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离开后，她就到处闲逛，发现这家公司人好多啊。总共十五个楼层，有些楼层搭建着场景，用来拍视频拍照片，其他楼层就是办公区域，那里有市场营销部，宣传推广部，内容创作部，业务拓展部，财务部，人力资源部和技术开发部。
大家都兢兢业业对着电脑工作，和普通公司里挣扎生存的普通牛马没什么区别。稍有不同的是，她在搭建好的场地碰到正在拍抽象小视频的团队，团队都是年轻人，工作氛围非常好。
她站在12楼往下眺望，看着他们在10楼的阳台上嘻嘻哈哈地拍视频。
忽然“叮——！”的一声清响，电梯门开。
坚硬的靴底叩着大理石地砖，冰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他们的谈话声也越来越近。
“你这样的性格真不讨男人喜欢，再耗下去迟早变成空巢老0。”
“我为什么要讨男人喜欢？0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该不会要说你这样子的是直男吧？”
“我不是直男。”
“我就说嘛！”
“直男喜欢女人，我不喜欢女人，当然，我也不喜欢男人。”
“那你喜欢什么？”
“钱。”
“我是说性取向。”
“钱。”
“这么爱钱？要是有人出高价买你陪他一夜，你会同意吗？”
“钱如果足够多的话，也不是不行。”
“哇靠！你这跟高级外围有什么区别？”
声音似笑非笑，“目前最大的区别是这世界不会有人赚到‘足够多’的钱，他们这辈子都赚不到碰我一根手指的钱。我不像你，廉价得像个公厕，让人随意进出。”
“靠！你有病吧你！这已经不是廉价不廉价的问题，你侮辱我取向啊！我是直男！”
纪晗熙本来无意听取他们的对话，但其中一个恶毒的语气实在太过太过熟悉，她在宿舍里无数次饱受这个声音折磨，于是忍不住偏头望去。
电梯口走过来两个人。
一个穿着条纹运动套装，头发短短的，长相也普通，只是衣服上明晃晃的Gucci标志太过招摇。
另一个可谓是既熟悉又陌生，香槟色长发及腰，轻混血妆容，裸色唇蜜，显得整个人美艳又高级。
穿着黑色高领打底，黑色风衣，黑色皮靴，露肤度很低，但有种欲盖弥彰的妩媚。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比那种明晃晃的骚更撩人。
现实中的他比视频中美得更具冲击力，又冷又媚又艳，像冰原冻结的玫瑰，也像凛冽沾血的尖刀。
纪晗熙不太懂名牌，也不知道他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但从那超绝的纹理与质感来看，价格肯定高得吓人。
她唯一认得的，是他脖子上白金满钻的Chaumet项链。这个牌子因最近一个塌房的男星而出名，据说一个小小戒指就高达50w，而且据说这种珠宝不单卖，都是整套出的，里面包含戒指，手镯，项链，耳环，胸针发夹等等，一套约计2000w。
这群该死的有钱人！她有点恨恨地想。
那两人路过她时，纪晗熙又听到对话，不过这次是关于她的。
“……Chanel的新款吗？”
“假的，衣服材质很廉价，一看就是便宜货。”
她敢保证，这两句话绝对是说她的。因为她注意到那死妖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虽然时间还不足半秒，但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于是她回头还以一记眼刀，狠狠地瞪了回去。
什么叫假的啊？
她用真钱买的就是真的。
而且她根本就没有去搜什么牌子货，衣服是在淘宝上随便买的，她才没有买什么A货呢，只是长得漂亮气质又好，穿什么都让人第一眼以为是名牌，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两人离开很远，她还陷入愤怒中无法自拔。
死妖男那张脸，肯定靠化妆加整容！也不知道躺了多少次冰冷的手术台才勉强有点人样，原本的样子肯定丑死！真讨厌！
学长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一看就知道面试结果不怎么样。纪晗熙现在心情也超差，完全没心思安慰他。
“……学妹，我很差劲吗？”
“没有啊。”学长落选完全是在意料之中，他本人和照片视频是有差距的，看到他现实中的模样多少会有点失望，不像她，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这家公司不咋地，完全没有选人的眼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业内最大的，可能也就产业链比较成熟吧，看看他们选的那些人，啧啧……”
