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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林陌桑)


司潮跟在他身后,踏过铺满残花落叶的小径。昨天一夜疾风骤雨,院里的花木东倒西歪,芭蕉叶被洗得油绿发黑,墙边的榕树断了一枝,残枝已被收拾干净,仍大刺刺袒着断面的伤痕。
后院靠近民宿门厅处摆着些桌椅,上方有遮阳雨篷,可以赏花园景,大概是供住客饮食休闲之用。时辰还早,只有零散一两个休闲打扮的外来客坐在角落,因光线晦暗,开着几盏暖黄的吊灯。
司潮不由诧异道:“警察把电修好恢复了?”
“没呢,”林叶生指指侧厢房,“店里有好几台冰箱冰柜,停不得电,所以我自己备着发电机。”
司潮仔细听,果然有隐约的轰鸣声,大概是害怕吵到住客,隔音做得不错。
“哦,你还没吃过早食吧?”林叶生转头问,“一起吃点?”
司潮礼貌婉拒:“谢谢您,阿伯。我买些速食就回去,不用劳烦。”
“不劳烦的,”林叶生说,“周阿嫲做的分量一向都大些,这几天台风,住客不多,多个人吃省得浪费。”
见司潮犹豫,他又笑道:“你辈分搞错啦,我今年六十五,你该叫我阿公。来,坐吧,就当陪阿公吃个早食说说话,吃完你再买东西回家。”
司潮见实在盛情难却,便不再推辞,点点头挑个角落坐下。林叶生很快端来托盘,盘里一汤碗浸着油条的面线糊,一小碟虾饼,还有一小碗四果汤冰品,都是闽越的传统早食。
金黄的油条炸得外酥里嫩,浸在面线糊里饱吸汤汁,一口咬下去,浓滑爆香。司潮昨夜只吃过一碗方便面,早就有八分饿,正是瞌睡遇枕头,便不再矜持。
肚腹安足,胸中因闲言碎语而起的愤懑与不快,似乎也逐渐散去几分。
“阿妹慢点吃,别噎着,”林叶生递给她一杯冷茶,看见她的脸,不由一怔,感慨道,“你长大后跟你阿妈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司潮心里一动,抬头看他:“您和我阿妈很熟?”
林叶生微笑:“她以前也常来买东西,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司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司文澜在长汐屿基本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朋友,能说上几句话,可能已代表某种难得的认可。
据她所知,林叶生如果是她的阿公辈,那就是村长林宜纲的堂兄弟或族兄弟。但他们那一辈按照家谱祖训,都是依“宜”字起名的,为什么这位老板却独独不一样?
她本能地意识到,林叶生或许能作为一个突破口,从他嘴里问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茶足饭饱,司潮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正思考如何开启话题,突然听见旁侧有人问道:“老板,今天能不能去海妃娘娘庙?”
她转眼望去,见是刚才坐在角落吃早食的年轻男人,理着寸头,眼镜厚得像酒瓶底,速干面料衣裤、登山靴,一副背包客打扮。
“今天啊?今天还不行,”林叶生拒绝得很干脆,“天气不好,山上风太大,昨夜还被雷劈中,你现在去容易有危险的哇。”
见对方面色不快,他诚恳地补充道:“你住在我这里,要是出什么事,我要担责任的,海妃娘娘也不会原谅我。”
海妃娘娘是宋朝的一位官家小姐,名为林墨娘,因在海难中救人而牺牲,后被民间奉为神明。
她当初就出自长汐村林氏,时至今日,后山最顶峰还有明朝时留下的海妃娘娘庙,几经修缮,每年逢诞辰、升天日等重大节点,各地信众都会前来拜谒。
便是由此带来的长期稳定客流,林叶生的民宿才能维持运转,也是长汐屿试图大搞旅游开发的底气。
背包客男人失望至极,皱眉抱怨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去啊……我这稿子催得紧,现在又没信号,又出不去,眼看下周就得开天窗!”
“您别着急,”林叶生缓声道,“台风是天灾,人力也无法改变。您如果想找灵感素材,去前头跟村民聊聊,说不定也能有些收获,写出几千字来。到时候通讯一恢复,您就可以发过去稿子,不耽误工作。”
“哼,”背包客男人不屑道,“他们能懂些什么。”
他苦着脸,不住唉声叹气。
林叶生情绪很稳定,丝毫没受影响,不卑不亢:“您要是不嫌弃,想问我点什么,我也是有问必答的。”
司潮被这人一打岔,探听消息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不由好奇:“你是作家?”
