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月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个苦笑。她沉默着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漫画。
就在这时,通讯设备突然响起降谷零的声音,沉得吓人:“见月,我们联系上了你哥哥,但情况不太妙。”
“你让伊达航帮你把频道转到5频,我让你哥哥直接和你说。”
刚切到5频,通讯器里立刻传来凌乱的奔跑声,混杂着男人粗重急促的喘息。
林见月一颗心骤然揪紧,她小声问:“哥哥?”
那头没有立刻回应,只有持续的、杂乱的脚步声在频道里回荡。过了好一会儿,奔跑声终于停下,只剩剧烈运动后的大口喘气。
又一阵调整呼吸的沉默后,林述云的声音才带着明显的颤抖传来,每一个字都裹着恐惧:“见月?真的是见月吗?”
“哥哥,”林见月两手并用地捧住通讯器,指节用力到泛白,“英国那边没有派人保护你吗?”
“你说那个英国佬啊,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林述云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带着一丝麻木。像被正午太阳暴晒过的海绵,被恐惧占据的情绪里挤不出一滴悲伤。
林见月抿紧嘴唇,垂下眼眸。
组织行动效率这么高吗?
刚这么想,林见月惊讶地发现黑衣组织虽然在柯南的地盘连连吃瘪,但他们在国外——特别是欧美地界,犹如无人之境,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想杀的人。
这一真相像根带毒的针,扎得林见月心口发闷:“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但凡我少在克里斯……你们喊她贝尔摩德是吧,但凡我少在她面前说两句,都不会这么快被找上门。”他咳嗽几声,好像终于缓过气来,但嗓音听上去像从砂纸上磨过般沙哑。
“可惜了,我还当过两年她的影迷,要粉转黑了。”
林见月听得无奈,但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下:“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林见月听到哥哥发出几声无力的干笑,冲她道:“见月,虽然这么说很没出息……”
他顿了几秒,发颤的声音才继续传来,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窝囊劲:“我现在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就是想跑也做不到。”
“哥哥你现在在哪?”林见月急声追问,目光下意识扫向伊达航手里的漫画。
第105卷还在不断更新,可镜头全围着柯南转,连半个英国的场景都没有。
“不知道,”林述云坦然道,“我没来过这里,刚才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埋头跑,现在连自己在几楼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突然又笑了,语气故作轻松:“见月,我要是真死了,你记得每年清明给我烧钱,最好再给我烧几栋大房子,我想试试能不能在那边当首富。”
哥哥说着安抚的玩笑话,林见月却半点笑不出来。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抑制不住地轻轻抽动,泛红的眼眶里又开始蓄满泪水,模糊了视线。
林见月盯着被伊达航捧在手里的不断更新的漫画书,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鼻音的嗓音却出奇的冷静:“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成功,甚至以前从未敢这么想过,但现在,她只能赌一把。
林见月把通讯器摆回桌上,从伊达航手中要回正在不断更新的第105卷,又借过他别在胸口的钢笔,开始作画。
漫画里,柯南踩着滑板以一种违背牛顿定律的方式高高跃起,带起一串夸张的烟雾特效。林见月提笔,在漫画完全定格前,寥寥几笔添上一只飞舞的条纹状的气球。
林见月希冀地看向伊达航,后者则握着刚才公安部新送来的另一台通讯设备,冲萩原研二道:“萩原,你和柯南在一起吧?看一眼,天上有没有气球?”
“有哦,一只条纹形状的,不过现在已经飞到天上去了。”
得到回复,林见月瞬间吃下一颗定心丸——她真的能修改漫画!
得到结论,林见月一刻不敢多耽搁,跳过正在不断更新部分,往后翻了几页,提笔开始在空白页上作画。
漫画不愿意把镜头给远在英国的哥哥,她就自己创造镜头。
凭借记忆三两笔勾勒出哥哥的轮廓,又在他手边画上一卷未开封的止血绷带。林见月希冀地捧起通讯器,紧张得心怦怦狂跳:“哥哥,你能看到止血绷带吗,就在你脚边。”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挲声,随即是哥哥的不解:“在哪里?我没看到有止血绷带啊?”
