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月微笑着在毛利兰的手机里存入自己的电话,把手机递还回去时,正好对上萩原研二的视线。
他刚和阿笠博士说完话,正从毛利兰身后走过,要去看后院的爆炸现场。
视线只交汇了一瞬,他紫眸里沉着深不见底的情绪,却让林见月心头一震。她慌忙垂眸,他也恰好移开目光。
随即擦肩而过。
交换完手机号,林见月和毛利兰道别,各自踏上归家的路。
夜深了,地铁已经停运,路上也没看到可以打出租车的地方。
好在哥哥租的公寓也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步行也能到,只是会耗光林见月所有力气。
干净的街道空荡荡的,只偶尔响起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昏暗的路灯只勉强够林见月看清脚下的路。
林见月正琢磨着怎么跟哥哥开口要买车钱,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沉得像踩在心脏上。
林见月抬眸,瞳孔猛地一缩,鸡皮疙瘩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琴酒和伏特加。
两人穿着融进夜色的黑,琴酒嘴边的烟点红得像燃着的引信,正低声说着什么。
林见月暗骂一声,稍作思考,攥紧包带避开视线,像个普通的被迫夜行的女性,默默将行进路线改成一条斜线,紧挨着街边店面,和琴酒拉开擦肩而过的距离。
琴酒比林见月想象的还要高,起码两米。影子黑压压的逼过来,叫人喘不过气来。
琴酒从不在意无关的人,就像他从来不记死在手里的人的名字。他和伏特加在和林见月擦肩时,甚至没有分给她半个视线。
但林见月刚才要是故作冷静,不做躲闪地从他旁边走过去,他反而可能停下脚步,回头给林见月一记手刀。
林见月屏住呼吸,直到两人走远,才敢大口喘气。
接下来的路没再遇到人,剧烈的情绪波动耗尽了力气,林见月叹了口气,疲惫从脚趾一路爬到太阳穴。
林见月很少深夜出门,但她平日里看动画,毛利兰总是能很轻易地在半夜,随时随地拦下出租车。
轮到她打车,东京的出租车就像一群被捕食者惊扰的河虾,全躲在石块下的阴影里,不见踪影。
一束车灯再次出现在身后。
林见月满怀期待回眸,身侧正好响起刹车声。
车窗降下,露出萩原研二笑意盈盈的脸。他冲林见月眨了眨眼:“上车吗?我送你回去。”
他笑得坦荡,仿佛刚才在工藤家门前对视的匆匆一眼是林见月的错觉。
林见月瞥了眼手里的步行导航,咽回拒绝的话,开门上车,坐进副驾驶。
从小所受的家教不准她坐进后座,做出把萩原研二当滴滴司机的事。
林见月低头系安全带,没注意到萩原研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的表情。男人眼底亮起无数星光,身体也猛地绷紧。
林见月抬头时,被青山刚昌亲自点名称赞为「全作里车技最好的人」的男人已经僵硬地把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规矩得像个参加驾照考试的的初学者。
报过地址,白色四座私家车逆着月色缓缓驶向东京铁塔的方向。
林见月就住在东京铁塔附近,是能从客厅和卧室的落地窗看到铁塔的价格昂贵的中高公寓。
她原本只打算租住一些交通便利的普通公寓,但哥哥大喊着“日本这种排斥华人的地方,到处都是变态”,擅自替她决定了住所。
乌云散去,月色皎皎,月光漏进车里,两人一路无话。
林见月毫不讳忌地当着萩原研二的面重新翻开漫画书,耳边是萩原研二偶尔转动方向盘的轻响。
他漂亮的紫眸不停瞟向车内后视镜,透过小而薄的镜片描摹林见月的轮廓。
书页里,江户川柯南前脚刚踏上通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阶梯,后脚就被毛利兰提着坐上前往案发现场的车。
再往前翻,半个小时前的工藤家门口。江户川柯南和林见月初见时,他紧张地盯着林见月,上下打量一圈后,身后的气泡里出现了一排字幕:
「这个女人看上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是那两个黑衣人的同伙,我果然紧张过头了。」
普通人……吗?
林见月忍不住想,明天她要是堵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弯腰对江户川柯南说:工藤新一,我知道琴酒的真名。
柯南还会不会认为她普通。
不过她不打算这样做。
林见月只对江户川柯南身后庞大的人际网有兴趣——似乎全日本最顶尖的人才都和江户川柯南有交集,或者会在未来发生交集——但她对黑衣组织的事兴趣不大。
思量间,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到了。”车子缓缓停稳,萩原研二拉起手刹,笑意自然地侧头望向林见月,手却僵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该往哪放。
林见月点头道谢,解开安全带。
“见月。”
就在林见月拉开车门即将下车时,萩原研二突然喊住了她。视线对接的瞬间,萩原研二再次不安地滚动喉结。
他从钱包里抽出张名片递过去:“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要是遇到麻烦,直接打给我会比打给警察或者侦探更有用。”
林见月接过名片,低声:“知道了。”随即下车。
下车时,她没回头,自然也没看到萩原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和他攥紧方向盘的样子。
萩原研二坐在车上,目光牢牢钉在林见月背上,贪婪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楼。
他倏地有些羡慕毛利兰,能直接和林见月交换手机号。
萩原研二也想这么做,他甚至为此准备了几套不同的说辞,就连被拒绝后的说服方案都有。
但他却在开口喊出她的名字,对上她红晕未消的眼睛时,退缩了。
和名片一起递出去的是他自愿放弃的主动权。
他自愿成为林见月的备选项,如果她真的不联系他,他就真的如他所愿,安静老实地待在角落阴影里。暂时消失,或者永远不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心脏的抽痛狠狠攥住。
萩原研二双手握住方向盘,额头抵在手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后悔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他擅作主张导致的这一切。
何必呢?
