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结束考察期吧。”
水声持续,密集,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费鲁乔的手撑在瓷砖墙壁上,水流从发梢滴落。
他的脑内闪回那条评论和下面跟着的评论。
【在挪威看到博主了,[照片],博主看起来玩得很开心,这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博主说的那个喜欢的人。不是的话,那就是在撒谎起号了。】
【一看就是起号。】
【建议删,博主主动爆照的你发一下偷拍照也算了,为什么把素人女生不打码发上来?】
【什么锅配什么盖,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被拍活该。】
虽然他解释了,后续也是大团圆,评论区重新和睦一片,大家嗑得更起劲。
但他可以预想到,未来还会有更多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攻击她。
如果不是他把自己透露出去,她和他不会被拍到,她更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他的肩膀随着呼吸轻微抖动着,虽然努力压抑着自己,但还是发出了颤抖的哭声。
胸腔里溢出的闷重在水声里支离破碎。
眼尾因为热气和泪意通红。
舒识微听到浴室里水流了很久,差点都要怀疑某人在里面哭昏过去了。
她左思右想,觉得有可能他看到的那个评论涉及到了更严重的,比如爆照、人//肉之类的。
但她不在乎。
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网络上蠢货多得是。
不过确实有风险。做自媒体博主、吃互联网这碗饭还是有点难的。
至于费鲁乔的考察期结束,她认为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在某淘购物的时候,往往会先把想要的东西加到购物车,等过几天再去看,如果不是觉得真的需要她就会删掉购物车里的商品。
抽离一段时间,用来思考自己到底需不需要。
爱情同理,她觉得这几天有点和他太亲密了,她需要抽离开来,客观地评价这段关系。
费鲁乔更是需要。
男人在感情里是容易抽身就走的品种,分手后不痛不痒,不同文化背景下,这种情况可能会更严重。
离婚有冷静期,其实结婚才应该有冷静期,当然,在舒识微的看法中,就连确定关系都需要有冷静期。
这就是她的“考察期”的目的。
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好好地思考自己到底需不需要这段让自己痛苦的关系。
不过她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
所以她写了一张明信片给他:【这是下次一起看极光的凭据,如果几年后你觉得可以和我一起看极光,请发送申请邮件到邮箱xxxx,我不一定接受,但邮件一定会看。再见,祝好。】
如果不是开了账号拿到了广告, 费鲁乔不敢提出一起旅行的邀请。
但如果不是开了账号拿了广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负面情绪归负面情绪,费鲁乔毕竟是资深博主。
他其实在昨天就已经快速处理好了这件事。
摆出证据澄清。
让侵犯肖像权者、辱骂者道歉。
恢复评论区秩序。
在事态没有扩大之前, 他和那个上传了照片的网友交涉。
费鲁乔是学国际法的,工作也在一家涉外律所,因此在这方面相当得心应手。
他明确告诉那个网友, TA同时触碰了挪威法(肖像权+GDPR)和中国法(肖像权隐私权), 要求TA停止传播。
【游客受到当地法律保护和制约,您现在仍在挪威境内, 我相信您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引发网暴涉及严重情况, 挪威警方和数据保护局不会坐视不理, 我也希望您能有快乐的旅行, 因此……】
他不想用这种礼貌的语气和这些怀着恶意揣测她的人说话, 但他不得不用友好的方式交涉。
昨天处理好的事, 但是今天他依然无法从愧疚和愤恨中走出来。
这才导致了她和他那一段对话的发生。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费鲁乔回到床上, 拉上被子,把自己盖住, 整个人在被子的覆盖下蜷缩起来。
如果仅仅是那个偷拍造谣事件, 他早就处理好了,不应该影响她和他的关系。
但他现在更多恨的是自己。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消耗。
他会自觉地离开她。
只要能远远地看到她就够了。
过了很久,他才稍微拉开一条缝,看了一眼隔壁那张单人床上已经睡着的她。
对不起。
他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费鲁乔冷静如常, 他和舒识微商量机票改签的事。
舒识微看向他:“不用,改签太贵了,要不就这样吧。”
他怔了一下:“但是接下来还有两天,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度过吗?”
她觉得莫名:“我又不是讨厌你。”
费鲁乔心里涌起怪怪的感觉。
如果像这样结束考察期,那不是跟牵着手去离婚差不多吗?
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像从来没闹过矛盾一样,继续住酒店同一个房间,吃饭,按照计划游玩,给彼此拍照,只是没有拍双人照。
两人也一起商量了那个账号的运营后续。
冷静下来后,费鲁乔省去了一些不好的细节,把他目前的决定告诉她:拿出证据澄清,彻底杜绝谣言,然后停更。
舒识微看得很开,确保她没有人身危险后完全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又不需要那些逻辑不通的蠢人来认可她。
如果被那种人认可了,她反而有反胃恶心的感觉。
两人回到奥斯陆,逛圣诞市场。
圣诞市场的小木屋摊位很有氛围感,暖色灯光和蓝黑的天空形成对比。
空气里是热红酒、热狗和烤杏仁的香味。
游客中有个喝得有点微醺的姑娘,摇摇晃晃地冲两人笑,直白地揭穿:“你们两个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噢哈哈哈,快告诉我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吵架了!”