“就在你脚边,一卷4厘米宽的……”林见月盯着手里的漫画,倏地陷入沉默。
飞速延展的剧情已经将故事填充到她绘制的空白页,黑色涂鸦下,柯南从耳机里听到降谷零说找到乌丸莲耶的踪迹,连忙调转方向,在萩原研二的指引下从小道包抄上去。
漫画难得将镜头对准萩原研二。他罕见地冷着脸,嘴角微微下垂。旁边还挂着一个写着省略号的气泡,将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直观呈现在纸上。
萩原研二俊气的曾无数次让林见月贴在手机壳上反复欣赏的脸,刚好就压在林见月的涂鸦下方,和林述云的脸交错重叠,顶替了林述云的位置。
就仿佛这个世界在通过这种方式,在居高临下地无声嘲笑着她的挣扎。
她的画这次没能改变现实。
林见月错愕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她盯着不断扩展的剧情,捏着钢笔的手开始发颤。手指使不出劲,软得像饿了三天还被迫工作。
她盯着不断扩展的剧情,再次有了猜想。
在看到萩原研二掌心朝上,向柯南伸出手时,林见月手指颤抖地赶在画面完全定格前,往萩原研二手心画了一颗硬糖。
下一个镜头,萩原研二举着柯南递过来的阿笠博士的发明,和突然出现的糖果,蹙眉陷入思考。他脸边也再次出现象征着思考的写满省略号的气泡。
反复试验几次后,林见月发现了规律。
她只能修改正在发生的漫画镜头,并且必须在画面完全定格前修改。
摸清规律的瞬间,林见月重新振作起来,眼底迸发出细碎的光。
只要赶在镜头定格前画完,就能改变事实!
“哥哥你等我,我这就帮你!”她提笔开始作画,心跳得厉害,震得耳膜都在响。
但剧情发展得太快,林见月无论如何都抢不过漫画。她根本没办法把画面引导到哥哥那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剧情不断发展。
柯南不愧是故事主角,他在某些时候,反应力甚至胜过周围的精英警察。
在他的带领下,又有本该死去的萩原研二他们助阵,朗姆被逼得节节败退,琴酒也开始连连吃瘪。
漫画105卷快速结束。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林见月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脸上的表情逐渐空洞,嘴唇也泛起失血般的白色,低头看向安静地躺在箱子里的最后一卷漫画。
泛红的眼眶里蓄着不甘的情绪,她伸向第106卷的手指颤个不停。
这是最后一卷,是她最后的机会。
漫画大概率不会把镜头对准林述云,林述云只是个路人炮灰,只是用来表现组织冷血残忍的一环。琴酒只要咬着烟说一句都杀掉,不会在漫画里登场的其他组织成员就会替他动手。
漫画一格一格追上来,林见月越画越快,但每次她画的速度都没有漫画快。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落在纸上,将黑色墨水晕开成一团。
浓烈的无力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黏稠阴湿的占据着每一寸空气,将她吞噬。
林见月没空擦掉脸上的泪,只能不停地画,不停地画。
终于……就在林见月自己都快被绝望吞没时,她赶在漫画成形前,将一点点显现的成年男性的轮廓改成了哥哥的脸。
下一秒,漫画镜头真的转向了英国。
“!!”林见月错愕地瞪大双眼,眸光闪烁。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喜悦冲上心头,但很快便被实时更新的画面给冲散。
她的哥哥此刻正狼狈地坐在黑暗里喘息,脸上沾着飞溅的血沫,不确定是他的还是被杀的探员的。
林述云脚边还出现了一只带血的手,但只作为背景,看不出来是谁。
“哥哥,你旁边的人是谁?”林见月问。
通讯器里的喘息声顿了几秒,哥哥反问:“你看得到我这边的情况?”
