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渔不火)

江明微笑，“倒也不急，毕竟才二十出头。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岑雾摇了摇头。
江明其实脾气不好，尤其年轻的时候，老后火气降下来了些，但也不是那种属于平易近人的老人家，依旧带着很重的威严感，他的那些子孙都怕他怕得要死。
跟他说话都会很紧张，生怕说错了一句挨他一顿臭骂。
就江怀笙敢跟他对着干，但可能就因为这样，江明也特别喜欢他。
江明稀罕江怀笙其实是很好理解的，江怀笙有江家的血脉又有本事。
但他稀罕岑雾是许多人无法理解的，甚至是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比如刚才，他明显是上赶子在哄岑雾，岑雾却反倒对他很冷淡，就回答一两个字，并不上心。
他竟然也不恼，看上去还脾气很好的样子，像个和蔼可亲的普通老爷爷。
此时江明不说话，岑雾也就不说，她微低着头。
上次过来她低头是因为紧张。
但江明知道这次不是。
“等你考上南复，爷爷去看你好不好？”
这句话其实是让岑雾有点诧异的，她抬头，“我可能考不上。”
这是实话，虽然她努力了，但努力未必可以做到。
很多事都这样。
江明却说：“你先答应爷爷，等考上了，爷爷就去看你。考不上，也就不去了。”
岑雾点头，“好。”
之后岑雾的生活跟之前差不多，上班上课复习，再加给江怀笙发消息，虽然他始终没有回过，但这件事似乎已经被养成了习惯。
考研成绩出来得时候，岑雾考上了，但她内心很平静。
她也没想到会那样平静。
入学的第二天，江明就给她打了电话，约她出来吃饭，岑雾答应了，她到地方的时候，江明已经等在那里，他身后站着管家。
吃饭的地方是在海城一家老菜馆，听说位置很难订，江明也喜欢这家菜馆，所以一直在这里有专属包厢。
包厢里很安静，吃得时候江明让管家出去，就他跟岑雾两个人。
偶尔会给她用公筷夹菜。
然后问些很日常的问题，“是准备住宿舍还是外面租房子？”
岑雾也规规矩矩的回答，“外面租，我已经租好了。”
南复也在海城，其实江明想说她可以住明月山庄，然后每天让司机送她来学校，但听见她这样说，他就没提。
又问，“有没有男孩子追你？”
岑雾咬了口咕咾肉，也没瞒着，“爷爷，有的。”

岑雾专心吃饭，心无旁骛所以没发现这点。
两人走出菜馆的时候，江明一直时不时看着身边的小丫头。
小丫头确实长得好，并没有刻意打扮却看着很时尚，简单的白色套头卫衣，看着却比那些所谓的晚礼服舒服多了，也没化妆，皮肤干净，五官精致又漂亮，如果这样子也没人追，那可能他们都眼瞎。
江明越看越觉得危险。
虽然她头上戴着顶帽子可以挡住点脸，但还不够。
他就想起自己口袋里有个没拆封的口罩，摸了出来递过去，说：“这个季节海城雾霾多，你戴上。”
岑雾略迟疑，但还是拿过来戴上，挺乖地说：“谢谢爷爷。”
江明说：“不客气，送你去租得地方吧？”
岑雾没拒绝，点了点头。
岑雾租住的地方就在南复大学附近，那一片几乎都是在外租房的大学生，充满着朝气也充满着生活气息。
江明坐得车其实挺低调的，但开到这片的时候仍是引起不少人侧目，更别说从上面下来个年轻靓丽的小姑娘了。
江明在岑雾下车前提醒，“平时也别忘记戴口罩，海城空气没江城好。”
岑雾点头，下车后就去附近药店买了包。
第二天，关于她从豪车上下来的事就被人放在学校校园网论坛上，倒也不是什么坏新闻，就是说漂亮女孩子似乎跟豪车更相配，然后就是一张她从车上下来的照片。
拍照的人似乎技术不错，竟然拍出了一种怀旧感。
但就这样一张照片却引发了不少热议。
“这谁啊？”
——研究生院金融系岑雾。
——楼上的你又知道？
——她入学的时候我就发现她了，看穿着跟气质就是她没错了。
——戴着口罩你也可以认出来？
——口罩也遮挡不了美女啊。
——你们见过正脸吗？
——见过，我愿称之为纯欲天花板，不过看起来似乎名花有主了。
——被包了？
——楼上的，你是眼脏还是心脏？从豪车上下来就被包了？
——对啊，那位说被包了的兄弟，你对女生能不能恶意不要那么大？
岑雾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她不太上网，上网也只是查些必要的资料。
她经常出现的地方就是教室，图书馆，实验楼以及食堂。
不过，她后来渐渐发现，有时候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会偷偷看她，也有些议论声。
但她依旧没怎么关注，是后来有个叫秦律的男孩子告诉她，说她有张照片被人放到了校园论坛上，她就上去看了眼，才知道这件事。
秦律也经常出现在图书馆，而且时常坐在岑雾对面。
岑雾没特意留意过他，但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在南复似乎挺有名。
几天后，秦律就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关于她的那个论坛，他看了不少，大家一致都觉得她已经有男友。
就是那辆豪车的主人。
所以让许多跃跃欲试想要追她的人打了退堂鼓。
秦律是没打退堂鼓的那个，他就是想追。
岑雾身上挎着包，手里拿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戴着帽子跟口罩，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但莫名有种诱惑力。
其实现在的岑雾跟以前已经不太一样了，她变得有点冷漠跟寡言少语，眼底也少了许多温度。
此时她看秦律的眼神就是带着冷意的，“没有。”然后就直接绕开他走了。
秦律立刻追上去，想说他能不能有幸成为她男友，但最终没说出口，比较委婉地说：“我们当朋友怎么样？”
岑雾步伐已经渐渐变快了，“不需要，谢谢。”
“谁会不需要朋友？”秦律身高大概接近一八八，而岑雾毕竟是娇小的，他跟上她的步伐很轻松，“你是不是不开心？我觉得你不开心。”
岑雾没说话。
只是步伐又加快了许多。
然后，就被秦律直接拦住了去路。
他挡在她前面，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你以前就这样吗？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
岑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却听见他在后面喊，“我不会放弃的，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
岑雾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从冰箱拿了点面条出来，她简单做了碗面，吃完她就开始做作业。
差不多一个小时多以后，她身体就开始变得不太舒服，在发烫。
她知道又要发烧了，她体质一般，只要累点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时常备着退烧药，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次抽屉里的退烧药已经吃完了，她就拿了手机想去药店买。
她发烧向来温度会很高，有时候可能会将人烧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还没走到药店呢，就感觉已经支撑不住了，然后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立马将她扶住，手摸上她额头，惊了下，就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说：“我送你去医院。”

