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是禁足在院子里没什么别的事情干,汤婵已经做好了,转头吩咐秋月道:“把我绣好的抹额拿来。”
秋月依言取了来。
汤婵绣了三条,都是绸缎底、貂皮,分别绣了蝙蝠、寿桃和牡丹纹样,“前两条给老夫人,后一条给侯夫人,您看还使得?”
汤母拿过来一看,绣出的图样,花色呆板,实在不能说漂亮,但好在针脚细密平实,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对方怎么也不可能真的用,心意到了就行。
汤母放下了心,“回头就给老夫人和侯夫人送去吧。”
汤婵应了是,汤母又交代道:“年后便是老夫人寿辰,给老夫人的寿礼也该准备起来了。”
汤婵眼前一黑。
得,又得做针线了,这回还是个大件的!
她仰天长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有钱寡妇啊可恶!
唉算了,就当打发时间了。“也不知表妹们都送些什么,回头打听清楚做个参考才好。”
“是这个理,”汤母点头,想起什么,“老夫人给你的那个春桃姑娘呢?”
“哦,她啊,”汤婵又吸溜了一口奶茶,一边分心想着哪天闲了研究一下能不能把珍珠做出来,一边道,“我这儿禁着足,院中也没什么活计,春桃说她白领着月银,心中不安,老夫人院里事情多,她白日里就回老夫人院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汤母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只摇了摇头道,“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她又跟汤婵说起了刚得来的消息,“刚刚营国公老夫人来了,说想念外孙女,要把二夫人和盈姐儿接回营国公府小住。”
汤婵挑了挑眉,“老夫人允了?”
“自是允了,”汤母叹气,“老夫人知道这是二夫人搬来的救兵,不好跟亲家撕破脸,只得允了。”
自庞妍生辰,老夫人连着多日没有好脸色。侯夫人下了狠心,给庞妍请来了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想来是要好好扳一扳庞妍的性子。二夫人却始终不服,暗中一直有传言,说二夫人背地里埋怨老夫人偏心呢。
汤母心里很不舒服,二夫人觉得盈姐儿无辜,可婵姐儿才叫受了无妄之灾呢!
二夫人娘家势大,倒叫盈姐儿脱了身,婵姐儿又怎么办?
“唔,说起来,营国公应该是手握实权的勋贵吧?”
汤婵不知道汤母心中所想,一心八卦道:“二夫人是营国公嫡出的女儿,出身这样好,怎么会嫁给不袭爵的二老爷?”
“你有所不知,”汤母为她解惑,“现在的营国公是老营国公的嫡出三子,前头两位兄长都是嫡出,本与爵位无缘,当年二夫人与二老爷定下亲事的时候,也算门当户对。不过世事难料,原先的营国公世子在战场上意外伤重不治,嫡次子刚封了世子又得病去世,两房都没有长成的嫡子,便叫三房捡了便宜。”
汤婵恍然,“原来如此。”
“别人家的家事先不说,”汤母又将话题拽了回来,她看着汤婵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愈发犯愁,“我现在担心你的婚事。如今正是交际相看的好时候,你却全被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唉,这可怎么办?”
“没事,不着急,急也没用。”汤婵老神在在,吸溜完最后一口奶茶,“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日子就挺好,过一天是一天嘛。”
老夫人跟侯夫人还等着斗法呢,依汤婵猜测,她还得再当一段时间的工具人。
汤母半天无言,却也没什么办法,“你呀……”
“不要!”
庞雅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满头冷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梦。
帐外传来丫鬟玉坠的问候,“姑娘怎么了?还好吗?”
庞雅急促的喘息缓了下来,她闭了闭眼,“无碍,做了个噩梦而已。”
玉坠语气有些犹豫,“姑娘近些日子一直都没睡好……”
“我说了无事!”
庞雅语气严厉了几分,玉坠顿时不敢再说。
庞雅这才缓下来,“什么时辰了?”
“午时末了,姑娘歇晌歇了小半个时辰。”玉坠看了眼刻钟,“姑娘还要继续睡吗?”
