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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的船(玖月晞)


终于,砸下去的船锚沉入江底,攀固住泥石,稳固住了。许城将船撞靠码头,两个工人敏捷地跳上船,一前一后解了缆绳,跳回岸上,捆紧岸边的缆绳桩。
直到他俩纷纷朝许城举手,他才一瞬松了方向舵和油门,人靠倒在椅子里,直喘气。
发动机的轰鸣声瞬间消散,船停了。
一个工人上来,见船舱里年轻的两人,惊得下巴快掉了,劈头就骂道:“你成年没有?!”
许城没气说话,虚弱地给他看驾驶证。
“也太疯了!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啊?今夏最强洪峰知不知道?所有船都停了,你们在江上窜什么?!死在这时候,捞都捞不起来!”
许城低头认错:“对不起了叔。谢谢救命。”
他态度好到离谱,那大叔一下没说出话来,板着脸收了他递过来的停船费,走时说了句:“身上纱布都湿了,赶紧换掉,小心发炎。洪峰今晚就过,别再乱跑。”
工人走了。剩下两人在驾驶舱里缓命。
终于……靠岸了。
平稳了,只剩洪水经流岸边带来的起伏。
许城仰头阖眼,靠在椅背上喘息。
姜皙脑袋往墙上一砸:“活过来了。”
许城听言,扭头看她半刻,唇角很浅地动了动,目光下移:“你腿……”
“不要紧的,只是破了点皮。”
疲累到没有多的话。
许城清洗完,换了纱布和干燥衣服,在里间沉睡。姜皙也梳洗干净,去沙发上补觉。
到了下午,风雨终于减弱。
姜皙醒来,是黄昏时分,大雨弱变成中雨。天反而亮堂了。
超市区里,叶四的打砸加上大暴雨,货架东倒西歪,商品到处都是。好在货架本就有防倒处理,只是杂乱些,损毁并不多。她先将不能售卖的食物挑出来,去做饭。
许城从前天夜里至今,经历打斗、刀伤、发烧、走锚、洪水;经历苦痛、力竭、惊险,终于靠岸后,一觉从上午十点睡到下午五点半,睁开眼时,脑子里的混沌剧痛终于消散,恢复了清明。
帘外飘来青椒肉丝的香味,许城掀帘出去,房间内物件已简单归置整洁。
桌上一大一小两碗江州米粉,一盘韭菜摊鸡蛋;青椒肉丝刚出锅,被姜皙放上桌子。
许城搓搓脸,咕哝一句:“我快饿疯了。”
“所以我做了好大一碗米粉。”她殷勤地将大碗推给他。
米粉Q弹入味,汤里有大块牛肉,外加两个荷包蛋。粉吃掉一半,再往碗里添上肉丝青椒和摊鸡蛋,滋味极好。
只是那煎得焦黄的韭菜鸡蛋一口咬下去,咔呲一声,许城从嘴里捞出一小枚鸡蛋壳。
姜皙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用的是碎鸡蛋,有小碎壳,没看清。”
许城也不介意,扔了蛋壳,埋头继续:“没事。过期药都能吃,这算什么。”
“那个药肯定没用,或许还有副作用。”姜皙心有余悸,慌慌地说,“昨天晚上,我以为你会死掉了。”
他抬眉,不太信服,说:“有那么严重?你就喜欢大惊小怪。”
“有啊。”姜皙轻呼,“你还喊你妈妈了。”
夹米粉的筷子顿了一下,他淡问:“是么?”
“我以为你看见天堂了,吓死我了。”她微微哽咽。
他眼皮懒懒抬起:“你脑子想什么呢?我妈妈活得好好的。”
她一愣,立马:“对不起。”
许城不介意,平静解释:“我很小的时候,她跑了。”
“为什么?”
他没法跟她解释太多,怎么说?托您家人的福?
“我爸爸破产去世后,她再婚了。我后爸,就上次船上那个,是个畜生。好赌,欠债,家暴。她实在受不了,就走了。”
姜皙听得难过,问:“那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但,不管在哪儿,过得好就好了。”他说,“我猜她现在过得很好。”
他说这话时,唇角极淡地弯了下,好像真的看到了妈妈幸福生活的样子。
姜皙直直望住他。
“干嘛?”
