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时旎蝶有些莫名的看看这个徒弟,不明白他为何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老四呢?”
“在府里闷着呢。”鹤澜山把手收回来,淡淡说:“在屋子里睡觉,说是一醒了就会想起昨天的事,接受不了。”
……猜也知道。时旎蝶没好气:“要不是事急从权,就不该把他弄醒,连唤醒云临都比他强。”
此刻被他们夸奖的云临正在自家院中练武。
细雨如酥,落在他古铜色的紧实肌肉上。
云临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但具体怎么个不对劲法,他也说不清楚。
比如现在,只是细碎的小雨。他一个壮硕男子,本无所谓这些。可现在心中却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回屋,否则衣服湿了容易感冒。
堂堂八尺男儿,怎能畏惧这一丝碎雨!
可他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惆怅。
想起半年前他出征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飘着细雨的日子。他骑在马上,几乎望穿秋水,也没等到那个娇小倩影出现在城楼上。
那天,是她被逼着上了自己仇人的第二天。
西太后将门之女,连带着龙骧也有些飒爽的样子。她年少时上林围猎,一身浅红骑装,笑声像风铃一般清脆,像阵风一样从他面前刮过。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兵,算是武安侯世子手下的手下。
等她出嫁时,他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了。
他带着满腔的愤恨、怨怒和不甘离开了京城,临行之前,他蓦然回首,远远地眺望向城楼上,那金黄的华盖下,不甚清晰的黑色身影。
皇帝继位后,并没有因为龙骧是女子而放过她,而是一手为她打造了浪荡不羁的名声。而用那个新晋的探花郎借刀杀人后,他又逼着她强行咽下了那口恶气,还把仇人扔到身边膈应她。
云临脸色阴沉,紧紧咬牙。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定要为她讨回那个公道!
时旎蝶完全不知道她的小云临就算进了迷心阵仍然是她的忠实舔狗。
毕竟肌肉云临的冲击太大,而且觉醒丸子也没了。
看来后续只能走剧情了。
“千秋节……”她抱着腿坐在秋千篮里,下巴顶着膝盖发呆:“难道这一天要逼宫?”
桓九灯正歪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往嘴里塞葡萄:“师尊,你再大点声,争取直接让咱们杀头。”
时旎蝶白了他一眼——这蠢徒,除了吃跟说风凉话,还能干点什么!
鹤澜山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扇子盖住了脸,随他说出的话一动一动的:“西太后那边明确说了,主要得看那个霍昭容。那就不是明刀明枪,下毒下药的可能性比较高。”
“下毒不大现实。”时旎蝶撇嘴:“那不是让霍昭容自杀袭击吗?成功了老三就挂了,不成功霍昭容就挂了。这算哪门子的虐恋,这叫暗杀。再说她爹都做到将军了,总不能为了武安侯把全家的命都搭进去。”
“那就是下药。”桓九灯接话:“大概是让人衰弱或是丧失神智那种。或者是瘫在床上说不了话。”
他毕竟出身医修世家,对医药这方面还比较了解。
“真要下药成功,皇帝膝下无子,大概率是在宗室里选一个了。”时旎蝶冷静分析:“东太后除了儿子啥也没有,真到那一步还不是任武安侯和西太后摆布。”
“还有你。”鹤澜山脸上盖的扇子又动了:“宗室也没什么人,项氏子嗣一向凋零,适龄的也就只剩下衡道友了。他跟你亲近,到时候你也是幕后操纵者之一。”
“这事儿就不可能发生。”时旎蝶皱眉:“要是老三真瘫了,还谈个毛线的虐恋——他根本不可能中招,霍昭容一定是挣扎再三然后选择爱情,放弃帮助我们的奸计。”
“……你知道你把自己说成奸了吗?”桓九灯无语的仰头去看时旎蝶,微微一怔后迅速把头低了回去。
可恶啊!怎么从那天之后,他每次看到老妖婆,都会想到那晚那个缠绵又热烈的吻,还魔怔了似的,每次都被她娇嫩的容颜惊艳……
何况她……还那么可口。
啊啊啊!疯了!
这老货看着十七八,可其实都三百岁了啊!
