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先出了公安局停车场,上高架,到老街区。遇到姚雨,停车,路边停车要收费。姚雨那晚的账单可能就那七百。但我那一晚的账单,有高架过路费,沙县小吃账单,转她的七百,不到十分钟的停车费,小卖部烟钱,回程的高架费。”
“我在哪儿嫖?”许城问,“沙县小吃大堂档口?”
“路口有摄像头,小吃店也有。我是一个人先走的,还是跟她一起走的。去查。”
中午,邱斯承给张市宁打了个电话,还是那句话,许城没找到数据卡,应尽早对他下手。
上次,他给他刹车动手脚且失败后,被狠狠训斥一顿。
张市宁那拨人跟邱斯承不一样,都在系统内,知道内部有内部的行事方式。杀掉许城这种在公安系统内职位高阶且荣誉丰厚口碑极好的刑警,先不说难易问题,后果很难兜底——可能会引发内部严查。
所以他们始终迟疑,而转从名誉下手。
张市宁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邱斯承冷道:“行,拖吧。等他找到数据卡了,到时,那位可别后悔。”
姜皙起初并未太担心,她相信许城能顺利解决问题。这事无关案子,应是内部摩擦。
但她坐在家里不安,想来想去,写了封信。
写完又觉得矫情,自己都脸红,心想他要是回来得早,就不给他了。
可到了下午,许城还没回来。
而网络上,再次出现负面爆料。一对自称姚雨亲属的中年夫妇居然发文控诉许城嫖.娼且疑似灭口,所谓明星刑警,背地里奸人一个。此文一出,引发轩然大波。事情太大,涉及官方,没多久就触发了平台的网络信息安全机制,直接删了贴。
但事情扩散出去,一部分网友瞬间被“正义感”点燃,冲锋上阵,言辞不堪入目,有发酵扩大趋势。群里到处传,连黄亚琪都发了语音来询问。
与此同时,之前的“滥用职权”、“暴力执法”、“殴打市民却未拘留走后门”的消息也全散布出来。
姜皙被网上信息轰炸,满屏辱骂,不忍直视。
她知道,部门有舆情应对措施。可今天周末,恐怕无法及时处理。而许城早已是三番四次深陷舆论漩涡。
她立刻给易柏宇打电话,问蒋青岚的联系方式。她媒体资源厉害,或许能帮忙。
易柏宇说好。
姜皙等了好一会儿,易柏宇没回复。她焦灼地再要打,易柏宇拨过来了。
蒋青岚不同意易柏宇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姜皙;她不愿帮忙。易柏宇说,她原话是,她对许城非常失望。
姜皙兜头一盆冷水,心都凉透。她原只担心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阴谋论,搅动舆论;可蒋青岚这样有思考能力的人,竟也会信?
“她怎么能信这种话?”姜皙厉声,“一面之词,毫无根据!”
“我也这么说了。但,她不肯。”
姜皙忍住发抖,立刻问:“你能联系到他领导吗?算了,我给他副队打——”
“他领导应该知道了,会处理的。你不用太担心。就是……”
“就是什么?”
“不知道幕后主使会下多大的力气去弄他。”
姜皙呆了呆,咬牙,问:“做线人,时机到了吗?”
那边刚好同时开口:“西江,你还考虑做线人吗?”
邱斯承上门后,姜皙找过易柏宇,具体问了再做线人的事。
易柏宇为保成功,那时在等时机;现在,他说:“你如果愿意做,刚好机会到了。”
房间没有别的光,只有头顶吊着一盏灯。
许城偏了偏手腕,下午四点了。
袁林装腔礼貌道:“抱歉。查记录需要些时间,辛苦许队再等等。”
许城说:“没事。管饭就行。”
有人敲了门,对袁林说:“电话,找你的。”
袁林回到办公室,刚拿起听筒:“喂?”
“你谁手下的?!院里哪个人教你这么做事?”
“您哪位?”
“范文东!”
袁林蹲了下,微笑:“范局,我们收到实名举报,按规程办事。嫖.娼是……”
“嫖你爹。”范文东说,“跟我讲规程?怎么办事我比你清楚。你们要这么搞是吧?以后一项项规程,我全给你们讲清楚。”
“啪!”电话挂了。
袁林哪被人这么骂过,脸皮涨成猪肝紫。气还没顺过来,手机响了。是一部的领导。
他察觉不对,接起来,果然兜头一声厉斥:“谁教你这么办事?找领导批示过吗?!啊?”
