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月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她稍有松懈时,被控制的亡魂剧烈挣扎起来,灵魂裂作两部分,大部分被牵丝控制着,小部分则是化为黑烟,钻出包围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远处逃去。
时灿问:“要追吗?”
“不用,他逃走的那部分灵魂很微弱,也很痴傻,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
林逐月指了指沉睡于牵丝中的明秽,道,
“他的灵力、记忆都留存在这里,这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且,我也没有力气去追他了。”
在阴界战斗,尤其是刚刚和被牵丝围住的明秽进行对抗时,林逐月耗费了太多灵力,现在已经有些不支了。
时灿收起妖刀绝刃,伸手搀扶林逐月:
“那我们先回去?恢复一下状态。”
林逐月点点头,抬手将牵丝和明秽一起收入浮世绘卷中,又从浮世绘卷中召出一面巨大的镜子,和时灿一起穿过镜子返回了阳界。
林逐月现在“开门”越来越精准了,以前还会把门开到隔壁省份去,现在能直接回天城了,而且直接回到了段俊恒家里。
因为有意避免在阳界开战,这里并没有遭遇什么损坏,家具和刚刚喝茶的杯子茶壶都是完好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地上躺了个面黄肌瘦的段俊恒。
这是真正的段俊恒,身体里没有另外的魂魄,他的魂魄的状态还不错,会晕倒大概是因为明秽糟蹋他身体糟蹋得太厉害,他扛不住。
时灿抬手捂脸,说道:
“……忘了给云泽医馆打电话了。”
林逐月道:“现在就打。”
林逐月刚摸出手机,就发现手机被灵师府以及各种私人来电打爆了。
时灿的手机也没好到哪里去。
时灿只好把平时用的卡一关掉了,用卡二给崔怡回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崔怡劈头盖脸一顿骂:
“不是说了不准外出吗?你小子跑去分岛做什么?你自己去就算了,还带着小月!你还不在服务区!你生怕我和你爸不会被特案组谈话是吧?”
时灿对付起这种事情倒也算游刃有余,他把责任使劲往明秽身上推,说道:
“没办法啊,我们班主任非要我们来,结果我们来了之后,他突然变成了鬼王明秽,把我们拉进阴界大打出手……”
崔怡讶异道:“明秽?”
时灿三言两语将事情带过,说道:
“之后再解释,妈,调辆救护车来,救救我们那个被明秽附身的倒霉蛋班主任吧,我觉得他虽然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
崔怡叹了口气,说道:
“行,我叫救护车过去,等救护车把段老师带走了,你和小月立即回家。”
时灿回头,无声地对林逐月比了个耶。
救护车很快就过来了。
崔怡和殷露也来了,崔怡反复向殷露道歉过后,将林逐月和时灿带回家。他们一进门,就看见抱着手臂,
正襟危坐的时英韶。
很显然,不管是崔怡,还是时英韶,对他们在戒严期间公然违反禁令的行为都有些生气。
时灿压低声音,对林逐月说:
“你先上楼,我来和我爸妈解释。”
林逐月摇摇头:“不了,一起面对吧。”
她率先进了客厅,站在时英韶和刚刚坐下的崔怡面前,解释了她和时灿是怎么和明秽结下梁子,又是怎么发现明秽附身了他们的新班主任段俊恒的。
崔怡起先还有些生气,但后面越是听,她就越觉得担忧——
鬼王明秽,这可不是一群高等部还没毕业的孩子能够面对的危机。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明秽拿亲人的性命威胁了我们。林逐月的妈妈和妹妹都是肉体凡胎,没有任何对抗明秽的能力。至于你们……很抱歉,爸,妈,我也不觉得你们有办法对抗明秽。”
时灿低下头,说道,
“而且,不止有威胁,也有利诱。那时候我们需要他告知钥匙的方位,也需要他告知地府的所在。综合考虑下,我们决定暂且听他的。”
崔怡拧了拧眉毛,眼中似乎有水光。
又来了,这种无力感。
当年她听闻凌言死讯时,就因为什么都做不了而倍感无力。现在面对儿子和挚友的孩子,她竟然又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时英韶问:“你们手机不在服务区,是去了阴界吗?”
