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栩再度垂下眸,沉吟道:“那若中毒的人是你,你也会想着先活下去么?”
“对,”徐卿安一目不错地望着几步之外的女郎,眸中光影点点,无比坦诚道,“若中毒的人是我,我也会先想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才有更多的选择的机会,才会给我在意的人更好更多地可能。”
话落之后,她与他相视片刻,笑了笑:“你说得对,也算是解答了我的疑惑。”
她再次转过身背向他,往前再行了几步:“你刚才说我对神策军的打算你觉得可行,那我想之后的事便都交由你来做吧,到时神策军的事一旦处理妥当,那京城就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届时你便去江南稳住那群世家,确保苏氏不会在地方掀起波澜。”
“我去江南?!”徐卿安当下就质问道。
“当然。”上官栩转过身从容回他,甚至反问,“难道你没想过将神策军安置妥当后下一步要做什么?苏望在地方势大,纵是京城控制住了……”
“就算他地方势大又何须我去江南□□?”没等上官栩说完话徐卿安就发问道,说着还往她的方向上前几步,又于她身前停下,目光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且不说这次江南世家的变动,有多少新势力已诚心投效了娘娘,就是之前和娘娘一起谋划的让江南水运的格局发生变化一事,江南的形势也不至于失控。”
“那你就去其它地方。”上官栩无动于衷,“你也知道苏望树大根深,之前他借水运揽财给了多少地方官员好处,而他倒台后那些人便也正是要清算的。”
“所以你就把这事交给我?”
“其它人我信不过啊。”
“那你打算让我在外多久?”
上官栩认真思索:“此事需得一鼓作气,不可半途而废。”
“那便是从南至北,从西往东,整个大晋上下所有与苏氏相关的残党都要由我来清算。”徐卿安咬牙克制道,“然而此事非短时就能达成。”
上官栩平静无比:“我知道,但是晏容……”她无视他潜藏的抗拒,抬手柔情地抚上他的脸颊,“你不是想当宰相么?我这是在帮你啊,只要到时你在外历练几年,回来之后你便可名正言顺地拜相。”
“我如今已是中书侍郎,只待苏氏一垮,我以襄助娘娘之功亦可拜相。”
“然而群臣不会服你。”
“上官栩!”徐卿安再难克制,“你就非要让我离开你?”
“我也再说一遍,我是在帮你。”上官栩轻笑一声,“你也真是奇怪,说要与我共谋事的是你,说要登青云的也是你,结果到头来不管我怎么说,你自己都不愿意,我也真是不解你这样抵触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霎时间,徐卿安红着眼高升喊出来,上官栩一怔,而徐卿安呼吸颤抖,努力控了一瞬,缓和下来再轻声道:“因为我爱你,我不想……”
“那你就应该听我的安排去啊。”不过一瞬,上官栩的神情再次恢复成淡漠模样,除却眼底的微红,没有任何异样,“你既然对我这么情真意切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呢?难道你不知道,此事对你而言于仕途有利,对我而言在掌控局势上亦是有好处?”
徐卿安怔住。
而她之后说出的话更像在刻意扎他心一般:“还是说你到底觉得你我只是一时偷欢,不舍得京城荣华啊?”
徐卿安诧异得难以置信,张口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徐卿安望着她微有戏谑的眸子,忽而垂眸如自嘲般笑一下,再抬眼时眸底变得深邃还带上了冷意。
上官栩因他神色变化心底瞬间一怵,笑意敛下。
徐卿安迈出步子,唇角挑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踩着脚步将她步步逼退。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他冷下声问。
上官栩心中打起鼓:“自然。”
说话间她后背已经触到墙上,她退无可退只能停住,而他已俯身,将唇贴到了她的耳畔。
“那娘娘便就这样想吧,反正能与娘娘相处,不管是一时偷欢,还是长久缠绵,我都沉醉其中难以自拔。而娘娘,您也别忘了,您知道臣身边有哪些能人异士,所以您也应当知道,臣若不想离开京城那就无人可让臣离开。”
“青云志臣要,与娘娘的欢愉,臣也要,臣就偏要守在娘娘身边,娘娘又能如何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上官栩冷声:“那我就杀了你。”
徐卿安瞬间僵怔在原地。
他大脑一片空白,又侧过脸去寻她的目光,仿佛想从中找到刚才那句话是他幻听的证据。
可是她对上他投来的目光,淡然再道:“既无真情全是假意,苏望倒台之后你便是我最大的劲敌,那时我便会杀了你。”
“嗯!”上官栩闷哼一声,锁骨一下被按住,整个人被完全禁锢在他的手掌和墙壁间,且他力道很重,眼中的冷戾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匆忙大喊,“你做什么?你疯了!”
“对,我疯了!”他将在她摁在墙上。
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分明已经……
他的拇指抚在她的颈部,她在他的掌下脆弱得就像一只小猫,可是现在狼狈却分明是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带着泛红的眼眶,分明是在质问,模样却如被抛弃般卑微:“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却还故意要说这样的话来激我对不对?”