“不了,”庞雅揉着太阳穴,“去给我倒杯茶来。”
玉坠应下就要去倒茶,不过她随即想到什么,停下来试探问道:“表姑娘刚刚送来个新鲜物,说是叫奶茶,姑娘要不要尝尝?”
庞雅手一顿,“好。”
玉坠连忙去倒了一杯。
奶茶还温着,庞雅尝了一口,香甜醇厚的口感很好地抚慰了她紧绷的神经。
“味道倒还不错,”庞雅问,“这是表姐做的?以前倒是没喝过。”
玉坠答道:
“是,许是南边的新鲜做法吧。”
庞雅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喝着,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见主子情绪恢复正常,玉坠跟庞雅说起庞盈被接走的消息,末了不平地嘟囔道:“……分明是二姑娘同三姑娘闯了祸,累得姑娘跟着受罪,三姑娘倒被接回营国公府,这叫什么道理?”
“行了,”庞雅看她一眼,用眼神制止了她,“没用的话不必再说了。”
玉坠只好闭了嘴,但她很快又像想起了什么好事,抿嘴笑道:“对了姑娘,奴婢听说,明儿宋家老夫人来,要给姑娘交换庚帖呢。”
“啪”地一声,庞雅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玉坠吓了一跳,“姑娘?”
庞雅脸色有些发白,她跟玉坠确认道:“今天是十月初六,对吧?”
“是,”玉坠又是害怕又是不解,“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庞雅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了紧,她露出一个笑来,“无事,你下去吧,我不太舒服,想再歇歇。”
玉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敢多言,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碎瓷片就下去了。
等屋里只剩庞雅一个人,她的脸色沉了下去。
庞雅生母去得早,又是庶女,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幸而老夫人一时兴起,将她养在膝下,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才算有了立足之地。
为了让这座靠山更加牢固,庞雅努力地讨好老夫人——老夫人贵为郡君,交际的都是最顶级的权贵,总能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好夫婿罢?
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竟给她定了宋家。
宋家确实是文名斐然的大族,传世多年,素有清流之名,宋羲和自小有神童之称,举业有望。
可清流世家便意味着家产不丰,家中日子好听点叫简朴,难听点就是穷酸,完全无法与勋贵世家相比。
文官升迁又是极慢,等宋羲和熬出头,怕不是要等个二十年。
庞雅心里不太满意,但她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露出失望,更不敢推拒亲事,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宋家家风清正,宋羲和本人才貌双全,是个过得去的选择。
然而就在此时,庞雅开始做梦,梦中的场景竟像是未来!
她梦见自己凤冠霞帔,嫁与宋羲和为妻,而宋家的生活正如预料般,很是节俭朴素。为了不惹宋老夫人不喜,庞雅只能约束自己,生活用度低得可怜,跟在闺中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不容易熬了两年,她总算迎来了一丝曙光,这年科举,夫君宋羲和高中,且是高中状元。
生活总算有了新的盼头,可还没等庞雅扬眉吐气太久,情形便直转急下:夫君不善官场争斗,在翰林院郁郁不得志;年幼的太子夭折,几位皇子开始夺嫡,夫君卷入政党之争,被人打压陷害,她耗尽人情,舍尽家财,甚至搭上大半嫁妆,才将夫君全须全尾地捞了出来。
这也罢了,没想到夫君经此一事,心灰意冷,对官场失望之下,竟决定辞官归隐,到岳山书院教书育人了!
作为妻子,庞雅除了跟随,没有别的选择。
岳山书院地处山中,条件比在宋家还要清苦,而书院中薪水甚少,还多被夫君用来资助贫寒学子,家中进项全靠自己不多的嫁妆维持。
可笑她自闺中起,就争做姐妹里最出色的那个人,结果到头来,就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教习夫人!
