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是一个人身上最大的器官,上面有上百个神经末梢,当神经末梢受到刺激时,信号就会发送到大脑。
因为这种病症实在特殊,很多人都会将其跟“性”联系在一起,但这二者八竿子打不着。
就像肚子饿了会响一样,皮肤饥渴症是身体在向大脑反馈没有获得足够的触摸。
睡觉时习惯性夹住被子或搂着玩偶,和朋友在一起喜欢挽着胳膊走,这都是“皮肤饥渴症”的基础表现。
当然,如果是重度皮肤饥渴症的话,症状要比这种基础表现严重得多。
就比如眼前的花小姐,她便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
林知清耐心解释了一遍后,花小姐和陆南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大夫,陆南月对这方面更加敏感:“知清,那花小姐为何会得皮肤饥渴症?”
“花小姐的父母多年在外奔波,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和成长,时间久了,她便汲取不到足够的感情。”
“这种感情不仅仅是正向的,负面的也没有,久而久之,她便会通过触摸来感受自己的感情,满足大脑的情感需求。”
林知清两句话便将事情说清楚了。
“你这话说得神叨叨的,我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因为从小缺少陪伴而得病。”花小姐眼圈发红,但嘴上却还是有些怀疑这个说法。
不怪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毕竟这个世界对“得病”的认知仅仅停留在身体上。
“心理疾病”对这里的人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有的人就算是得了这种病也并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林知清想赚钱,就必须让大家意识到除了身体会得病,心理上同样也会出问题。
想到这里,她神色认真道:“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身体会得病?”
花小姐和陆南月对视一眼,虽未说话,可她们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难道不是吗”的意思。
“不是的。”林知清摇了摇头:“人所在的环境和产生的情绪都会影响人的精神状态,时间长了大脑就会不堪重负。”
“比如有的小孩儿天生不爱同别人接触,有的人常常会性情大变,这都是一些常见的心理疾病。”
陆南月听到这里,拍了一下手:“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儿,淮南王妃前些年得了一个小世子,可世子从小便不爱讲话,还经常大喊大叫,颇为奇怪。”
自闭症……林知清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孩子是将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喜与别人交流,这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种。”
“那得了这种病应该怎么治?听起来好像不能用药啊。”陆南月捏着下巴认真思考。
也能用药,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那种药物。
林知清没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想了想,换了个大家能接受的说法:“这种病症是不能根治的,如果有人在一旁陪伴、引导的话倒是可以缓解。”
陆南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一旁的花小姐听到“不能根治”几个字就急了,她一把捏住了林知清的手腕:“那皮肤饥渴症呢?这个也不能治吗?”
林知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急,能治。”
听到“能治”两个字,花小姐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你没骗我?”
在看到林知清摇头以后,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你快说怎么治,要是敢戏耍本小姐,我要你好看!”
“嘿,你这个人的嘴怎么就这么毒呢?”陆南月咬牙切齿。
花小姐撇了撇嘴:“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陆南月翻了一个白眼,这才看向林知清:“知清啊,你说说这病该怎么治?”
“这个说来也简单。”林知清铺开桌上的白纸,可即将落笔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不会写繁体字。
“南月,你过来。”林知清朝着陆南月招了招手,而后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啊,这……这样能行吗?”陆南月压低了声音。
“放心。”林知清点了点白纸:“就照着我同你说的写。”
少倾,花小姐便拿到了那张“药方”。
“狸奴一只,福孙一只,月宝一只……”看着看着,她便皱起了眉头:“林姑娘,你看上去温和有礼,怎的心肠如此歹毒?”
“你若要人参雪莲我倒是能找找,但这药方上全是动物,入药实在太过残忍,我绝不答应。”
陆南月脸上也满是不赞同,但她这会儿她也不好拆好姐妹的台。
林知清却抿唇笑了笑:“花小姐果然纯善,但这药方并不是让你去抓药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小姐皱眉。
“缺什么补什么,这药方就是这个意思。”林知清点了点那张薄薄的纸:“花小姐不曾养过动物吧?”
“那些小东西又麻烦又难打理,谁爱养谁养!”她边说边摆手,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我说林姑娘,你是不是存心来给我添堵的?这算什么药方?”