“嗯。”林逐月乖巧点头,“那座楼上还有别的灵师,我们怕波及到他们,就把战场换到阴界了。”
时英韶问:“你们打赢了,对吗?”
林逐月应道:“打赢了,收获颇丰。”
时英韶继续追问道:“知道地府所在了吗?”
林逐月回应道:
“应该是知道的,他作为活人早早地就死了,但作为亡魂却活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从他那里得到的记忆太多了,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谈话到此为止。
崔怡和时英韶叮嘱,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先通知他们,才开车回灵师府继续工作去了。
林逐月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打开平板里的阴界测绘地图,拿起触控笔,按照记忆在地图上描画。
她画了很久……
中途时灿有喊她下楼吃饭,但她没下去。时灿只好盛了一人份的饭菜端上来了,坐在旁边看林逐月握笔写写画画。
时灿问道:“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知道明秽为什么执意想去地府了。”
林逐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也是个很可怜的人,看来,在这世上,不仅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啊。”
时灿问:“你对他起了怜悯之心吗?”
“是啊,怜悯。不过,再来一次,只要他还坚持破坏镇魔井,我也还是会再次对他对战、用牵丝拿下他的。”
林逐月笑了笑,说道,
“他有他的期盼和急切,而我们身为灵师,也有着我们的原则。”
明秽生在一百多年前,那时他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阿满。
阿满自幼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被大人们避讳,也常被孩子们欺负。后来他父母都死了,村里人说他克父克母,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扶他,只有一个曾经欺凌他的孩子愿意分他半个窝窝头。
后来,一位方士游历到此。
方士看人的角度,和平常人是不同的。他觉得克父克母的阿满是个有天赋的,便提出要收阿满为徒。
阿满问:“拜你为师的话,给饭吃吗?”
“给你肉包吃。”方士回答道,“跟我好好学,等你长大了,就能给自己买肉包了。”
阿满就这么跟着方士走了,进了深山老林去修行。
方士没有说谎,只要他努力修炼,回到屋子里时,就能看见方士亲手包的,放在蒸屉中的胖嘟嘟的肉包子。那肉包子香得很,阿满一顿能吃好几个。
有一日阿满去山里练功,方士也出门了,不过临走前给他留了肉包。阿满回去时,发现屋子里好像有生人……不,气息不太像人,但也不像鬼和山中的灵。
他在糊窗户的明纸上戳了一个洞,看见了一身黑衣,身上穿着轻甲,装扮与时下风格不同的女子,她的身形有些半透,正眼巴巴地瞧着桌上的包子流口水。
阿满推开窗户,问道:“你很想吃吗?”
黑衣女子被吓了一跳,转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大约是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跑的,身形再次出现在屋子里,她好奇地问阿满:
“你能看见我?”
“当然,我是灵师。”
阿满从正门进了屋子,将桌上的肉包端到供桌上,点了一支香,说道,
“这样你就能吃到了。”
黑衣女子很惊喜:“真的能吃了诶。”
阿满问:“你是饿死鬼吗?”
“去去去,谁是饿死鬼,我生前也是个灵师,比你小子厉害多了。”
黑衣女子吃着包子,含含糊糊地说,
“我叫白鹭,是黑无常大人手下的鬼差,经常在外勾魂。我偶尔也会在勾魂的时候偷闲,到处走走,这不就走到你家了吗?”
