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宋允执也收拾妥当了,手里拿着她的披风,到了屋外,替她披上了肩头。
长公主今年新得来的两件紫貂,一件给宋允执做了大氅,另一件给钱铜做成了披风,冬季御寒格外暖和。
头一次得了如此贵重的礼物,钱铜感觉还不错,并肩与宋允执走下台阶,“我这回空手上门,多少有些失礼,待过完年,你陪我一道去挑些东西...”
知道她自力更生惯了,不愿意欠人情,宋允执也没急于一时去纠正她的习惯,一步一步地来,回道:“上回你送的枪,听说母亲回来便没离过手。”
“真的?”
宋允执应道:“嗯。”
等两人到了门口,长公主已经在马车上候着了。
儿媳妇头一回进宫,对京城不熟悉,对宫中的规矩和人更陌生,担心被人刁难,长公主打算陪她一道前去。
钱铜坐上了长公主的马车。
见识过她的厉害,钱铜对她除了敬重之外,也有几分畏惧,是以上车后便与其道歉:“母亲,久等了。”
“我也刚到。”长公主看了一眼她脸色,问道:“住得还习惯吧?”
钱铜点头。
可长公主眼尖,在她坐下来弯身的瞬间,看到了她颈子内的一道青紫色的吻痕,不觉骂出声,“死小子,还以为他是个混葫芦,竟是匹饿狼...”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钱铜一愣,看到她的目光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耳根慢慢地开始升了温。
长公主便道:“待会儿回来,我让人给你送一瓶药,抹一下好受些。”
红潮迅速爬上了脸颊,钱铜低声应道:“多谢母亲。”
长公主见她害臊,便没再说,提点道:“进宫后记住,你母亲乃当朝长公主,陛下唯一的亲妹妹,任何人都不能下你的脸,皇后,嫔妃也不能,你若是不知该如何应付,便不需要搭理,交给我即可...”
长公主并非是那等性子温柔的母亲,却能给人带来安稳。
钱铜终于体会到了身后有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头一回进宫,说不紧张是假的,有长公主一道替她长威风,心底的紧张舒缓了不少,点头道:“好,多谢母亲。”
长公主又道:“侯门的规矩多,你要喜欢吃什么,背地里照吃无妨,无需一板一眼都照着规矩来。”
钱铜明白,她说的是昨儿夜里的酒,不由脱口道:“母亲待儿媳如此体贴,儿媳很感激。”
长公主听宋侯爷说了定国公与她发生的那件冲突,多少也了解她的性子,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她道:“不过是小事,你无需记在心上,本宫不图你的感激,进了我家门,便是一家人,待日子久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你自会明白...”
钱铜似懂非懂,但心里明白侯府的人都待她不错,她也在努力地融入其中。
马车只行驶了两刻,便到了皇宫大门。
钱铜终于知道了永安侯府的价值了,贵的不是宅子,而是那块地,这若是上早朝,每天都能比旁人多睡一个时辰。
马车到了宫门口,见是长公主的座驾,守城的侍卫,即刻放了行。
一行三人进入正殿前,钱铜趁机走到了宋允执身后,提醒道:“夫君别忘了,我与你说的话,钱章煦...”
不知道他答应了没有,见其身侧微侧,正欲转头来看她,大殿内便走出来了一名太监,唱道:“宣永安侯府宋世子宋允执,世子妃钱铜觐见。”
钱铜活了二十年,从未进过宫,也未见过皇帝,只在画像上看过,知道其年岁四十多,乃武将出身,威严自不可说。
长公主走在最前面,宋允执与钱铜跟在她身后,刚跨进大殿,便听到了里面的说笑声。
沈澈今日也在,正与皇帝说着话:“小金蝉,黄豆大小,一旦遇上血即溶,陛下小心它扎您...”
皇帝笑道:“这小东西有趣。”
钱铜:“......”