背包客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傲然答道:“是啊,我写推理小说。”
司潮眼前一亮:“我很喜欢看侦探小说。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来采风?”
“我正在专栏连载一本民俗推理,是以海妃娘娘的信仰为原型的,所以一定要去拜谒,谁料天公不作美,”男作家从眼镜上方睨着她,“你喜欢看谁的侦探小说?”
“我看的比较多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难得遇到看上去三观正常一点的外来者,还是同好,司潮的态度稍温和些,“最喜欢马普尔小姐系列。”
还没等她说完,男作家就迫不及待地嗤笑一声,开始侃侃而谈:“阿婆不行。她的诡计和谜题设计太刻意,角色在她笔下和工具人没区别,而且也太古早,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你要去看松本清张和东野圭吾,那角色塑造才是入木三分,讽刺社会现实鞭辟入里,代表推理小说最新的潮流……”
“那宫部美雪怎么样?”她不得不打断他,又问。
男作家轻哼一声:“还行吧,但是比松本清张差得远。她再厉害,也才被日本文坛誉为‘松本清张的女儿’。什么意思?意思松本清张能当她爹!哈哈哈哈哈……”
他似乎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这番逻辑很风趣。
司潮顿时后悔开口,早知道还不如让话烂在肚子里。她脸色渐渐冷下来,懒得再理会。
林叶生听在耳里,却不疾不徐地说:“这只是本格派推理与社会派推理的流派区别而已,前者重情节和谜局设计,后者注重心理和人物刻画,并没有高下之分。”
他抬头,温和地对男作家笑道:“要不,您去前院喝喝茶,跟其他人聊聊?断航前新到的安溪铁观音,你肯定喜欢,茶钱算我的。”
男作家得着便宜,终于眉开眼笑,连连道谢离去。
司潮震惊地转头看向林叶生。在长汐屿,阿公阿婆辈都像活在清朝,脑子里想的多半是柴米油盐、传宗接代,能识文断字,还能侃侃而谈侦探推理文学,在他同辈中已是凤毛麟角。
先前脑中的一些疑问不由迎刃而解。为何在这蛮荒封闭的长汐村,会有这么一间文秀雅致的庭院,又为何司文澜不与人来往,独独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早食用毕,司潮暂时不好再留,便打算去逛逛杂货店,买些必需用品就回家。
正要起身,却见一位中年妇人急切地从后院门外跑来。她皮肤黑黄,身材矮瘦,长发乱蓬蓬盘在脑后,应是在店里帮工的周阿嫲。
周阿嫲是林远河的妻子,从陆上嫁到长汐屿。她全名不详,旁人都叫周阿嫲,因年纪大有风湿,腿脚不便下不得海,便在林叶生的店里做工贴补家用。
“阿伯,您今天一早看没看见我家那个?”周阿嫲绞着手,咬紧嘴唇,“我起来上工就没见他,刚才给你们做完早食回家一找,到处都不见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
说的是她丈夫林远河。
若是平时倒也还好,但台风天就难说。司潮和林叶生对视一眼,不由站起身来。

第9章 海中浮尸
“你别急,”林叶生不慌不忙安慰道,“远河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大家都熟门熟路,不会出什么事的。”
司潮跟在两人身后,穿过民宿门厅,一路向前院走。林叶生温声问:“他昨晚回家没?”
周阿嫲一愣,迟疑着摇头:“不晓得。”
人到中年觉浅,夫妻大多分床而睡,具体林远河是否回过家、几点回家,她也说不明白。
林叶生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先行去到茶肆,帮忙四处问茶客。
丈夫遍寻不见,周阿嫲慌得听不进去话,只顾着数落:“昨晚那么大的雨,我叫他别出门,他非说放心不下船,要去再看几眼,捆捆结实缆绳……那破船值几个钱呀,看得比命还金贵……”
司潮走在周阿嫲身旁,闻言倏地停步,回头向她确认:“所以他昨晚去看船之后有没有回家,你并不确定?”