反观旧时不如她的姐妹们,却个个嫁的比她好——庞妍嫁进丰王府,成了丰王世子妃,庞盈则进宫成了三皇子侧妃,后来三皇子撞大运成了太子,庞盈更是一跃成为太子侧妃,就连汤婵这个出身寒酸的表姑娘,都嫁给了锦平侯,成了一品侯夫人。
只有自己,不仅无权无势,还要日夜操劳,时时算计着三瓜两枣,年纪轻轻便心如枯木,只觉得苦日子没有尽头,还要在夫君面前强颜欢笑,装出一副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庞雅总会在这个时候惊醒,每每醒来,压抑绝望的感觉还残留在心里。
她一开始只将这个梦当成一个噩梦,但随着时间推移,梦中的细节越来越多,给庞雅的感觉也越来越真实。
更让庞雅感觉不妙的是,梦里宋家来问名的日子,就是明日!
庞雅焦虑地咬起了手指。
所以她的梦是上天给她的警示吗?她该信吗?
若真是上天厚爱,梦中就是她的未来……她又该怎么办?
腊八节前两天,老夫人终于发了话,让姑娘们第二日来请安。
汤婵伸了伸躺酥了的骨头,这禁足总算是结束了。
夜里刚下过一场小雪,清晨雪霁天晴,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天。园景里的枯木枝杈、假山岩石银装素裹,透着与喧嚣夏季截然不同的素雅清寂。汤婵带着春桃,一路走一路赏景,心情愉悦地抵达福禧堂。
不似那一日面色沉沉,老夫人看着心情还不错,面对汤婵的问安,老夫人笑眯眯点了点头。
汤婵看向一旁,她到得不早不晚,庞妍已经在了。
在教养嬷嬷手里走过一遭,庞妍想是吃了不少规训,往日抬着的下巴收了不少,趾高气昂的神态也收敛许多。
只是汤婵还是捕捉到了她向自己问好时眼底闪过的轻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汤婵也不意外,只装作不知,笑着回了礼。
起码现在能装出个样子来了不是。
这时庞雅和庞秀也到了。
等看清庞雅,汤婵有些意外。
禁足这些时日,庞雅瞧着竟清瘦憔悴许多,连下巴都尖了。
她视线一转,和庞秀略有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种想往后缩的冲动——她俩倒好,两个多月禁足下来,不仅没瘦,反倒悄悄涨了几斤秤,跟庞雅一比,更显得红润白胖,一看便知道过得十分滋润。
庞妍站起身,跟庞雅行礼问安同时告罪,这是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哪怕庞妍再不甘愿也只能照做。
她咬了一下唇里的软肉,垂眼遮住眼底的不屑,“……那日我口无遮拦,大姐姐勿要跟我计较。”
庞雅也不知道看没看出庞妍的不情愿,她回了一个温和的笑,“无碍的。”
看着庞妍驯良的样子,老夫人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你们是一家子姐妹,应当互相友爱才是。”
“行了,”老夫人说,“马上过年啦,等上元节你们再好好松快松快。”
这就算把事情揭了过去,姑娘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便叫她们各自告退了。
汤婵却留在最后,暂时没走。
老夫人有点诧异,但还是慈和地问:“婵姐儿有事?”
“是,”汤婵看着十分不好意思,还有点紧张,“有件事还想跟老祖宗讨个情。”
她素来是个不多话的,这还是第一回 开口要什么,老夫人笑呵呵点头,“莫怕,你说。”
“是春桃姐姐。”汤婵不好意思地笑,老夫人的和善似乎让她放松不少,她语气十分真诚地说道,“自到我身边,春桃姐姐教了我许多,如今自我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我也不好再霸着老夫人倚重的人,不如让春桃姐姐继续伺候老祖宗,也免得春桃姐姐两头奔忙。”
老夫人眉头微动。
她笑容不变,看向春桃,“春桃,你怎么说?”
站在汤婵身后的春桃已经抑制不住大喜过望的表情。
她早就不想在湛露院伺候,一直在借机寻找更好的出路,不料表姑娘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还是让她回老夫人身边!
表姑娘虽穷酸了些,没想到为人处世如此上道!
春桃连忙磕头给老太太表忠心,“奴婢听老夫人和表姑娘的安排!”
