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科学探案日常(暮云野)

然而，两个仵作根本就没有将唐虞的话放在心上，等到日落黄昏，唐虞回来的时候，便见两个仵作已经一左一右的歪在凳子上睡着了。
唐虞没有吵醒他们，而是找了齐寰过来看好戏。待两人睡意朦胧地睁开眼，便见齐寰带着其他衙役站在面前，吓得瞌睡立刻就清醒了。
齐寰冷冷道：“当值期间玩忽职守，各打三十大板，打完了革职扔出去，从今以后不准再进衙门。”
“大人——”
“大人饶命啊。”
两个仵作还想求饶，殊不知，齐寰早已打定了主意要用他们杀鸡儆猴。其他还想混水摸鱼的老油条们见到这种情况，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齐寰惩罚完了人，又将自己身边的人拨给了唐虞，他道：“以后高叶和刘卓就跟着唐姑娘学习验尸的手艺，你们都要尊敬唐姑娘，不可无礼。”
高叶和刘卓连忙称是。
闻言，唐虞暗中瞥了一眼齐寰，心想齐寰倒是聪明。
恐怕齐寰早就生出了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衙门的心思，又害怕因此引起流言蜚语，别人指责他滥用职权。
如今衙门里的仵作有了空缺，他刚好让高彦和刘卓顶上，一是扩充了自己在衙门里的势力，二是杀鸡儆猴，警告了其他还想在衙门里浑水摸鱼的捕快。
经此一事，衙门里的人员都规矩了许多，办事兢兢业业，唯恐有什么不妥之处引火烧身。
而唐虞还收到了两个“孝顺”徒弟，高叶和刘卓两人一个塞一个的嘴甜，整日跟在唐虞身后一口一句师傅。原本唐虞以为两人是迫于形势才拜她为师，没想到两人是真的崇拜她的验尸手艺。
唐虞收获了两个迷弟一样的徒弟，她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验尸手艺，事无巨细地都教给了两人。
这天，高叶和刘卓正在跟着唐虞研究药理，突然便听到一阵鼓声。
县衙外头有人在击鼓鸣冤。
不多时，齐寰已经穿上官袍，急匆匆地走出了书房。自从唐虞来到衙门之后还没有办过案，今日正是她证明自己能力的好机会，唐虞连忙跟上了齐寰的脚步。
公堂之下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她跪在堂下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唐虞见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前来，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当齐寰问女子有何冤屈时，那女子居然一磕头直接道：“民女有罪，民女下药毒死了我们村中一百零八口人，还请大人处置民女吧。”
此话一出，惊得齐寰直接站起了身，唐虞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毒死了……多少人？！”赵师爷不可置信，若是真按照女子说的毒死了这么多人，这可是一桩了不得的大案啊！！
唐虞微微蹙眉，仔细打量着女子的眉眼，见她生得柔弱清秀，瞧着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又怎得狠得下心杀了这么多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实召来。”齐寰冷声道。
女子道：“民女名叫翠兰，乃是城外三十里地罗家村的村妇，前些日子，我和村中人因为土地收租之事发生了口角，我心中不甘，便买了鼠药投放在村井之中……”
闻言，唐虞立刻道：“那村中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翠兰似乎已经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她神情麻木道：“村里人都喝了井水，自然是死了……全死了……”
齐寰立刻吩咐衙役将翠兰拿下，随后又道：“来人，随本官去罗家村察看情况。”
高叶牵来了马车，齐寰却嫌弃太慢，直接骑上了马，唐虞随着齐寰同行，两人一起赶到了罗家村。
这罗家村原本是县城边缘地带的一处村落，因为地域位置较为偏僻，如今已经不剩什么住了，零零散散的人家加在一起不过一百多户，而且留守在此地的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齐寰与唐虞赶到时，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齐寰不明所以，然而唐虞却知道这是尸臭，尸体放了一天多，已经有味道散出来了。
