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妮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算出了一个数字,“大概还能再坚持四五天左右。”
“这可难办了……”霍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
自从天气越来越热之后,金麦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一般人想要去取水,都得按照规矩拿着规定的器皿去才行,否则还没靠近井口就会被看守的人推搡开。
像霍尔和乔安妮只有两个人,那他们三天才能取一瓦罐的水。
这么点水怎么可能够两个人喝。
但为了这点小事拿钱出来贿赂看守的人,无论是霍尔还是乔安妮都觉得并不值得,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能凉快下来,再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因此必须得将钱花在最要命的时刻才行。
“梅拉小姐那边,情况应该会比我们好很多吧,毕竟黑暗森林可不缺水……”乔安妮自顾自地喃喃道。
而被乔安妮惦记着的梅拉,此刻正对着少女倔强的双眸感到一阵头疼。
本来梅拉只是觉得吃撑了,随便到小木屋附近散散步。
临出门前,她其实还邀请了塞拉斯和莱克斯,但一个懒得动弹,一个忙着清洗餐具,都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吧,梅拉耸了一下肩膀,一个人潇洒地出门去了。
在连着一个月的烘烤下,森林里许多植物都面临了枯萎,即使勉强撑着活下来,也是一幅蔫耷耷的样子。
梅拉摸了摸一株低垂着脑袋的,原本长得格外漂亮的紫叶珊瑚蕨。
因为过度缺水,深紫色的叶片褪色成了浅紫,连带着覆盖在叶片上肉眼看不见的绒绒的一层,也变得又硬又干,失去了曾经毛茸茸的手感。
即使如此,它的状态也比周围的其它植物要好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重新使这些无言的生命活过来。
梅拉松开了手,继续悠悠地往前走。
关于这件事,莱克斯还问过她,为什么不能占卜呢?
以梅拉的能力,莱克斯相信她可以做到。
然而梅拉却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即使是这样刺眼的阳光,似乎也没有完全照进那双幽绿的深潭中。
她说,“占卜和预言是不一样的。”
“占卜,是从已知的信息中得到既定的未来,也就是说,占卜得来的结果,是一定要发生,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而预言,则是从未知的命运中窥探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光是窥探命运这一步,就没有几个女巫能做到,不过,对于梅拉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巫来说,倒也算不上特别困难。
但是,即使梅拉看到了命运,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譬如梅拉看到十天后就有一场雨要降临,但十天后真的会下雨吗?不一定。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梅拉也早就和莱克斯说过,命运是会更改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
所以,梅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用水晶球占卜一下这件事。
说到底,她能做到的,也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场命中注定要落下的雨。
不知不觉间,梅拉走到了河边。
月明星稀的夜晚,当一团团微光忽然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飘起,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梅拉的目光。
是萤火虫。
梅拉看着它们慢悠悠地四散开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小团黄色的光点。
或许是感受到了梅拉释放出来的善意,又或许是觉得梅拉身上的草木气息熟悉而心安,这只萤火虫颤颤巍巍地落到了梅拉的指尖,供她细细地观摩。
随着它的尾巴一下一下地闪动光芒,梅拉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呼吸。
她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宁静下来。
这只萤火虫在梅拉指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几个眨眼的功夫,它就重新飞起来,追着某个同伴而去。
梅拉任它离开,没有再接着走到河畔停留,而是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然后,就发生了梅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闯到她的面前,两人互相将对方吓了一跳。
“你是谁?”少女最先回过神来发问,似乎想要占据对话的上风。
“你又是谁。”和她咄咄逼人的语气相比,梅拉要显得淡定从容得多。
听到梅拉的反问,少女似乎噎了一下,倒也乖乖回答了问题,“我叫格温蒂尔。”
她没有说自己从哪来,但梅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衣着与鞋底附近沾着的那厚厚的一层泥,断定她应该是从北方领地逃来的。
这比她和莱克斯预想的时间还要早。
他们都以为,起码得等秋季过去一小半,才会闹出大的动静来。
但现在,秋天才刚刚开了个头。
看来北方领地的情况比梅拉与莱克斯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格温蒂尔是个急脾气,也是少女的性情,觉得两人之间的问答应该有来有往才对。
结果听了她的话,梅拉却一摊手,奇怪地道,“我有答应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明明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梅拉自己的名字。
好、好像是这样没错,格温蒂尔瞪大双眼,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懊恼。
她没想到梅拉明明看上去是位美丽得超脱油画中的女仙般的人物,结果竟然会像个男人一样耍无赖。
“格温蒂尔,你面前站着的这位是?”