她忙乱低下头去,往嘴里塞了口米粉,才说:“许城,你真好。”
他莫名其妙:“什么鬼?”又说,“我妈妈很好的,很漂亮,爱干净。不过她做饭很难吃。”
姜皙不禁微笑,她好喜欢听关于他的一切,憧憬地问:“还有呢?”
许城停下,认真想了想:“她很喜欢港式的卷发,花衬衫。哦对,她做饭难吃,但有一样她做得很好吃,南瓜煮成泥了,和大米磨成的粉搅拌,捏成圆形煎成南瓜粑粑。很好吃。”
她愣了愣,说:“我妈妈也给我做过。”
“真的假的?”
“真的!”姜皙说完,眼中光芒一落,“我都不知道妈妈是死是活。”
姜皙说,她模糊对妈妈有丝印象,是很小的时候,妈妈在煤炉前给她煎南瓜粑粑的背影。
后来,她就在街头流浪。是一个类似爸爸的男人把她扔掉的。那时她五岁。有天,她从垃圾堆里捡到一个不会说话的两岁小男孩,从此一直带着他,分东西给他吃,晚上抱在一起睡。她还记得,那时她俩馋路边的糖画儿,馋得口水直流。
再后来,附近居民报警,说发现一对流浪的姐弟。两人被送去福利院,取了名字小皙和小添。在福利院待了不到一年,姜成辉夫妇收养了他们。
姜皙对姜太太印象不深,当年她生有重病,医生说活不过两月。但姜皙姜添进家门后,她状态有所好转,可惜还是在两年后告别人世。
许城愣了下,说:“我以为姜成辉是你亲爸。”
虽说在江州,姜皙姜添的身世略有传言,但外界普遍认为,他俩就是姜成辉的孩子,或许是母不详的私生子。毕竟,姜成辉这种恶贯满盈的人,实在想不出他会发大善心收养残病的弃儿。
“他确实养大了我和添添,也是我们的爸爸。”
许城不予置评,低头吃粉。
两人都饿惨了,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因许城手上有伤,姜皙洗碗。
许城去超市区走了一圈,勉强先将货架复原。他经过冰柜,发现里头冻着三四条毛巾。
这才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昨夜,他每每烧到头脑昏昧时,都有她在不停地拿冰毛巾给他擦拭脸颊、手臂和后背,像久旱的甘霖。有次他模糊睁眼,见她抱着他呜呜直哭。
很心碎的哭声。仿佛她很心疼他的痛苦。仿佛他对她,是很珍重的东西。
屋外雨小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甲板上,溅着小小的水花。
许城将毛巾晾在一旁,开始一点点归置散乱的货物,忙了没一会儿,姜皙来了,和他一起整理。
起先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来往的脚步声和纸盒子塑料袋的声响。
某刻,姜皙把几袋薯片放回架子上,刚好和对面放软糖的许城对上视线,她说:“对不起。”
“洪水太大,走锚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随意说。
姜皙眼眶发热,忙蹲下去捡地上的牛肉干,拿毛巾擦干净包装了,放回货架,说:“坏掉的,我们可以自己吃。刚才我做饭用的,都是砸坏了的。”
“你还挺会过日子。”
姜皙大了胆子,问:“那你要不要把我留下?”
他顿了一下。
她脸微红,腼腆地补充:“我是说留在船上,做你的船员。”
许城还是没说话,蹲在地上,将洗衣粉一袋袋摆回底层货架。姜皙在镂空的架子对面跪下,说:“你以后要靠这艘船生活,对吗?”
他瞟她一眼:“听到我和大婶的话了?”
“我没偷听,但我耳朵太灵了。”
他被她这话逗得笑出一声,说:“哦。”
“你一个人在船上,肯定要船员的吧。”她急忙保证,“我可以很勤快地给你干活。”
“在船上讨生活,没出息的。”
“怎么没出息?”姜皙急切道,“我觉得你是最好的。”
“你见过几个人?”许城嗤一声。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厉害的人!”