桓九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浑然不觉自己连这个习惯动作都跟时旎蝶越来越接近了。
时旎蝶若知道他心思,定然轻抚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充满慈祥和怀念地感叹一句:啊,青春期。
可桓九灯打死也不会对她倾诉内心的少年悸动,于是老父亲时旎蝶就这么完美的错过了孩子的青春期启蒙教育。
鹤澜山倒是从扇子褶皱处的缝隙瞥见了他落荒而逃的眼神,眸色转深。随即他开口,意味深长:“师尊,你这么肯定那个霍昭容肯定会选择老三?”
时旎蝶愣了一下:“这……应该是吧。不然剧情怎么进行?”
“师尊没发现吗?”鹤澜山伸手将扇子微微扬起,眼神注目头顶透蓝的天空:“迷心阵中的思维和想法,跟现世中并非全无联系。”
时旎蝶闻言就是一愣。
桓九灯倒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蹦了起来:“你放屁!谁会喜欢这种厚颜无耻、浪荡不羁的老妖婆?”
时旎蝶:……
时旎蝶狞笑着从身后锁住了桓九灯的脖子:“为师最近是不是没收拾你?”
桓九灯被勒得直吐舌头,疯狂的拍打她缩在自己颈间的小臂:我错了。
时旎蝶气哼哼的松手,桓九灯立马瘫在地上,手撑着石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装的。
鹤澜山无力的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师尊你就不说了,你是醒着进来的。老大虽然没醒过来,可还是对你一往情深。老三更不用说了,还是那副阴晴不定的样子。”
时旎蝶深以为然——没错!就像谁欠他几百万一样!
可是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桓九灯、鹤澜山、衡追真……都跟本性不太一样啊。
难道说桓九灯骨子里就有股浪劲儿,衡追真有断袖倾向,而你……
时旎蝶望了望一脸淡然的鹤澜山,想到他之前那体弱多病的样子,难道——
乖徒他的心里有个多愁善感的小公举?
算了,还是别问出来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嘛。
接收到时旎蝶的“放心,我懂”眼神的鹤澜山:……
不知为何这和善而富有同理心的眼神让他感到莫名的不爽。
“你的意思是,”桓九灯难得聪明了一回:“老三那个小师妹会做出跟现世一样的选择?”
当初聂归寻被师弟司之慎指证沾染魔息,被判决赶出真武门之时,难以置信的为自己辩驳。他此前人生从未受过这种挫折,怒而拔剑,问一直当亲弟弟对待的司之慎,为何要这样污蔑他。
他年少便剑法精绝,三阶剑侍的修为遥遥领先同门,盛怒之下的一剑,除了他的门主师父和门中长老,谁挡得住?
就连门主和长老,都因为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拦。
可有人挡住了他,霍轻羽青衣翻飞,翩若惊鸿,刺出了相当漂亮却也软绵绵没什么卵用的一剑。
可就是这一剑,拦住了聂归寻。刺入血肉的钝声像是惊醒了他一般,他迟疑的停下脚步,缓缓偏头向她看去。
他青梅竹马、全心全意放在心间的人,手持他为她选的长剑,将剑对准了他。
她脸色苍白,神情紧绷却镇定。最让他痛苦的,大约是她眼中似乎连挣扎的神色都没有。
她顿了顿,轻启檀口:“师兄,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聂归寻怔住了。
她……原来是这样看他的?