只在梦里相见不好吗?
至少那样,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亲密,相互耳语,分享每日的所见所闻,做恋人间亲密的事。
萩原研二甚至阴暗地想,哪怕她在现实里遇到了想嫁的人,只要她睡着,梦里的时间还属于他。
但随即萩原研二惶恐地瞪大眼睛,为自己的想法所不齿。
萩原研二笑了笑,无奈又自暴自弃:“搞什么啊萩原研二,你可是警察,居然想去给人当小三。”
可光是想到她挽着别的男人的胳膊走进婚礼殿堂,婚纱曳地,笑容明媚,他的理智就开始寸寸崩塌。
绝对不行。
他该要她号码的。
怎么可以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万一她弄丢了名片,或者随手一放,又或者真的不找他了呢。
他才不要就此放手。
绝对不要。
是短信提示音。
萩原研二瞳孔骤缩,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
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东京号码跳出来,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
『抱歉研二,我今天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直愣愣盯着屏幕,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仰头靠在座椅里,用胳膊挡住眼睛,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越来越响。
他立刻拨通松田阵平的电话,语气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恭喜啊。”电话那头的幼驯染听完,尾调也扬了起来。
挂了电话,萩原研二发动车子时,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他眼底的光,落难星辰。
楼上,林见月站在卧室窗帘后面,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
她住在16楼,从这个距离往下看,萩原研二的车子小得像白色塑料模型。
直到白色私家车重新亮起车灯,消失在街道角,她才垂下帘子,扑倒在床上。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睡着般没了动静。
好半天,才从枕头的缝隙里挤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喃喃自语:“笨蛋。”
太好了。
你还活着。
米花街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厅。
林见月趴在靠窗的桌子上,笔尖在平板上飞快滑动。PS的图层栏里堆着十几个未合并的色块和线稿,导师催了三天的插画稿,必须在今天内完成。
“您的咖啡。”
冒着热气的两杯浓缩咖啡被端上桌,林见月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停下画笔。
她从包里抽出漫画书,想趁着品鉴咖啡的空档,忙里偷闲看看柯南那边又发生了什么。画面翻到最新一页,江户川柯南一行人被灼灼烈日晒得不成人形,毛利小五郎更是快要瘪成鱼干。
下一瞬,毛利小五郎亮起眼睛,指着前方一家咖啡店:“我们去里面坐坐吧!”
“……”
熟悉的咖啡店店面让林见月陷入沉默,她缓缓放下漫画书,抬眼刚好撞见毛利小五郎一行人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风铃叮当作响,毛利小五郎只留下一道残影,直奔前台。身后则是不急不缓的毛利兰,以及被兰牵着的江户川柯南。
林见月盯着熟悉的三人配置,心里咯噔一下。
她昨晚研究过发生异变的柯南漫画,它虽说会实时记录柯南身边正在发生的事,但会自动省略一些它认为没有记录意义的事。
会被漫画重点记录在书本里,说明这里即将发生重要的剧情。
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林见月杵着下巴正思考要不要留下看戏。她和人约了在这见面,但一百米外还有一家咖啡店,现在更改位置还来得及。
林见月正思索着,手机却“叮咚”响了一声——是前辈发来的消息:『我到了,就在马路对面。』
林见月垂眸,顺势收了更改见面位置的心思。
放下手机,林见月却不期然撞上一双审视的目光。
江户川柯南被毛利兰牵着,安静地站在前台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见月。他推了推眼镜,过于清亮的眼睛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审视。
“哟呵,这位小姐长得真漂亮啊!”毛利小五郎的大嗓门打破了咖啡厅的安静,他甩开毛利兰,兴冲冲向林见月走过来,“第一次来吗?我是这里的熟客,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道口碑不错的甜品!”
“爸爸!”兰瞬间涨红了脸,慌忙冲过来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拖,“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她转头对林见月鞠躬道歉,脸上带着歉意的红晕:“对不起,我爸爸他……”
“没关系。”林见月平静地把包着外壳的漫画书塞进包里。
毛利兰似乎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对了。我今早联系了阿笠博士,他说新一在很远的地方处理棘手的案子,暂时回不来。不过他要是联系我,我一定让他第一时间找你。”
林见月点头应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江户川柯南。注意到她的视线,少年一改严肃姿态,摆出孩童天真无邪的模样,嘿嘿一笑,指着林见月面前的另一杯咖啡:“大姐姐,你在等人吗?”