这是阿满第一次见到白鹭。
第二次相遇的时候,方士下山数月,不见归返,阿满在山里着急的很,就在他要收拾行囊下山寻师父时,师父回来了,但是是被白鹭领回来的。
师父死了,回来的是亡魂。
白鹭说:“阿满,你师父说想回来看看你。”
阿满此时有些不明白,父母为什么给自己起名阿满,他人生中处处是离别,处处是遗憾,究竟有哪里完满?
阿满哭着给师父做了个衣冠冢,问:
“师父,你会去做鬼差吗?”
方士捋了捋故意留的胡子,回答道:
“不,师父想做再世为人,最好是个寿命足够长的人,然后羽化登仙。阿满,我阳寿已尽,庇护你的责任也尽了,此后你自己要万事留意小心,不要步我的后尘。”
然后,师父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的几年,阿满独自待在山上,研读师父、师祖、太师祖留下的手记,并将书中内容实践,日日修行。
不过也有遇到难题的时候。
阿满苦恼道:“太师祖的字我不认识。”
“来来来,给姐姐看看。”正在吃包子的白鹭凑过来,说道,“我可是懂好几个朝代和国家的文字的。”
方士死后,白鹭时不时地就会来山里,美名曰为蹭饭,实则是放心不下阿满这个半大的孩子。怕他被山里的野兽吃了,怕他被他师父的仇人找到,年纪轻轻也变成亡魂。
阿满不明白白鹭为什么这么贪吃:
“你虽然是个鬼差,但好歹也是鬼,大白天的,在外面活动,不难受吗?为了一口吃的,至于吗?”
“为了一口吃的当然不至于……不过我不止喜欢吃,我喜欢阳界的蓝天,喜欢风吹来的活着的草木的气息,还喜欢山野里开出来的花朵,小溪里游动的小鱼……”
白鹭捧起包子,说道,
“还有烟火气,地府可没有这些东西。”
阿满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道:
“你喜欢的可真多。”
白鹭发现阿满也算个奇才,才十六七岁,修炼的成果已经能让许多年迈的老灵师望尘莫及了。
二十岁那年,阿满下山了。
他不想留金钱鼠尾辫,便顶着个发髻,说自己是个修行人,师门世世代代都这样箍头发,自己不敢违背祖师。
阿满起先在街上给人算命,赚点小钱。
等人们发现他算得准,便会问些自己的遇到的难题该如何解。等阿满破了难题,他们便彻底将阿满当成了大师,请他看宅子、抓鬼,为儿女求婚姻。
没几年功夫,阿满赚得盆满钵满。
他也到了娶妻的时候。
许多大户人家为了
得到他的扶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但这时阿满就会摆摆手,说师门有规定,不可成婚。
客栈里,白鹭啃着鸡腿,说:
“你师门明明没有这个规定啊。”
阿满一边画符一边道:“寻个拒绝又不伤人的理由罢了。”
白鹭不解道:“为何非要拒绝?”
阿满回答道:“因为心中有人。”
白鹭更加不能理解了,说道:
“那就和心上人在一起啊,你们成婚了,那些高门大户自然不能再把女儿说给你啊。”
阿满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道:
“我和心上人无法在一起。”
白鹭“哇哦”一声,问:
“怎么?你的心上人是有夫之妇?”
阿满摇摇头:“不是。”
白鹭又问:“难不成……你有断袖之癖?”
阿满又摇摇头,说道:“别瞎猜了。”
鬼差伸了个懒腰,漂浮在半空中,问道:
“好吧,那换个问题,无法在一起,你就不追了吗?”