许城无言。
“还是算了。”她肩膀耷拉下去,难过地说,“他们知道我在你这儿,肯定会来找你麻烦。我不想他们再伤害你。”
许城捏着手中的洗衣粉,扭头,但她已将货架上摆满洗发水,花花绿绿的瓶身挡住了视线。
许城整理完这一排货架的下层,说:“累了,晚点再弄吧。”
“哦。”姜皙起身,揉了揉酸涩的手臂,一望甲板,说,“雨停了。”
她迈过门槛,走到户外,天地间一片潮湿的泥水气息。
肆虐整日的风雨止住了,但江面上仍是洪水滚滚,不时有巨大的树枝、泡沫板、门板夹在其中,流速湍急。
晚上七点半了,夏季的夜幕开始降临,可西方的天空还很亮。
水平线上空,昏云散去,露出里头淡淡的橙色的晚霞。是给劫后余生之人的奖赏。
姜皙久久望着那道霞光。像望着自由。
许城走来她身旁,也望着西方,问:“为什么要离家?到现在也不想说吗?”
姜皙眺望着由橙转金的光芒,觉得天地苍茫广大,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五月份的时候,爸爸要给她相亲介绍男朋友,是朋友家的儿子。说先熟悉熟悉,谈两年了就结婚。她并不太愿意,但哥哥告诉她,爸爸的意思是最终决定。
她很难过。六月一号那天,她无意听说那家人来家里做客了。她想去看看对方是什么样子,就偷偷溜去了北楼。平时,如非允许,她是不会去那边的。
结果,就撞见凶案现场。
很奇怪,爸爸、大伯,和那几个客人都在场,明明在谈天。他们家的一个司机却跪在地上,说是什么线人。他痛骂着爸爸,骂他的财富、地位是江州无数男人女人的血汗与骨肉换来的,骂他会遭报应断子绝孙。还有些什么姜皙似懂非懂的钱庄赌场、出台卖肉……
姜成辉一点不生气,一边跟客人谈笑风生,一边让叶四活活打死了那个人。全是惨叫,全是鲜血。
姜皙在风中猛地颤抖,呜咽:“我感觉他们这样不对,很不对。我不喜欢。也很怕,就逃出来了。我是不是很忘恩负义?可是——我不想待在那里面,跟他们一起。我好怕。我怕他们。”
许城静静听完,头痛欲裂,不知老天到底在跟他开什么玩笑。
他就不该问,他宁愿不要确切地知道,她是无辜的。她也很无辜。

姜皙醒来时, 屋内亮亮堂堂,门框外是灿烂的蓝天。
她从沙发上坐起身,准备穿戴假肢, 却见残肢末端的小伤口上并排贴了两个创口贴,莫名可爱。她昨天擦伤, 随便涂了点酒精。估计是她睡着时,许城给贴上去的。
走去室外, 天高江阔。昨夜, 风停雨歇, 洪水退去。夏日的阳光灿烂得满世界闪耀,照得新刷了漆的甲板和栏杆闪闪发光。
许城就站在船沿边。天蓝水青, 江风吹动着他的黑发和白T恤。他似乎没睡好, 整个人不太有精神,趴在栏杆边望着滚动的江水,也不知在想什么。
姜皙站去一旁, 感受着暴雨洪水过后的开阔。
许城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去哪儿?”
姜皙说:“这是你的船, 你又不会听我的。”
他不禁弯了唇:“确实。”
“那你还问。”
“但你可以讲讲。”
“我讲啊。”她抬起头, 望向江水奔涌而去的东方,憧憬地说, “我们就不回去了!一直开到上海, 换条海船,进海里去!”
她神采奕奕,发丝飞扬。
他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去海的尽头!”她开朗起来, “去南极!跟企鹅玩!”
他又看了她半晌,忽一弯唇,拍了拍栏杆, 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说:“听你的。”
说话间,拔脚走向船头,解缆绳。
姜皙:“你干嘛?”
许城:“开船!”
他们行去附近一座小县城,上岸采买。正好碰上周末赶集,当地特色的炸糍粑、煎豆皮、糯米糕、炸馓子满街喷香。姜皙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哪里都要看,脖子伸成长颈鹿。
许城说:“你能不能有点儿大小姐的样子,怎么跟乡下人进城一样?”
姜皙轻呼:“我从来没见过集市呀。”
许城已经不意外了,说:“那你想要什么,开口讲。”
“真的?”她眼露欣喜。
“真的。”
“嗯!”姜皙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想尝。许城每样都给她买了点。
她拎着炸米条、糯米糕,边走边吃,转眼又看见炸馓子,眼珠子瞅瞅许城。
他问:“要?”
