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师徒父子。虽然她是个女人,可名字的确叫“是你爹”——对儿子下手,那是人之所为吗?
那简直是——发烂!发臭!
时旎蝶清醒了过来,深吸一口气,挂上慈祥的微笑:“乖……驸马,可装扮好了?”
“好了。”鹤澜山简洁回答,一如既往的话不多:“走?”
“走吧。”时旎蝶顺势答应,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妥——我才是师父啊!
怎么现在反而像鹤澜山成了她师父一样!
第76章 反派眉头一皱
来不及细想如何摆一摆师父的谱,鹤澜山就抬了长腿往外走去。时旎蝶忙跟了上去,身上发饰环佩叮当作响,连绣鞋脚尖缀着的绒球中间都带了个铃铛,正清脆的响着。
虽然凝光千音铃被地灵精搞没了,但这一大堆叮叮当当的,倒是让她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就是太沉了。
时旎蝶叹了口气,穿过来的这段日子感觉到修仙的便利,她都不太习惯当个凡人了。身体沉重,也没有灵力充沛的力量感,实在是叫人不爽,
手忽然被人握住,惹得腕子上的细细金丝玉镯相碰,又是好一阵叮铃。时旎蝶抬眼,夕阳西下,火烧云燃了漫天,鹤澜山逆光而立,像是通红的天地间唯一一片冰蓝。他的眼神沉静,可看向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位徒弟在看自己的师父。
时旎蝶莫名的觉得嘴里有些发干,却得了鹤澜山轻轻勾唇一笑。
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一笑,仿若漫天的霞光的失了色,还带着一丝仿若错觉的……
……温柔?
身量娇小的少女瞪圆了眼睛,被夕阳晃成深琥珀色的眼瞳一瞬不瞬的倒映着面前身长玉立的男人。
时旎蝶并非被美色所惑,而是被莫名涌上心头的熟悉感攫住了。
又来了……这种感觉,跟在大衍山观灯那晚,好生相似。
她又想问,是不是她曾见过他?
虽然在原著、原主的记忆中都无迹可寻。可这种感觉……
“别发呆了,快走吧。”鹤澜山打断她的思绪,这次却放慢了步子,好让她跟上。
那种熟悉感又如烟飘散,留在眼前的鹤澜山仍然是叠云宗那个冷静淡定的鹤澜山。
时旎蝶叹气,可能是母胎SOLO太久了,中二病跟少女心一起爆发了。她思索着等这群崽子毕业了她也算是退休了,教教小团子们,谈谈恋爱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唔……比如衡追真,就还不错嘛……
两人被仆从簇拥着来到公主府门前,去宫里的马车已经备好。仆从分列,搬好脚凳,准备抬手将时旎蝶先搀上去。
时旎蝶刚踏上脚凳,没等仆从动手,马车的帘子“唰”的被人掀开,时旎蝶一惊之下,身体却跟不上大脑反应速度,脚下一歪就向后倒去!
身后的大手稳稳的环住她的背,时旎蝶背后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有清凉如水的气息环抱了她,让她想起月下泛着波光的湖。她不明就里的把头抬了九十度,正正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皇姑姑,别抬了,我都看到你鼻孔了。”
少年的清爽声音响起,带着娇贵的倨傲。这声音不那么陌生却也并不十分熟悉,时旎蝶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缓缓的把头恢复原位——
马车的帘子被从里面掀起,钻出一个锦衣少年。他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满脸青涩和少年意气,正笑嘻嘻的看着她。
时旎蝶倒抽一口冷气,再次抬头看了看低头与她对视的鹤澜山,又目瞪口呆的看向前方——
衡追真?
第77章 道友鸡笼警告
时旎蝶是真没想到,刚想着染指人家衡追真,正主就出现了——虽然是缩小版。
除了外表,这个衡追真的性格不能说跟正主分毫不像,最起码也是毫不相干。这摇着折扇的纨绔德行,还有那轻浮浪荡落在鹤澜山身上的目光,真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像原主“时旎蝶”的。迷心阵中这两姑甥不知道该说地灵精这人设设定的很科学,还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衡追真饶有兴趣的上下扫视着鹤澜山,舌尖轻舔殷红薄唇:“……我怎么瞧着,皇姑姑的驸马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时旎蝶心中咯噔,这小崽子还挺敏锐!