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她只知道眼前有个男人，一直在跟她说话，然后反复摸她额头，他身影轮廓模糊，但看上去很高，似乎也穿着白色的衣服，她就又想起江怀笙，伸出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手，攥住他的衣角。
“江怀笙……”
“别走。”
她声音很低，口齿也因高烧不太清晰，整个人就是晕晕乎乎地。
秦律没怎么听清她的话，朝她凑过去，“你说什么，是不是很难受？”
说完，他就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微张的唇，正不断引诱他。
他努力吞咽了好几次才仓皇跟她拉开距离，吓得从椅凳上起身，铁板凳，他动作太快，椅凳跟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外面的医生就走了进来，是个面容斯文俊逸的男人，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说：“小律，这是你同学吗？”
秦律转身，心脏仍是跳得极快，“小舅，她怎么样，没事吧？”
男人叫季云归，是秦律的亲舅舅。
秦律将岑雾带到医院后就给季云归打了电话，所以季云归就给他开了个后门，不然检查结果也不会出来这么快。
季云归将检查单给他递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病毒感染，需要挂几天水。”
说完，他瞥见秦律那紧张的样子，就挑眉笑了笑，“女朋友？”
秦律皱眉看着检查单上的那些箭头，似乎还不放心自己亲小舅的话，在拿手机查，但听见问话，还是朝季云归看了眼，“啊，现在还不是。”
季云归，“嗯？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
秦律回答得很肯定，“是的。”
季云归笑他，“你自恋也有个度。”
这小子是从小过得太顺风顺水，没踢到铁板才养出这种少爷毛病。
但他还是好奇，是怎样的女孩子可以让秦少爷这样挂心，他就好奇朝病床靠近了些。
就见女孩，满头薄汗躺在那，其实不能算是女孩，她检查单上的年纪已经不算小。
可那张脸确实看着只能用‘女孩’来形容，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漂亮，即便她现在是昏睡状态，眼睛是闭着得。
想想也是，秦律从小眼高于顶，喜欢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差？
但，这张脸看着怎么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么一想，季云归就不禁朝着岑雾凑近了些，想再看仔细点。
他这个动作，很快就被秦律发现，秦律似乎已经将岑雾当成所有物，即便他现在跟她朋友都不是，他直接站到季云归面前，沉声提醒，“小舅，我记得你好像有个未婚妻。”意思是没资格乱看，也没资格有任何非分之想。
一提起那个未婚妻，季云归神色显然不太好看，“又不是你女朋友，那么护着做什么？等你追上再说吧，连自己亲舅舅都防着，你这臭小子！”
说完，就直接唉声叹气走了出去。
待人离开后，秦律神色微松，此时外面有护士进来扎针挂水，他就退到了旁边。
岑雾穿着黑色卫衣，衣服袖子被撩起来得时候，皮肤白得晃眼。
秦律见过白的女孩子，但没见过白得这样好看的。
他看得有点恍惚了。
而此时放在病床旁柜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岑雾的手机。