周阿嫲瞟她一眼。本想着她晦气,不太愿意理会,但此时人已慌得六神无主,只得苦着脸回忆道:“他去后过不多久,我听到前门有声音,想着估计是他回来……现在看怕不一定是他,也可能是风声吧……”
因台风停航,渔民们无所事事,趁着风息雨止、难得闲暇,都聚在茶肆喝茶闲聊,约摸有三四桌,男作家也在其中。见司潮从后门出现,方才议论她的一些人不由尴尬地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自然。
司潮不动声色,视线一一从茶客们的身上扫过去。
不像,都不像。
她心下失望。这些人的身形轮廓,都跟那天晚上她拍到的窄巷凶手相去甚远。
“劳烦问下,谁今天看见过我家那个?”周阿嫲上前去,低低地哀问道,“这半日都不见人,早食也没回来吃……”
当地人久居海岛,立时察觉严重性,不由纷纷四处张望。
“没见啊……”
“好像昨天下午见过,后面就没……”渔民们细碎地喃喃。
嬉笑喧闹按下休止符,人群开始沉默。茶肆阒寂如死,唯有门外的潮音仍无知无觉地拍打耳膜。
“肯定出事了!”男作家猛地起身来,刺破默契般的安静,“一般在小说里这种情况,人都已经硬……”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当地人都狠狠瞪着他。林叶生沉着脸,一言不发,拨开人群,向门外的海边走。周阿嫲如梦初醒,赶紧抢上前去,踉跄着三步并作两步往码头赶。
茶肆距渔船停靠的码头并不远,渔夫经常回港后在此歇脚。周阿嫲一路贴着堤岸走,顾不得撑伞,冒雨朝海的方向喊丈夫的名字。林叶生和余下的人齐齐跟在她身后,沉默地移动,如同致哀的队伍。
天阴得可怕,浓重的铅云坠向铁灰色的海面,压得惊涛不断袭向孤岛。
撕心裂肺的呼喊混在海风里,没过多久便戛然而止。司潮随着人流拥上前去,乍见堤岸下方的海潮里,隐隐约约露出几缕黑发,在灰白的泡沫中载浮载沉。
活像那天晚上海面涌现的死鱼。
她心中如重鼓一击。短短两天,船夫梁烧香案的凶手尚在逍遥法外,却已经出现第二位死者。
这次是真的意外?还是……
尸身不言不语,在海水中犹自漂浮,只看得一眼,周阿嫲便腿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肩膀抖得像落叶,嘴里喃喃着什么,念念有词。
司潮上前扶她,听见她低声骂:“叫你不要出门……硬是不听……好言难劝该死鬼……”
她丈夫林远河刚过五十岁生日,是家中长子,却抠门得远近闻名,向来俭肠捏肚,生怕被人占到半分便宜。冒着台风暴雨也要出门,为的是怕自家的船缆绳断裂飘走,船货两空,非要去再三确认才放心。
昨夜大雨,估计也没几个人在外,他如果不慎落海没人看见,泡一晚上肯定活不成。但渔民的水性个个向来绝佳,却在码头浅海落水溺死,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林叶生最先反应过来,忙招呼其他人:“先把人抬上来!”
在场众人数他辈分最高,自然一呼百应,渔民们纷纷下水,七手八脚帮着打捞起尸体。
林远河的尸身已作巨人观,五官模糊难辨,皮肤被泡发,泛着青白,身体鼓鼓囊囊的,仿佛膨胀到极限的气球。海腥与尸臭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比鱼腥味刺鼻万分,渔民都受不住,强忍着抬上堤岸,掩面纷纷后退。
那男作家早已避得老远,仍挡不住异味直冲天灵盖,胸口一窒,猛地转头到一边呕吐不止——看来他虽自称擅写推理小说,还是缺少些实践经验。
林叶生却没太大反应,只转头喊:“再去两个人通知村长,还有警察!”
一旁有人忙应和着,小跑去村委和派出所。这番喧闹又引来不少围观的村民,以老人和女眷居多,却大多不敢靠近,隔着村道远远地指点,附耳窃窃私语。
人群之中,猛地有人大声吃吃笑起来,拍手道:“好啊……好!死得好!”