他的苦苦辩解、多年相处的感情,以及一直以来对同门们长兄般的回护,都像是风中残沙,随随便便就被吹散了。
没人愿意听他解释,没人记得他曾经为宗门、为他们所做过的一切,而他以为——
至少她愿意相信他的。
聂归寻脸色苍白如鬼,眼眸却黑如深渊,定定的看着霍轻羽曾经带着娇羞微笑的脸,随即嘴角勾起。
他先是微笑,随即开始放声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笑得太厉害,以至于都咳了起来。霍轻羽的剑还深深插在他的腰腹,随着他的笑声轻轻颤抖。
“是我错了,”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是我错了——”
“唉。”时旎蝶叹息。
其实她觉得这不该怪霍轻羽,要怪就怪瞎编能力跟地灵精一样烂的原作者。这明显集体降智的行为,完全就是为了给龙傲天男主增加游戏难度,强行出演的。
不过这次的迷心阵,能让他俩比原著提前重归于好,也是功德一件。
时旎蝶不由得感叹自己家的猪终于要拱白菜了,随即安慰鹤澜山:“别担心,不能够,我相信老三的魅力。”
毕竟是男主,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两次,那可就太对不起自己身上的男主光环了。
鹤澜山见她那信心百倍胸有成竹的样子,张了张口,随即还是决定闭嘴。
……虽然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信心。
时旎蝶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隔空挥了挥手:“安啦,别担心。这样吧,你要是怕出意外我让老四做点解毒药之类的以防万一。”
这倒是个主意。
略去叠云宗师徒三人的商议不提,当晚聂归寻又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凭蝶居。
人人都道他这段日子以来对霍昭容宠幸之至,五天中有三天宿在凭蝶居。聂归寻双眼没什么波澜的在黑暗中望着悬着帷帐的床顶,脑中思绪繁杂。
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过生日了——二十五年时光真是荏苒飞逝。
想起幼年时分,他母后和右后表面上看着还行,实际上水火不容。但毕竟大皇子与他们年纪相差甚大,宫里就俩孩子,他就时不时偷偷找龙骧玩。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个公主名号叫“龙骧”让他母亲多么咬牙切齿惶恐不安,对他来说这只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唯一和他平等的玩伴。
记得他十岁生辰那晚,母后以此为由请了父皇来为他庆祝,饭没吃完,父皇就抱着母后去了寝殿。
而他在宫女伺候下心不在焉的吃完就回了自己的寝殿,那晚他心情闷闷的,屏退伺候的人,坐在廊下呆呆看围墙上的月亮。
月色不错,糖霜似的撒了一地。小皇子就看见一个小脑袋顶着糖霜从围墙上冒了出来,像是个裹满糖霜的糖葫芦。她声音也甜甜的:“哥哥。”
那时候她还叫他“哥哥”,而不是不知道何时开始叫的“皇兄”。
小龙骧吭哧吭哧的往上爬,圆滚滚的身子很艰难的翻过来,两条腿惊惶的扑腾着,像是一只被翻了身的甲虫。他忙迎了上去,伸着小手去接。
小龙骧吓得吭叽起来,小皇子怕宫人听见,小声急促的说:“龙骧,龙骧,跳下来!”
“跳下来,哥哥会接住你的。”
小糖葫芦甚是艰辛的转头去看他,扁了扁嘴,下定决心的一闭眼,手一松从围墙上落了下来。
小皇子焦急的迎上前去,被砸了个正着。两个人都摔得滚在地上,沾了一身的落英。
小皇子也仅仅比龙骧大了三岁而已,这一下砸得他差点背过气去。等眼前的金星散去,他一眼就看见趴在他身上的龙骧。
小丫头眉飞色舞,眼里像是碎了一地星星:“哥哥真的接住龙骧啦!”
第96章 阵灵的骚操作
聂归寻陷入回忆,自然没有注意到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树影如张牙舞爪的恶鬼,在窗纸上群魔乱舞。
不多时,远处天边传来压抑的闷声雷动。雨季将至,时不时的就要来上一场。很快,怒风裹挟雨粒抽打在窗棂上,白亮电光撕破夜空,化作狰狞的惊雷,震得人心惊。
聂归寻觉得帷帐里有些气闷,但是因为这种小事喊人似乎又有点事逼。于是他坐起身,亲力亲为的把床帷挂起。正巧一道闪电划过,照的殿内通亮。聂归寻一眼就瞧见床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
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但男主毕竟是男主,聂归寻硬生生的把这句咽回了肚子,但全身还是猛地一抖。还没等他出声,那白影就扑了上来:“陛下,臣妾,臣妾……”
原来是霍昭容。
聂归寻把心放回肚子里,也不好意思呵斥——这样自己被吓了一大跳的事情不就败露了。他把刚才的惊悚化成一道浊气吐出:“……昭容,这是怎么了?”