袁林紧了腮帮子:“那对夫妇带了举报信来闹事,我这不是怕事情捅出去,先安抚一下。我也没怎么样,就让他配合交代……”
“配合?人给你配什么合?一封举报信,证据影儿都没有,你把人往审讯室里抓?你脑子里想什么?两边提前报备过、通知过吗?”
“流程……”
“内部人员有内部人员的流程,你给谁充楞?”
袁林闭嘴半刻:“现在网络流言四起,咱们调查清楚,也好给公众一个交代。”
“你不是在审讯吗,网络的事你怎么知道,背后长眼睛了?”
袁林噎住。
“赶紧把人给我放了!你的事,周一再算。”
袁林重回审讯室,许城眼皮一抬,抬出一道深褶。
袁林莫名觉得,他料到了。
接着,许城说了句:“看来,晚饭是吃不成了。”
下午四点的太阳挂在西边,照着翠山上茂盛的黄角树。
姜皙走到邱斯承家大门口,院子大门特意为她留了条缝。她试着摁了下手机快捷键,拨通易柏宇号码,立刻挂断。
微吸一口气,将手机静音,穿过那条缝。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在她身后阖上。姜皙惊了道,抬头见玉兰花灯上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
院子很大,有花圃,树丛,游泳池。别墅本体大小适中,是栋二层洋房。纯白色,像姜家小西楼。
既来了,她并未迟疑,穿过鹅卵石小道走到门前,尚未抬手,门被拉开。
邱斯承一套白色休闲服,冲她微笑:“你来了。”
姜皙嗯一声,上前一步,脚陷入松厚的玄关地毯里。毯上放置一双白色软拖鞋。
姜皙蓦地想起一段久远到她以为忘了的片段——他抓着她右脚,掌心的触感恐怖而诡异。
她无声地换了鞋。
“坐。”邱斯承将她往客厅里领,一手扶她背后。姜皙偏身躲过。
邱斯承也不恼,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刚泡好的红茶。
姜皙坐在对面,不碰茶杯。
“喝茶。”
“我不渴。”
“怕我下药。”
“嗯。”
她说得直接,邱斯承一笑了之。
姜皙稍稍打量,客厅很大,中央是高档的白色沙发组,一面落地窗直通绿地和游泳池。另一面是餐厅,窗外绿意盎然。
这装修与布置,像姜淮曾住过的东楼。
“觉得亲切吗?”邱斯承歪头,手撑沙发靠枕,食指戳了下金边眼镜架,“你哥哥审美很不错。我曾经按我喜好,装修过一个房子。我岳父说,暴发户风格,丑到无处落脚。哈!我不像你和你哥哥,钱里头泡大的,比不了。”话一转,“你喜欢这房子吗?”
“我可以把一楼的娱乐房重装成画室,和你以前的一模一样。你一直在里面画画,你要不想,不画也行。干什么都行。”
邱斯承向前俯身,眼里迸发出热烈的光彩。
姜皙说:“我不是来跟你讲这个的。”
邱斯承往沙发里靠,勾笑:“那你来干什么?”
姜皙按着计划里的言辞说:“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茶几对面的人耸了下肩。
“你冤枉不了他的。”
“我知道。就想给他使点绊子。陷害这事儿,我们擅长。也知道组织里最烦什么,最讨厌什么。这次不行,下一次;下次不行,再来。积毁销骨。时间久了,避嫌也得避了。我很有信心,看到他疲于奔命狼狈不堪的那天。”
姜皙不言,想起早上分别时,许城和她说的话。
心突然很疼。
她按计划做出彷徨模样,轻声:“你,不能放过他吗?”
她知道不能。因为许城不会放过邱斯承,绝不可能。
邱斯承狡黠一笑:“我和你说过啊,你来我身边,我放他一马。”
他又何尝不在装骗?
姜皙心中冷笑,一双眼却只露出无助可怜,幽怨而隐忍愤怒地看着他。
邱斯承被她这眼神看着,心跳一滞,一股烈火骤然在身体里猛蹿。
还得是她啊。
他的邪,他的欲,他的渴切,他最原始的功能……归根究底,都得是她。
手机铃声一切打断,邱斯承皱着眉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喂?”