他叹息一声,身体贴着墙又往下滑了一截,像只烂虾般瘫靠在角落:“是保护我的探员,胸口中弹,大概率死了。但我不想把他的尸体孤零零丢在那里,就拖着他一起跑了。”
漫画镜头随着哥哥的话挪向地上的探员,林见月立刻提笔,在探员的指尖添了一点细微的动作。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却足够明显。
下一秒,通讯器里传来林述云又惊喜又惶恐的声音:“他手指动了!他、他居然没死!?”
林见月心头一喜,又快速在探员身边画了一个医药箱:“哥哥,你看探员旁边,有没有一个医药箱?”
“真的有!”林述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坐起来,“见月,是你做了什么吗?”
不等林见月回答,漫画的下一格突然切到一双黑色皮鞋。有人正朝着林述云的方向慢慢靠近,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林见月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哥哥你快躲起来!”
握笔的手慢慢收力,林见月屏息盯着漫画进展,不敢有片刻分神。只要对方露脸,她就会争分夺秒地把对方改成朱蒂、赤井玛丽,甚至是工藤优作,或者是可以出现在英国的任何红方角色。
但对方似乎只是个不重要的、不需要被画脸的路人角色,镜头始终只给到对方身体。不等林见月想出新对策,对方突然拎起枪,朝着可能藏人的方向乱射一通。
再下一格,暗色的液体顺着地面缓缓流出。
林见月的心脏像被狠狠砸了一下,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液体旁画了一个被击碎的红酒瓶。瓶身破裂,深色液体顺着瓶口蔓延,刚好和地上的液体融为一体。
黑白漫画的优势在这一刻显现。
只要是深色,她怎么解释那些液体都可以。它可以是污水、红酒、其他深色饮料,唯独不能是哥哥的血。
漫画翻到下一页,镜头里的袭击者正在换弹,接着开始由外到里,逐一搜查房间里各个角落。林述云就在最东南方向的墙后面,按照这个进度,除非有人支援,否则他必死无疑。
第106卷的空白页越来越少,她必须要在这卷完结前完成救援,不然就真的彻底无能为力了。
握笔的手抖得厉害,林见月很有天赋,画画的速度也很快。
但再也比不过飞速发展的实时剧情,就算她潦草简化,也根本比不过画面出现的速度。没办法在画面完全定格前,在花面里增添一个能救下哥哥的探员。
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106卷也已经只剩最后两页,像宣判林述云死亡的倒计时。
林见月不知所措时,漫画突然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切到萩原研二。
镜头是一个俯拍,萩原研二仰头看向天空,似乎正隔着漫画和林见月遥遥相望。阳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是温暖的画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见月。”镜头里出现一个说话气泡,萩原研二的声音也同步响起,从通讯器里传来。
林见月茫然地眨眨眼,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向伊达航,后者则朝她递过另一台通讯器。
萩原研二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出,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沙哑和歉意。
萩原研二笑了笑,他蹙着眉,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被暴雨袭击过的初秋,温柔的眸子里透着破碎的凉意:“我已经知道哥哥的事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抱歉,是我擅自将你拉进我的世界。”
“诶?”林见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隐隐不安。
“但是没关系,我会解决一切的。”萩原研二低头看向手机,看向自昨晚亲热后,就持续出现在他手机里再也没消失的怪异软件。
世界融合度已经爬到90,只消再进一步,进度条就会被彻底填满。
