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渔不火)

陆晋的乐趣之一，听别人说江怀笙的不是。
反正他现在听岑雾这样说，心情很不错。
但他也没忘记正事，“他刚才好像跟周行长说话了，你猜他都说了什么？”
对于能不能拿下融资这件事，其实岑雾比陆晋更在意，她听见这话神色就变得凝重不少，不用陆晋再多说，她就立刻朝周行长走了过去。
她笑着，“周行长。”
周行长一看见她也清楚她所谓何事，“岑小姐，你还真是不放弃。”
岑雾说：“您将那笔资金放下来，我就放弃了。周行长，我知道您现在已经烦了，所以为了大家都好，要不然您宽容一下？”
周行长本来确实没有推托之词，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说：“岑小姐，我知道你进入江氏没多久，所以对许多事不太了解。我跟江老爷子其实算是朋友，平时难免会喝喝茶，之前他也透露了不少风声给我，那就是江氏是要准备给江怀笙江总的。”
“所以，你如果想要那笔资金，不如就先去找江总，要是江总同意，那我就放给你。”
岑雾眉黛微皱，这明显是故意为难她。
“周行长，您明知道……”
周行长说：“对，我确实知道。所以岑小姐，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直接，那样容易伤人。但你也该心里有个底，你想让我同意，那是不可能的，我觉得你还是省点力气。”
“与其想方设法说服我，不如你另辟蹊径，去说服江总，那样可能更快点，毕竟你们也算是一家人嘛。”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像江家这样的大家族，有任何成员变动都不是小事，所以他很清楚岑雾跟江怀笙的关系。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岑雾觉得自己确实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但她也没撕破脸，仍是笑着，“谢谢周行长提点，我会考虑的。”
岑雾跟周行长说话的时候，江毓就在不远处看着，还给江怀笙现场直播似的，“哥，那个岑雾果然不死心啊，你看她又开始给陆晋卖命了，我也是不理解。爷爷之前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江怀笙却说：“周行长不会将那笔资金放给她的，放心。”
“真的吗？”江毓差点要喜极而泣了，天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得，“哥，还是你厉害。”
岑雾回到陆晋身边的时候，陆晋就问她，“周行长怎么说？”
岑雾现在很烦躁，她感觉这里空气都开始稀薄，“他让我去找江怀笙。”
陆晋也气得差点骂娘，但现在场合不对，他忍住了。
“那小子都离开那么久，没想到影响力还那么大，真是百密一疏。”
随即他将岑雾上下打量了遍，“要不然，你去试试？”
岑雾转头朝他看了眼，然后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意思很明显。
是拒绝。
她来到外面，站在池塘边，看着映照着月色的水面，不禁思绪复杂。
直到感觉浑身发冷，她才转身想要回宴会现场，却发现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那，就站在入口的位置，他背着光，所以看不清他当下脸上的神情。
但岑雾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江怀笙。
她朝他点了点头，不失礼貌却又格外疏离，然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神色既平静又坚定。
岑雾走进宴会现场后也没再去看身后的男人，因为她刚才在外面吹冷风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办法。
或许可以试试。
江怀笙也觉得里面闷才会出来，他此时正站在池塘边抽烟，江毓就找了出来，说：“哥，陆晋跟岑雾已经走了，看来是目的没达成所以不想在这浪费时间迟早退场了。”
“要不然我们也走吧？”
江怀笙神色看上去很差，这是江毓没想到的，她以为暂时解除危机，他不至于跟她一样开心，但也不该这样凝重。
好像比来得时候看上去更不悦了些。
“哥，你怎么了？”
江怀笙也没回答，丢了手里的烟蒂，说：“走吧。”
上车后，江毓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哥，既然周行长站在我们这边，那你说岑雾会不会为了那笔钱转头来求我们啊。”
男人沉默着没回答。
江毓就以为他赞同了她的话，心里已经开始期待岑雾求他们的场面了。
“哥，那我们现在去哪？”
江怀笙说：“医院，去看看老爷子。”
老爷子现在在海城最好的医院。
两人还没走到病房，江怀笙就被一个人叫住了，他转头看向对方，脸上也难得露出些许惊讶。

没想到对方真停了下来，朝他看过来。
随即，他立刻走过去，一拳打在那人身上，“江怀笙，这么多年没见，还真是你。”
江怀笙神色早恢复如常，“确实很久没见。”
江怀笙高二的时候被南复破格录取，那时候他原来的计划是决定要去上，他也确实去上了段时间，住的是混合宿舍，四个人来自不同专业。
季云归就是南复医学院的。
江毓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哥，你们这是？”
江怀笙简单介绍，“大学舍友。”
季云归却道：“也算不上吧，毕竟你都上了没多久就走了。”
“不过听说南复给你保留了学籍，你后来有没有去上？”
江怀笙说：“有。”
