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斯要离开,她也有不舍,毕竟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人,但他的离开属于早就板上钉钉的一件事,所以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梅拉还以为塞拉斯也一样。
谁让它是嘴上最巴不得莱克斯离开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塞拉斯的声音闷闷的,像快下雨的铅灰色天空,一层乌云压着另一层乌云,连空气都难以穿透其中。
“就算知道莱克斯要离开,和真的要面对他离开,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
塞拉斯从没有经历过分别。
因此直到这一刻,意识到莱克斯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时,塞拉斯才知道看着熟悉的人离开是多么忍不住眼泪的一件事。
它甚至想要扑到梅拉怀里大哭一场。
也因此,梅拉如此冷静的态度在塞拉斯的眼里显得格外冷漠。
“没关系,塞拉斯,你以后会习惯莱克斯不在的那些日子的。”梅拉体贴地将塞拉斯搂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过它身上的羽毛,安慰道。
就好像,她当初习惯艾尔薇与威普多的离开一样。
梅拉带着满满一篮子新鲜的夜光花回来了。
令她意外的是,小木屋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
“你怎么还没睡?”梅拉步履轻快地走到莱克斯的身边。
“在等你回来。”莱克斯道。
“塞拉斯已经睡了,我想你或许需要有个人帮忙一起处理夜光花?”
“没错,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梅拉的声音含着笑意,明明已经看透了莱克斯的意图,却体贴地没有戳破。
最后一晚了,她收敛了那些喜欢逗弄莱克斯的坏心思。
没想到这样反而让莱克斯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想听她再说点别的什么。
什么都好。
毕竟等他离开,就只能通过回忆她说的话来怀念待在黑暗森林的这几年了。
可惜梅拉没有如莱克斯所愿,而是专注地投入到了炼制药水的过程中。
莱克斯捏着几朵夜光花,看着梅拉忙碌在坩埚前的身影哑然失笑,也对,这就是梅拉,她的洒脱有时令他都自愧不如。
有了莱克斯打下手,梅拉今夜的任务轻松许多,至少能在困得不行时稍微打个盹。
她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椅背,就这么睡了过去。
在此之前,梅拉再三叮嘱莱克斯,一定要在锅里的药水变色后立马叫醒她。
莱克斯点头答应了。
只是忍不住在梅拉睡着后,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
梅拉的长相过于艳丽,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还真容易被她唬住,只是相处久了,就能发现梅拉其实很容易心软。
她总是在对需要她的人伸出援手。
不管是霍尔也好,还是杜克瓦托也好,甚至是莱克斯、巴奇、格温蒂尔……莱克斯常常觉得,以前的自己竟然会相信梅拉说过的那些仿佛威胁一样的话,真是……难以理解。
莱克斯走到梅拉面前,他故意压低了脚步声,因此梅拉的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旧安然地熟睡着。
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
也让莱克斯控制不住地想要叹气。
她真是太信任他了。
可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尤其是一个对她怀抱着不可告人心思的男人。
“你到底亲不亲了?”梅拉忽然睁开眼,眼神清明,一点也没有刚醒过来的痕迹。
“你刚才是在装睡?”莱克斯这下是真的惊讶不已,眼里甚至有点罕见的茫然。
他不理解梅拉为什么要装睡。
“也不算装睡,我刚才是真的困了。”梅拉否认道。
只是她顺便也想给莱克斯一个机会。
梅拉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要知道以前追求她的人四双手都数不过来。
内敛的、奔放的、含蓄的、露骨的情意,梅拉见过不少。莱克斯那点青涩的感情,自然也不可能瞒得过她。
虽然不知道莱克斯喜欢她什么,但梅拉不介意给莱克斯一个表白的机会。
当然,她答不答应则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梅拉没想到,莱克斯竟然趁着她睡着时忽然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都快洒到她的脸上了,显然不只是想要表白这么简单。
但,如果是莱克斯的话,梅拉还是忍住了没有睁开眼。
结果莱克斯却后退了。
感受到另一道呼吸的远去,梅拉干脆地睁开眼,不想装了。
也就直接将毫无防备的莱克斯吓了一跳。
听到梅拉那句“你到底亲不亲了”,莱克斯默了片刻,“……我还能再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吗?”
