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深更半夜也依旧毫不逊色。
不亏是四九城,真的很繁华。
喻乐知靠着车窗,眼睛平静睨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
四九城这个城市,她一点也不喜欢。
车里随机调了首音乐,是最近很火的一首悲伤情歌,旋律和歌词那是真苦。
但喻乐知听着就还蛮带劲的。
“我手机呢?”她一个直起身问。
刚打牌放兜里了,这会儿摸倒是没摸着。
“在你旁边。”晏曜轻啧一声,抽空往姑娘那边瞥一眼:“长点眼神啊。”
她往左边一摸,还真有,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哦”了声。
手机上来了挺多消息的,陈子豪徐朵都有,其中最让她意外的就是陶沁和喻心妍。
喻心妍:姐姐,我明天搬北郊岸哦。
喻心妍:是A栋十层,妈妈说我们是上下层呢。
喻心妍:到时候来我家吃顿饭呀,妈妈也在。
喻乐知没回她,点开与陶沁的聊天框。
说来还有点搞笑,明明是亲生母女,上一次聊天记录却还停留在两年前。
陶沁:小区门口,黑色商务车,一会过来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
喻乐知面无表情的敲字:没时间。
那边基本上是速回:安安,妈妈就想和你好好聊聊。
陶沁:生两年气了,也该消了不是吗?
像是怕她不同意似的,陶沁又忙接:三分钟行吗?
陶沁:给妈妈三分钟。
…………
车子进入小区地下车库。
“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吧。”
喻乐知解着安全带低声说,没等人回应,便径直推开车门下车往电梯口去。
脚步有些匆忙。
晏曜扶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盯着姑娘背影。
小区门口倒是没多少人,只有保安还在值班,以及时不时进来的外卖小哥。
喻乐知跟人错开位置,眼睛扫着左前方和右前方,终于在左侧几米开外看见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奶奶怎么样了?”
车门一打开,陶沁立马手伸过来想拉着她上去,被喻乐知避开,垮着张脸说:“不用,说完我就走。”
陶沁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挤出一丝笑说:“奶奶挺好的,倒是你……”
“你骗我?”喻乐知蹙眉,她要不是听陶沁说奶奶最近身体不好,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过来。
“怎么是骗你呢?”
陶沁说:“我不这样说,你能来见妈妈吗?把你亲妈给防成这样,我是你亲妈,你在害怕什么?”
又来了又来了。
喻乐知最烦她妈一副“我是你妈,我说什么都对”的模样。
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在一次次细小瞬间紧紧勒住她。
“有事快说。”她不耐烦的催促。
多跟陶沁待一秒,她都非常不适。
“你是不是跟晏曜在一起了?”陶沁捋捋头发,佯装随意的语调。
喻乐知眉心紧蹙:“没,你问这个干嘛?”
她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陶沁嘴边挽起抹笑说:“是在追吗?”
“是啊。”她坦然又直白:“所以呢?”
“瞧瞧你,又不会照顾好自己,今天这么冷就穿这些。”陶沁没着急应,见她穿的少,从椅子旁边拿出毛毯,正要给姑娘披在肩上。
不料,喻乐知下意识的躲开,毛毯被她一个用力给带到地上去了。
她懒得捡,抬脸继续说:“直接说重点行吗,陶沁女士。”
——陶沁女士。
这一声就让陶沁今天晚上用心穿上的伪装尽数破裂。
一点点脱落见真身。
“我是你妈,喻乐知。”陶沁胸口起伏,指着她就要开始讲大道理:“我供你吃喝,让你出国学习,尽可能陪你们去看世界,这些不是让你用来讨厌我的………”
后面陶沁能讲那些内容,喻乐知大概都清楚,于是掏掏耳朵,欣赏起了大马路。
今个马路挺好看,大树也是。
陶沁讲半天,终于把自己给说消气了,这才喝口水缓缓说:“换个目标。”
喻乐知觉得搞笑:“怎么我追个人也能挨到你们事?”
“不是。”陶沁放下杯子,左手盖在右手上解释道:“我准备撮合妍妍和阿曜。”
晏家家大业大,谁能和他在一起,陶沁自然心里有数。
狗血,服了。
喻乐知:“我如果说不行呢?”