唐虞目光微沉，看来，那一名叫做翠兰的女子并没有撒谎。齐寰下了马，便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有一些人家院里还躺着人，虽然是大白天，但这样的场景看起来也足够可怖了。
齐寰吩咐衙役们破门进入，然而，搜查了半天却不见任何活口。唐虞也带着高叶与刘卓走上前查看，只见每一个死去的死者都面目青黑，口吐白沫，明显是中毒了的模样。
唐虞立刻道：“高叶，你和刘卓给死去的村民验尸，我再去别处看看，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你们立刻来通知我。”
高叶和刘卓立刻答应。
唐虞找到了村中那一口被翠兰投毒的水井，找到水井之后她才发现齐寰正站在井边观察情况。
见唐虞来了，齐寰询问道：“村中可有什么情况？”
齐寰的神色异常凝重，他方才上任不久，居然就死了这么多人，整整一个村的人都被毒死了，起码有数十年都没有这样的大案了。如果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引起民愤。
唐虞道：“暂时没有。大人可曾发现什么情况？”
“这一口井位于村尾，乃是一口连着地下水的天然水井，平日里罗家村的村民用水都取自这一口井，若是翠兰真的向井水里投毒了，那村民生还的可能性极为渺茫。”
唐虞想了想，谨慎道：“还是要先验尸，才能有定论。”

第16章
查探完罗家村的情况之后，唐虞示意高叶和刘卓带了两具尸体回县衙，准备即刻验尸，尽快查清村民们的死因。
众人皆是心情沉重。罗家村死了这么多人，瞒是瞒不住的，只怕今日过后便会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引起民众的恐慌。
“大人，罗家村的村民死得蹊跷，不能单单听信翠兰的一面之词，依我看，还是派衙役先将整个罗家村封锁起来，待大人审查完翠兰之后，再作定论。”唐虞提议道。
齐寰自然同意，立刻派了一队衙役封锁了罗家村。很快，衙役们行动的动静已经惊动周围村落居住的百姓，围观群众纷纷议论道：“这罗家村怎么了？昨日尚且无事，今日怎么就遭受了灭顶之灾了。”
“谁知道呢。前些日子罗家村的村民还因为土地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我看啊，这是上天怪罪，遭了报应。”
“造孽啊，太吓人了！这么多人还不知是怎么惨死！谁知道下一个受罪的会不会是我们村，还望县令大人早日查出真相。”
齐寰听着众人的议论，并没有解释，而是加快了回到县衙的速度。回到县衙之后，齐寰再一次提审翠兰，而唐虞则带着高叶和刘卓一起给罗家村的村民验尸。
“师父。”高叶和刘卓已经跟着唐虞学了一段时间的验尸手艺，不过，还是第一次进行实操，因此两人都都有些紧张。
高叶搓了搓手道：“师父，我们动手了。”
唐虞点了点头，亲自给两人选了刨尸的刀。先前在罗家村，唐虞已经简单观察了尸体的情况，死者皮肤乌青，口吐白沫，且舌下、眼下分别有不同程度扩散的血痕，如果解剖尸体之后，尸体的内脏出现变色的情况，那就确认是中毒无疑了。
“师傅，尸体的内脏呈现紫红色，应该确实是中毒了。”高叶分析道。
刘卓看了一会儿，又道：“奇怪，那自首村妇说自己在村井投放的是鼠药，据我所知，鼠药的威力极强，有穿肠烂肚的作用，然而，死者的内脏瞧着却完好无损，只是颜色变了，看起来不像是因为鼠药造成的中毒。”
闻言，唐虞走近了一些观察死者的情况。
唐虞分析道：“确实如此。这么说来，那村妇应是说了谎，死者确实是因为中毒而亡，但造成死者死因的可能别有其他药物。”
“你们继续解剖尸体，我去牢里看看大人审问得怎么样了。”
说罢唐虞便离开了停尸房。
此刻，齐寰正在地牢里审问罗家村案件最大的嫌疑人翠兰，齐寰并没有对翠兰用刑，而是吩咐人将她绑了起来限制行动，唐虞到时，审问已经到了尾声。
地牢里除了齐寰之外，还有正在记录案件的赵师爷，而翠兰被绑在一旁的木桩上方，已经奄奄一息了。
唐虞走到齐寰面前，询问道：“大人，情况怎么样了？”
齐寰道：“她已经供认不讳了。”
翠兰是主动来报官的，她向罗家村的村民投毒之后，便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主动来交代了犯罪过程。先前齐寰审问她许久，一直问她有没有同谋，有没有别的杀人原因，翠兰全都摇头否认了，只一心认罪，希望早日伏法。
