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饱(别山去)

更是坟堆里，那堆白骨的缘。
庄月臻听得呼吸一滞，咽喉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被这句话直接说服了。
因为关于【缘】的传说有太多太多。
身为单字异能者，缘没有任何攻击力与防御力，身体比一般的异能者更加脆弱，一个手榴弹能炸死她八百回。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敢得罪缘，敢轻视缘。
机缘这种东西是最不讲道理的。
机缘对你好，你睡个觉异能也能升级成一个字，机缘对你坏，万影之王都能被口水呛死。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庄月臻觉得自己是缘来了。
从认识宁大力以后，她的缘就来了！
“大力姐。”庄月臻像打了鸡血一样昂着脑袋，“我悟了！我刚刚忽然想到，你要是学会了我的异能，以后你死了我复活你，我死了你复活我，咱们俩可以组成永动机了。”
宁大力：“你声音可以再大一点。”
再大声一点，让铁面也听一听永动机计划。
庄月臻一下把脑袋缩了起来，继续小声道：“姐，那我们现在去复活缘？”
“你用过这个异能没？你复活的时候需要做什么？”宁大力问，“会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吗？”
比如身后长翅膀，脑袋上冒光之类的……如果有的话，她得提前把铁面打晕，避免她走漏风声。
“我只用过这个技能两次。”庄月臻说。
其中一次是二十年前，她用这个复活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王优。
“我记得当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庄月臻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我对着她的尸体喊了一声‘复活吧，某某某’，然后她就站起来了。”
“就这样？”宁大力挑了挑眉，“复活一个人这么简单？”
“就这样。”庄月臻点了下头，“只要不是尸骨无存，复活就是这么简单。”
“那就别再拖了。”宁大力拍了拍庄月臻的肩膀，“再拖下去老王肋骨都要摔断三根了。”
“等会儿我喊的时候你跟着我低声默念，懂？”
“懂。”庄月臻目光坚定地说。
“好。”宁大力后退一步，和庄月臻不再靠得那么近，然后她清了清嗓子，让王优和铁面看了过来。
她平静地宣布：“我要复活缘了。”
“啊？”王优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地看向庄月臻。
“啊！”铁面眼里闪过一丝恍然，下意识地捶了捶胸口。
“我猜对了！”
“老大，我就知道是你！”铁面乐呵呵地说，“酒茗说我们四个人里有一个复活异能，我一猜就是你哈哈哈哈哈。”
宁大力拉长了语调，“哦——”
庄月臻跟着拉长语调，“哦——”
王优既忧郁又疑惑，眉头紧皱，没有加入行列。
铁面开朗了一会儿，很快她也陷入了忧郁。
“不过老大你复活缘的话，那岂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复活异能？这样不好吧？”
“但是缘来了挡不住啊。”宁大力无奈地摊了一下手，叹了口气。
唉，本来出门只是抢个空投的，没想到拿个复活技。
宁大力脚步轻快地走到了缘的坟前，单膝跪下，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铁面紧张又激动地看着这一幕，心说自己要见证复活的奇迹了。
宁大力深吸一口气。
她高一的时候参加过联邦诗朗诵大赛，取得过全联邦第一名的好成绩，还拿过三千块的奖金。
此刻，她的下巴向内微收，找回了当年比赛时八成的功力。
一开口就是标准的胸腔共鸣：“啊——缘——”
铁面被宁大力这一声吓得一激灵，嘴巴张成了一个震惊的“O”。
王优眼里的忧郁消失了，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疑惑。
庄月臻眼神空洞，已经放空自我。
“啊——缘——”宁大力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她说话的时候右手握成了拳状，砸向自己的左手。
一层无形的气浪以她为圆心，向外散去。
一瞬间周围飞沙走石，蜡烛的光芒明明灭灭，衬得环境愈发幽暗诡谲，似乎连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宁大力伸出手指沾了点酒茗的血，在自己的掌心写了几个没人看得懂的鬼画符，紧接着她猛地握拳，给庄月臻投去一个暗示性的眼神。
庄月臻收到信号，严阵以待。
“复活吧。”宁大力的声音里仿佛有一万辆奔驰的摩托，“缘。”
庄月臻面部肌肉抽动，嘴唇颤了颤，声音隐没在宁大力饱满的诵念里，无人察觉。
她话音落下，不大的坟堆里，一只手破开泥土，从里面伸了出来。
铁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们刚刚收敛过坟堆里的白骨……很确定这堆泥里只有骨头。
“外面有人吗？”坟堆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活泼的声音，“有人的话吱个声。”
铁面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宁大力，等待她拿主意。
“有人。”宁大力镇定地说，“有四个人。”
“哇，我坟头这么热闹。”坟堆里的女人貌似愣了一下，“呃，那你们有多余的衣服吗？能给我凑一套吗？我会非常感谢的。”
“酒茗的衣服可以吗？”宁大力问，“沾了点血，但不是很多。”
“可以可以。”女人欢快地说，伸出坟堆的手攥了攥。
这都是很好的机缘。
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酒茗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一起递到女人手里后，再一起转过身，给她留出穿衣服的时间与空间。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