林见月端起咖啡,直白道:“我不想告诉你。”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快步走进来,径直冲到林见月桌前:“林见月!这张插画你到底改不改?”
是她的前辈,高桥。
林见月懒懒抬眼:“我画得没问题,你是在故意找茬。”
“你懂什么!”高桥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桌人侧目,“我是前辈还是你是前辈?让你改就改!”
“我问过导师了,她说我的画没问题。”
高桥一顿,怒道:“你居然用老师压我!”
争吵声越来越大,隔壁桌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染着亮红色卷发的女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阴阳怪气地开口:“高桥先生可真行啊,前阵子还跟我抱怨学妹不懂事,这就又看上新妹妹了?”
林见月循声看去,却注意到红发女人背后的角落里,坐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他只闷头喝着咖啡,指节捏着杯柄,泛出青白,阴沉得吓人。
这场景……太眼熟了。
林见月顿了顿,心里冒出个荒谬的念头——这简直是《名柯》里标准的案件前奏,1个受害人+3个嫌疑人,配置齐全了。
高桥显然被红发女人的话激怒了,脸涨得通红。他端起咖啡猛喝一口,却被滚烫的温度燎了舌头。手一抖,浓稠的咖啡液洒出几滴,落在雪白的衬衣领口。
他狠狠瞪了林见月一眼,转身抓起外套:“谁让你点热咖啡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去趟洗手间,你最好想清楚!”
他摔门走进洗手间的瞬间,角落里的黑帽衫男人突然站起身,也跟着走了过去,半分钟后又出来。
红发女人中途也去了一趟洗手间。但二十分钟过去,高桥始终没有回来。
毛利小五郎一行人已经在林见月隔壁桌落座,他看了眼表,撇撇嘴:“搞什么?去洗手间要这么久?”
没人应声。
又等了五分钟,柯南率先意识到不对,从座位上跳下来:“我去看看。”
十来秒后,柯南急匆匆去而复返,一把夺过毛利小五郎的手机。
“柯南你这小鬼!你——”
“叔叔!刚才那个叫高桥的人,他死在卫生间了!!”
“什么?!”毛利小五郎第一个冲过去,柯南紧随其后。毛利兰则脸色微微发白,担忧地坐在原地没有动。
林见月瞥几人一眼,重新打开平板开始画画。
笔尖在屏幕上滑动,却没什么思路。前辈死了,说没有感触是假的——毕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还是前几分钟正和自己说话的人,难免一阵唏嘘。
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清醒:高桥是导师最器重的弟子,现在他死了,剩下的几个后辈里,她是能力最强的,很可能会因此成为导师新的重点培养对象。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姐姐,你在做什么?”柯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仰着头看她,镜片后满是探究。
“画画。”
“诶——”柯南夸张地拖长了尾音,“是高桥叔叔刚进来时让你改的那幅画吗,高桥哥哥好过分哦,居然凶姐姐。”
“你想说我有杀人动机?”
“诶?”柯南露出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想到林见月会开门见山。
他挠着后脑勺发出一连串无辜的傻笑,随即攥着拳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试图把话题圆回来:“怎么会呢,我只是替姐姐生气!”
“说起来,姐姐是因为什么事和高桥叔叔约在这里见面?”
林见月抬眼,看着他故作天真的脸,突然开口:“柯南,你觉得侦探有执法权吗?”
柯南愣了一下:“什、什么?”
“我是说,”林见月的语气很轻,却带着认真,“「侦探」的本质说到底就是一群没有任何执法权的普通人,他们甚至不能像律师一样向法庭申请调取个人资料,也不能像警察那样要求公民配合执法。”
“我不回答,你又能怎么样呢?”
柯南的表情僵了僵,刚要开口,林见月却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逗你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咖啡厅门口。
推门进来的是两个警察,一个人高马大,个头不输琴酒。另一个则留着被太阳暴晒后的黑皮,眼神清澈像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伊达航和高木涉。
林见月手里的触控笔顿住,在画布上留下一个不和谐的黑点。
伊达航?
他不是……
原来他也活下来了吗。
伊达航显然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不动声色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洗手间。高木倒是对林见月没有太多反应,他跟在伊达航身后,边戴白手套边拐进卫生间。
林见月的心跳乱了几拍。伊达航活着,高木也没因为他的殉职被调去其他组。那佐藤美和子呢,高木是否已经结识这位精英女警?
高佐是她最支持的成年组的恋爱,她不想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煽动掉他们的爱情。
她正走神,伊达航已经勘查完现场走出来,眉头紧锁。
他拿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打着字。
“嫌疑人有三个。”伊达航收起手机,声音沉稳,“这位林见月小姐,和死者高桥是同校后辈,刚才发生过争吵;这位红发女士,声称被高桥骗了感情;还有这位黑帽衫先生,据说是高桥的同期,被他抢过设计成果。”
“我现在要检查你们的随身物品。”伊达航扫过三人,他没有因为萩原研二的关系而对她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