他拿出手机，对着星链互娱旗下的网红评头论足，大概因为还在人家公司楼内，怕这种言论挨打，就将声音刻意压低。
“学长我们回去吧，我今天不舒服，就不去吃饭看电影了。”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的情况下进行约会，只会将氛围弄得更差。
“嗯行，都听你的。”
两人坐电梯下楼，走到旋转门时，前台小姐姐接了个电话，突然急匆匆地往他们这边跑。
“等一下！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学长转头望去，脸上带有喜色，一副我就知道他们要后悔的表情。
谁知前台小姐径直跑到纪晗熙面前，气喘吁吁道：“这位小姐等一下，刚才老板打电话给我，说小姐很有潜质，有机会成为千万级别的网红，希望小姐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听完对方这番话，纪晗熙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学长脸色很难看，感觉星链互娱这种行为简直是抽自己的脸。
几分钟前他才说他们的选人审美不行，现在学妹却被他们选中，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存心让他尴尬吗？而且是他来面试，是他想当网红，结果他没被挑中，挑中的是陪同的学妹？这是故意的吗？故意让他难堪？
“学妹别信他们，现在说的好听，后面你面试的时候又会把你刷掉，就跟逗人玩儿一样，真是没有可信度的公司。”
“不会的哦，凡是我们主动联系的博主，都是已确定的，面试都会通过的，除非是自己联系我们来面试的，才有被刷掉的可能。”
学长的脸色这下更是铁青，确实是他主动联系星链互娱的，但这件事怎么能当着学妹的面说出来呢？这不是拆穿自己跟学妹吹牛的谎言吗？这让自己大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
恼羞成怒的他抓着纪晗熙的胳膊就往外冲，“别听他们的！他们完全在胡说八道！”
“等一下！这位小姐等一下！我们老板今天在12楼亲眼看到您，对您很满意！由衷希望您能加入我们公司，小姐不考虑一下吗？”前台小姐见她要走，声音又急切几分。
“嘶——！学长你弄疼我了！”纪晗熙倒吸一口冷气，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
她想着前台小姐刚才的话，问了个问题：“你们老板，留的是短发还是长发？”
“呃？”虽然这个问题让前台小姐不解，但她还是如实答道：“我们老板留的是短发。”
听到这个答案，纪晗熙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说：“让我考虑考虑，晚点回复你。”
“那小姐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纪晗熙拿出手机给她留了个微信号。
走出这栋大楼时，学长不悦地看着她，“学妹，你该不会真的要加入星链互娱吧？”
“我记得面试前学长跟我说这家公司怎么怎么好呢？什么业内最大啊，什么网红孵化器啊，什么经济效益最高啊。既然这么好，我考虑一下不是很正常吗？怎么？难道学长因为自己面试失败，所以就要开始说那家公司的不好，让我也放弃这次机会？”
“哎！不，不是…你听我说……”
“学长，我约的车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微信上发我吧。”不等他说话，她已拉开车门坐到里面。
两人在不同校区，回校的方向也截然相反，学长只能干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纪晗熙抬起刚才被拽的那只胳膊，看着上面的红痕，暗骂那个男的一万遍！真没礼貌！真粗鲁！怎么敢这么用力地拽她的？这男的真该死！之前还是crush，现在秒变rubbish！果然人的上头下头就只在一瞬之间。
想着刚才学长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忽然有点想笑。自己没本事被看中，就也想破坏她的机遇？自己没办法步步高升，所以也想把她拽住，让她陪着他原地打转？她才不要呢！她又不是恋爱脑，才不可能为他做出任何牺牲！