“好了。”
宁大力转过身，看到地上的坟堆已经被刨开，坟堆前站着一个穿着酒茗衣服的人。
她的身材不胖不瘦，既不像宁大力这样强壮有力，也不像旁人一样营养不良。
她的皮肤红润光泽，短发乌黑发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健康。
不仅健康，还没有架子，不像宁大力见过的影王那样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缘盯着最显眼的宁大力看了两眼，“我的恩人……”
她眼神飘动一下，脑袋有往庄月臻那里转动的意思。
宁大力眯起眼睛，伸手把缘的脑袋大力掰了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然后用十分标准的诗朗诵语气说：
“不客气，不用谢，都是缘分。”
缘：“……”
响起来了，都响起来了，那些该死的声音都响起来了。
缘不再看向庄月臻，两只手用力地握住了宁大力的手。
她激动地上下摇晃着，用不输宁大力的播音腔情绪饱满地喊道：“恩人呐——”
“诶。”宁大力应道，她正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忽然，她脚下的影子发生了变化。
漆黑的薄薄的影子从地面竖起，一阵蠕动后，五官、肢体、衣服、火焰镣铐都从那片影子中凸显而出。
一个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一个与正常人无异的人。
“缘姐。”影刚一到场，便惊喜地朝缘看去。
她先是看到了缘身上沾染着血迹的衣服，眉头微动。
紧接着，她又顺着缘的手，看到了另一只手，顺着另一只手，看到了站在缘身旁的人。
一个令她感到熟悉的人，一个令她倾家荡产的人。
骟啊，怎么又是她？
影浑身凝固了，两只手化作阴影穿过身体，往后一背。
“小影啊。”缘紧紧抓着宁大力的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影：“……”
她喉咙干涩地动了一下，没能成功开口。
缘微笑着，像是看不见影脸上僵硬的表情，她语气里带着微微不满地说：“你怎么不和她打招呼？来了就是有缘分，你们认识一下。”
影：“……”
影王一直挺直的脊背，这一刻微微佝偻了起来。

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影王的僵硬。
连铁面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摸着自己铁青色的手臂不敢吭声。
缘松开了宁大力的手，径直走到影王身旁，照着她的后背拍了一下。
“背给我挺直。”
影略微佝偻的后背立刻挺直了, 嘴还是跟沾了强力胶一样难舍难分。
她堂堂暗影之王，怎么可能主动……
“这么大个人了, 打个招呼是能要了你的命吗？”缘说, “我看你刚从她影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挺利索的。”
那不是因为宁大力的阴影面积比较大嘛。
影敢怒不敢言, 只能看向宁大力。
宁大力清了清嗓子，嘴角带着包容的笑，“没事的, 小影她不愿意打招呼就算了, 我们之前就认识。”
影闻言目光喷火, 刚准备张嘴开喷, 就听到宁大力接着说：
“她人还蛮好的，我们前不久刚做了一笔交易。”
“这样啊。”缘欣慰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我这次死了半年，小影也学会和别人交易了, 我还以为她只会炸别人房子，进行一些拆迁方面的工作。”
影勉强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宁大力看的大为稀奇, 补充道：“就是尾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清。”
影的笑容光速消失, 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宁大力，心里已经把她的头给砍下来了。
“昨天下午签的合同。”影想了半天终于开口, 简单地糊弄了一下, 并自认为糊弄得非常有技巧。
不仅解释了没结清尾款的原因，还强调了合同这两个字，暗示她们的交易是正当的、双方自愿的。
说完这句话，影警告地瞪了宁大力一眼, 意思是不允许她胡乱开口，想想那一千多万的封口费。
把影彻底逼急了没有任何好处，宁大力见好就收，“对”了一声。
影满意地收回目光，全然不知一旁的王、庄、铁三人已经听得呆住了。
王优和庄月臻是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的，也脑补过宁大力和影王谈判周旋的场景。
在她们俩的想象中，宁大力是悲惨的、强大的、忍辱负重的，她虽然在谈判中全身而退，却也失去了自己心爱的房车。
她们俩一度觉得自己的脑补太夸张了。
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了宁大力和影王的对话，知道了更多真实的细节以后，庄月臻和王优才知道自己的脑补太小儿科了。
宁大力她哪是忍辱负重啊，她简直是骑到了影王头顶上。
谈判吃亏的那一方居然是暗影之王？
富甲一方的暗影之王居然还欠钱不还？
在场所有人看影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又克制。
太克制了，克制得影根本品不出来，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语言技巧中不可自拔，如果她有尾巴，现在尾巴已经翘到天上了。
“尾款是多少啊？”缘轻声问，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大概一千多点积分吧。”影眼神飘忽地说，把拷着手铐的手往身后仔细藏了藏。
房车上的东西太多太杂，尾款还没有统计出具体的金额，但光是那些牛奶加起来就要四百多的积分。
“一千多点。”缘心里有数地点了点头。
计划有变，她不能去影的基地玩了，这家伙不仅违法了，还穷得叮当响。