忽然,又一个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布满了浓密的胡须,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灰眸。
但他的身板肉眼可见的结实,胳膊粗得仿佛能一拳往地上打出一个深坑来。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后,格温蒂尔顿时像有了坚实的后盾似的,下巴微抬,故意阴阳怪气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呢,她是刚刚突然窜出来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喂喂,到底是谁忽然窜出来吓了谁一跳。梅拉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岁的小姑娘。
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生气或冒犯。
这种有了靠山就耀武扬威的脾气,大概会和塞拉斯很谈得来吧。
男人没有被格温蒂尔的态度左右,而是谨慎地看向梅拉,眼神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格温蒂尔的年纪还小,说话喜欢刺人,但我想她应该只是打算问清楚你的身份和来历,而不是真的对你抱有敌意。”
陌生人相遇,想知道这些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世上从没有无来由的亲近。
何况梅拉也清楚自己并没有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分外和善的脸蛋,能够让见了她的人主动放下戒心。
话是这么说。
“在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身份和来历好了。”梅拉漫不经心地道。
尽管梅拉这边只有她一个人,但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存在对陌生男人的惧意与忌惮,似乎完全不担心男人与格温蒂尔联手对她怎么样似的。
以至于男人都愣了一下,才慢半拍似的露出了一个应该属于和善的笑容。
只不过他的嘴巴被他的胡子给挡住了,所以梅拉只能从他眼角处弯成沟壑的皱纹来判断。
“我叫葛宁克,和格温蒂尔一样是从北方领地而来。至于具体是哪位领主的领地,就请让我们保密吧,毕竟我和格温蒂尔还不想以后回去被人抓住把柄,只能以奴隶的身份活下去。”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葛宁克却以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让原本隐隐处于对峙的气氛似乎一松。
看得出来,葛宁克是个会说话的高手。
“我叫梅拉,和你们差不多,但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梅拉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顺着葛宁克的话说下去,可以说是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露出让葛宁克和格温蒂尔起疑的消息,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瞎编容易编过头,还不如干脆闭口不谈。但梅拉也没有完全不拿出值得交换的信息。
至少她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真名不是吗?他们两还未必一个真的叫葛宁克,一个真的叫格温蒂尔呢。
当然,同样的怀疑大概也存在于葛宁克与格温蒂尔心中。
只不过,葛宁克也不好说梅拉什么,毕竟刚才那番简单的交流里,他除了名字外,一样没有拿出其它有用的信息。
因此他听了只是笑一笑,继续道,“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否则谁会愿意来这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里冒险呢?”
葛宁克的话里显然有试探的意思,他故意用了模糊的说辞,试图引出梅拉的真实目的。
可惜了,回答他的不是梅拉,而是格温蒂尔。
“就是啊,一路走来若不是有葛宁克在,我怕是要被突然冒出来的野兽给生吞活剥了。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藤蔓和荆棘、扎人的刺刺果,也不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是怎么在这鬼地方生活下去的。”
格温蒂尔一路走来,对黑暗森林的怨气积累了不少,这会儿葛宁克的话就像是给她搭了个梯子,供她尽情地一吐为快。
听到她的话,梅拉玩味地一挑眉,嘴角的笑意愈深。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的传言又变了,她竟然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女巫,明明这些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格温蒂尔,你能说说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都干了些什么事吗?抱歉,我只听说过她住在这,再多的……人们都对女巫的事情讳莫如深,很少愿意把他们知道的分享出来。”
梅拉一幅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这你都不知道吗?”格温蒂尔一脸惊讶。
其实这些事情她也是前不久才从葛宁克的嘴里听说,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拿来在梅拉面前卖弄一二。
“格温蒂尔,这里可不是能够乱说话的地方。”葛宁克突然打断了格温蒂尔将要出口的话。
格温蒂尔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从他们遇见以来,葛宁克一直是这样谨慎的脾气,她甚至恍然大悟似的捂住嘴巴,刻意压低了声音:
“差点忘了,这可是那女巫的地盘,万一现在她豢养的那只乌鸦正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看,把这些话学舌给那女巫听该怎么办。”
格温蒂尔顺便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树上,到底是不是藏着一只正暗中窥探的乌鸦。
“……”虽然这是葛宁克想要的效果,但他看起来似乎很想要按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
“……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最后,葛宁克虚弱地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还是算了,今晚就到这吧,”梅拉摇了摇头,拒绝了继续和他们聊下去,“我该回去了,我也有同伴在等着我呢。”
她如果再不回去,说不定塞拉斯和莱克斯又要担心了。
“怪不得你不怕我们对你做什么,原来你也有同伴。既然正好遇见了,不如叫上你的同伴一起过来,我们多个人,在这森林里就能多一份安全呀。”格温蒂尔热情地向梅拉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和陌生人凑到一起。”梅拉想也不想便拒绝道。
“这有什么,大家围在一起燃着火聊聊天,不就能熟起来了吗?”