“嗯。”小声补一句,“要是我吃不完,你会不会骂我?”
“吊在旗杆上骂。”他说,从兜里掏钱付给老板。
姜皙抿唇,偷偷笑了一下。一转眼,又瞧见隔壁店里长长脆脆的米泡筒,紧盯了几秒,又瞄许城。
许城刚从这家老板手里接过炸馓子,瞟见她眼神,问也没问,就掏钱。
姜皙飞速想了一下,伸手拦他:“算了,我怕吃不完。”
“吃不完我吃。”许城绕开她的手,钱递出去。
他接过米泡筒,见姜皙垂着眼帘,脸颊微红,唇角抿着一丝羞涩浅笑,忘了看路了,稀里糊涂地走。集市上人挤人,一位推着小车的大爷横冲过来,许城疾速揪起她T恤后领子,将她往回一扯。
她猛地跌撞进他怀里,脸颊上的绯红霎时烧到了耳朵。
他贴立在她身后,注视着那辆推车完全经过了,才松开她后领,低低交代一句:“看路。”
姜皙闷闷地“哦”一声,觉得心脏已跳到嘴巴里。
有那么一会儿,周围的摊位和人群都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嘴巴里的米糕也失了香味,只有后背上,撞上他胸膛时的坚硬又热乎的触感,火辣辣的。
她就知道!他身上很硌人,还烫烫的。可是她……好喜欢哦。都不懂为什么喜欢。
“姜皙。”他在叫她。
她回了神。许城站在一个小巷口。早晨的阳光从屋檐上斜过来,照得他眉清目朗,睫毛都在发光。他下巴指了指一旁,说:“来玩这个。”
竟是糖画儿。
小时候她和弟弟流浪时,站在一旁留着口水看了一整天儿的糖画儿。
姜皙有点紧张,怕运气不好,转到最简单的画儿。
许城看出来了,说:“没关系,要是不喜欢,就多转几次。”
“噢。”她点点头,手指触到那个小木棍时,深吸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转糖画呢。
她不知是该用力还是轻拨,于是力度适中地一转。木棍旋动起来,几个路过的阿姨也停下看结果。
木棍减速,停止,吊针静悬在最大的凤凰上。
“哟!”路人夸赞起来,“小姑娘运气好呀!”
糖画儿大爷笑:“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几天没人转到凤凰了。”
许城也淡笑起来,但姜皙拧了眉,说:“可我不想要凤凰。”
围观路人说:“丫头傻啊你。凤凰最大,糖最多。”
许城倒没劝她,问:“你想要什么?”
“他这里没有。”
老板说:“别的我也能画,你说要什么。”
“我想要条船。”姜皙积极地给他比划,“先这样画,小栏杆在这儿。这边有甲板,这边是小船屋,屋子两层。这里有门,窗户,这里是驾驶室,旗杆,露台,水箱……”
姜皙手指着大理石板上的糖水,仔细念叨着。许城不用看都知道画的是他的那条船。
糖画大爷画艺精湛,很快完成。姜皙很满意,拿起竹签串起的糖画,笑容灿烂。
许城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她笑容微收,慌忙摸脸蛋,以为沾了东西。
他一言未发,往前走了。她笑起来很好看。
其实,不笑的时候也是。
姜皙很宝贝她的糖画“小船”,一路小心护着,怕行人撞到,也舍不得吃。
许城说:“天这么热,再不吃会化掉。到时你的船变成一手糖水。”
“我回去就放冰箱啦。”姜皙说。
可那糖画并没拿回去。他们路遇一个讨饭的女人,带着小孩,衣衫褴褛地缩在集市角落。小孩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糖画儿。
姜皙想也没想,就把糖画儿给了他。
许城也未劝阻,只伸手轻轻掰下“船顶”上的“小旗帜”;又给那女人的碗里放了二十块钱。姜皙也给了二十。
许城往前走,想起了方信平,说:“我之前认识一个警察,他告诉我,这几年,很多乞讨的人都有组织,是骗钱的。每天分配任务,讨到的钱要回去交给老大。不过——”
姜皙抬头,关心地问:“那是不是给了他们钱,他们回去就不会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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