那名姑娘的男朋友被她的社死冒犯行为吓到了,在旁边拼命道歉:“不好意思,她很容易喝醉酒。”
舒识微倒是觉得好玩,不嫌事大地回答:“马上要分手了。”
那个姑娘脸颊红红的,歪过头在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物件,递过去。
“那祝你们和好噢,拿着!”
一对荷兰特产陶瓷小木鞋,代尔夫特蓝陶制作而成,白底蓝花印着风车,钥匙扣大小,放在手心里完全可以握成拳头。
她男朋友先是愣了一下,从尴尬中脱离出来,反而被逗笑了,干脆补充解释道:
“那个是我们去荷兰旅游时买的,那天刚好吵架,就一人分了一只鞋子,说好以后再也不见了。”
“结果第二天就和好了,现在还订婚了,哈哈哈,拿着吧,就当作好运分给你们。”
舒识微尴尬了,她只是多嘴说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对方真的有招。
她悄悄戳了戳费鲁乔,示意他“我不行了,你快点顶上”。
费鲁乔这个前社交魅魔没有让她失望,果然顶了她的位置,自然地和那对小情侣攀谈起来。
舒识微则转过头在自己包里掏啊掏,翻来翻去找合适的回礼,最后摸出一只维京海盗船冰箱贴。
她用眼神怂恿费鲁乔。
他会意。
他在接过她的海盗船冰箱贴的同时,手里也握上了自己的那只山妖冰箱贴,把两人拼凑出来的回礼送给那对订婚的情侣。
同时,也收下了那对情侣送给两人的陶瓷小木鞋。
舒识微拆开连接两只小鞋子的绳子,把一只陶瓷小鞋分给费鲁乔,顺便把她之前写给他的那张明信片一起给了他。
接过那张明信片的时候,费鲁乔明显动作僵硬了一些,他没有看她,垂着眼帘,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收好。
他还没有勇气去辨认明信片上写的其他中文。只是他拿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邮箱地址以及最后的那一句:
【再见,祝好。】
圣诞假期的挪威旅行计划结束了。
对费鲁乔的考察期也结束了。
合租公寓内的气氛转换了一轮。
诺尔特凭借着他敏锐的直觉发现了不对劲,他主动问舒识微:“费鲁乔的考察期结束了吗?”
她答道:“结束了。”
诺尔特眼里闪过一点轻快,嘴角稍微往下压了压,免得太明显。
事实上,就像好奇竞争对手在考试中拿了几分一样,他更好奇情敌到底在考察期内拿了多少好感,踩在了哪个雷点上,进行到了哪一步。
但这太隐私了,还是不能问。
与此同时,克劳斯也在纠结这件事。
他通过观察费鲁乔和舒识微两人的状态来判断当前的情况。
克劳斯注意到了很多异常:两人几乎不交换眼神,对话寥寥,气氛尴尬,显然是在刻意回避。同时,费鲁乔开始准备搬家。
【她和他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为什么闹掰?在旅行中发生了什么事?线索不足,无法得出结论。】
因为不清楚对手的状态,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就像棋局陷入了僵局。
舒识微最近没空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有颗智齿开始疼,开始是轻微地发疼,然后过了一天就有些肿胀了。
之前医生就说她智齿位置长得不好,要拔掉,但是她怕疼没拔。
该受的苦还是得受。
圣诞假后就是学校的考试月,考试月结束,学期教学任务也结束了,意味着寒假的开始。
某国的学期制度下寒假回国非常有利,因为此时国内已经过完年,不需要再应付亲戚,只要回家躺着就好了,机票相对来说也不是特别贵。
她早就把年假时间挪到了寒假,于是决定趁着寒假回国,拔掉这颗智齿。
某地医疗系统非常烂,医护从业人员少,经验不足,还排不到,平时感冒发烧全靠自己好。在某地要预约一个拔牙的小手术,和回国去拔时间差不多。
回国两天后,舒识微就急吼吼地去拔智齿。
拔完智齿,她在家休息。
某天,舒识微起床后想去找点吃的,听到外面有谈话的声音。
“最近搬到这里了……?”
