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月被迫蜷缩在窄小的空间里,膝盖抵着坚硬的车身,头脑却异常轻响。她想到的不是琴酒,而是另一个同样擅长狙击的男人——诸伏景光。
宾加以为这是琴酒派来杀人灭口的,可林见月却偏向另一种可能:诸伏景光故意等到宾加注意到狙击镜反光,才扣动扳机。那枚子弹看似凶险,却精准地避开了两人,营造出一种「琴酒想要暗杀林见月却被宾加机敏地躲开了」的假象。
说不定诸伏景光开枪的瞬间,正是琴酒失去不在场证明的关键时间。他和降谷零一定做得到。
就在林见月理清这层布局时,头顶传来宾加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冲蓝牙耳机那边的人咆哮着告状,似乎打算借此坐实琴酒企图杀人灭口的行径。
是不是无所谓,他要坐实了是。
这时,又两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车窗玻璃像冰雹般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上。但没有一发子弹落到林见月身上,她甚至没感受到任何子弹划到的高温和灼烧感。
这些射击更像是在烘托气氛,是诸伏景光给宾加的礼物,让他的控诉听起来更可信,让这场暗杀看起来更真实。
宾加还在对着电话不停咒骂,愤怒几乎要从急促的尾调里溢出来。林见月蜷缩着把脸埋在膝盖间,心跳快得厉害,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她确实搞砸了,吸引组织注意,害得降谷零他们被迫展开救援。但她却也因此成为撬开组织裂痕的支点,成为日本公安布局的一环。
宾加碾着后槽牙挤出一声冷笑,猝然猛打方向盘。林见月往左一栽,彻底失去重心,侧趴着整个陷进座位前的缝隙里。
车子随宾加的动作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没入掩体。两侧密集的楼宇像两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可能的狙击路径拦腰斩断。
风顺着残破的前挡风玻璃呼呼往里灌,宾加眼神凶狠像头饿了几天的狼,脸上还挂着被碎玻璃划开的血珠。
他缓缓吐出从刚才起就一直堵在喉咙里的浊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但宁静只可怜地持续了不到三秒,一阵嚣张的引擎声从后方传来。
宾加瞬间拧眉坐直身体,调整了下车内后视镜,倒映出一辆不断逼近的红色福特野马。
他在看清红色野马上的人后,冷笑一声:“运气不错,连琴酒当年失误放跑的人也来了。”
他突然侧过头,狐疑地盯着林见月,眼神里满是恶意地揣测:“后面那人该不会也是你情夫吧?”
林见月艰难地从缝隙里钻出来,面朝后车窗的半跪在副驾驶上往后看。
看清红车司机的脸时,她错愕地瞪大眼睛,矢口否认:“怎么可能!就算我真的和琴酒分手,也没疯到让他的死对头当情夫!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哈,”宾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过了好久才沉声补充,“我倒是挺期待你能让黑麦给你当情夫的,琴酒表情一定特别精彩。”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所谓:“不过你也会死得很精彩。”
——人渣。
这个念头从林见月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还没来得及重新坐下,宾加不顾前方刚跳红的信号灯,突然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在尖锐的刹车声中擦着一辆白车的前车灯惊险通过。
林见月踉跄两下,本能地用肚子抵住椅背,唯一能自由活动的腿也紧紧卡进座椅周围的缝隙里,才勉强稳住身形。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紧,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她顺着后车窗玻璃看去,遵守交通规则却险些被撞的小车司机——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已经摇下车窗,瞪宾加消失的方向,嘴一张一合,似乎在骂人。
然而男人骂够了刚准备重新启动车辆,赤井秀一所驾驶的红车以更危险的极限距离,闪电般从他面前窜过。
中年男人再次猛踩刹车,气得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挥舞着拳头,五官扭曲地冲着赤井秀一消失的方向叫骂。
林见月盯着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红车,陷入思考。赤井秀一在这里大概是受小侦探之托,她不觉得降谷零会委派FBI来救他。
吱——!