但除去融合度提醒,软件上多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新功能。
「是否彻底融合?」
「是/否」
「注:每人仅有一次选择机会。」
萩原研二目光深沉地盯着手机上的内容,林见月也隔着一页纸,看着萩原研二的反应。
只一眼,她便明白萩原研二所有意思。
萩原研二倏地笑了,特写镜头里,他笑得温柔,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连目光都柔和得似藏入皎皎月色。
他半开玩笑道:“还好没把毛绒娃娃还你,不然我连个念想都没有。”
“见月,”他轻声呼喊她的名字,语调温柔却充满力量,字字清晰,“我爱你。”
下一瞬,他似下定某种决心,拇指用力按在「否」的选项上。
林见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发生强烈地震,晃得她险些站不住。
视野开始上下颤动,通讯器啪嗒一声从桌子上栽倒在地。林见月重心不稳地跪倒在地,却依旧死死攥着手里的漫画书。
眩晕感袭来,她软着身体摔倒在地时,手中的第106卷,刚好完结。
临近下班时间,机动队办公室零星响起收拾东西的动静,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咔嗒。”
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
萩原研二头也不抬:“小阵平你又不敲门。”
他懒散地靠坐在皮质办公椅里,右手绑着石膏挂在胸前,左手把玩着自己造型的毛绒娃娃。受骨折限制,他可以在上班时间随意穿想穿的休息装,不用再套着禁锢但大受林见月欢迎的定制西装。
松田阵平随手合上房门。他双手插兜,左侧脸颊还留着一道浅褐色的痂,是上次收网行动时被锐器剐蹭留下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过不了几天就会完全愈合。
松田阵平扫过萩原研二手里的毛绒玩偶,停顿了半秒,又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任务结束后,公安部的赞助费停了,他早从东京铁塔附近的高档公寓搬回了警察宿舍。反倒是萩原研二,固执地搬进林见月原先住的地方。
松田阵平从西装内兜翻出张居酒屋的打折券,丢到萩原研二桌上:“今晚去喝一杯?”
萩原研二抬起绑着石膏的胳膊:“我骨折还没痊愈呢,不能碰酒。”
“不一定非要喝酒。”松田阵平挽着胳膊,半倚着坐到桌子边缘。
他低头看向自他进屋就一直没舍得把视线从毛绒娃娃上挪开的萩原研二:“这次聚餐,零他们也来。”
萩原研二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娃娃上挪开,他看向松田阵平,笑着挑起一边眉峰:“收尾行动也结束了?”
“嗯,不过零那家伙对外的身份还是安室透。他接下来还有其他秘密任务,不过好像不用再潜入危险的地方了。”
“嗯?又要去潜伏?小诸伏不是说,这次行动结束后,上面打算给降谷升职,让他坐办公室负责部署指挥工作吗?”
松田阵平弯起嘴角,笑得有些恶劣:“本来是这样。但听说警察厅高层那些老头现在天天盘算着怎么把自家女儿推荐给零。那家伙不想应对这种麻烦事,主动申请了前线任务。”
萩原研二笑着把毛绒娃娃塞进上衣口袋:“太精英也未必是好事。”
尺寸迷你的好处是可以随身携带。自从林见月从这个世界抽离,连梦里都再没出现过,这个迷你毛绒娃娃就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你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虽然其他人自动修复了世界抽离后的记忆,但你在给出国的女朋友守寡的奇怪传闻是从哪来的?”
“才不是传闻,”萩原研二笑着站起身,抓起被丢在桌上的打折卡,“本来就是事实。”
萩原研二拉开房门,回头看向还坐在桌上的松田阵平,扬了扬手里的打折券:“不是要去聚餐吗,走吧。”
松田阵平愣了一瞬,起身跟上:“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只有十分钟了。”萩原研二丢下这句话,在下属的注视下径直穿过公共办公区域。
哪怕他平时从来不是一个会早退的人。
萩原研二笑着和路上遇到的每个人点头打招呼,笑容依旧甜腻温柔,说话的语气也和以前没两样。
偶尔遇到来搭讪的女警,他还会调侃着把话题绕过去,一边婉拒联谊邀请,一边丢下几句得体的玩笑,给被拒绝的人留足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