对方说了一串话。
“修什么?”邱斯承起身走到一旁,“想起来了,约的今天。”
易柏宇安排的人来了。如果一切顺利,维修工会进来,邱斯承得带他去楼上浴室。
邱斯承的书房在一层娱乐室旁,祝飞得到的线索是,他与邓坤的交易文件在他书房抽屉底下的暗格里。
姜皙心跳缓缓加速,等邱斯承开门放人进来,她不动声色望了眼书房方向,设想着如果她找东西慢了几步,被下楼的邱斯承发现,她该说什么话,不刻意却又能将他骗过去。
脑子飞速运转时,却听邱斯承冷冷一句:“今天没空。你改天来。”
对方要说什么,他直接挂了电话。
姜皙的心空落下去,既松了口气,又极度失望。
电话不会打第二遍,不然就太可疑了。
她不甘心,但必须撤了。
邱斯承回来,重拾适才的话题:“所以你怎么选?”
姜皙冷淡了:“我不觉得你会放过他。因为他不会放过你。”
邱斯承嘶一声,眯眼一笑:“那可不一定。目前是僵局,我弄不倒他,他也弄不倒我。你要是很乖,很会哄我,我心里舒服了,带你远走高飞呢,是不是?”
姜皙面上没表现出不信,垂着眼,一副思索模样。
邱斯承起身,上楼去了。姜皙掏出手机,计算他上下楼用时,刚好易柏宇发来一条消息:「撤。」
姜皙飞速回:「稍等。」
计时器显示一分半钟。
邱斯承下来,手里拎着条白色丝缎纱裙,上半部分简约,下头裙摆繁复精致,很漂亮。
“穿上我看看。”
姜皙知道机会来了。可以一试。
她“犹豫”地看了好一会儿,邱斯承蹲在她腿边,眼睛在镜片后散发着痴迷的光:“姜皙,你穿给我看看。那我至少,在今天姚雨这件事上,暂且不为难他。穿给我看看。”
姜皙迎视着他变得邪魔般的眼睛,恶心到无以复加。可也是那一刻,她想到阿文,想到肖谦,想到许城;想到这十年她的颠沛流离。
最终,姜皙说:“去哪里换?”
邱斯承整张脸都散着狂热的红光,嗓子像火:“就在这儿……”
姜皙冷冷把裙子往他头上一推。
邱斯承小心掀下裙子,做了让步:“你去楼上换。”
“你卧室?”姜皙作出警惕状,“我不去。”
邱斯承于是指一侧走廊:“那边有房间。”
姜皙没立刻走,而是又犹豫了,坐在沙发上可怜纠结状、迟迟不动。
邱斯承的心跟悬在钢丝上的独轮车似的,生怕她反悔,所以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最终,姜皙认命一般垂下头,默默拿起那条裙子,起了身,心如死灰地说:“你别跟过来。不然。”
“不来。我等你。”
姜皙知道他一双眼睛在她背后跟随,抱着裙子走得很慢,中途还“迟疑”地停了两下,最终消失在他视线。
邱斯承心情舒畅地伸展了下手臂,手机再度一响。有条消息。
「许城出来了。」
比他想象的快了很多。
看来,还是如张市宁所说,他的位置很牢靠,没那么容易掰动。誉城虽有些人站来他这一方,但有更多人留在许城那一方。他们这些人会想方设法地保他、护他。
是两拨力量的较量。
张市宁给他提过,叫他离开誉城暂避风头,邱斯承不同意。如今看,得细细考虑一番了。
姜皙经过娱乐房,直奔尽头的书房。她迅速锁门,开灯,摁上自动窗帘。她快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看见一堆杂物诸如公章、发票、小文件夹,以及几本护照,和几摞美金。
她看到一张小票单,扫一眼上面的内容,愣了愣。
而仔细翻到的几张照片更是惊掉她下巴,她立刻拍下。
但这不是重点,她努力在抽屉里摸索一圈,没有易柏宇所说的暗格。
姜皙本就心脏狂跳,这几秒的功夫,汗都出来了。她疯狂暗示自己冷静,看了下内层抽屉的深浅,又从外头观测。
两边不一致。
她立刻跪下,从抽屉底下去摸,还是没有。
可姜皙还不想撤,阿文,肖谦,祝飞,姚雨,你们在天之灵帮帮我!