这男的也就身材还行，可网上跟他差不多身材的网红成千上万个，她要是成为大网红，以后能接触到的资源接触到男人比他优秀上百倍！她才不想这男的拖自己后腿！
回到宿舍时，已下午一点，除了敏敏，其他两个舍友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个宿舍是和别的班混寝，其他两人的课表作息与她完全对不上，关系也没那么亲密。
“怎么回来这么早？怎么眼睛里没光了？是约会不开心吗？”
敏敏边吃薯片边刷抖音，视频内容正是纪晗熙最不想看到的那个。
两张live实况应该是以前的库存，发色还没变成香槟色，黑色长直发如绸缎般柔软。
背景是一个清吧，酒柜上摆满各种各样的贵价酒，昏黄的灯色，反光的玻璃，透亮的冰块，吧台深沉的棕木纹理，构成幽暗微醺的氛围。
他站在吧台前，披着Burberry的羊毛披肩，举着残余浅浅酒痕的马天尼杯，侧头微笑着看向镜头，有种纸醉金迷中独他岁月静好的温柔。
但不知是拍照角度问题还是纪晗熙的心理作用，她感觉他眼中的轻蔑与嘲讽都快冲出屏幕了。
纪晗熙把敏敏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顺手拿走之前送她的薯片。
“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啊？薯片还给我！你都送我了，还给我！”
纪晗熙吃光薯片，把包装袋还给她。
谁让她看死妖男的视频？送她零食是让她看这个的吗？她要没收，全部没收。
敏敏欲哭无泪地控诉：“坏女人！回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开始发疯！”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纪晗熙发现有新的好友添加，是星链互娱那边的人。
对接人姓周，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并旁敲侧击地询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纪晗熙还是说再想想。
她在网上查了下这个公司，只知道它挺正规的，其他再查不出来。
突然间想到敏敏喜欢的那个博主就是星链互娱的头部，于是点进之前她分享给自己的链接，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他的账号名是Vivienne，抖音和小红书都是变装和化妆品分享，没有什么关于公司的内容，于是循着这个名称找到了他的微博。
她第一眼看到他微博被吓了一跳。
因为最新一条写着无数个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去死去死去……」
不清楚发了多少个，反正刚打开满屏都是，给她造成不小的冲击和心理阴影。
往下翻，第二条是一张照片：
宽敞的别墅，华丽的水晶灯，灯光下堆满橙色Hermes礼品盒和包装袋，他穿着米色长袖坐着这堆礼物中，正面前的盒子被掀开一角，露出超难买的鳄鱼皮Brikin，他故作惊讶地半掩住唇，似乎对这个礼物很意外很喜欢。
周围除了礼品盒还有很多气球和彩带，后面有露出一角的香槟塔和鲜花甜品。一看这里就刚经历完一场热闹的派对，而他也笑靥如花，洋溢着幸福的感觉，与上条微博形成鲜明对比。
极其割裂。
这是纪晗熙看完他微博的感受，而且不仅这两条微博，后面的微博也是。
上一条发了张自己的手，很白很瘦，腕骨伶仃，指尖和关节处是淡淡粉色，带着青玉珠串，看上去欲色与美感兼具。
下一条就发了个「掐死」，配图是这只漂亮的手卡着一个巫蛊娃娃的脖子，娃娃上面扎满了针，也不知道他在诅咒谁。
再往下几条，是纯文字微博：
「虽然我很享受别人给我花钱，但是我绝不会给别人花钱，我的钱只会用在我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给他花一分钱」
「你们知道吗？这个世界由两种人组成，想睡我的和还没见过我的」
「世界末日来临我将第一个牺牲粉丝」
「真可怜 你们真可怜 」
「既然活着很痛苦 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我花钱是你们的荣幸，少在这里不识好歹」
恶毒，刻薄，自私，扭曲阴暗，不男不女，精神状态有问题，天天散播负面情绪，这样的人凭什么有这么多粉丝啊？这些人到底在粉他什么啊？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纪晗熙没有关注他，浏览权限仅有十条，说实话，她也不想去了解这样的人，可是她又好奇这样的人凭什么手段有这么多钱。