“臣妾怕。”霍轻羽缩在聂归寻怀里,身子微微发抖。她抬起娇俏小脸,眼梢微红:“陛下,臣妾不想……不想一个人。”
话说到后面,她几乎羞涩得抬不起头了,声若蚊讷的将脸埋在聂归寻的胸膛前,纤细的手指也抓着他的衣襟。
聂归寻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即他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发现自己面前有如此一个美娇娘,而自己做的居然是倒抽一口凉气。
他又不是苦行僧,早就知晓人事。面前的霍昭容当然也幸过了,不然就算想抬举霍家也得有个由头。
可是……他现在想起之前那些缠绵悱恻、被翻红浪的夜晚,却总像是隔了什么似的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就好像那不是他亲历的,而是作为第三者旁观时的画面。
还是打码的那种。
这发现让聂归寻十分讶异且惊悚——完全没道理啊!
他现在细想了一下,以往这样那样的过程和感触,居然真的回忆不太起来。
聂归寻一下子懵了。
他隐隐觉得,这一切似乎是有什么不对。这种感觉最近半月尤其明显,他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似之前说的那样,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画卷之中,人们都只是画卷上画出的影子。
只有那么几个图案,是鲜活的。
他凝望怀中人柔弱的姿态,这无疑是鲜活的其中之一。他看到她的一瞬就有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早就相识相知。
可是……为何他会有这种感觉?
聂归寻是气运之子,更何况这个迷心阵本就是围绕他而成的。他此刻从心底开始质疑这一切,整个迷心阵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地灵精无可奈何的当机立断,立刻在他脑子里植入了一段心理暗示。
聂归寻抱着霍轻羽的手猛地一紧,霍然抬头——难道!
难道是因为他心中一直有龙骧,所以对于其他女子都只是心如死灰、例行公事吗?
苍天啊!
地灵精:……我也是被逼的。
第97章 男主男德觉醒
时旎蝶要是知道地灵精这个王八蛋又推着龙傲天男主往骨科的康庄大道上前进了一大截,怕是泡酒都难消她心头之恨了。
坑蝶啊这是!
可这边聂归寻已经接受良好,心中浮现出排山倒海般汹涌的感伤。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让他爱上自己的亲生妹妹?
让他从此食不甘味,味如嚼蜡,蜡炬成灰,灰心冷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悲催的、不为世俗伦理所容的虐恋啊!
他满心悲怆,恨不得当即化身咆哮马,或是效仿精神小伙往自己头上浇矿泉水。
霍轻羽再娇羞这会儿也发现不对了,她怯怯的抬头,下颏尖尖一点,颇惹人怜爱:“陛下?您……怎么了?”
聂归寻就算再狗,也做不出来想着亲妹妹跟别的女人这样那样这种事。他长叹一声,眼中的悲凉惊悚了霍轻羽:“你回去睡吧,怕就叫宫女陪你。”
霍轻羽脸唰的白了。
这,这都投怀送抱、自荐枕席了,居然还被拒绝了?
聂归寻沉浸在内心的忧伤中,哪注意到她的神色,只叹着气自己缩回了床上,还把帷幔放下了。
霍轻羽:??
陛下……难道是有什么隐疾?
“废物!”
西太后盛怒,拂掉一个翠玉茶盏。
“嘶……”时旎蝶被细小碎片溅到,手上顿时出了一道细小的血口。
真是倒霉!她现在真的确定了地灵精就是在针对她!
每次来寿元宫,准没好事!
“太后又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还不是霍昭容那个废物!”西太后咬牙切齿:“昨天想一鼓作气与皇帝春风一度,却被撵了出去——真是废物!”
你怎么连人家这点隐私都打听?时旎蝶惊呆了:“皇帝居然没有……”
“大半个月都没有了!”西太后怒道:“不只是霍昭容,整个后宫这半个月就没人承宠过!”
半个月……时旎蝶眼神一闪,那不是她们刚进了迷心阵的时候吗?
也就是说聂归寻从进了阵,压根没有这样那样过?
天了噜!
敢情自己之前白羡慕他了。时旎蝶有点意外——这男主在原著里可不是这个风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