听到这儿，唐虞觉得有一些奇怪，她询问道：“那翠兰的杀人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土地。”赵师爷摸着厚厚的胡须道：“这罗家村是一块风水宝地，因为地理位置四通八达的原因，旁边修起了一些做生意的布庄，据说翠兰家有两块地，本是被布庄老板看上准备征用，不过，翠兰她爹死得早，村里人不仅想吃她的绝户，还想霸着翠兰她家的地不肯还，时间一久，翠兰心生怨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村里的人都毒死了。”
闻言，唐虞瞬间回想起了今日在罗家村听到的人群对话，竟然真是因为土地的原因。
唐虞微微蹙眉道：“布庄老板？赵师爷，可有调查过布庄老板是何许人呢？”
“调查过了。挨近罗家村那一片都是做染布生意发家的老板，天南地北都有生意。不仅仅是罗家村，周围几个村都有被征用的情况。”
这么一说，那倒是不奇怪了。
翠兰是因为土地的分配不满，所以才下杀手屠村了。案件清晰明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能顺利结案，唐虞却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并不像看似那样简单，也许内里还有一些她们没有发现的真相隐藏在背后。
唐虞将死者并非是被鼠药害死的真相告诉了齐寰。
果然，齐寰听之后，与唐虞一样起了疑心。
他立刻审问翠兰，鼠药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翠兰要说谎。
翠兰道：“这药本就是我随手买的毒药，到底是鼠药还是农药，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毒药，这么多人确实是我投毒杀死的没错……大人，不用再查了，您说什么我都认罪，只求您快点结案吧。”
唐虞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心求死的犯人。
齐寰冷声道：“本官自有判断，用不着你下定论。”
翠兰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难道，事到如今，大人还觉得我是无辜的吗？”
齐寰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翠兰无辜，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一些可疑。
随即，齐寰与唐虞一起出了地牢。
此刻天色已经近晚，然而县衙的大门口还聚集着一些围观的群众，迟迟不愿意离开。他们或是听说了罗家村的事来看热闹，或是自身与罗家村沾亲带故，总之都在等着齐寰审判罗家村投毒案的结果。
唐虞知道，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定然会引起当地的民愤。
说不准还会动摇齐寰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和地位。
“唐姑娘，此案你怎么看？”齐寰转头询问唐虞。
因为罗家村一事，事关重大，备受城中民众瞩目，齐寰并没有多少时间，最迟两天他就要结案了。
唐虞道：“此案清晰明了，但大人迟迟没有宣布结案，不知大人的想法是不是跟我一样？”
“你也觉得此案有些蹊跷吗？”
唐虞点了点头，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分析道：“我见翠兰并不像心狠手辣之人，她爹虽然死了，但村中还有一些是她的亲戚长辈，她杀了强占土地的恶霸便罢了，何苦将所有人都害死了？而且翠兰前后的口供并不一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自己究竟用了什么药，一直催着大人尽快结案，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事。”
闻言，齐寰眼底闪过欣赏之色，他道：“没错。若是她真的一心求死，投毒之后大可以自尽，然而她却来了县衙自首，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迫使本官不能再继续深查。”
“唐姑娘，你能不能查出致使村民们死亡的药物，到底是何物？”
古代不像现代一样有一些能够检验尸体的精密仪器，幸而唐虞精通药理，她有信心能查到，只是需要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大人，我需要一些时间。”唐虞如实道。