季云归跟江怀笙完全是两个类型的男人，江怀笙话不多，季云归却挺能言善道的，他拉着人还想说一会，但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似乎有事，“留个联系方式吧，再约？”
说着，他已经将手机拿出来，快速调出微信的二维码。
他这副样子，江怀笙即便想拒绝都有点说不出口，也掏出手机扫了下，“那再约。”
含蓄又委婉地客套话，到底约不约却是未知数。
跟季云归分开后，江怀笙跟江毓就来到江明的病房门口。
江明安静沉睡，除了没有意识外，其他看不出任何问题，甚至瞧着似乎比江怀笙离开得时候胖了些。
江毓说：“哥，爷爷出事的时候，陆晋非要让他去住江家下面的医院，被我拦住了。我想着那样太危险，还是把爷爷放在这安心。”
大家族里内斗的事她是从小听到大的，别怪她阴谋论，她只想将任何坏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虽然陆晋也是江家的血脉，但被那么大的利益驱使，谁知道会不会做出很极端的事？
江怀笙明白她话的意思，朝她看了眼，“我该夸你聪明？”
江毓觉得她挺聪明的，他要是愿意夸，她当然是高兴的。
“哥，刚才那个医生叫什么啊？”长得还挺帅，气质也够温文尔雅，倒是她喜欢的类型。
江怀笙却说：“观察力不够。”
江毓这才想起来医生都有个胸牌，她刚才还觉得自己聪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
“哥，你有时候说话能不能别这样直白？其实挺伤人的。”尤其是对那些自尊心比较强的，还有点孤傲的人来说。
江毓也就随口埋汰一句，江怀笙眼神却瞬间有了变化，他脑海中想起那张白晃晃的小脸。
从他身边经过，像真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江毓没听到他的回应，以为他生气了，却看见他皱眉盯着一点，“哥，你怎么了？”
“没事。”江怀笙又朝躺在那的江明看了眼，随即道：“走吧，我让周炳先送你回去。”
江毓倒也不着急回，在国外的时候这个时间她夜生活正准备开始，随便她玩到几点，只要不耽误课程就行。
但现在回国了不一样，这边有人管她，当然她也不是那种会乖乖服管教的人，但如果是江怀笙的话，她还是有点怂得，不敢乱来。
所以就真的回了家。
下车的时候，她倒是随口问了句，“哥，那你住哪？现在爸已经再婚，一家三口正住在一起呢，我们两个是没人要的小孩，要不你跟我住得了？”
她知道他肯定有地方住。
可身边有亲人跟没亲人是不一样的。
有亲人的地方才算是家啊。
江怀笙神色冷然的说：“不用，你管好你自己。”然后就叫周炳直接开车走了。
江毓看着车离去的方向喃喃，“真还是老样子啊。”
这是周炳第一次看见江毓，还挺好奇这个江家真正的千金小姐，正想问问关于她的事，但从后视镜看见男人的神色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觉得现在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但这样漫无目的开下去也不是办法。
所以隔了会，他还是大着胆子问，“哥，我们去哪？要不然随便找个酒店先住下。”
男人没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会才说：“只管开。”
江怀笙单手撑着额头，已经不再掩饰情绪，甚至直接将情绪完全放大了出来，周炳真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揍人，怕得要死，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在抖。
果然是被气到了，难道那人真不记得他了？
周炳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然后他就听见男人手机有微信的声音。
他以为他不会看，但他却看得挺快，然后眉头锁了一瞬，说：“去城东那边的老胡同。”
江怀笙摁下锁屏手机的时候，只见上面是季云归发来的微信。
说他已经下班，问现在方不方便见面聊聊？
就约在城东那边的老胡同。
岑雾回到家以后就快速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晚礼服换下来，换成居家服。
然后就给秦律打电话，秦律那边也很快接了，“小雾，这么晚有事吗？”
自从那次她高烧，秦律将她送去医院后，他们就开始渐渐接触。
先是她为了感谢请他吃了顿饭，后面也没想着会再有联系，但秦律一直挺主动的，主动到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的程度。
渐渐地，两人就成了朋友。
秦律也知道她一直在为融资的事发愁，之前还替她打听过，说未必一定要周行长，其他人也可以。
甚至都帮她找好了门路。
但她当时拒绝了。
现在这种情况，她已经别无选择，“我想问问你上次说得那个事，说别人也可以，你说得那人是谁？”
秦律就说是他小舅的一个朋友，关系挺铁得，如果他小舅开始应该不会有问题。
岑雾也是个行动派，立马就让他现在去约一下他小舅，然后自己也起身去换衣服，就穿了她平时最喜欢的卫衣出门的时候还顺手拿了顶帽子。
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
她开车出去的时候，就收到秦律的微信，说他小舅在城东老胡同那边，现在就可以去找他。
岑雾立刻一脚油门踩下去，车从车库疾驰而出。

‘老胡同’其实是家面馆，就在距离南复不远的地方。
所以，季云归说来这里，江怀笙就立刻反应过来。
江怀笙跟周炳到的时候，季云归已经等在那里。
周炳没下车，江怀笙则笑着走到季云归身边落座。
季云归调侃，“我以为你都不记得这了呢。”
毕竟都那么多年了。
江怀笙也不客气，“我记忆力好，一般不太会忘。”
季云归想想也是，之前他们宿舍的那些人其实都算出类拔萃，可在他面前还是差了点意思。
有时候，人比人真的容易气死。