“你觉得呢?”梅拉反问他。
看来是不能了。
莱克斯轻轻叹了口气,后退几步,拉开了与梅拉的距离,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态。
梅拉也顾不上和他掰扯其它的事情了,她眼尖地看到坩埚里的药水正好变色,连忙抄起粗长的勺子来到边上开始逆时针搅拌。
“莱克斯,把处理好的夜光花丢进来,我说停你再停。”梅拉吩咐道。
莱克斯立刻手脚麻利地按她的吩咐去做。
刚才那可以称得上有些暧昧的一幕就如同叶子上的露珠,随着坠落而“啪”的一声消失了。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塞拉斯醒来,完全不知道梅拉与莱克斯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他们利用一晚上的时间将橱柜上原本空出的位置填得满满当当,全是各种新的药水。
有时候塞拉斯真想捂着额头呻/吟,也只有莱克斯愿意陪着梅拉这样疯狂了。
什么煽情,什么依依不舍,完全不存在的。
在用过早餐之后,梅拉甚至一脸平静地和莱克斯说了再见。
而莱克斯呢?同样镇定地同梅拉道了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木屋。
看着莱克斯的身影就这么消失,被梅拉抱在怀里的塞拉斯沮丧地收回视线,“好了,莱克斯真的走了,我们回去吧。”
“别这么低落嘛,莱克斯走了,我们只是要回到只能吃土豆和蘑菇汤饱腹,没人将屋子内的东西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也没办法把活都推给别人干的日子……”
见塞拉斯的情绪如此低落,梅拉便开口安慰了它几句。
结果梅拉越说,塞拉斯越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求莱克斯马上回来。
它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啊!
黑暗森林外围,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匹养得格外精神的黑马,静静地站在此处,等待着一个终于要归来的人。
远远的,见到枝叶掩映之后出现了陌生的身影,以及逐渐露出的熟悉的面容,男人浑厚的嘴唇颤了颤,喊出了那声久违的:
“莱克斯殿下!”
“莱克斯, 给我泡一杯花草茶来——”
下意识地将茶杯往后举,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却没有人主动接过去后,梅拉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莱克斯已经离开了。
今天是莱克斯离开的第五天, 梅拉和塞拉斯磕磕绊绊地捡起了莱克斯不曾到来前的生活。
当塞拉斯手忙脚乱地煮出一锅糊了的豆子汤后, 当梅拉让突然掉下来的书本绊了一跤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开始感慨莱克斯要是还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莱克斯现在到哪了, 你说他顺利回到家了吗?”
塞拉斯恹恹地用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豆子, 这回是它和梅拉合力煮的豆子汤, 不仅糊了, 味道还特别的咸。
塞拉斯鼓起勇气吃了一口,就再也塞不下第二口了。
“应该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梅拉同样对着勺子里黑乎乎的豆子嫌弃地皱起了鼻子, 但为了不浪费食物, 她还是闭眼把豆子快速塞入嘴里,胡乱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虽然这么做不能让味道变得好一点,但起码能减少忍受折磨的时间。
“唉!”塞拉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旋即视死如归似的一口气将盘子里的豆子给吃完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塞拉斯整只鸟瘫在椅子上,感觉魂都快吐出来了,而收拾餐具的活只能交由梅拉来干。
好在有了这次的教训,塞拉斯深刻意识到了它和梅拉加在一起的效果只会让食物朝着更诡异的味道发展, 因此坚决不肯让梅拉再插手做饭了。
果然, 这样煮出来的食物尽管难吃了一点,但对身体的伤害几近于无。
“咦,这是什么东西?”
这一天,塞拉斯也惨遭从天而降的书本砸了个眼冒金星, 它晕晕乎乎地撞向了橱柜,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各种东西像下雨一样砸到塞拉斯脚边,包括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塞拉斯歪坐在地上,盯着这个布袋子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用爪子把它勾过来,打开绳结一看,里头竟然只装了一粒玫红色的种子,上头还开出了两片小小的芽叶。
这是什么种子?
它好像从没见过。
难道是梅拉之前特意收集到袋子里的?
不过,它竟然发芽了,对梅拉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想到这,塞拉斯立刻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精神过来,捏着种子就往屋后跑,嘴里还高喊着:“梅拉,梅拉!”
梅拉正在给小木屋后排成一排的花盆浇水,时不时还要蹲下来,仔细检查种子们的发育情况。
这时候听到塞拉斯的鬼喊鬼叫,她奇怪地扭头,就见塞拉斯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捧了一粒种子到她面前。
“梅拉,你怎么能把好好的一粒种子放在布袋子里呢?你看它都发芽了,要不是我刚才恰巧发现了它,说不定它就要活活在布袋子里闷死了。”塞拉斯难得能对梅拉用上说教的语气。
只不过见梅拉怔怔地盯着它手里的那粒种子,塞拉斯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冒出来。
它应该没做错吧?
难道梅拉是故意把这粒种子放在布袋子里的?
“塞拉斯,你说这粒种子是从布袋子里发现的对吗?”梅拉开口问道,声音有些艰涩。
“对、对啊?”塞拉斯结结巴巴地答道。
“谢谢你塞拉斯,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梅拉捞起塞拉斯亲了一口,把水壶往它怀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地往屋子里跑。
不明所以地抱着水壶的塞拉斯:“?”