那张拆礼物照片中超绝不经意露出的手表，虽然被衣袖遮住一半，但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要不然也不会用那只手去夸张捂嘴。
出于好奇，她截图去搜了下，发现是Patek Philippe的新款，官方定价620W……
她恨这个世界！真该死啊！他凭什么这么有钱？是因为当网红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心动了。
纪晗熙将自己的情况向对接人说明，她还是在校生没办法全职，寒暑假肯定要回家的时间必须自由，视频风格和内容尺度以她的标准为主……
她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条件过去，那边沉默半小时，然后回复她全部可以接受，并且会根据她的建议拟一份合同，等她看完后签约。
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啊……她对着屏幕有些怔愣，其实后面提的几个要求还挺苛刻的，关于利润分成和账号授权什么的，她以为会拉扯几天，没想到对方回复得这么干脆。
「好 」
「周五我来签合同」
回完这句，她又无聊地点开妖男的微博，盯着官方跳出的“关注我，查看我的全部微博”这几个字出神。
心一横，还是点了个关注。
这个号是她平常追星的小号，没发任何和自己相关的，他粉丝那么多，每天关注的人成百上千，他不会注意到这个号，更不可能知道这个号是她的。
妖男后面的微博与之前的风格如出一辙，非常癫。
纪晗熙仗着永远不可能有人发现自己，开始在他评论区大放厥词，横行霸道，不断发表恶评。
他的评论区清一色的夸夸，所以她几个恶评格外突出，她才不在乎呢，她就想膈应他。
“自己怎么赚的钱心知肚明哈”
“超绝不经意露出HarryWinston的logo，其实手举得快要累死了吧？”
“嘴上说着原相机直出，结果背地里是p图软件的高级会员呢”
“一天到晚刻薄别人，原来是生活对你更刻薄所以想迁怒别人啊”
“嘴巴这么毒，跟吃了老鼠药一样”
“哇哦了不起，买几个包装上流人，别装着装着自己当真了哈”
发完这几条，她心满意足地去睡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微博差点沦陷，几百条全是骂她的。由于她这个号是追星号，所以最多人说：祝你正主糊一辈子！
纪晗熙淡淡地看完，毫无反应，她才不在乎这个，她正主早塌了。
周五那天，她又恢复从前的穿搭，驾轻就熟地给自己画着妆，脸精致得像漂亮瓷偶，穿着却辣得要命，带点古早千禧感，倒也自成一种风格。
她今天没扎侧丸子头，而是把长发自然垂下，戴了个波西米亚镂空钩花针织帽，本来是随便搭的，结果非常适合。
“很好！超漂亮！”顺手拍个穿搭照发到小红书，今天的更新就算完成。
纪晗熙到星链互娱的时候，由对接人带领着上楼，12楼最右侧的大房间是老板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拉开的百叶窗过滤着阳光，在暗灰色地毯上投下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
“纪小姐稍等一会儿，我们老板马上过来。”对接人跟她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
纪晗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纳罕和她签合同的居然不是hr，而是老板本人。
片刻，玻璃门被推开。
她偏头望去，果然是上次那个短发男人，这回他换了身运动套装，没看懂什么牌子，但价格应该不菲。
他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招呼她坐下：“纪…晗熙纪小姐是吧？来来来，坐这里，别紧张。”
大概为更显亲和，他没有把她领向那张厚重巨大的乌木办公桌，而是引向旁边的真皮沙发，将合同文件放在矮茶几上，递过来一支笔。
“纪小姐看看这个合同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问题今天就可以签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