陶沁平静看向她:“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能走入婚姻吗?”
“晏家是不会要一个心思不纯的儿媳妇,你不合适,自然是妍妍来。”
就是为了喻心妍过来呗。
三句话不离喻心妍,喻乐知早就习惯她们的偏心了。
不能说习惯,只能说不在意。
说起母女情,她们之间或许更早就没了,剩下的全是恨。
她今晚其实也挺搞笑的。
“你早管不着我了。”喻乐知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着,嗓音轻飘飘的:“至于晏曜,那你让喻心妍有本事来抢啊。”
“我凭什么让!”
糖纸剥开,里面是颗粉嫩嫩的果糖,在舌尖化着酸甜。
语毕,喻乐知懒得再和陶沁讲一些没有必要的话,率先一步想走。
陶沁好声好气的劝说不成功,紧接着便是恼羞成怒的喊:“你想让晏曜成为下一个迟叙吗!!”
“迟叙不就是因为你死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喻乐知忽然扭头,同样大声回她,眼神里是浓浓的不甘心。
恨意被淹没,不甘心占太多。
对啊,她好不甘心。
陶沁瞬间止住声音,手指轻微颤抖。
今天夜里大降温,没刮风却冷的刺骨。
一人坐在车里,一人站在外面。
两人沉默对视着,姑娘眼神是那么倔强,不服输,也依旧是那么冷。
陶沁忽然发觉,她女儿安安好像一直都是一身傲骨。
打不碎,也休想她服软,低头。
最终,陶沁不敌,收回目光对着司机说:“开车吧。”
随后朝喻乐知轻声说:“早点回家,妈妈下次再来。”
她没应。
直到黑色商务车在面前开走。
喻乐知动动冰凉的手指点开手机打车。
虽然今天很冷,但她想去看看迟叙。
凌晨三点半,黑夜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黑布,紧紧包裹住,压的她喘不上气。
喻乐知抱着束桔梗花,踩着石梯一步一步往熟悉的那处去。
等看见那遍地的墓碑时,她鼻子倏然一酸。
迟叙已经孤零零的在这两年了。
他的墓碑是最显眼的,那一块小小的地方,被放满了花,即使在后排,也依旧吸人眼球。
平常不是陈子豪过来看他,就是徐朵。
喻乐知倒是成了最少去的那个人。
“嗨……”
她蹲下身,将花轻轻放在迟叙碑前,这儿经常有守墓人过来打扫,他的照片被擦的很干净很清晰。
迟叙长得冷,看着拽,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眉眼冷峻,又因为右耳常带一枚黑色耳钉,总给人一种不好说话,不好惹的感觉。
他拍这张照片时,整张脸都是面无表情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不耐烦。
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似乎都带着股傲气。
“好久不见。”
“我好想你。”
喻乐知盯着迟叙的照片看了半天,出声的时候她眼眶有点红,说完连忙低头擦擦眼泪。
“我最近过得很开心。”
“嗯,钢琴好久没弹了……”她尝试跟他说些日常,可每次说到一半时,眼泪就会控制不住的啪啪往下掉。
迟叙那么苦,他本该幸福的。
喻乐知吸吸鼻子轻声道:“我不说话了,我想看会你。”
她偶尔几次过来看他,也像如今这般。
深更半夜来,一坐就坐到天蒙蒙亮。
夜间总给喻乐知一种他还在身边的错觉,直到天亮时才恍惚发觉。
——迟叙是真的死了,死在他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今天陶沁的言语,仿佛一把利刃,血淋淋的挖开了她的伤口。
“为什么会想不开呢。”喻乐知伸手摸摸他的照片,口中呢喃着。
无人回应。
她这个问题问了两年,始终没有答案。
…………
“丫头,干啥呢,还不回去啊。”
凌晨五点半,天蒙蒙亮起,守墓人定时来巡逻一次,冷不丁看见这姑娘,被吓一大跳。
这是半夜就来了吧,不害怕吗?