岑雾睡得很沉，现在根本接不了电话。
秦律看着她脆弱得躺在那，不禁眉头蹙起，没再犹豫，起身拿着她手机就走到外面。
然后快速划开屏幕接听，“你好。”
那边却没出声，秦律疑惑了会，又说：“你找谁？”
这次那边有了反应，“谁的电话我就找谁。小雾在哪？”
对方声音虽然浑厚，但听得出来已经上了年纪，“小雾，她病了，发高烧，我是她同学。”
“您是？”
江明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个年轻小伙接的电话，他更没想到岑雾放心让一个陌生人接电话，他想了想问，“在哪家医院？”
秦律不是那种别人问什么，他就会乖乖回答的人，他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
但不知为何，对方问出的问题，他却本能般的都回答了。
然后，等他想问你又是谁的时候，人家已经果断挂断电话。
他瞬间怔愣在原地，随即看了眼来电显示。
就发现备注是“爷爷”两个字。
他想，幸亏没得罪长辈。
江明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他走进病房，像没看见秦律坐在那，直奔病床而去。
弯腰摸了摸仍处于昏睡状态的岑雾额头，“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管家就跟在他后面，说：“老爷，要不然我去问一下医生？”
江明虽然没留意秦律，但秦律却在他进来得时候，就一直在观察他。
秦律也并非普通家庭的孩子，所以眼力见自然跟一般男孩子不一样，江明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
听见旁边的人叫他‘老爷’他就更确定了这点。
江明此时倒也看向秦律，双手负在身后，神色看上去平和，却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刚才就是你接的电话？”
秦律如常走过去，“是的。”
江明又将秦律浑身上下审视了遍，“也是你把小雾送到医院？”
秦律应了声。
之后江明就没再管秦律，他朝管家勾了勾手，“你去找医生问问，最好还是转进江家的医院，这样方便照顾。”
管家随即就走了出去，去找医生问清楚情况。
秦律道：“小雾就是普通的病毒感染，医生说没大碍，就是需要挂一个礼拜的盐水。”
这里就是海城最好的医院，至于江家的医院，他是听说过，但那个收费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
而且主要是服务江家的人。
这一声小雾让江明皱了眉头，“你们很熟？”
秦律立刻犯难，之前在季云归面前信誓旦旦，现在却说不出口，“其实才认识。”
江明朝他看了眼，眼底带着隐晦得探究，更让人胆寒。
“既然才认识还是需要保持点距离。”
秦律顿了顿，没敢再说话。
此时岑雾却慢慢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就看见江明沉着连坐在那，就喊了声，“爷爷，你怎么来了？”
声音很微弱，像只刚生出来的小奶猫。
江明被他这一声爷爷叫得心都化了，连忙说：“快别说话了，睡觉吧。我看啊，你还是得跟我去山庄住，顺便让那里的医生给你调理一下身子。”
岑雾听他这样说，一些意识就开始回拢，她是感觉发烧了，想去药店买退烧药。
然后就……
应该是晕倒了。
她看向秦律，见他身上正好穿着白色的T恤，就想到刚才她晕晕乎乎地时候以为江怀笙回来了，现在看来不是那样。
“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谢谢。”
秦律觉得她之前对人冷冰冰的，在学校也经常独来独往，他以为她根本不好相处。
现在看来并非是那样，只是她神色中的失落却那么明显。
她在失落什么？
他说：“不客气。”
因为有长辈在，秦律有许多话都不好说，而且继续待在这可能会惹人反感，就只能先转身离开。
他来到医院外面，就想了会，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大东，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是江家孙字辈的，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江家有没有一个孙女姓岑？”
江明在秦律离开后，帮岑雾掖了掖被角，然后就坐到椅凳上，问，“刚才那个男孩子，你喜欢？”
岑雾摇了摇头。
江明心想，不喜欢就行，不然就糟了。

秦律给岑雾开得是单人病房，所以现在病房内挺安静的。
江明沉默了会说：“待会出院跟爷爷去山庄住吧。”
岑雾其实是不太理解江明对她这样好得，见面礼送那么贵的镯子，之前她生日，她也不清楚他怎会知道她生日的，竟然送了辆跑车给她。
这些，她以前权当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但即便是如此，似乎也有点过了。
毕竟她不是江家人，身上也没流江家的血。
“爷爷，这次情况特殊，让你担心了，不过我还是想住自己租的房间里。”
有时候别人对她太好，其实也是种无形中的压力。
还有秦律，他这次送她来医院，她得谢谢他才行。
江明刚想说话，管家就回来了，比较清楚得说了下岑雾的情况。
跟秦律说得差不多。
江明这才放心了些，“行，但下次你自己要注意点。还有你这个手机，今天我给你打电话，是那个小子帮你接的，你没弄个密码？”
岑雾点头，“我会注意的。”
江明说：“乖了。”
江明走之前给岑雾找了个靠谱的看护，嘱咐了一番才真正离开，他到了车上，就喃喃道：“这次臭小子去得时间够长的，到现在都还不回来。”
管家说：“确实如此，而且之前那个苏小姐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找怀笙少爷？”
江明说：“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去只能拖后腿。”
管家点头应声。
江明离开后，岑雾想坐起来，看护就立刻上前帮她，她笑着道谢，然后拿过手机，本能地点进微信，盯着那个黑色头像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