不管怎么说,梅拉好久没亲它了,嘿嘿。
另一头,梅拉捧下水晶球,坐到了椅子上。
水晶球被平稳地置于她的膝盖上,里头的灰絮也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演化为一阵迷幻的烟雾。
梅拉专注地解读着水晶球给她的信息,“……危险……东南方……”
“危险?什么危险?”塞拉斯刚踏入屋子,就听见梅拉在说什么危险,惊得它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我们有危险。”意识到塞拉斯误会了,梅拉好笑地摇了摇头,接着拿过它仍旧紧紧捏着的那粒种子,脸上的表情转而变得复杂起来。
这粒种子是艾莉卡当初离开前,亲手交到梅拉手上的。
“你要走了吗?”梅拉珍惜地接过种子,生怕把它弄丢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装入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布袋子里。
“是啊,我只是因为受了伤才不得不留在这座山上,现在伤好了,我当然要回去了。”艾莉卡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好笑地看了梅拉一眼,“难道你喜欢待在这种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鬼地方吗?”
艾莉卡每每嚼着酸涩的果子,睡在呼呼漏风的山洞里,都无比怀念自己那栋布置得处处合心意的小屋子。
她巴不得快点养好伤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偶然遇到了梅拉,看在她不仅聪明还有当一个女巫的天份上,艾莉卡说不定腹部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就打算走了。
现在么,艾莉卡拖拖拉拉到伤口上的痂都脱落了,她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梅拉长大的那个小镇是不会欢迎她的。
她身为女巫也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长久地生活在一群普通人之中。
想到这,艾莉卡看向梅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虽然我的屋子不大,但收留你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
“不要。”梅拉拒绝得十分干脆。
她有父亲,还有朋友苏珊,和好不容易同苏珊一起养大的小羊,为什么要跟着艾莉卡随随便便离开白松镇。
“哼。”艾莉卡哼笑一声,为梅拉此刻的天真而感到不屑一顾。
“女巫是不可能混迹在普通人之中的,你没发现吗?自己生来就与众不同。”
梅拉歪了歪脑袋,她是比镇上的那些笨蛋聪明得多,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耍,但这并不代表她觉得自己哪里像艾莉卡所说的与众不同了。
难道非要和笨蛋凑堆才算融入人群吗?
“很遗憾,是的,如果你不和这些蠢货聚到一起谈论收成、谈论亲戚和邻居的八卦、谈论哪家的母牛生了两头小牛犊之类无聊的话题的话,你就会被视作异类。”
艾莉卡像是看穿了梅拉所想,又好像是在诉说她曾经的经历。
“聪明、睿智、专注、投入,这些都是女巫身上不可或缺的好品质。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女人太聪明,意味着她难以受到欺骗;太睿智,则不好欺负;过于专注某个神秘的领域,看起来就像个神神叨叨的疯子;而大多数女巫都没法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因为她们绝不会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男人和孩子,以及家庭的琐事上。”
“总之除了少数人,比如受到过我们的帮助,或是有求于我们的人之外,大多数人对我们的存在都是排斥的。”
“难道你没感受到吗?你总是独来独往,鲜少交到朋友,时不时还会遇到别人无来由的恶意。”艾莉卡意有所指地道。
“我又不在乎。”梅拉无所谓地道。
“以前我们对普通人也是这种态度。但谁让屁股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努伦格尔的国王看我们不顺眼,非要联合教会把我们逼到深山老林之中独居呢?”
提到国王和教会,艾莉卡的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眼底更是涌动着梅拉看不懂的晦暗的光。
“你知道的吧?一旦你成为了女巫这件事被暴露出去,那些看着你长大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你举起镰刀和火把。”
艾莉卡敛起眼底的情绪,又换回了平常漫不经心的姿态,闲闲地看向个头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
“我会瞒好这件事的。”梅拉还是倔强地道。
她不是艾莉卡,没有经历过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事情,也不像她一样毫无牵挂。
一开始,梅拉在意识到艾莉卡是名女巫后,只想缠着她得到更多有关草药的知识,在这方面,女巫们显然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也令梅拉求知若渴。
而不经意间成为女巫,只是顺带的一件事。
梅拉并不为此感到惶恐,也不觉得自己要像传统的女巫一样非得离群索居不可。
毕竟艾莉卡说过,一般来说,女巫生下的孩子天然就是女巫,像她这样后天靠着惊人的天赋,以及侥幸碰到了她才成为女巫的存在,在整个女巫群体之中的数量屈指可数。
因此梅拉深信,即使她看起来孤僻了一点,特立独行了一点,也绝不会被镇上的人们怀疑是女巫的。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
她就是个难搞的,被父亲宠坏了的女孩罢了。
更何况,梅拉作为威普多唯一的继承人,以后还得继续顶着格荷拉克的姓氏留在白松镇,作为医士救治病人们。
她绝不可能就这样甩甩手,轻易地一走了之。
“好吧好吧,随便你,以后有你哭的时候。”艾莉卡轻嗤一声,懒得再劝。
“我给你的那粒种子你记得好好收起来,它可是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培育出来的生命之种。”艾莉卡嘱咐道。
“生命之种?那是什么?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梅拉不解。
“非要说的话,它就和我的孩子差不多。以后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通过它身上与我相连的血缘找到我的位置。到时候,你如果想请我帮忙,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吧。”艾莉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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