但剧情人物被发现OOC应该不算她的锅吧……系统不会因此判定她任务失败吧?
时旎蝶正想着,衡追真猛地凑近了,手中折扇啪的一合,挑上了鹤澜山的下巴,本来温雅而盛着智慧光芒的双眸带着邪气放肆的在鹤澜山脸上逡巡:“嚯,比之前还带劲。”
时旎蝶:……
她目瞪口呆:什么鬼,衡追真这人设……难道是个断袖?
鹤澜山面不改色,只垂眸望他。衡追真的扇子缓缓向下,滑过鹤澜山线条流畅的下巴,微微凸起的喉结,直到落在他交领的领口,犹嫌不足的暧昧向下滑去——
时旎蝶猛地伸手,握住了扇子,假笑:“差不多得了啊,大外甥。”
衡追真扫兴的撇了撇嘴,随即又兴致盎然的咬了咬嘴唇:“够劲,爷喜欢。”
时旎蝶:……穿件衣服吧你。
鹤澜山皮笑肉不笑,声音细细的传进时旎蝶的耳朵:“……我要是现在揍他一顿,会不会影响大衍山和叠云宗的外交?”
时旎蝶:“……大哥,算了算了。”
她无比同情的望向衡追真,少年,今天的你如此之皮,恢复本性后恐怕会追悔莫及。
马车外面两角挂着精美风灯,随车行摇晃,在车帘上落下轻摇的灯影。日色已沉,暮色渐起,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前,换了步辇。
宫道漫长,华灯渐起。体态纤秀的宫女挑着宫灯在前面开路,朦胧的光晕落在汉白玉宫道上。被夜色蒙昧了的雕梁画栋像是被温柔黄光唤醒,流露出带着光点的色彩,夜幕下兀自生辉。
时旎蝶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人间富贵的光景,她抬头去看两侧宫墙里伸出的大团大团的粉白海棠。晚风吹过,海棠花瓣摩擦絮语,让她想起香雾缭绕的缱绻峰。
步辇进了个月亮门,两旁乍然开阔了起来。时旎蝶的目光本来正追寻着檐下光影,如梦初醒的向前看去。
“公主,到了。”宫人细声细气的对她说,身后鹤澜山和衡追真的步辇也落了。三人下了步辇,站在了高高的玉阶之下。
“……还得走上去吗?”时旎蝶望而生畏,这台阶看起来足有三丈宽,少说也得五十阶,她现在可是个凡人,更别说还坠了一身东西。
宫人们听了她这话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低下头去,一个个噤若寒蝉。
时旎蝶正莫名其妙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幽怨的一声唤:“……公主。”
这回可真是化成灰都认得的声音了!
时旎蝶简直要热泪盈眶,激动的转身,裙裾都转出了一朵花。她饱含深情的回应:“云……”
临字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了。她望着身前身体壮硕、肌肉贲张得几乎要撑破衣裳的胡子壮汉,一时之间失了语。
……你哪位啊?
这是我的云临?
时旎蝶裂开了——你不要过来啊!
肌肉云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给时旎蝶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含泪的桃花眼依旧漂亮,配上那一脸虬髯就有些违和了。他热切的注视着时旎蝶,眼中灼灼的亮光如此熟悉,有一瞬间时旎蝶甚至怀疑他已经恢复了神志。
“公主,别来无恙……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云临吗?”
时旎蝶晕眩的还没来得及敷衍,一旁的衡追真突然浮夸的倒向肌肉云临,正得到对方的一个搀扶。
时旎蝶:……鸡笼警告啊这位道友。
鹤澜山闭了闭眼,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拦腰夹起时旎蝶就走。
时旎蝶挂在他胳膊上垂着手脚晃悠,心中叹气——之前见到鹤澜山任务第一步就完成了,这会连着见了两个,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任务完不成,她还怎么得到丸子?
没有丸子,还怎么唤醒聂归寻?
话说聂归寻到底在哪?