沈表弟这是要报仇谋害她吗。
转头去求救,宋允执正看着她,张唇轻声道:“没事。”
人都来了,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跪拜的礼仪,在马车上长公主与她说了一遍,人到了跟前,钱铜便照着长公主所授的那般,跪下与皇帝请安,“臣妇钱铜拜见陛下。”
皇帝自从接到宋允执给他写的那封,在扬州安家的信函后,便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叫他宋世子连家都不回了,从此不想归朝?
听说人昨日回来了,忧其一路劳累,并没急着召见。
今日人来了,皇帝倒想好好看看,抬手道:“平身。”
钱铜刚起来,便听皇帝问道:“便是你把我的外甥拐去,险些当了上门女婿?”
钱铜心下一跳,垂着回道:“臣妇不敢。”
“陛下别吓着她。”长公主上前解围,“您这外甥二十二了才讨上媳妇,陛下应该感到宽慰。”说完便招呼钱铜坐在了自己身旁。
皇帝并非世家出身,实打实的泥腿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这些年时不时便把朝廷的一群官员吓得趴在地上呼救,“陛下饶命。”
可他压根儿就没想要对方的命。
知道自己嗓门粗,听起来很吓人,皇帝便收了收,“不用怕,朕不会吃人。”
至于这位钱家七娘子的品行和为人,这几个月,沈家小公子见他一回说一回,他耳朵都听起了茧子。
钱家七娘子姿容绝色,京城小娘子无一能比,且头脑聪慧,善良温柔,贤良淑德。
横竖钱家七娘子就没有缺点,配他的外甥绰绰有余。
皇帝心里犹如明镜,他还能不知道沈澈这番破费口舌,是被谁授的意?
从宋允执进来的那一刻,皇帝便察觉到他面上多了一抹以往从未有过的人间烟火味,谁都年轻过,皇帝知道他这是逢了春。
等两人落座后,皇帝才终于看清传说中的钱家七娘子是何模样。
容貌确实不错,与他的外甥很登对,郎才女貌,极为养眼。
本事,也不小。
宋允执和大理寺递回来的折子他都看了,此女为朝廷所做的桩桩贡献,他已知情,颇为欣赏。
尤其是得知当年前来京城支援朝廷抗敌的钱家大爷,不仅没有得到该有的赏赐,还被平昌王谋害后,皇帝心中很内疚,翻案的当日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赐予钱老夫人上品诰命夫人的荣誉。
钱家大爷的赏赐弥补了,钱家七娘子本人还没有。
黄海与登州两条海峡线,若是让朝廷的人马前去,单是与朴家便能打上一年半载。
钱家的七娘子,说服了朴家大公子,让其归顺朝廷,解决了一大隐患,此为功劳之一。
其二,胆识过人,借着胡人想要分一杯羹的心理,与朴家一道设计,追赶胡人长驱而入,朝廷的兵马,直接杀上了胡人的领土,占领了辰州。
此地归入大虞,便是插在胡人心头上的一根刺,想要拔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此番功劳他的外甥边都没沾,由长公主做主全交给了钱七娘子,目的为何,皇帝心里有数。
钱家商户出身,想要在京城立足,便得先提升其身份。
永安侯府乃书香门第,他那外甥更是刚正不阿,任何事情都凭自己本事挣来,不受他的半分偏袒,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来自己跟前,替她媳妇一家求一个功名。
先立下功劳便不一样了。
不需要他们开口求,皇帝也会主动给。
运河开通后,扬州的海盐即将运往大虞各地,届时扬州便会成为大虞的第一大商业之都,盐税也将成为大虞财政的主要收入来源,所需官员众多,如宋允执在折子中所说,钱家世代为盐商,对盐市颇为了解,比京城调配过去的官员,更懂得如何生产。
皇帝封给了钱铜父亲,钱家二爷钱闵江一个五品的职位,入盐监司,担任扬州两大盐场的盐监官。
至于钱铜本人,钱铜主动谢绝了赏赐。
钱家一下子得了两个官职,一个乃三品诰命夫人,一个乃五品盐监官,对于刚起步的商户来说,足够了。
再多,她便承受不起。
她什么也不要,但皇帝不能不给,待长公主领她去见皇后时,皇帝便问了宋允执,“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从床上爬起来,便对他交代好了。
