滚过的米粒不提也罢。
他默默地接过雨梦递来的纸包,偷偷打开一角,果然见里面乱塞一起的川芎、白术、川贝、归身等草药,清冷的脸上有了些许裂痕,面上红了又红,实在不好把这些保胎功效的草药拿给面前崴脚的老翁。
又不忍拂了她的意,柔声道,“梦儿,只要一些田七、六角茶和陆英便好。”末了又加了一句,“在左数第二排的三个柜子里,你照着柜上标的用量配比就好。”
雨梦轻轻“哦”的一声,便去找那三个柜子,找到柜子后又犯了愁,田七三钱,六角茶五钱,陆英两钱,这“钱”是什么东西?她又不好意思去询问白卿,转了转眼珠,灵光一闪,从钱袋中悄悄取出一块碎银,比照着碎银的大小按三比五比二的比例将药材配好,然后匆匆包好,红着脸给他递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弄巧成拙
她鬼鬼祟祟的配了半天,白卿哪里放心的下,当即又偷偷打开一角,果然见她配的乱七八糟的用量,不禁失笑,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亲自教她配了起来。
无名一回来便见到这样的场面,顿时生出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他千提醒万提醒着雨梦不要太过接近白卿,哪想饶是他费尽了唇舌竟适得其反,白卿的遭遇不但没使雨梦有所顾忌,反倒勾起了她的愧疚之心,这下可好,两人似乎走得更近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牙疼。
偏偏跟他一同上街采购的小厮在一旁补刀,“吴大夫,我也不会配药,什么时候也让白公子教教我。”
当即在他脑门上戳了几戳,“教什么教,给我做饭去。”
这边雨梦好容易学会了配药,又终于熬到了医馆打烊的时间,想着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了。却见白卿又挽起袖子,要去伙房帮忙。心下一惊,忙拦住他,“我去我去。”
白卿失笑,她这样的做法就好像是一个一向调皮捣蛋的孩子,突然有一天一脸严肃对他说自己已经长大了,现在换她来照顾他,结果却依旧改不了调皮捣蛋的性子,只是一味的越忙越乱。但他却并不感到厌烦,反而觉得十分受用。
想着伙房里有师父和小厮在,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也便由她去了,自己走到内堂,摸出许久不弹得绝殇琴弹奏起来。乐曲依旧空灵通透,却隐隐透着丝丝的欣喜,不似往常那般平淡寂寥。
而此时的伙房之中。
无名气急,恨铁不成钢般望着雨梦。虽然远远听到白卿的琴声他很是欣慰,但对着眼前这泼皮丫头,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我让你洗的是什么,是荠菜,荠菜!”他指着她手里的一堆绿叶植物,“看看你给我的是什么,**,有毒的!你洗这么多,难道是想我们谁发狂不成!”
他们把绿菜和草药胡乱堆在一起,她哪里分得清哪个是菜哪个是毒。可自己是一心想来帮忙的,现在被他指着鼻子骂,哪里能咽下这口气,愤愤的将袖子一甩,转身走了出去。
无名本想着这只是今日晚饭的一个小插曲,只是稍稍延后了开饭时间,并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自己出了口恶气,借故胡乱说了她几句,却是轻松了不少。
哪想的到雨梦岂是如此善罢甘休之人,她趁着两人出去取碗筷之际,将其采回的草药一股脑通通倒进了锅里,哼,叫无名老头骂她,现在有苦头吃了吧?她闷笑两声,闪身出了伙房。
过了片刻,果然听见无名的一声大叫,“天啊,我的荠菜汤!”
那晚用餐时,雨梦佯装不解,“咦,怎么这里面好多菜?”
只听无名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老朽研究出来的新菜色。”又见一旁吃饭的小厮也是一脸的不自然。她几乎要憋出内伤,在心里闷闷的笑着,白卿见她肩膀没来由的轻颤,不知她在笑些什么。
饭菜吃到一半,雨梦笑了出来,她扔下碗筷,只觉得胸口阵痛,竟和上药一般痛痒难忍,余光瞥见无名和小厮对视一眼,随后接二连三的笑出声来,暗道不好,竟然被他们暗算了一遭。
白卿见她脸色微微发白,忙走过去握了她的手,问她感觉如何。所幸的是胸口只是阵痛了片刻便恢复如常,她偷偷向无名望了一眼,见他愤愤的看着白卿覆在她手上的手,回过味来,双手勾上白卿的脖颈,把脸埋进他怀中,弱着声音道,“神仙哥哥,我好难受…”
白卿听她连声音也虚了下去,还以为她真的有什么,忙将她环住,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来,作势便要往房内走去。却感觉到她在怀中的身体一抽一抽,像是在笑,又见师父一脸阴郁的样子,忍俊不禁。
隔天她起了个大早,躺在床上发着呆,想到昨日无名提到的寒梅傲雪,心道,难道真的无药可解吗?她前世没少看武侠小说,自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奇人无数,无名只是一时没有研制出解法,便听信了江湖传说,并没有动身去寻解救之法。
再者说,无名没有见过毒君,怎么知道他没有解药,他既然能把寒梅傲雪配出来,也许知道解法也未可知,退一步讲,就算没得解法,知道寒梅傲雪的取材,配出解药也便多了一分希望。
想到这里,不由萌生出陪着白卿去寻解药的想法,而那些世外高人和毒君的下落…她转了转眼珠,觉得是时候去找金如润那个黑心掌柜报仇了。
当即从床上爬起来,向着金玉轩的方向走去。不巧又看见门口悬挂着的木牌,依旧是“出游半日,午后开张”,没来由的一怒,心道,“收了那么多黑心钱,也难怪最近闲的出去游玩。”
正想回医馆午后再来,不想却在转角处看见许久未见的楚楚,不由一怔。
楚楚倒是十分欣喜,走过去握了她的手,道,“对不起啊,那日误会你们了。”想想若不是那日她一通胡搅蛮缠,罗无缚也不会一时情急吻了她,对她表**意。那她此刻也就仍同他暧昧不清,只能迫于姑娘家的面子将对他的感情深藏于心。说起来,她还称得上是两人的催化剂呢。心中一喜,又道,“那日我在后院把薛家那个不可理喻的凶婆娘关了起来,一直等到宴席结束了,才将她放出来。但那时已经不见你了。我又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就…没和义兄提及此事,姑娘见到他了吗?”