花小姐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杯子震了震。
话罢,她起身便要往外走。
“诶?”陆南月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的问诊费还没给,别想跑。”
花小姐跺了跺脚:“我白来一趟,被戏耍了一番,没找你赔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陆南月正打算好好同这女人掰扯一番,林知清却拍了拍她的肩膀。
“花小姐,我的方子有没有用,你大可以回去试试。”林知清将那张被遗忘的药方重新递向花小姐:
“不管如何,诊金是必须给的,但你的症状严重,很可能还需要进行第二个阶段的治疗。”
“你可以先给一半定金,另一半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再补上就可以了。”林知清面上笑吟吟的,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花小姐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虽心中有些怀疑,却还是握紧了那张“药方”。
见她接下了方子,林知清笑了笑,朝着陆南月使了一个眼色。
陆南月会意,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抓着花小姐的手。
“知清,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陆南月叹了一口气。
临出门的花小姐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陆南月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嘴瓢暴露了林知清的名字,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林知清倒是没说什么:“花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花小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你也叫林知清?”
林知清点了点头。
花小姐眯了眯眼睛,脸上出现了一丝厌恶:“说来也巧,你的名字同我表兄妹她们口中的一个官家小姐一模一样。”
“不过你可比那官家小姐顺眼多了,听他们说那林家小姐蠢材一个,无才无貌不说,还敢害自家堂姐。”
此言一出,陆南月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花小姐,你亲眼见过这林小姐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些质问。
“没有,你这么凶作何?”花小姐有些不解。
“无事。”林知清拉了拉陆南月的袖子,脸上笑容依旧。
“莫名其妙。”花小姐白了一眼陆南月,吩咐门外的丫鬟拿了银子进来。
看到那五个白花花的银锭,林知清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什么人呐,我家小清儿明明又聪明又漂亮。”陆南月叉着腰开始数落起了那花小姐。
可她一转身,却看到林知清跟没事人一样地伏在桌子上,正咬着那银锭。
“你干嘛呢?”她忍不住上前拍了一下林知清的手:“这银子多脏啊。”
林知清吃痛,而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讪讪笑了笑。
这不是没见过嘛。
她刚想开口解释,就看到陆南月一把将银锭子搂进怀里,深呼吸了一口:“香,实在是香!”
林知清:!?
姐,你这比我还夸张好么……林知清一脸无语。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样瞎说不太好吧?”她一边摸银子一边感慨:“但你编的挺好的,我根本没听出什么不对。”
“南月,我有话想同你说。”林知清正了正身子:“自堂姐一事告一段落,你可发现我有何不同?”
说到这个,陆南月抬起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银锭子:“小清儿,从前我知你艰难,但不知你如此艰难。”
“想在那种地方好好生活,不改变怎么行呢?”她叹了一口气:“你自小聪颖,我知道你为了在林家立足一直在藏拙,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藏拙……林知清万万没想到陆南月会说这么一番话。
但天生的警惕心理让她没有顺着话往下说,她怕这是陆南月在试探她。
“南月,人总是要学点东西的,我父母虽早逝,但也留了一些东西给我。”她将自己的改变推到了早逝的父母身上,并没有回应藏拙的话题。
陆南月浅浅一笑:“这便是了,伯父伯母向来深谋远虑,若不是他们,这家医馆未必开得起来。”
说着,她将一个银锭子推了出来:“喏,你的酬劳。”
而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的四个银锭收进了口袋里。
林知清:!?
“就一个啊?”她将孤零零的银锭拿了起来。
陆南月哼着小曲,不忘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额……奸商,绝对是奸商!
不过林知清转念一想,这里到底是陆家的医馆,她动动嘴赚了十两银子也算不错了。
而且,这种“金钱关系”比单纯的感情让林知清安心多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林知清停下脚步,略微有些疑惑。
短短小半天的时间,林知清看出陆家医馆比较侧重于做女人的生意。
其中不乏一些高官夫人和大家闺秀登门。
但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
按照陆南月的说法,医馆目前是亏钱的,甚至还需要向陆淮借钱维持开销。
偏偏林知清不确定原主知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不能贸然询问。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来。
除了那一两银子,她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这个世界与她从前的世界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存在心理学疾病。
甚至可能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专攻这方面的大夫,一个普通的心理学疾病都会演变成很大的问题。
如若是普通的大夫,一句“心结”很可能就概括了所有的问题。
现在花小姐也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如若她用了自己的药方,应当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林知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盼头,回林家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木婶知道自家小姐替别人看病,得到了酬劳。
可她的脸色并不好。
一想到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现在还需要纡尊降贵自己赚钱,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
林知清看出了木婶的别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无事,赚钱嘛,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当你吃不上饭时,当然不会再考虑自己是什么身份。
似乎是看出了林知清的坚持,木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姐,你真的能将花小姐的病治好吗?”