刺耳的漂移声突然炸开,宾加猛地打方向盘,车子在路面上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林见月毫无防备,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栽回座位里。鼻子磕在椅背上,疼得她眼泪差点飙出来,舌头也差点被咬到。
她明白,宾加几乎把态度摆在了明面上——只要她还留着一口气,能在朗姆和宾加面前指认琴酒,他不在乎她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飙车和爆炸历来是柯南剧场版精彩的一环,配爆米花正好。但当林见月亲自坐进车里,她只觉得自己狠狠共情了东京普通市民。
违反交通规则的人就该下地狱,在人满为患的东京街头飙车的人更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双手反绑,没办法依靠抓握稳住中心,也没有安全带保护,肩膀和额头已经被青一块。林见月疼得倒吸凉气,不停祈祷赤井秀一能赶快把她从痛苦的地狱里解救出来。
幸亏宾加车技不如赤井秀一。
哪怕他开着硬件极好的改装车,油门死死踩到底,两车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一点点被拉近。红车像一道追命的影子,紧紧咬在他们后面。
但宾加在程序和黑客入侵方面极具天赋。
就在赤井秀一的红车快要追上他们时,宾加突然调转方向,把车驶向通往开合桥的路。他瞥了眼后视镜,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突然腾出一只手,抓起手机一顿乱戳。
手机屏幕上贴脸防窥膜,林见月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只不过三四秒时间,真相便以某种直白的方式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开合桥被宾加升起来了。
开合桥是一种为便利河道通航设计的特殊桥梁①,会在需要时从中间断开、升起,或者旋转桥面,为行驶的船只腾出空间。
林见月面前的开合桥正从中间断开,缓缓升起。
桥面升起的幅度并不算陡峭,对多数人而言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加上平日里升桥前,操作员总会提前在桥头设置路障、拦停车辆。
过往的车辆似乎毫无察觉,继续往桥上开去——也或者察觉了,但没有多想,只是依照惯性往前开。直到车身开始明显倾斜,他们才慌忙踩下刹车,探头探脑,茫然地和车内的同伴或者其他司机讨论情况。
宾加的车冲上开合桥时,桥面已经出现肉眼可见的坡度,是需要猛踩油门才可以顺利冲上去的陡峭程度。
宾加的车不断向前,坡度也不断陡峭。当车子冲向桥面断开的中点时,桥面已经倾斜成近乎60度的陡坡。
林见月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下坠力拉扯着车身,仿佛下一秒就要连人带车坠入桥下的河道。
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在林见月惊恐的眼神里,车子越过桥面,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抛物线,林见月后背险些铁在车顶,她还没来得及从恐惧和震惊里缓过神来,车子已经哐当一声重重落在对面桥外的油柏路上。
轮胎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剧烈的震动让车身疯狂摇晃,将林见月颠得再次从座位上腾空而起。
宾加死死握着方向盘,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他和林见月几乎同时看向后视镜,相同的动作,却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情。一个期待着红车再次出现,一个期待着红车消失再也不见。
但显然,宾加的声音更大一些,被老天爷给听去了。赤井秀一的红色福特野马没再出现,桥面也几乎快要升到笔直,像一堵竖起来的墙。
宾加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闪烁着阴狠又兴奋的光。
林见月失落地垂下眼眸,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她惴惴不安,紧张得厉害,甚至能通过脖子处血管的跳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但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甚至有心情从不安的情绪里抽出大半注意力,用来分析眼前的局面。
她听见宾加发出一声得意的、志在必得的冷笑,但笑声的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落地,音调骤转,丝滑地变成一段上扬的、充满震惊不解的疑惑:“——嗯??”