明明害怕,恐惧,到了这刻,脑子里空空一片,只想找到那东西。她钻到桌下,身子探去更深。
祝飞!你在天上帮帮我啊!!
突然,她摸到一个开关,在抽屉底下最深处。
姜皙一拉,暗格打开半截,她整个人钻到桌底,屈肘从格子里拿出一个小备忘录,时间不够,她挑了时间最近、字数最多的几页,不管不顾飞速拿手机拍照。可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把手摇动的声响。
姜皙惊得心跳仿佛骤停,竖着耳朵听,一边迅速将所有图片删除。
他敲门:“姜皙,好了吗?”
姜皙脑子疯狂转动一秒,利落而迅速地将文件塞回去,暗格关上。人迅速从桌底爬出,胸前背后全是热汗。
她声音柔软而微颤:“还没有……等一下。”
敲门声没了。
姜皙知道这裙子不换不行了,她快步走到沙发边,脱下薄外套T恤,拿T恤把前胸后背的薄汗擦干净。深呼吸着脱下长裤,解开裙子的腰带和拉链,刚钻进裙摆,感到窗帘缝隙里有光影晃动。
姜皙立马将裙子拉起,回头一看,邱斯承的眼睛嵌在细细一条窗帘缝里,镜片上折射着户外阳光。
姜皙吓得魂飞魄散,下一秒,落地窗被拉开。邱斯承掀开窗帘,室外的阳光倾洒而下,很快又被窗帘遮挡,只剩一条光芒。
姜皙衣服还没完全穿好,后背露着,雪白的肌肤因惊慌而泛出点点粉红。
在他眼里,是美不胜收。
邱斯承一步步朝她走近,经过沙发时,捡起她残落的裤子,捧到面前狠狠地嗅。
姜皙心尚在发怵,邱斯承已走到她面前:“转过去,我帮你拉拉链。”
姜皙仍浸在刚才那波巨大恐惧慌乱的余波里,僵在原地没动。邱斯承只当她害羞犹豫,挪步到她身后,贪婪地打量着她雪缎般光滑的背部,他小心捏起她腰间小小的拉链,这次很规矩地没触碰到她的肌肤,怕是亵渎。
可,她腰后一道暗红的掐痕,背上亦有着殷红色的吻痕。
邱斯承慢慢收拢那道拉链。刚进来,她匆忙拉裙子时,他就看到了,她胸口上,红梅般的吻痕。
邱斯承想象着那个画面,她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声音,拉链拉到一半,他停下了。
没有多一秒的思考,他突然搂紧姜皙,一张脸埋进她后背。女孩肌肤香软,他血液沸腾,死寂的火山岩浆滚动。
姜皙惊骇地尖叫一声,拼命挣扎。可邱斯承的手紧锁着她,将她一把摁在书架上。
她眼睛在书架上搜索,找准一本最厚的书。
她还来不及砸人,不过半秒,没了。
身后的人手臂收得极紧,大口喘气,不再多动弹。
姜皙毛骨悚然,但也知那本厚书没必要了。
她立刻挣脱,跑到沙发边和他拉开距离。
邱斯承胸膛起伏,满脸潮红,眼镜片后,一双迷离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缓缓聚焦在她身上。
刚才那一刻,已是他十几年来没有体验过的滋味。
可,为什么她偏偏不能是他的。脑子里一瞬涌起无数的想法,他想把她永远关起来,关在这个屋子,为他一人所有。
姜皙咽了咽嗓子,说:“我要走了。”
邱斯承恢复了点理智,又变得嬉笑模样:“抱歉,我太喜欢你,不能克制。不过我也没算伤害你对吧?”
姜皙不答:“我要走了。”
邱斯承对今天她的到来,已很满意,摊摊双手:“没人拦你。”
“我要换衣服。”
邱斯承笑:“你换啊。”
他不动。
姜皙就知道,经过刚才的事,她是不可能安全换掉这身裙子的。
“送给你的。你可以穿回去。”他故意看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