守墓人晃晃手电筒,皱眉说:“深夜过来,你这小姑娘也是胆大。”
喻乐知拍拍裤子上的灰,裹紧衣服笑着摇脑袋:“不害怕,最爱我的人在呢。”
守墓人叹气,在这干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好点点头说:“早点回家休息。”
说完便不再多停留,晃着手电筒去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迟叙,我要走了。”
喻乐知捏捏冰凉的手指,临走时重新擦了遍墓碑,又把花给整理好,这才正式跟他说:
“拜拜,下次再来。”
…………
到北郊岸小区楼下的时候,喻乐知收完最后一笔钱,跺跺脚,准备在新开的那家早餐店里吃顿早饭。
早晨六点吃早饭,谁都没有她勤快。
昨晚上情绪上头,姑娘只套着件薄薄的外套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喻乐知现在感觉自己像一块冰冷的木头,哪哪都凉。
等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面前时,她被冻僵的脸才慢慢回了点温度。
来吃饭,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起这么早?”沈斯行忽然端着碗粥,出现在她面前,淡淡地打招呼:“好巧,前女友。”
喻乐知咬着勺子点头应,显然并不想和他多说话。
沈斯行看着姑娘老老实实的吃着饭,轻笑声说:“还是第一次见你起这么早出来吃饭。”
“是有心事吗?”
两人谈那会儿,上早八基本上都是沈斯行过来接她,给她带早饭。
她是属于宁愿饿着自己也不愿意困着自己的人,他当然清楚。
罕见出来吃早饭就挺奇怪的。
“我饿了出来吃饭,有问题吗?”喻乐知有点不耐的回:“你话怎么那么多。”
“嗯。”
沈斯行弯唇笑笑,当真没再说过话。
两人安静的面对面吃着饭。
喻乐知纯属把对方当空气,分手了还能纠缠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
她今天没课,付完账后,步子匆匆的走向A栋,想回家补觉。
刚进电梯沈斯行紧随其后,喻乐知没管,刷卡摁下九层。
“上次那件牛仔外套还在我家,你还要么?”
空间狭小的电梯里,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沈斯行顿了顿又说:“周奶奶还让我转交给你一些东西,你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奶奶了。”
周奶奶是她和沈斯行偶然一次救助的老人家。
那会儿周奶奶在路上被撞,肇事者逃逸,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捂着脸,一手的血,坐在地上没人管。
喻乐知和沈斯行刚好那天出去约会,就让他们给碰见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心思是真挺单纯热心的。
得知老奶奶没钱治疗时,喻乐知直接给包了,她最见不得这样子的。
好不容易忙了大半辈子,终于能享福的时候,却还在为自己的饭碗着急,养的孩子此时一个两个的不知所踪。
两人谈那会儿,基本上是每隔两天就要去周奶奶那边看看,给老人家买点东西什么的。
因为跟沈斯行分手,她还真没想好要怎么给奶奶交代,准备去看她的时间一拖再拖,眨眼间,半个月都过去了。
这么一想,确实挺对不起周奶奶的。
“行,我在门口等你。”
电梯停在八层,喻乐知率先出去往左边靠了靠,眼神示意他快点去拿。
沈斯行没说什么,掠过姑娘,径直开门进去。
…………
约莫着时间,喻乐知提前一分钟摁了电梯,保证他来的时候,自己就能进去,避免一些没必要的聊天。
不知道是为什么平常从不磨叽的沈斯行这次格外慢,她等了几分钟还是没出来。
幸好电梯上来的也慢。
手机忽的震动,她划开看。
Sleep:在哪?
瞥见消息,喻乐知不由得挑眉,哟,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给她发消息吧。
蛮罕见。
一二:在家。
一二:你是要喊我去上学吗?
“没早八”三个字刚打出来,沈斯行就拎着外套和一个比较大的牛皮纸袋出来。
“外套是洗干净的。”沈斯行说:“周奶奶这些东西是昨天给的,我没看过。”
喻乐知一一接过,语气还挺好的向人道谢:“谢谢。”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她转身准备进去,却猛地顿住。
晏曜横抱着胳膊,倚靠着金属壁,嘴里叼着袋豆浆出着神,一副困倦样,连眼神都没往这瞅,喻乐知抿唇,扫了圈他衣服。
还是昨晚上的,这是通宵出去玩,现在才回来?