他从未私下里求过皇帝人情,本不打算干涉皇帝的想法,但想起她三番两次的交代,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回去难以交代,便道:“他有一位义兄。”
皇帝见他斟酌了这半天,颇为难开口,好奇道:“她这位义兄,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宋允执没瞒着皇帝,与他道:“此人身份有些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皇帝与他说话,总觉得他慢,习惯抢话。
宋允执便道:“此人本乃定国公府,定国公的长子。”
皇帝一怔。
定国公府真假小公爷的事,从扬州传到了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国公夫人回到国公府的当日,娘家便来了人,不知道是娘家人把她勒死的,还是她自缢的,当夜脖子上缠着一条白凌,悬在了屋梁上。
定国公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还把人叫进宫里劝说了一回。
当年他与一帮子兄弟从蜀州杀出来,大多数人都战死在了祸乱之中,所剩之人一只手掌都能数得清,定国公便是其中之一。
那份并肩作战,患难与共的兄弟情尚记在心头,皇帝不忍见他这般消沉下去。但看他那模样,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没个一年半载怕是走不出来。
都知道他是在内疚。
自己养了别人的种养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把亲儿子给害死了,换谁,谁不糟心。
如今宋允执却告诉他,那小公爷还活着,成了钱七娘子的义兄,到底怎么回事?关起门来,皇帝也想多知道一些臣子的私生活,招呼宋允执道:“你好好与朕说。”
宋允执没有隐瞒,把国公府小公爷如何假死,骗过了国公爷的眼,又是如何去了海峡线立下了汗马功劳之事,一五一十地与皇帝说了。
皇帝听完一阵愕然,“如此说来,定国公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活着?”
宋允执点头:“不知。”
皇帝长呼出一口气,问道:“他当真不想回国公府?宁愿认钱家祖宗?”
宋允执再次点头。
皇帝又是一声长叹,养儿女难,他比谁都能体会到定国公的那份心情,可既然他儿子心中有结,不愿意认他,就算自己是皇帝,也无法去强求。
认不认祖宗是另外一回事,但若是定国公知道人还活着,活着也能有一份念想。
最好把人从扬州弄来京城。
皇帝问宋允执:“你媳妇的意思是打算为他求一个职位?”
宋允执忽略了他在蜀州时所用的称呼,不太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应道:“钱铜想替他另立门户,以钱家姓氏,另起一本族谱。”
另立门户...
这位钱娘子倒是个有想法的人,只要他还在世人面前露面,国公府世子假死之事,迟早会被曝出来。
另立门户,他将来的成就钱家不占他半分便宜,届时国公府也找不到钱家头上。
这个请求,皇帝没有拒绝的理由,且正好合了他的意,当下便应允了宋允执,“这事朕应下来了,即刻拟旨宣他进宫受封,往后便留在京城。”
今年因钱铜的到来,永安侯府的春节过得比往年要热闹。
长公主大手一挥,买了一车的烟花,带着家中的一众老小,去了汴河上放。每年春节前来此处放烟花的世家不少,一为图喜庆,二为借此瞧亲。
永安侯府的宋世子已经成了亲,没得瞧了,但还有一个小郡主。
长公主不太喜欢与那一群妇人都费口舌,把人拉到了汴河旁,与宋允昭交代道:“你尽管看,看上了谁与我说一声便是。”
之后,便找了个借口与侯爷一道离去,安静地去过二人生活。
宋允执也顾不上宋允昭,钱铜头一回来京城,忙着为她介绍京城里好玩的好吃的,人在半路便下了马车...
最后放烟花的便只剩下了宋允昭和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长公主潇洒离去的背影,当面不敢说,等人走了便与宋允昭叨叨道:“说她是甩手掌柜,她还当真什么都不管了,有她这般当母亲的?”