“知道什么?”她在他身影笼罩下平淡回他。
徐卿安颤着呼吸笑了笑。
而他望着她,看透她眼底的坚决,颓然地松开手,垂下眸,终是如败者道:“说吧,你想听什么……”
她望着他,眼眶跟着他的动作发酸:“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平陵里躺着的到底是谁?”
“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79章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已让人有些疲累,有些恍惚,甚至有些不堪惊扰,稍有触动便失控、失乱。
徐卿安撑在墙上的手臂发着颤,而他眼尾眼底更是泛红一片,他弓着身,双眼位置甚至比她的还要低一些。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他声音喑哑含颤,她目有盼切微光。
“是我……”他唇边挤出笑,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吐字,“是周景知。”
瞬间,一颗硕大的泪珠从上官栩眼中滑落。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且有陌生的脸,心中止不住泛起一阵痛意,而那痛意就伴随着他刚说的那句话让她迟迟开不了口。
周景知将原本搭于她肩颈上的手慢慢抬起,落到她脸颊上,手指轻轻地抚过,拭去她的泪珠。
而他就像还处在刚才那片巨大的惶恐中,后怕萦绕在他心头,他仍不住说道:“从我回到京城到现在,我曾无数次想与你袒露身份,然而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让我不得不将这想法一再延后……对不起,是我不该隐瞒你。”
他眸光闪烁,眼底亦是一片湿润,他的手指从她脸颊下方缓缓往上,一路擦过她眼下的泪痕,他怜惜无比,亦卑微无比:“我是周景知的时候爱你,我是徐卿安的时候也爱你,我们已经分离过一次,好不容易到现在,我们不能再放手了……”
“这一次不要再把我扔出去好不好?”
他抬起眼向她看去。
可上官栩眼中蓄满泪水,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而她知他看来,还是想将他看清。
“傻子。”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让他压来的同时仰颈向前,紧紧吻住他的唇。
怎么可能再将你扔出去?
那一夜,那一段日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模样大变,就连气质秉性也变得不能让我一下将你认出,一想到你可能遭遇过的我连心痛都来不及,又如何舍得再将你扔出去?
而我自己,就算只依从我的心,依从我想要的,我也不会将你扔出去。
“那话是我说重了。”她贴着他的唇,寻着间隙喃喃,“以后不会了。”
因这话,他气息忽然一颤,本自然垂落搭放在她肩上的手陡然扣紧她,另一只手又迅速往下将她全身搂入怀中。
这是换他来吻她。
只一瞬间,上官栩后背离开墙壁,被一下箍入怀中,唇上、身上都被施了力道,然而强势却不失温柔。
也就于她将双手抵于他肩前的那一刻,在她没有任何阻隔地重新感受到故人气息的那一刻,那些缠绕在她梦境中迟迟无法弥补的遗憾,终于圆满了。
外面雨声哗哗,她闭着眼,由心地回应着他炽热的亲吻,然而冰凉滑至唇畔,舌尖咸甜,分不清是他的泪还是什么她的泪……
那雨就像要下不尽一般,从前夜一直下到了后半夜。
上官栩也就一直枕在他的腿上。
“雨下得太大了,你走不了了。”她闭着眼,神色安然又微微含笑地任由他抚着鬓边的碎发。
他目光尽数落在她脸颊上,珍视地将她每一处肌肤收入眼底:“不走了,不下雨也不走了。”
然而他也好奇,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是我的?”
“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么?”
“我告诉你的?”
上官栩笑了笑,转过头面朝向他:“那夜,你在侧室里的那番表现实在与寻常相差太多,让我不得不多想。”
“尤其是后来几日,你对我那般温声细语,嘘寒问暖,仿佛生怕哪处疏忽了会让我不适,也许是这份在意太过真切,那时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要把你整颗心剖出来给我看一样,又炽热又纯粹,可是你说,这世间上能对我这般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人呢?”
“还有,你知道么?”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那期间你好多次都漏了破绽,那些也许被你刻意隐藏掉的习惯都曾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就是想不看到也难啊。”
她如打趣地说道:“你也太不会伪装了。”
“原来如此。”他想着她的话,声音低低地应。
“然而尽管如此,你也让我苦猜了许久。”她看着他垂下的眼眸又蓦地寞声道。
他再度抬眼来看她。
她眸光亦有了闪烁,又似掺杂着苦意强笑道:“所以以后别让我再猜了好不好?”