她慢腾腾走进去,想等电梯门关上再和人搭话,谁曾想,沈斯行淡淡挑起眉,勾着笑说:“下次约,知知。”
声音不大,但四周只有他们仨。
“?”约什么。
喻乐知一时懵住。
晏曜被这不大不小的嗓音喊的回神,微蹙着眉抬眼,刚好就对上沈斯行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即使两人没有什么交集,甚至都没见过几面,但沈斯行对晏曜来说,就那一句话。
——看着都讨厌。
目光交汇,晏曜表情淡淡,像压根没把人放在眼里一样,伸手取下豆浆, 跟看报纸似的草草掠过他,偏过头却没看姑娘,声线压低:
“你哪来的?”
语气挺差。
这是人生气的前奏。
他总喜欢莫名其妙的生气,生的喻乐知都有些经验了。
一生气就喜欢阴阳怪气她。
“……我说我飞来的,你信吗?”喻乐知往人那边靠靠,仰头去瞅他表情,见不妙,先发制人道:“你身上有股香气,是不是背着我去约小女生了?”
瞎扯吧就。
“你能飞到八层却不能飞到九层是吧?”晏曜懒得听她胡扯,轻抵牙齿又哼笑出声:“怎么去找你前男友叙叙旧?”
“还怕被我听见?”
这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被气的。
总之,他也是真挺想笑的。
喻乐知叹气,这人还是生气了。
“没,就之前一个外套忘他家里,过来拿下而已。”
边说着还边朝他扬扬手上的衣服,目光触及到牛皮纸袋,她轻声解释:“这是一个奶奶给我的,他代交。”
为什么是沈斯行代交,说来话长,喻乐知一夜没睡,脑袋发懵,此刻就想往床上一躺,一心只想睡觉。
哪里还想着去说一大串话。
“这不算违反条约吧。”她抿抿唇问。
“不算,下次别骗我就行。”
晏曜一想到这姑娘骗他说在家,结果在前男友家,就挺不爽的。
生气倒算不上。
电梯门开,晏曜捏着豆浆出去,豆浆喝了一半有些凉,他顺手给扔进垃圾桶里。
喻乐知跟在晏曜后面,伸手拉住人衣角又绕到他面前,使劲拽了拽,瞳仁澄澈明亮:“那你还生气吗?”
晏曜顺势垂下眼瞧她。
电梯那会儿,光顾着跟姑娘掰扯没怎么看她,这会仔细看是真的有点惊。
她穿得好少,眉眼处少了几分平常的灵动,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像是一夜未睡。
他扯唇,没头没尾的来一句:“昨天半夜你是去偷狗了?”
“………”
说好听点行不行。
她鼓脸不太高兴,手指悄无声息的探进他衣服里,瓮声瓮气的怼:“那你呢,你是去偷猪了吗?”
他那是为了谁,跑到街上硬生生溜了五圈也没能把这姑娘给找回来。
结果自己回来不说还骗他,白让他担心那么久。
狗东西。
“是啊,半夜猪丢了,没找回来,自己回来了。”他不咸不淡的应,伸手揉揉姑娘头发,还很正经的问她:
“你的狗呢,回来没?”
喻乐知回答的敷衍,手指悄咪咪的掀开他里面最后一层薄T。
“没找着,但我有新狗了。”
“哪呢?”
喻乐知没应,冰凉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腹肌。
下一秒,晏曜就不紧不慢的抓住她手,漆黑的眸子睨向她,懒洋洋的呵笑一记:“你当我睡着了?”
“太明目张胆了啊,流氓猪。”
“………”
喻乐知耷拉着眼皮,先是撇嘴:“你全家才是猪。”
后又甩甩手腕,嘟嚷: “松开呗,晏妹,不摸了。”
他不松,明显不信。
“真的,我想回去睡觉。”她仰起脸,眨着双大眼睛,非常真诚的盯着人看。
对视一秒,二秒,三秒……
行,晏曜淡淡挑眉,才松了点力,喻乐知就快速挣脱,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腹肌上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