“等会儿送我去丰收基地吧，我去那里看看种地佬的研究成果。”缘丝滑地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
影点点头“哦”了一下。
“那我先把这几个人送走？”她很熟练地问道。
“啊，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们的缘分这么短暂吗？”宁大力惊讶地问。
她和庄月臻冒着暴露的风险把缘复活，缘说了句恩人就结束了，没有别的报答和售后吗？这不对吧，你的礼貌呢？
宁大力在心里腹诽，虽说这一次复活她已经捞到了好处，可不从缘身上得到点切实的好处，她会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
“只是暂时分别。”缘安抚地拍了拍宁大力的手，“放心，我们的缘还长着呢，一点都不短暂。”
缘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影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而且我看你和影也很有缘分。”缘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大家以后会频繁见面的。”
影表情空白地倒退了几大步，被这句话砸得头脑发懵，半晌她才恍惚地喃喃道：“哈？我和她有缘？还要频繁见面？”
“成熟点，姐什么时候害过你。”缘意味深长地说，“好了，先送我去丰收基地吧，然后把这几位朋友送回原来的地方。对了，晚点把裂空抓过来见我。”
影一脸梦游地化成了黑漆漆的影子融入地面，从地面伸出一只手抓着缘的脚踝，把她拖进了阴影之中。
约莫一分钟以后，影从蜡烛的影子里挤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大力。
宁大力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将铁面护在身前。
影磨了磨牙，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周围的阴影猛地窜起，在地上急速延伸，迅速包裹了除宁大力以外的三个人。
阴影没入地面，转瞬间，这里就只剩下宁大力和影两个活人。
“这事你要怎么处理？”影背着手，对着酒茗的尸体仰了仰下巴问。
她的状态看起来冷静了很多。
“你们没有经验吗？”宁大力问。
从刚才的对话里，不难听出缘不止死过一次，影应该有处理经验才对。
“这次不一样。”影简略地说。
“哪里不一样？”宁大力追问，“大家这么有缘，你多说点呗，别做谜语人，到时候连累的还是缘姐。”
影：“……”可恶啊，怎么讲话这么有说服力。
她深吸一口，“缘姐之前复活，和异能都没有关系，她不是被人复活的。”
“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头盖骨上，所以她复活了。”
“是她鲜红的血液恰好滴在了圣光水晶上，所以她复活了。”
“是一株麦穗在她坟头奇迹般地开花结穗，所以她复活了。”
“是……”
影一口气吟唱了八个例子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她从阴影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喝水。
“总之，咕噜咕噜，这是缘第一次被异能者复活，而且你们是被裂空传送过来的，咕噜咕噜，这件事有知情人，你要上新闻了。”
爆炸新闻，全世界人都知道的那种。
宁大力眉毛狠狠地跳了跳，看上去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以为你们有保密措施我才复活缘的。”
“那是你的错觉。”影扔掉保温杯，“我警告你，不要在心里咒骂缘姐，不要在心里后悔复活缘姐，缘姐还是很靠谱的，你和她有缘，不会没活路的。”
“你想想怎么把裂空嘴堵上，再编个大家能相信的故事，让缘姐复活这件事合理化，把自己撇干净。”影淡淡地说。
“那你把裂空杀了吧。”宁大力语气狠厉地说，“趁她说出去之前。”
影：“……？”
她们节制派遵纪守法，更何况裂空大小也是个地主。
“看你这个表情，应该是做不到了。”宁大力眼里满是对影王的失望，“那我再想想。”
宁大力一想就是五分钟。
五分钟，已经是影耐心的极限，她刚要发飙。
“要不，你给我想办法弄个单字异能吧。”宁大力狮子大开口，无奈地说，“我有自保能力了，也就不担心复活异能传出去了。”
影见鬼一样地看着她，直接气笑了，冷冷地说道：“你当单字异能是什么？我上哪儿给你弄个单字异能？我看你是想让我给你当随身保镖吧？”
宁大力：“？”
她看着影王，坦诚地说：“我没想到你心里还有这种想法，你还挺热心肠的。”
“呵。”影冷笑一声，刚想把宁大力打死再复活，动作忽然一顿，脑海中闪过一个惊天计划。
“等等，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宁大力：“？”
不是吧？堂堂影王？啊？
影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宁大力一圈，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眼里闪烁着宁大力熟悉的忽悠之光。
“你知道和缘姐有缘，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宁大力警惕地问。
“意味着你的机缘来了。”影王深沉地说，“异能升级成单字，也不是不可能。我当年就是和缘姐有缘，喝了她给我的一杯自来水，当场升级成了单字异能。”
“你糊弄我呢。”宁大力不上当，“你只有一个异能，异能当然可以升级。但我的异能不止一个，我是升不了级的。”
她的异能不仅升不了级，而且她接下来觉醒新异能，字数还会受到限制，可能无法少于三个字。
“不不不。”影飞快地摇了摇头，背着手说。
“和缘姐没有缘分的人，才遵守这套运气升级的规则。和缘姐有缘的人，只需要等待机缘。”
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有缘人知道。
没有缘的人连知情的缘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