林见月抬眸,视线刚落向后视镜,便瞪圆眼睛露出和宾加同款的震惊脸。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顾双手被反绑的束缚,转身半趴在椅背上,半截身体探向后座的方向。
太过震惊,她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清晰倒映在浅棕色的眼眸里。
赤井秀一的红车确实没冲过来,也没人能从几乎笔直的桥面约过来。但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突然从对面断口处窜了出来,带出一连串轮胎极速摩擦后的黑烟和细碎的尘埃,引擎的轰鸣声震得空气都在发抖。
黑色车子离弦的箭般高高跃起,间遮住了高悬在后方的太阳,在宾加和前挡风玻璃和他脸上投下大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像一头俯冲的猛禽。
下一瞬,车子从他们头顶越过,哐当一声落在他们前方。
林见月死死盯着黑色车子的驾驶座,在看清对方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眼眶一热,无由来地有些委屈。是那种本来可以自己独撑,但在看到可以完全信赖和依靠的深爱之人的脸时,海浪般突然涌起的汹涌的情绪。
萩原研二所驾驶的黑车便原地飘逸,横停在路口,堵死了宾加唯一的通路。
向来笑得甜腻的男人此刻嘴角虽然依旧挂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但他沉着眸子,剑眉陡峭地拧着。脸上的笑意也因此变得冰冷可怖,充满杀意,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萩原研二小臂还裹着黑色的防暴臂盾,攥住方向盘的手指被白色复合材料制成的手套包裹。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防暴服,只匆匆脱下了略显臃肿的黑色防暴服,穿着藏蓝色的内衬就赶了过来。
“干!”宾加气得狠狠捶了下方向盘,脸色铁青,“这混蛋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能越过桥面!?”
林见月直勾勾盯着对面驾驶座里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的萩原研二,脑子里突然冒出青山刚昌曾说过的话:
卡迈尔拥有最强的车技,赤井的车技与他相近。但要是把已故之人算进去的话,萩原车技第一。②
但现在,萩原研二活着。
他将是柯南世界独一档的存在,无人能敌。
喧嚣的风突然沉寂下去,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声息。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真空般的寂静,林见月蜷缩在副驾驶座上,隔着破碎的车窗玻璃和萩原研二遥遥相望。
视线对上的瞬间,萩原研二紧拧的眉峰微微松动。
他脸上没有太多变化,林见月却从紫眸里清晰捕捉到初春暖风般温柔的气息。
林见月仅仅只是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悬了一路的心便倏然落地。
安全感像飘了很久的蒲公英种子,终于找到湿润温柔的土壤。蓬勃的生命力抽枝发芽,占满心头。
宾加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和林见月像两条永远对称的线条,林见月心情走高,他就持续变焦躁。
宾加恶狠狠瞪着拦在前方的萩原研二,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他不动声色地用观察周围,暗中规划逃跑路径。
宾加了解机动队,他们是整个日本警界仅有的配枪是警|用MP5冲锋|枪的队伍,杀伤力巨大。
但正因如此,机动队多数时候都不被允许携带枪|支。
萩原研二连装备都没穿戴整齐,大概率没有枪,他可以硬闯过去。
想通这一点,宾加突然低笑出声。他猛踩油门,在撕裂宁静的引擎咆哮声中,往刚才观察时分析出的可能逃脱的路线冲过去。
萩原研二瞬间沉下脸来。
他太了解车了,也了解车子每个动作、每个声响意味着什么。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的细微差距、引擎转速的变化……全都在告诉他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几乎在宾加车子启动的瞬间,他也踩下油门。黑色轿车似离弦箭般窜出去,精准堵在宾加的逃生路上。
宾加的每一步动作都被提前预判,车技更是被单方面碾压。他变道,萩原研二就卡住他的路线;他倒车,萩原研二就像看到肉的疯狗般缠上来。
只要宾加还继续待在车上,就不可能从萩原研二的围堵中逃出去。
宾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爆起。
但他足够疯,疯到蔑视别人的生命,也疯到轻视自己的死亡。
见逃脱无望,宾加突然笑起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踩死油门直奔萩原研二而去。
林见月盯着越来越近的萩原研二的脸,心脏骤然缩紧,声音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快跑啊笨蛋!!”