老夫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状似真心实意为春桃着想的汤婵,顿了一下,应了春桃,“也好,那你便回来伺候吧。”
“谢老夫人!”春桃喜不自胜,给汤婵磕了许是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头。
汤婵侧了身没受,春桃满心欢喜,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汤婵一眼,另指了一个丫鬟陪着汤婵回湛露院,“行了,婵姐儿回去吧,路上别冻着。”
汤婵笑着道了谢,“是。”
等汤婵回到湛露院,秋月得知春桃回了福禧堂,不由一怔,“姑娘怎地就由她这么毫发无损的回去了?”
她心中忿忿,像春桃这样不尊不忠的奴婢,早该打顿板子卖出去了!
“哪里会毫发无损,”汤婵哂笑一下,脱了大氅递给她,“回去了,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啦。”
秋月不解。
汤婵本想跟她解释,但话到嘴边,突然失了兴味。
“……先看着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报复一个身不由己为奴为婢的姑娘。
摇摇头不再多想,“走,去小厨房,看看今天琢磨点什么好吃的……”
眼见着年关将近,府里愈发忙碌,回了娘家的二夫人也带着庞盈回府,还给众人带了礼物。
老夫人对二夫人亲热如旧,侯夫人的笑却不达眼底。
只是不管水面下如何暗流涌动,过年这个特殊的时节,大家表面上都是一派亲热。
庞盈先跟庞妍告罪,“那日是我做得不妥,欠了考虑,二姐姐勿怪。”
老夫人就在上头看着,庞妍扯出笑意来,“哪里,是我太冲动才是。”
两人各自谦虚几个来回,好一派姐妹和乐的太平景象。
就这么到了年尾,小年日祭灶扫尘,剪窗花贴春联,除夕守岁,初一拜年初二访亲,初三开始府中日日吃年酒,亲友络绎不绝,姑娘们也难得松快,凑在一起摸牌玩耍。
这天,姑娘们聚在老夫人屋里哄着老太太打马吊,世子庞逸也来了凑热闹,跟在老夫人后面出谋划策。
在内宅很少见到府里其他几个兄弟,庞逸是一屋子女眷里唯一的男丁,倒真像个姑娘堆里的贾宝玉。
还别说,许是纨绔子弟的基本修养,庞逸牌技很是不错,有他帮忙,老夫人可谓大杀四方,惹得今天牌运不佳一直没赢过的庞盈讨饶道:“老祖宗二哥哥高抬贵手,再来我明年的脂粉钱都没啦!”
她彩衣娱亲,哄得老夫人心花怒放,心情愉悦之下,老夫人自然不会小气,转头吩咐身边的任妈妈道:“你开了库房,捡几样好东西出来赏给姑娘们。”
“老祖宗最大方啦!”
老夫人的赏赐可比打牌用的金豆子值钱多了,意外之喜让庞盈欢呼雀跃,姑娘们面上也都带了喜色。
正笑闹着,春芽喜气洋洋地进来通报,“老夫人,解家二爷来了!”
“瑨哥儿来了?”
老夫人闻言,高兴得连抓到的好牌都顾不上了,眉开眼笑道:“快请进来!”
住在侯府这么久,汤婵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解家小舅舅这个人。
他是先侯夫人解氏的幼弟,解阁老夫人老蚌生珠得来的幼子。其实早年间京城并不太熟悉解家这位小儿子,众人讨论的更多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解磐。
解磐十六岁中举,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可谓天纵奇才。可惜天不假年,解磐未及而立之年便不幸英年早逝,解阁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巨大的打击之下大病一场,旋即也驾鹤西归。
当年解二爷解瑨只有十一岁,解家子嗣单薄,并无他人撑起门楣,不少人都以为解家会就此落败下去。然而仅仅九年之后,解瑨蟾宫折桂,自此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以一人之力撑起了整个解家。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解家二爷也是一位不逊父兄的英才。
自解氏过世、庆祥侯再娶后,两家逐渐疏远,这些日子侯府办的酒席上,都没有解家人出席。
但这不代表两家断了往来,解家二爷作为老夫人的晚辈,来拜个年是理所应当。
因着论起辈分,对方算是舅舅,庞家的姑娘们都没避讳,汤婵也就心安理得混在中间,准备看看这让老夫人喜笑颜开的解二爷是个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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