“是啊,我们又换了工作。”
“……唉,你们也不容易,这年头谁都不好过。”
她听到了交谈声,猜想可能是母亲的熟人,她小心翼翼、尽量安静地移步路过客厅。
和客厅里的那个阿姨对视的瞬间,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顺便抬手挥了挥表示打招呼:“阿姨好。”
“小微?”阿姨认出了她。
尴尬的是,她没认出那个阿姨,只能微笑。
“是啊,”母亲转头向舒识微招呼道,“小微,这是成秀阿姨,你小时候见过,我老同学。”
舒识微语气人机地打招呼:“阿姨好。”
打过招呼后,她便走进厨房去找东西吃。
母亲和成秀阿姨的话题却转到了她身上,说到她现在的工作情况时,成秀阿姨惊奇地“咦”了一声:“我们小原之前也在那留学,还是同一个城市呢。”
为了避免出去和不熟的人攀谈而尴尬, 舒识微在厨房窝了很久,吃吃喝喝把自己塞得差点午饭都吃不下。
她拔了智齿后脸肿了,吸溜吸溜吃了三天的水果泥和鸡蛋羹, 今天总算好了一些。
她庆幸自己年假回家了,要是在国外,本来就是hard模式, 再加上拔牙,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可恶的智齿。
成秀阿姨离开的时候,她出去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母亲送成秀下楼。
母亲回来后关上门第一句话:“你这孩子, 客套话是一句也不会说, 不知道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真担心你被人排挤。”
舒识微打了个哈欠:“妈, 该说的时候我会说, 那个阿姨是你的人际关系, 不是我的,我没必要应付。我保持礼貌友好就够了, 客套话那种应该你来说。”
母亲咋舌:“我俩的人际关系还分那么清楚?”
她:“那当然,我是我, 你是你。你看我怎么没把我的人际关系带回家来让你客套客套呢?”
母亲本来想举个她把同学带回家里来玩的例子, 但想了一圈,这臭丫头还真的没带任何同学朋友回来过。
“服了你了。”
她嘿嘿笑了一声,大获全胜,舒服地在懒人沙发上躺平。
母亲絮絮叨叨地给她讲成秀阿姨家里出的事。
成秀阿姨是母亲的老同学,不怎么见, 最近因为工作原因搬到这附近了。
两人早上买菜的时候遇到了,母亲便邀请成秀阿姨回来坐一坐,聊了几句。
舒识微一边听一边昏睡过去。
“不过她儿子还挺有出息, 脑子灵光……金融行业就是赚钱啊。”
“嗯嗯……嗯。”
“你应该没见过小原,他比你小上几岁,听说之前也在那留学。”
“嗯……”
“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啊。”
“什么给我?”她猛然惊醒。
“那个弟弟呀。”
“为什么要推给我?”
母亲一时也被她问懵了。
母亲已经习惯了加微信好友,水果店的加微信,处理投诉的客服也加微信,只要能说上两句话就都通通加上微信,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仔细想一想,好像确实不需要加微信,就算要牵姻缘,舒识微和成秀阿姨家那个都牵不到一起去。
母亲想来想去,索性不想了,径直把对方的微信推给她:“不管了,先加上,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呢,小原是金融行业的,人脉多一个是一个嘛。”
舒识微对这种虚无缥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脉感到无奈,她拿出手机,假装顺从地打开看了一眼,让妈妈觉得自己已经加上对方的微信了。
目光飘到那张电子名片上。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点开来。
母亲对她的表情变化相当熟悉,立刻凑过来看:“咋的?难道还认识?”
“不认识,”她火速关掉页面,“我发送申请了。”
舒识微现在有点怀疑温成原身上是有点超自然因素在的。
好几次阴差阳错机缘巧合。
她不敢当着母亲的面承认她和温成原认识。
一旦说出来,从此她和母亲的聊天话题里会多许多不相关人士,甚至还会有一些非必要的见面和吃饭。
她从懒人沙发上起身,装作突然勤奋起来不再摆烂:“我回去看会书。”
溜了溜了。
母亲半信半疑地瞥了她一眼。
回到房间,舒识微紧急给温成原发消息。
【舒识微】:我妈是不是加了你的微信?[截图]
【温成原】:这是你妈妈?我不知道,但我加了,我妈妈推荐给我的。
【舒识微】:是的是的,麻烦你假装我们俩不认识。(双手合十),谢谢。
【温成原】:?
他一向措辞礼貌,很少像这样只打一个问号。
搞得她也有点问号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应该是温成原的午休时间。
【舒识微】: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温成原】:明白,我会的。
片刻后,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温成原】:现在你在国内吗?
他是通过时间来判断的。从时差来说,在国外时她不会那么早起床。
【舒识微】:是的,回来休假。话又说回来,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温成原】:我不知道,我去问问。
【舒识微】:别别,不用问了,就算见过也没印象了,应该只见过一次或者两次的。
午休时间。
温成原喝了一口咖啡,沉闷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早已结束。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安静冷淡,但他此刻心绪有些混乱。
母亲先前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对母亲说过“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这次他对母亲说“不认识舒识微”的话,就相当于“喜欢的人不等于舒识微”。
如果他承认他认识她的话,她会感到不舒服。
是件很小的事,但却也实实在在地让他感到困扰。
算了,按照她的喜好来吧。
因为出了这个意外,舒识微紧张起来了。
她开始频繁和温成原在手机上“接头”“对暗号”“交换情报”。
【温成原】:明天我会过来那里。
【舒识微】:收到,我尽量避开外出!
【温成原】:……
【温成原】:我们什么时候私下见面?
舒识微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件事。
她想不出来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但又觉得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舒识微】:在二十号前我都可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
【温成原】:明天在我去见我爸妈前,我们在这里接头[画出圈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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