萩原研二双眸微瞪,被宾加的自杀式袭击搞懵,但他怔神的时间比眨眼还短暂,不过弹指一瞬,便洞察宾加的真实目的。
萩原研二死死盯着宾加,怒极反笑。他碾紧后槽牙,从牙缝里吐出一声极低的咒骂:“混蛋。”
下一瞬,宾加猛打方向盘,如萩原研二猜想那般,故意用林见月乘坐的副驾驶朝萩原研二撞去。
宾加在赌,赌萩原研二会让。
正如他所料,两车相撞的前一刻,萩原研二猛打方向盘,急急驶离,为宾加让出一条狭窄但能勉强通行的空间。
萩原研二的脸冷得像冰,两辆车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视线随着宾加移动的方向偏移。
萩原研二死死瞪着他,额角和颈间鼓起青筋,似要将宾加生吞活剥。
真有趣。
宾加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黑车,勾起嘴角,面露嘲讽。堂堂机动队王牌,居然为了个女人主动放弃围捕他的机会。
简直……和琴酒一样愚蠢。
然而宾加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持续三秒,身后狭窄的根本无法容纳车子快速转向的地段突然传来尖锐的轮胎摩擦声。
宾加头皮一紧,暗骂一句脏话,赶忙再次看向后视镜。
沾满灰尘的后视镜上裂着蛛网般的纹路,倒映出两人身后的景象。
萩原研二的黑车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快速完成调头,轮胎在地上流下四道暗色的摩擦印,像野兽锋利的抓痕。
他碾着后槽牙笑着,眼神凶狠,像头饿了几顿心情正差又遭到挑衅的狼王。
宾加盯着重新逼近的黑色私家车和车上萩原研二的脸,冷汗爬满后背,他徒然意识到,但凡这家伙不是警察,一定已经扑上来咬断他脖子了。
短暂晃神的功夫,萩原研二的车已经追了上来,和他的车齐平,隔着一个副驾驶座和他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几辆闪着红蓝警灯的机动队厢车姗姗来迟,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宾加团团围住。
宾加的车和颜色统一的藏蓝偏黑的机动队厢车挤作中间,像条被鱼群围住的虫饵,连一丝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只剩被蚕食的结局。
抬着防暴盾的机动队警察整齐有序地从后车厢冲下来,将宾加团团围住。
松田阵平从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跳下来,他全副武装,微卷的短发被半个指节厚的防弹头盔罩住。受装备限制,松田阵平没办法戴墨镜,林见月能从他脸上清晰捕捉到无奈的情绪。
“我说你啊……”松田阵平边走边说,话到嘴边又顿住。
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神情复杂地在萩原研二和宾加身上扫了个回来,认命地叹了口气,没再出声。
东京今天一如既往的发生了炸弹威胁事件。
松田阵平完成拆弹后,在和萩原研二碰头的第一时间就从他口中知道了林见月被组织劫持的事。
按规矩,没有命令,他们无权参与林见月的解救行动,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林见月会被带去哪里。
可理性上的克制无法压抑感性上的汹涌澎湃。
换衣服时,萩原研二不停看手机,在本就狭小拥挤的更衣室转来转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结果他刚在松田阵平的催促声中脱下黑色防弹衣,降谷零突然打来电话。
——“警视厅打算提前收网,需要警备部配合的加急文件应该很快就会到你和松田手上。”
——“林见月的坐标同步给你了。”
听到这句话,萩原研二撒腿就跑,任松田阵平在后面怎么喊都喊不住。
收回思绪,松田阵平第二次叹气,径直朝宾加走去。
意识到不妙,宾加一把拽过林见月,勒住她的脖子将人挡在身前:“别过来!”
松田阵平脚下一顿,盯着面前用枪抵住林见月太阳穴的男人,感受着从侧面飘过来的如有实质的萩原研二阴冷的视线,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