林知清耸耸肩:“我不确定,但必须试试。”
“那花小姐看上去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要是那药方没用,恐怕会得罪她。”木婶忧心忡忡。
“木婶,你知道为什么生漆会使人长藓,还是有人冒着风险采摘吗?”林知清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盒子,将那一两银子放进了盒子里。
“生漆制成的器物珍贵异常。”木婶这两天也学到了一些同生漆有关的知识。
林知清点点头:“花小姐也是一样的,她性子急躁,但身上的衣物细腻光滑,走动间似有水波流动,一看便不是普通的料子。”
“南月的身份贵重,那花小姐与她交流时却无半点低声下气的样子,估计在盛京城中也是有些背景的。”
“我想要赚钱,同这样的人多打交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知清的目光深邃,木婶已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林知清每天都去二爷爷那边请安,但每天都在吃闭门羹。
她也不在意,一没事就去陆家医馆转转。
她在等一个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日过后,林知清收到了陆南月递来的消息,花小姐去了陆家医馆,指名要找林知清。
林知清当即便套了马车,前往陆家医馆。
令人意外的是,陆淮今日也来了医馆,正在柜台盘账。
林知清路过时同他打了一声招呼,并没有过多的交谈便进了房间。
再次见到花小姐,林知清发现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皮肤也嫩滑了起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里还抱着一只白团子。
见到林知清,花小姐偏了偏头,双颊有些发红。
“啧啧啧,小清儿,你来的正好。”陆南月将她拉到桌边坐了下来:“女人果然很善变,也不知道是谁嫌养狸奴麻烦。”
她的语调上扬,带着一丝看笑话的意味。
花小姐罕见的没有回嘴,她的手不停摸着那只狸奴,还拿了肉干喂它。
陆南月心中有些诧异,眼前温柔的花小姐与几日前那个咋咋呼呼、一点就着的女人实在不像一个人。
一只狸奴的作用有这么大吗?
“花小姐,你今日的气色很好,看来最近过的不错。”林知清开启了夸夸模式。
花小姐对这番话也很受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伸了一个懒腰:“近日我入睡时总有小白陪我,倒也还算安逸。”
林知清和陆南月对视一眼,都明白“小白”指的肯定就是那只猫。
“看来我的药方开的不错。”林知清恰到好处地自夸了一句。
“确实不错。”花小姐的摸了摸小白的下巴:“这小玩意儿的毛可软了,比人的皮肤好摸多了。”
说着,她还非常热情地邀请她们摸一摸小白。
果然,打脸是人类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没有人能幸免。
林知清倒是不客气地上手了,她从前便喜欢撸猫。
相比起来,陆南月便有些抗拒了:“这小东西身上的毛可难打理了,小淮从前老是爱捡猫回家,我看到就害怕。”
陆淮?林知清有些意外,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喜欢小动物的人。
果真,人不可貌相。
“知清,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花小姐打断了林知清的思绪。
见林知清点头,她如释重负:“我前几日心存疑虑,始终不曾尝试那药方。”
“可有一日夜里我实在是难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让人找了一只狸奴,没想到效果确实很明显。”
“你还想摸别人吗?”陆南月有些好奇地问。
花小姐脸一下子就黑了:“什么叫摸别人?”
“话糙理不糙嘛,南月这个人嘴笨。”林知清打了一个哈哈。
陆南月还不想失去眼前的顾客,附和了两句。
花小姐白了一眼陆南月,这才点了点头:“说来也奇怪,这小玩意儿一找到机会就在我跟前晃悠,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吃东西,瞧着倒是挺有趣儿的。”
“我忙着喂食儿,倒是没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似乎是为了附和她一样,小白喵喵叫了两声。
林知清笑了笑:“这确实是在好转的节奏,方不方便问问你,夜里小白是同你一起睡的吗?”
花小姐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些嫌弃,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小玩意儿跟个火炉似的,总往被子里钻,我不忌讳这个,便让它跟我一起睡了。”
林知清点点头,将提前准备好的新药方从荷包里拿了出来。
察觉到她的动作,花小姐和陆南月一愣。
林知清却已经将药方拿了出来:“第一个疗程差不多了,现在可以进第二个疗程了。”
“疗程?”花小姐边给小白顺毛边开口:“这才短短几日,不再等等?”
陆南月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做大夫的,一般讲究一个“以养代治”,治疗的速度不宜过快。
“已经够了。”林知清率先将药方递给陆南月看了看:“如若一直按照这个治疗方法,我怕你到时候从皮肤饥渴症转变为小白饥渴症。”
治病的根源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把一个问题转向另一个问题。
“你是怕我对小白产生依赖?”花小姐懂林知清的意思了。
林知清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身旁的陆南月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小清儿,布偶也能治病?”
“什么?布偶?”花小姐狸奴也不摸了,连忙摆了摆手:“你要说狸奴我还能接受,布偶可不行。”
林知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
一盏茶以后,看着桌上摆着的纸人模样的布偶,林知清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