宋允昭不应,轻轻碰了碰了她手,“祖母,看烟花。”
一场烟花还未放完,两人身边便来了客人。
一名贵妇领着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前来与两人打招呼,“听说老夫人带小郡主也来放烟花,晚辈便来凑个热闹,还望没打扰到老夫人...”
“出来看烟花,不就为图个热闹,谈何打扰....”老夫人与那贵妇热情地寒暄,把看人的机会留给了宋允昭。
不知道她看了没有,等人走后,老夫人问她:“怎么样?”
宋允昭点头:“还行。”
过了一阵又来了一个,再送走后,老夫人又问:“这个呢?”
宋允昭依旧点头,“还行。”
连续见了四个,这个行那个也行,老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她挑不出个所以然来,放弃了,“我先来挑吧,挑完了,再容你见个面,若是合了眼缘,待过了元宵后,便把亲事先定下来。”
宋允昭知道自己早晚得嫁人,她也在努力地去瞧,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可无论对方身份多显赫,长得有多好看,心底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
见祖母没再打算逼她相看,宋允昭暗自松了一口气。
日子很快,宋允昭陪着嫂嫂逛了几回街,春节的热闹还未褪去,元宵便来了。
但这一日老夫人没能定成亲,长公主不在家,又陪钱铜去了一趟宫中。
宋允昭事后听婢女说,是嫂嫂在扬州认的三兄来了京城受封领功,既是钱家公子,便是兄长的小舅子。
初来京城,只怕一时还没有落脚之处,甭管嫂嫂会不会把人带到侯府来住,宋允昭还是热心地吩咐仆人替其腾出了院子。
午后见人还没回来,便打算去街头上的铺子里把春节时定下的一套头面取回来,送给嫂嫂当新春贺礼。
京城的冬天到了三月才会褪去,元宵节正值雪花纷飞的季节,宋允昭出门时天还晴得好好的,待取了头面回到府上,天上又落起了细雪。
宋允昭下了马车,撑着伞进门,路过前堂时,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猜着应该是嫂嫂的那位义兄来了。
正好赶上了,宋允昭打算先过去打个招呼。
此时还没到黄昏,天幕尚亮。
宋允昭脚步下了长廊,瞧见庭院内兄长与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的公子一面往里走,一面说着话,没看到母亲和嫂嫂,便唤了一声,“兄长。”
宋允执回头。
他身旁的公子也随之转过了身。
雪花已落了一阵,庭院内停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宋允昭撑着伞,伞面挡住了视线,前面的人转身时,她并没有注意,出声问宋允执:“嫂嫂回来了?”
话音落下,她手里的伞面也往上移开,视线抬起来的一瞬,宋允昭整个人便如同被定格住了一般,神色呆滞地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太震惊,她周身力气泄去了大半,五指握不紧,伞柄从她手中倾斜下来,落在地上,她浑然不觉。
她是在做梦,还是眼花了?
宋允昭抬手揉了揉眼眶,再睁开眼,确定那个人还站在自己面前,不是鬼魂,她看到了他身后留下的脚印。
她也没有认错。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就是死去的段元槿。
眼泪是何时流下来的,宋允昭完全没有感觉。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朝着她走来,替她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油纸伞,撑在了她头顶上方。
宋允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仿佛不听使唤,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眼泪汹涌地往下落,圈在他身后的五指拢了拢,贴在了他的侧腰,感受到了掌心内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她这才语无伦次地开口,“你,没死对不对...”
第122章
皇帝召见之前,钱章煦先收到了钱铜赶来京城时托人给他带回去的信函,让他在家过年完立马赶来京城,助她完成大业。
不知她又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钱章煦不敢耽搁,新年一过,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京城。
到了京城方才得知,她所谓的大业,是给他求了一个官。
皇帝亲自召见了他,一番询问后,又见其谈吐见识都不凡,心中多少存了一些怜悯,好好的国公府世子流落在外十几年,险些丧命,也存了几分安抚国公爷的心思在,破格封了他为御史台御史中丞的职位,赐府邸,另立门户,与扬州钱家本家和国公府都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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