司潮抬眼找去,见又是凤姨。林叶生默不作声,渔民里有人喊道:“林孝诚!林孝诚!快带你阿妈回家,别让她看见!”
林孝诚是凤姨唯一的儿子。不知是不是遗传母亲的疯癫基因,看起来呆痴驽钝。他下意识举起胳膊答应,乖巧地出来,转身半架半搀着凤姨往家里走。
凤姨瘦弱的身躯在他臂弯里挣扎,口中仍在骂个不休:“一个个的……都要死!孽障!海妃娘娘都收走!”
林嘉宸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司潮的视线来回逡巡,正好与他对上。经过昨夜的不快,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他眼神闪烁,忙将视线转向它处。
不过,司潮莫名地意识到,他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她正思忖间,手里的周阿嫲恰好悠悠醒转,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扑到尸身跟前大声恸哭。
但所有人都听出来,她只顾哀嚎,眼里并没有泪。
“嘉宸!”林叶生也看见林嘉宸,招手喊道,“你来。扶着你阿姆。”
司潮心下一惊。这么说,原来死者林远河是林嘉宸的大伯。
林嘉宸愣在原地,莫名有些手足无措,人群给他让出道,他才如梦初醒,应声走过来。经过眼前时,司潮注意到他双唇发白,肩膀微微发抖,额上尽是细汗。
“阿姆,人死不能复生,您请节哀……”
林嘉宸一手撑伞,弯腰去搀周阿嫲,她的手却紧紧扒着尸身的胳膊,连带着将人翻过来,微微侧躺在地,露出另一只手腕,被泡发的脸恰好正对人群的方向,远处围观者终于得以看见真容,不少人爆发出惊叫。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锅粥,报警的村民还没回来,有人弯腰狂吐,有人骇然后退,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投在司潮身上的异样眼光也不少,没几个人敢直视尸体本身。
司潮却低着头,视线落在林远河的手腕上。尸身的皮肤虽然被泡过,但苍白的底色上交错的淤痕仍然明显。她微吃一惊,又看向尸体头部。他的面庞和口鼻处都还算干净,也没有呼吸挣扎导致的蕈状泡沫残留。
这说明林远河落海时,已经是一具尸体。所以他口鼻干净,没有泥沙水草之类的秽物,而手腕上的红痕很可能是捆绑所留,绳索另一端被系上重物意图沉海,不料绳结被浪潮不断冲刷,意外松脱,尸体才会浮上岸边。
司潮抬眼扫视人群,心底涌起一阵恶寒。和船夫梁一样,林远河的死也不是意外,是被人杀害。而凶手,很可能就藏在这些围观的村民之中。
不过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什么也没说。
恰在此时,那男作家在一旁吐完回来,又怕又恶心又好奇,抚着胸口再度凑上前。
他只看一眼,脸色登时大变,径直惊叫:“谋杀!这是谋杀!”
司潮漠然看去。不知是他入戏太深,还是因头一回在现实中遇到凶案,男作家显得有些过于夸张兴奋。
周围渔民自然不信,纷纷出言质疑。
“哪里来的外乡人?”
“你胡说八道!”
“这不是刚才那个……哦,什么作家嘛!你又不是警察,你懂什么!”
林叶生也向他低声摆手,劝道:“您别随便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男作家见有人质疑自己的“专业”,更是来劲不服,立即昂首大声嚷嚷:“我有科学依据!死者如果是溺水,必然会拼命挣扎留下痕迹,但他的尸身很干净,死状根本就是死后才被推下海的!也就是说,凶手谋杀后抛尸,再装成意外!”
人群顿时僵住。短暂的沉默后,不少人或交换眼神,或左顾右盼,气氛凝重而诡异。
周阿嫲一听,立即跳起来,又继续哭嚎:“死鬼啊……你的命这么苦……天无目睭啊……”
跟船夫梁不同,林远河为人精明吝啬,对他有意见的人确实不在少数,但顶多是渔获分配、树出院墙之类的小事。长汐屿的渔民毕竟没什么法律意识,当下不少人面露惊惧之色,怕这杀人凶手的罪名转眼要扣到自己头上。
还有一些人则立即将视线投向司潮。她家多年前发生惨案,村民们绝大多数都印象深刻,上一位死者船夫梁又是她的邻居,而眼下发现林远河的浮尸,她再一次也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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