他握住她抚在他脸颊上手掌,回笑着应了声:“好。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看见她眼角沁出来的泪水,另一只从她发上绕下最终捧停于她的眼角,他拇指轻轻揉上去,无声地将那眼泪收入掌心中,拇指向下擦过,除了掌心感受到的那抹凉意,他其实看不到她泪水划过的任何痕迹。
他想她应该也不想让他看到,现在这个时候总该是高兴更多一些的。
他便说了其它:“不过你想法也确实大胆,世间相像爱之人何其之多,你怎么就敢凭借那些就认为是我回来了,毕竟在世人眼中我已经……”
上官栩一下请按住了他的唇。
她慢慢坐起身来,柔软怜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几许后方放下手道:“有些话不必说,如今我们都好好的不是么?”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上官栩便一笑,垂眸回答起了他原本的问题:“其实我最初也觉得自己疯了,哪怕所有表现出来的细节我都能说服自己对上,但是那最后一关我却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的,而且我也想不通,如果真的是你回来了你为何不愿意与我相认呢?我的景哥哥是应当要与我相认的呀。”
她向他看去,他垂下了眼。
她便继续道:“不过这些问题,就在我今夜回到上官府后,从我阿兄对我说的那些话里,我找到了答案。”
“他告诉我,当年他用了我的印玺去配合苏望做过许多事,而那年苏望苏望做得最多的就是铲除异己,残害了许多无辜之人,所以我想或许你就是因此误会了什么,误会了我……”
“栩儿……”
他叫住了她,目有痛色,可是她笑了笑,如常地继续道:“又在此之前,你曾告诉过我你是如何帮阿筝躲过京兆府的搜查,用死尸偷梁换柱的。”
“你记得吗,那时你告诉我,你身边的那位荀大夫对那尸体的容颜做了修饰,以此让本就身形样貌相似的两人更难分辨,也是因为你这句话让我想到,会不会我心中的那个人也是这样回来了?”
“毕竟当年,谁都没有看清那穿着龙袍到底是谁不是么?”
他回想起当年的境况,说不出情绪如何复杂地轻声承认:“对,当初我从曲江中逃出来时便意识到,当时局势非我所能掌控了,我没有办法,亦不能回宫,故而只能选择一个身形与我相近的死士代替我,而那时事态紧急,能来得及做的就是给那尸体换上我的衣物,再毁了他的容貌。”
“曲江池下,尖石遍布,苏望派来的杀手亦是下手狠辣,所以那样浑身遍布伤痕的陛下,他不会怀疑的,而他也只想要一个死去的皇帝而已。”
上官栩:“所以后来你稳定下来便开始查当年之事的始末,查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又直到你备足一切,回到了京中。”
他轻嗯。
“可是后来呢?”她追问,“为什么那夜之后,你还是不愿与我相认?哪怕我后面几次
试探,你都仍不肯松口,你可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
他星眸闪了闪,唇口张了张。
上官栩轻声:“你刚才答应了以后都不让我再猜了。”
他垂了眸,道:“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回京城,非只是因为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要将一切都布局好,还是因为我的身体……”
“你身体怎么了?!”
“你记得当年船上的那个刺客么?他的匕首刺中了我,而那把刺中我的匕首上亦涂满了可要人性命的毒药。”
“而当年我伤势太重,京城又不能久留,所以荀子阳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只能先一步一步来——先养外伤,再解余毒。”
许是怕气氛太过沉重,说到这里时他笑了笑,分明是不好的遭遇他却说得轻松:“但是也因此耽误了最佳的解毒时机,所以我在五岩山上用了近三年时间拔毒,而现在情况的确大好了,却还是有极少部分余毒残留在我体内,所以我想的是等到我余毒全部拔尽那天再与你相认,让一个康健完好的周景知与你相认。”
上官栩拧起了眉。
今夜分明该是喜悦的,可是她听了这些话心却是痛了一次又一次。
但他对她笑了笑:“其实那些日子还好,整日吃、睡、玩,倒是我以前在京城里从来没有过的清闲日子。”
上官栩知他是在宽慰,便也配合着嗤笑道:“你这话说得,就像以前亏待了你一样。”
他忍笑,又压着酸故作回忆:“嗯……还是有些的吧,当年那颗酸杏子还是挺酸的。”
上官栩扬眉:“喂你吃了颗酸杏你现在都记得!”
“刻骨铭心,不敢忘记。”
“阔别三年,你当真学坏不少。”
二人玩笑又打闹,床帐被扬得一阵又一阵,直到他一下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唇擦过她的额:“不过那些酸都是以前的事,从此以为都是另一番滋味了。”
上官栩靠于他的怀中,轻声应他,又想,以后便都该是甜的了。
张凡又在宫里住了快十日,整日太医给他细致问诊,膳房为他备着高汤养补,各种周到的照料,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日,徐卿安再来看他时,他又提出了他想要出宫的事。
“张公是觉得近日哪里不够周全,怎么一直都想着出宫的事?”周景知对张凡的提议没有拒绝亦没有同意,只一味地关切道。
“没有没有,”张凡连连否认,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他被侍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他也对主君更生感激,况且他本就腿上不便,就算出了宫也并不能去哪儿,“只是老臣觉得一只呆在宫里不妥,既麻烦了郎君,又不太合礼制。”
周景知已经开始将汤盅里的汤舀到碗中:“没有什么麻烦的,您是我的老师,我照料您本就应当的是,至于礼制,古人史书上亦有不少朝臣留宿宫廷的例子,张公又是我大晋忠良之臣,这样的优遇您本就受得起。”
张凡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景知抢先道:“最重要的是,您的腿还没康复,而太医院的大夫和药材又都是大晋最好的,所以我还是想让您在这里多治疗一段时间。”
他将汤碗向张凡推去些,恳切道:“而且现在局势您也知道,宫里比外面安全不少,老师就留下来吧。”
张凡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高汤,虽无奈但也再次应了下来。
夜里,立政殿中烛火长久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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