满脑子线团间,她就像个布娃娃似的被鹤澜山夹上了五十级玉阶。
飞檐斗拱彩画雕梁下挂着碧色坚玉雕成的铃铛,正在和风中发出轻响。披着薄纱披帛的宫女微微施礼后从他们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时旎蝶默默回望,长阶下远处灯火辉煌,杳若天河流动。楼宇巍峨或和缓如丘,夜景织辉,让她生出几分迷离之感。
这就是……地灵精构建的天下啊。
还挺像那么回事,也不知道它哪来的素材。
“公主,驸马,进殿吧。”宫人尖细的嗓音又在身畔轻响,时旎蝶这才收拾思绪,正看进鹤澜山若有所思的眸中。
“怎么?”时旎蝶不明就里的看他,可鹤澜山的眼睛落在睫毛下的阴影中,神色瞧不太分明。
她觉得她最近是越发看不懂这个徒弟了。真正相处后才发现,这些人物血肉丰满,书中的那些平面描摹,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无事。”鹤澜山重又牵了她的手,跨过门槛往那灯火辉煌处去。
他们刚被宫奴带着落了座,就见云临并着衡追真进来。宫人轻语中,她才知道云临就是前面鹤澜山失智时提到的大将军。
……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四大金刚里最柔弱温柔的,反而成了这刚猛模样。
时旎蝶有些无语的望向云临,只得对方一个娇羞浅笑,忍不住浑身恶寒——希望云临醒过来后不会崩溃。
时旎蝶他们已经算是来的最晚的一波了。他们落座后不久,上方宫人们开始高声通传,众人起身,重重叠叠的帷幔后走出一个身着玄衣的高大身影。
时旎蝶叹气——果然。
聂归寻。
时旎蝶顺应时势低下高贵的头颅,呲牙。
让你这一群师兄弟跪下给你磕头也就罢了,居然连师父的便宜都占,你这可真是超级加辈啊。
聂归寻本就是龙傲天男主,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他的眼神从下面山呼万岁跪拜的众人身上划过,落在右手穿着层层紫色绡纱的娇小倩影上。
许久不见,他这位皇妹的扮相似乎清淡了些,不像以前把自己弄得金碧辉煌的像个人形博古架。伏低的身体窈窕纤细,腰身盈盈不足一握,倒跟他印象中的少女重叠了起来。
“平身。”
那人动作麻利的起身,身子顺势一歪坐了回去。动作不稳,她像个不倒翁似的撞在身旁的驸马身上,还得了驸马伸手一扶。聂归寻莫名看到驸马那扶在她胳膊上的纤长手指不爽,不由自主出言:“皇妹倒还是老样子,冒冒失失的。”
话说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果不其然时旎蝶抬头阴森森的看了他一眼。
小崽子,长能耐了啊。你在教我做事?
聂归寻牙齿咬了咬腮肉。这眼神倒是出乎他意料。他这皇妹放荡不羁的,可自从他登上皇位后,她对他的表情就只剩下了一种——低眉顺眼。
哪怕是……他往她府里塞好几个面首,或是直接赐婚时,她都是一脸驯服,诚心诚意的向他谢恩。
鹤澜山非常自觉且尊师重道的开始给时旎蝶布菜。说起来,收徒后这么久,她在四大金刚这还真没得到过这种待遇。云临她是不敢近身,剩下三个两个和她有仇,一个鹤澜山也只是把她当教学工具人。
现在居然能有徒弟伺候用膳,真真苦尽甘来。时旎蝶终于找到了一点为人师表的被尊重感,感动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感激看了鹤澜山一眼,慈爱的抚了抚他黑亮发尾:“乖徒,你也吃。”
鹤澜山为这母爱满溢的语气整出一身鸡皮疙瘩。
聂归寻不愧是时旎蝶的一生之敌,不知道又在作什么妖,在御座上凉凉的开了口:“皇妹跟驸马还真是恩爱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传言……对面的肌肉云临眼神滴溜溜的往他们身上一转。他虽刚班师回来,可半年前这二位成婚的时候他可是在的。
那可是当时轰动一时的惊天大新闻,吃瓜群众手里的瓜围在一起可绕整个都城五圈。
这位寒门贵子,惊才绝艳的翩翩少年郎,寒窗苦读十年,只为在朝堂上大展宏图。殿试上他侃侃而谈,满腔热忱,直接就被今上点了探花。皇帝颇为中意他,便问他所图为何。
本来只是简单的“你有什么梦想”环节,谁料这兄弟直接跪下,道当年其父因得罪兵部侍郎,含冤入狱受尽磋磨而死。他不求其他,只求为父亲申冤!