格温蒂尔还拿她和葛宁克举例子,“我和葛宁克就是在半路上认识的,也不妨碍我们搭伙,一起来到了黑暗森林。”
“……不,真的不用了。”梅拉面对格温蒂尔热情又倔强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也开始跟着一起跳了。
一大早用过早餐, 放下刀叉后,梅拉就说她又要出门一趟。
塞拉斯听了头也没抬,继续将脑袋埋在才吃了一半的蘑菇馅饼里。
莱克斯反倒在梅拉拎着篮子出门后,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问塞拉斯,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梅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唔唔?”塞拉斯嚼着馅饼给出回应。
相处了这么久, 莱克斯大概能明白它是在问梅拉哪里不对劲。
“她出门的次数变多了。”莱克斯单手撑着下巴,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脸侧, 作出了沉思的表情。
梅拉大多数时候和塞拉斯一样喜欢呆在屋子里, 懒得动弹, 能让她克服懒劲出门,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比如某种草药迎来了成熟期,再不摘就要错过了。
尽管这两天出门梅拉确实会摘一篮子花花草草回来,但莱克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塞拉斯总算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 反问道。
它觉得梅拉很正常啊。
“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 说不定梅拉是在给我们准备惊喜呢?”塞拉斯反过来安抚莱克斯。
莱克斯面色古怪地咀嚼着这个词。
他怎么忘了,梅拉在干坏事的时候也分外有热情。
如果她真的给他们准备了什么,那大概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
并不知道塞拉斯与莱克斯背着她在偷偷说坏话的梅拉,正走在去见葛宁克与格温蒂尔的路上。
前天夜里她虽然拒绝了和他们搭伙的提议,但这并不妨碍梅拉这两天溜过来和格温蒂尔聊天,顺便听她谈起外面发生的事情。
格温蒂尔和葛宁克的营地就在遇见梅拉的那块林子附近, 这还是梅拉善意提醒他们, 爬到树上休息可比燃着火堆防备野兽安全多了。
起码树上只有蛇,但葛宁克显然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还要保护一个看起来没多少战斗力的格温蒂尔了。
听到有蛇,格温蒂尔看起来竟然还算是镇定, 大概千里迢迢从北方领地逃往黑暗森林的时候,她已经遭遇过类似的意外。
不过梅拉也说了,他们两只要留出一个人打起精神守夜,蛇对他们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危险。
格温蒂尔和葛宁克对视一眼,接受了梅拉的好意。
而今天梅拉来见格温蒂尔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葛宁克竟然不在。
他把格温蒂尔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担心她会出事吗?
这个,格温蒂尔替葛宁克解释了两句,“葛宁克说你这个点也该过来了,让我在这等你就好,他则打算到远一点的地方多找点吃的回来。”
毕竟他们两个人,格温蒂尔在找吃的这方面几乎完全帮不上忙,全依赖葛宁克一个人,哪怕黑暗森林里的物产比他们先前想象得还要丰富,也得花时间仔细寻觅一番人能吃的食物才行。
尽管如此,格温蒂尔一点也没有自己是个拖油瓶的觉悟。
“毕竟如果没有我,葛宁克恐怕早就被领主的人给抓走了。”格温蒂尔骄傲地哼道。
“抓走?他不是平民吗?怎么还能被抓走呢?”梅拉将盖在篮子上的手帕掀开,露出下面藏起来的两颗苹果,分了格温蒂尔一个。
格温蒂尔接过苹果,狠狠地啃了一大口,感受着丰沛的汁水盈满口腔,一时间只觉得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感,算算时间,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吃过这样甘甜的水果了。
“北方领地的情况可比你们这些南方人想的要严重得多。”格温蒂尔道。
既然梅拉说她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格温蒂尔理所当然地将她视作了南边这块的人。
梅拉听了倒也没有反驳,任由格温蒂尔继续误会下去。
“在我们那,大概从七月开始吧,就陆陆续续有奴隶出逃的事情发生。”格温蒂尔回忆到。
一般来说,奴隶只能生活在领主的庄园之中,能自由行走在外的都是平民。
但屡屡有奴隶外逃后,那些领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光明正大的就开始派人在街上乱抓平民,硬说对方是从庄园里逃出来的奴隶。
领主派出的人中,还有庄园里的管事进行指认,说他绝不可能认错这张脸,就是手下的某某奴隶无疑。
“我想,事情应该不会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吧?”
梅拉陷入沉思,“不说那些被抓到的平民要如何脱身,无论左邻右舍还是亲戚朋友应该都能作为人证,轻松地为他们本人证明身份。就说王国的法律规定了,领地内奴隶的数量只能是平民的五分之一,随意增加奴隶数量,除非你们那的领主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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