今天面馆生意一般，老板出来亲自招呼客人，问两人吃点什么。
季云归是这里的常客，他毕业后就去了现在那家医院，平时没有值班的时候就会来这家面馆吃面。
所以，老板都认识他了。
他就说老规矩，又转头问江怀笙，“你呢？”
江怀笙对吃得也不挑，要求就是能填饱肚子，就说：“跟你一样。”
面馆老板记下后就笑着走了。
季云归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对江怀笙充满好奇，那时候江怀笙挺阴郁的，像个没被人驯服的狼崽子，他也不敢问。
现在好不容易重聚，好奇的心里就再次涌上来，所以才会这么快约他出来。
“你之前没读是怎么了，家里出事？”
江怀笙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不是家里，是其他事。”
季云归应了声，“哦，那你现在忙什么呢？”
江怀笙说做点小生意糊口。
季云归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接触的其实也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江怀笙三个字早就名声响亮，而且他知道他是江家的人，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毕竟大学那会他看上去是那么拮据。
“哦对了，待会我外甥要带他朋友一起来，说要跟我谈个事，你不介意吧？”
季云归只知道秦律喜欢的女孩子似乎也跟江家有点牵扯，但并不清楚真正的身份。
江怀笙心思看上去太深，让人很难拿捏他真正的想法，所以季云归就显得特别小心翼翼，先征求他的意见。
江怀笙向来面容偏冷，难得有放松的样子，此时倒是淡然笑了笑，“不介意。”
他这话才说完，就有一辆红色跑车从不远处开过来，速度有点快，卷起了路上的尘埃。
面馆里也有其他客人在，见这场面有人不禁吹了个口哨。
甚至开始打赌说，开车得肯定是个美女。
没多久，答案就揭晓，确实没让打赌的人失望，非但美，看着还挺嫩。
就是已经名花有主，因为车上也同时下来一个非常俊逸的年轻男人。
两人看上去关系不一般。
岑雾是见过季云归的，所以认得他，但她没想到他会跟江怀笙坐在一起，此时两人正怔怔望着她跟秦律。
尤其是江怀笙，明明看上去眼神平静，看久了却让她怯步不敢上前。
秦律也发现了坐在自己小舅身边的男人，其实季云归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说有个同学一起，但他没想到这位同学的外貌跟气质会如此优越。
不禁连他这个男人都多看了几眼。
他转身发现岑雾愣在那，便说：“小雾，怎么了？”
岑雾脚下像灌铅似的，但她很快也回神过来，甚至主动挽过秦律的手臂，朝他笑了笑才走过去，然后挺亲昵地叫了声，“小舅。”
岑雾外表长相其实挺甜的，但她这两年染上了点阴郁的感觉，就显得有点冷。
秦律都没想到她会这样主动。
瞬间有点懵，走过去后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叫了声小舅。
季云归招呼两人坐下，他不清楚岑雾到底跟江家有着什么关系，但看江怀笙跟她之间似乎挺生疏的，他就没多想，觉得可能不熟。
他就问了句，“小律，你找我什么事？”
秦律此时低着头正在看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是岑雾给他发的消息，说坐在他们旁边的男人就是江怀笙，也就是会阻止她融资的人，让他待会别说漏嘴。
秦律这下就懂了，他刚才还疑惑为什么她会那样主动，原来是因为这个。
“哦，小舅，我就是想告诉你，小雾现在是我正式的女朋友了。”
其实他们两个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倒是想进一步，但岑雾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但刚才他们那样亲昵地走过来，在别人眼里只能是男女朋友。
所以，只能演下去，也正好就当一件重要的事告诉季云归。
让那个江怀笙不会有其他怀疑。
季云归说：“原来就为了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小律你不行啊，追了这么久才追上，让你以前自恋，现在踢到铁板了吧。”
秦律笑了笑没说话，事实上他到现在都还没追上。
岑雾没做好准备会在这里碰见江怀笙，看这情形也不能说融资的事了，她现在只想走。
她就对秦律说：“既然小舅有朋友在，那就别打扰他们了，我们先走吧。”
秦律也对她的话心神领会，正要站起身，却听见他们到后始终沉默的人开口，“你们要走，就捎我一段路，怎么样？”
季云归看了眼他过来时乘的车，却发现那车已经不在那，怎么回事？
不是开车来得吗？
而且……
“你面不吃了？”
江怀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饱了。”
被气饱了。
岑雾真的挺想直接走人的，但她忍住了，但脸上表情是真的不太好看的。
季云归直到三人离开，他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后来他的面也来了，而且一下子上了两碗，他确实也饿到不行，也就没去多想，先伺候五脏庙去了。
三人上车后，岑雾就问，“去哪？”
显然不是问秦律，问的是江怀笙。
江怀笙光坐在后面都让人感觉有股莫名的压迫感，他说：“先送你男朋友，我不急。”
然后岑雾也不客气，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以最快速度飙到秦律那边。
秦律下车的时候有点担心，但他也不能在车上直接说，所以下车后就给岑雾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