雨梦还未从这件事的打击中走出来,眼下又见这事被提及,禁不住垂了眼帘。心中一痛,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答她。
恰巧听到不远处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只见倚墙而坐的一个小乞丐被人一脚踢开,他手一送,手中的瓷碗便摔在地上碎了开来。
楚楚啐了一口,咬牙切齿的道,“又是这个地痞流氓,上次教训了他一顿,他居然还敢从乞丐手中抢钱!”说完便朝着那个方向跑去,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样子。雨梦望着她的背影,惊道两人的性子竟是如此相似,自己也像这般惩治过不少云州的恶霸,此刻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忙追了上去。
还未跑出几步,便见那地痞被一个护卫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把扣住,随即一位姑娘从轿子中走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母仪天下
那姑娘一袭素色花裙,韶颜雅容,走起路来落落大方,却是邵眉烟。雨梦想到她此刻已是谦王妃,心中便觉得不是滋味。小跑的步子不觉停了下来。楚楚似乎对这个义嫂的行为很好奇,也停下脚步,将她拉进暗处观看。
只见眉烟缓缓走过去,将小乞丐扶起,又弯腰把散落在地的几个铜板一一捡拾起来,放到他手中。正要发话,便听到那个地痞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他道,“你们这些满身铜臭的人,自以为凭几个闲钱就能救死扶伤,行侠仗义?像他这种沿街乞讨,宁可轻贱自己也不去找事做的人,就是给他再多的钱,也总有花完的一天,到时他还不是又想这样遭人白眼,受人欺辱?”
眉烟不看他,“你错了,我并不是要给他钱。”她望着小乞丐,“我们茶楼正缺人手,你要不要来?”
小乞丐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望着她,疑惑之中又隐隐藏着惊喜。“我义兄前些年开了间茶楼,今年翻新,又扩张了些,现在正愁顾不到人手。”楚楚解释道。
眉烟又道,“我们茶楼向来人多,虽是辛苦一些,可收入也是稳定的,不比你在这里受人欺负好上很多?”说罢见小乞丐已是动摇,但不知是碍于面子还是顾忌其它没有开口,便唤来丫鬟将他带去街边的茶楼。
她年纪轻轻,竟然懂得察言观色,揣测人心。雨梦暗暗心惊。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地痞一人,地痞抖抖肩膀,气急败坏的叫护卫放开他。眉烟递了一个眼色过去,护卫这才放开。只见那地痞愤愤的从两人身旁走过,挑起放置在一边的两个木桶,作势要走。
难闻的恶臭袭来,楚楚捂住了鼻子,“他他他居然是挑粪的。”想到前几日自己动手教训他时碰到了他的手,就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眉烟见他将木桶挑起来,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目光,又连想到他此前的那番话,不由明白了为何他会将那乞丐踢倒,忙道,“你要不要也来我们茶楼帮忙?”见那人停下脚步,并不答话,继续道,“方才听你说了那番话,想必也是恨铁不成钢,见不得有人为了钱而如此作践自己,所以你宁可讨一份收入绵薄的工作,也不愿像他那般苟且。我想你并不是真的要去抢他的钱,而是用这种方法,让他不再堕落吧。”
眉烟走到他面前,“我们茶楼需要你这样的人,以你的人品也应该得到更高收入的工作,不是吗?”
雨梦再一次为她的聪慧感到心惊,如若她向对方才的乞丐一般找他帮工,怕只会适得其反,招来他的厌恶。现在这么一说,便自然的多,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因为同情,而施舍给他这样一份工作。本想着那人会愉快的答应,这件事就这样收尾,哪想那人回过头来,指指那两个木桶,道,“既然姑娘你把这称之为工作,想必是不以为耻的,既然如此,你就挑着它走上几步,也能让我信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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