齐寰微微蹙眉，“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半天时间。”
“好。”
齐寰颔首同意，他道：“我会派人先将罗家村的尸体安置到义庄，然后宣布在三天之内结案，以此，应该能稍微平息民众的恐慌。”
唐虞点了点头，随即，她又立刻回了停尸房。
先前唐虞离开之后，高叶与刘卓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别的不提，两人学东西的速度倒是让唐虞觉得意外。
唐虞有了高叶与刘卓的帮忙，又推算了一些能够在短时间之内致死的毒药原料。经过了一整晚的研究，终于推断出尸体并非是中了鼠药致死，而是死于一种名为紫罗花的根茎的毒液。
这种花看似艳丽，根茎却有剧毒，加水服用，无色无味，一旦中毒大罗神仙难救。只是这种花的选产地不在当地，而且非常稀少，翠兰不过是罗家村的一个普通村妇，怎么会有这种毒药？
唐虞通过死者的死因，终于肯定罗家村灭村案背后，一定还藏有隐情。
唐虞将此事告诉了齐寰，两人一商量，齐寰立刻将安排在罗家村的衙役放了出来，并且在当日齐寰便放出了假消息，声称罗家村一事另有隐情，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
这一番话果然引起了当地居民的讨论，毕竟，众人都以为罗家村一案已经板上钉钉，谁知县令大人突然又下令还要查？
这凶手都已经认罪了，到底还要查什么事？
外面的流言蜚语纷纷扬扬，而齐寰却在天亮之后，带着唐虞乔装打扮一番，再一次前往了罗家村。
这一次，他们装扮成了普通的兄妹，前往罗家村打听消息。
罗家村地理位置优越，四通八达，临着好几个县城，城外不仅有布庄、农庄、养殖场，还有一些路边搭建的小吃茶摊。
齐寰与唐虞装作普通兄妹出行，实则下访查案，两人挑了一个人最多最热闹的茶摊，探听消息。

第17章
唐虞与齐寰扮作一对寻常兄妹，捡了路边最热闹的一处茶摊坐下，方才入座，小二便上来摆茶碗了。
“两位客官喝点什么？”小二笑着询问道。
齐寰报了茶名，又转头去看唐虞。
唐虞正转头观察着茶摊周围的情况，只见茶摊处已经坐了七八桌喝茶的茶客，瞧着穿着打扮都像是本地人，每一桌的气氛皆是热火朝天，不出意外，他们讨论的正是当下最热议的话题，便是这罗家村的屠村案。
“我和他一样就行。”唐虞随口答道。
小二应了一声，不多时，茶水就上来了。唐虞与齐寰装作喝茶的模样，耳边却一直留意着茶客们的闲谈。
这一次唐虞和齐寰出来是为了探听消息，民间的消息自然有真有假，需要靠自己分辨，不过对于两人而言，哪怕只有一分真，已经足够为破案提供线索了。
隔壁桌的茶客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那罗家村的屠村案到底何时了结？！我听说，投毒的凶手已经到了衙门自首，为何县令大人迟迟没有处决，难不成是想包庇凶手？”
“哎哟，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被县衙里当差的官爷听见了。”
“怕什么？我们这儿坐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哪会有什么官差听见呢。”
“正是，你也太过谨慎了。不过啊，我听说，那县令大人并非不宣判，而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还需要再调查一番。”
“人证物证据在，还能有什么隐情？！”
“要我说啊，这罗家村的村民也是死得冤枉……原本那锦绣布庄的东家已经出面收购他们村的地，听说这价格都谈得差不多了，泼天的富贵马上就要到手，谁知道这一下就死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嘛。原本罗家村可算是一个风水宝地，如今死了这么多人，这地方煞气太重，只怕这地价格也要跟着大跌价，卖不了什么钱了。”
“还想着钱呢？现在罗家村的村民们性命都没有了。说起来，谁知那布庄的东家还会不会要罗家村的地皮……”
“锦绣布庄需要扩建，自然不介意死过人，再说，如今人死了，罗家村的地皮大跌价，说不准锦绣布庄的东家正偷着乐呢。”
唐虞与齐寰听了半晌，纷纷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锦绣布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