“也不是。”
阿满低下头,眼帘半阖,遮住眼中的柔情,说道,
“我会去找她的,终有一日,我会去往她身边,到那个时候,我会努力追逐她,成为她身边的人。”
“搞不明白……”
白鹭拍了拍阿满的肩膀,说道,
“不过,我希望你夙愿达成,你要加油啊。”
“嗯,好。”
但阿满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和白鹭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个年代还存在着灵师府,只是很散乱而已——许多灵师都已经不再当灵师,而是跑去当风水师,当木工,甚至还有在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的。
但就在灵师府将要彻底破灭的时候,灵师府对灵师们发起了最后一次召集,成功叫来了大部分灵师,开了三天三夜的会。
而后,他们没有再分散,而是一起忙活着什么。一个月后,一座以千人之力构筑的大阵,穿过阳界,落入阴界,将整个地府完全遮盖住。此阵存在一日,地府之中的鬼差就一日无法外出。
阿满起初只是觉得白鹭这次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但等到三个月后,他才察觉到出事了。
他去了灵师府,那边有会走阴的师傅,他想让对方帮忙看看,白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他却得到了灵师封印地府的答案。
毫无疑问,白鹭在地府中,因为封印,无法再来到人间了。
确定她的安全,阿满本该高兴,但是……
白鹭说过,她喜欢蓝天,喜欢阳光,喜欢携着生命气息的风……她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喜欢的一切了?
阿满认为,这个封印不能留下,要拆除。
灵师府不同意。
灵师府还告诉他,这个封印一旦落下,就再也无法拆除了。
“我不相信,肯定不会这样的!”
阿满转过头去,大步离开灵师府,
“我一定、一定会拆掉封印。”
他用了很长时间来寻找方法,甚至研发出了打开阴界的“门”的符咒,亲自去了一趟阴界。他在阴界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地府。
地府被金色的封印包裹着。
阿满用了全身的气力去叩门,可是,封印纹丝不动。
他贴着封印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他很累,已经动不了了……
大概是阳气和生气要耗尽了……
如果再不回阳界的话,他会死。
阿满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但是,死亡之后,他会挣脱□□的束缚,变得比生前更强大。那个时候的自己,说不定能叩开地府的门,就算叩不开,也有着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解开封锁的方法。
那就……死掉吧。
一个灵师死去了。
最强的鬼王诞生了。
他改名明秽,拥有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鬼城,以及数量不少的部下。但他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明秽城,他会去往地府,在旁边、高处、或者正面,静静地看着那已经安静了许久的酆都城。
所以,无论经过多少年的变迁,他都对地府的方位了如指掌。
明秽看似冰冷、淡薄,但其实他一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企图以这烈火熔开封印,让心上人再见一眼天空,再呼吸一口人间的风。
读完记忆的林逐月叹了口气。
她在平板地图上勾勾画画。
就在这时,时灿推开她的门,说道:
“出事了,康华纵暴毙了,他对镇魔井动过手脚,镇魔井里的恶鬼马上就要再现世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初步判断不是身体疾病导致的,也许是用了什么玄学手段。”时灿摇了摇头,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发生地太过突然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对林逐月说道,“进一步了解其死因需要解剖,云泽医馆没有解剖资格,需要把尸体送到临海市去。”
“那镇魂井……”
“康华纵在镇魂井里投放了被法器盛着的‘怨’,只要他死,法器就会坏掉,‘怨’被释放出来,恶鬼得到‘怨’的喂养,就会恢复力量,破井而出。原本施加在镇魂井上的封印还能撑一会儿,灵师努力一下还能再多一会儿。”
时灿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一会儿”有多么短暂,说道,
“但能争取到的‘一会儿’不多,破封是迟早的事情。”
林逐月低下头,闭了闭眼睛。
“灵师们正在构筑结界,结界的范围是天城主岛,能够防止恶鬼外出肆虐……但是……”
时灿的声音也低落下来,说道,
“结界能撑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上面命令,所有战斗力不足人员都尽快撤离主岛,见习灵师也算是战斗力不足人员。估计很快就会有电话和短信通知了,我们先收拾着,你收拾行李,我把法棍和小鱼打包好,收拾好了我们就走。”
四校联赛期间,待在岛上观战的人不算少,战斗力不足的人员也多了起来,还好分岛进行过建设,能够收容这些人。
一个小时后,林逐月和时灿抵达了弥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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