这兵部侍郎么……正是当朝西太后的弟弟,云骧公主的亲舅舅。
第80章 阵灵阴间文学
上面说到云骧公主的家世过硬,外祖父是武安侯,帮着先皇夺过天下那种。先皇夺到王位,非常满意。说到最后都没什么赏的了,最后一拍脑门——干脆让你女儿当皇后吧!
神奇的是,继位前先帝已经有发妻了,此举当然遭到了文武百官的反对。要是谁都立了功就能把原来的皇后顶掉让自己女儿上位,这可太乱套了。难道每年大家还都得测一下KPI?
在整个朝堂叨叨了半个月后,皇帝也让步了,两边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决定立两个皇后。左后就是皇帝的原配,聂归寻他老妈。右后就是武安侯的女儿,时旎蝶她老妈。
至于衡追真,那是庶出的大皇子的崽。大皇子尾巴夹得好,根本不跟这群权势中心的人搅合,早早的离宫开府,当富贵闲人去了。
所以儿子养的那么纨绔,也不是毫无道理。
这剧情如此曲折神奇,时旎蝶刚听说时都觉得不吃几吨古早狗血小言宫斗,地灵精都编不出来这阴间文学。
老皇帝死后,左后、右后分别成了东太后和西太后。
西太后膝下就云骧公主这一个崽,皇位这东西也就没什么兴趣——反正有娘家在,东太后和聂小皇帝也不敢对她和云骧怎么样。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话题扯回来,这害得鹤澜山他老爸含恨而终的兵部侍郎,就是武安侯的二儿子,时旎蝶她二舅,西太后她二哥。
这下可捅了娄子。殿试的时候文武百官都在,众目睽睽下小皇帝只能下令让大理寺彻查——他看起来很无奈,但实际上到底心中有没有因为能坑武安侯一家窃喜,那可谁都不知道了。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看在武安侯和西太后的面子上没族株,但二舅大人是肯定得以死谢罪了。好在没有祸及家中亲戚女眷,只弄死了他一个。
皇帝假惺惺的对武安侯、西太后等安抚一番,私下里说了些朕也不想的废话,武安侯一家只能咬着牙咽了。
可咽了是咽了,小皇帝也不能对权势熏天的武安侯一族一点交代也没有。他转头表彰了探花郎一番,把他的孝心夸得感天动地,感动得探花郎鹤澜山受宠若惊跪谢君恩,随后画风一转把他赐婚给了云骧公主。
这一系列骚操作,让作为观众的时旎蝶不禁鼓掌:不愧是你。
明面上是赐婚,实际上就是把人丢给这一家子处置,权当安抚武安侯家的怒意。时旎蝶一族对于鹤澜山来说有杀父之恨,鹤澜山对于时旎蝶一族当然也是仇人。
太狗了。
况且虽然是用来给他们平息怒气的,可毕竟是御口赐婚,还不能直接弄死,这不是怄人吗。
时旎蝶不由叹息。这要不是她和鹤澜山都觉醒了,这俩人还不得相看两相厌。虽然她刚进来的时候感觉迷了心的鹤澜山对她也并非全无好感,可如果是原来的时旎蝶,估计看他只会无比糟心,更别提给什么好脸色了。
聂归寻,不愧是你,这狗男人。
剧情就是这么个剧情,设定就是这么个设定。
武安侯年事已高,且不便再触及权力中心,除了大儿子要袭爵,也就那个死了的二儿子做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
可架不住军中无数武官要么是他们昔日下官,要么就是与武安侯家有旧。比如骁骑将军肌肉云临。他们这一派在朝中的势力像是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小皇帝虽然跟他们相看两相厌,可也没什么办法。
公主从小就像个疯小子,被惯得上天入地,反而是总被母亲耳提面命教导的聂归寻,小小年纪就像个小大人。小时候时旎蝶跟小皇帝好像关系还不错,毕竟小公主是个女的,没什么威胁,左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长大了,知了事,两人也就渐行渐远了。
时旎蝶这时猝然听到聂归寻这么一句问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他。
聂归寻望着她琉璃般的眸子,心中不知为何沉沉的。皇妹……已经许久没有正眼看他了,总是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地说些谢恩、万岁之类的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