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往厨房门的方向走一边道:“谢谢,你也是。”
克劳斯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帮她把门打开。
“谢谢。”
“不客气。”
舒识微就是用这种僵硬人机的对话度过以前这些在异国留学的时间的。
她以为她能像往常一样如同躲避球选手般规避所有无效的社交,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撞大霉了。
当天晚上,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隔壁房间克劳斯也正好出门,两人走的是反方向。
两扇门距离太近,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舒识微感觉自己像拉布拉多一样乱七八糟地扎猛子扎进了水里。
她有点不太能呼吸的错觉。
尤其是在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胸肌的触感后,她的头脑空白一片。
身高和气场上的包围感像网罗一样罩下来。
呼吸声和衣料摩擦声夹杂在一起的背景杂音在耳朵里放大,在感官上盖过了慌忙道歉的声音。
“对不起抱歉。”
“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比她还慌,条件反射地扶住她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放下扶着她的手。
克劳斯没有和她对视,尴尬又慌乱地朝自己的方向走开:“对不起。”
【克劳斯】:对不起。我猜想是因为我迈步太大了,下次走路的时候我会尽量不分神。
再次收到消息的舒识微陷入思考,片刻后得出结论。
是的,就是小孩哥的错。
不是她的错。
第一次差点撞到,第二次直接撞到,应该都是因为小孩哥长腿大跨步,像一阵风一样从她面前旋过来旋过去。
当然,回复的时候可不能直接说“是的这是你的错”。那样就太不礼貌了。
【舒识微】:没关系,我也有错。
结结实实地虚伪了一把。
实际上她心里一点都不这么想,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内耗,这是她的准则。
次日,舒识微随便吃了点东西出门坐公交车去图书馆。
天气渐渐热了,宿舍里没空调,还是得去图书馆蹭点凉快的。
上午十一点食堂开门。
巧合的是,克劳斯又和她碰面了。
小孩哥今天走路速度好像确实放慢了一点,比起昨天来,他脸上的笑意也显得有些腼腆。
“对不起。”克劳斯自然地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坐下的时候微微欠身。
事实上,舒识微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反反复复对这件事感到抱歉。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没关系。但是你为什么要一直感到抱歉?”
或许是她的目光有点过于像长辈的审视了,克劳斯刻意躲避她的目光几秒后,抬起手摸了摸眉毛,紧张得耳朵红了起来。
“我不确定,”他小声说,“……也许是因为找不到别的话题,所以只能这样说。”
他的声音有点轻,舒识微没听清:“嗯?抱歉没听清。”
克劳斯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包Haribo金色版小熊软糖递给她:“给你。”
舒识微想她可能确实和年轻人有代沟了。
她搞不清楚小孩哥的行为逻辑。
“谢谢,你等等。”
她接过小熊软糖,转身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包卫龙来。
上次看到亚超有好几个teenager在找卫龙辣条,在门口嗦得很欢快。因为卫龙比起其他辣味食品来说更甜,所以洋人接受程度良好。或许小孩哥也会喜欢这个吗?
“你或许会喜欢,我不确定,但你可以尝尝。”她把卫龙放在桌子上,推给克劳斯。
既然小孩哥搞抽象让她感到一头雾水,那就别怪她也以牙还牙地放大招了。
克劳斯显然也懵了。
他脸颊有些红,接过卫龙翻过来翻过去地看:“刚才我说的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找到话题,所以才一直揪着那件事不放的。”
舒识微愣了一下:“哦。没关系。”
克劳斯诧异她怎么没把话接下去,他抬起眼,这才发现餐桌旁边站了一个看起来脾气很坏的男生。
是诺尔特。
刚才,舒识微看到诺尔特走过来的一瞬间,感到整个局面都快崩坏了。她试图低下头避免和他注视,但诺尔特还是走过来了。
诺尔特径直走到两人旁边,手里还端着餐盘,却没有挑个空位坐下的意思,而是眼神冷冰冰地注视着舒识微。
他看起来快要气炸了,眉毛往下压着,嘴唇也紧紧抿着。
舒识微和他对视了一眼,脑内轰然充满了问号。
……破防哥不会还在为昨天的学术讨论而感到愤怒吧?这不对吧?这个世界上原来还存在那么较真的人吗?
不就是观点不同吗?值得这么破防吗?难道他非要说服她不成?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学术刺猬吗?……
她都已经把刻薄的人设贯彻到底,语气绝对地说“不会改变我的观点”了。
请原谅她在心里焦虑地担忧在食堂和人吵起来,就算吵架的话题是学术问题也不行。
对方可以击碎她的灵魂,羞辱她的论文,就是不能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吵架。
舒识微只想息事宁人。
“抱歉诺尔特……”她说。
诺尔特冷哼了一声,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我抱歉。”
舒识微真是服了。
这家伙人长那么好看,脾气怎么那么坏。
她尝试再退一步:“如果你想说服我的话,我们可以线上聊。”
在一边旁观的克劳斯听到她的回答,意识到这有可能涉及到高深的学术世界,一句话也不敢插嘴,连手里拿着的叉子都不敢碰到盘子免得发出声音。
诺尔特冷眼瞥了一记克劳斯。
诺尔特放下餐盘,拿出手机,解锁后直接到拨号界面。
诺尔特把手机扔给舒识微。
“在这里拨打你的号码就够了。”他看起来还是很愤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用这种态度交换联系方式的估计也只有这家伙了。
舒识微被刷新世界观的同时,接过手机,在诺尔特的手机上拨打自己的号码。
很快,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新来电。
她挂掉电话:“好了。”
诺尔特一副要债的模样伸手接手机。
舒识微心想刚才你把手机扔在桌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
她并没有按照他的心意把手机递到他手中,而是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推过去。
诺尔特只能窝窝囊囊地自己把手机拿起来。
诺尔特转身就走。
食堂的另一端。
“四年了你的联系方式总算要到了哈哈哈哈。”诺尔特的朋友菲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诺尔特把餐盘放在桌上:“这没有什么好笑的!你小声点。”
在远处旁观了全程的朋友才不会听他,本就低的笑点此刻已经被引爆:“我以为你会直接在那里坐下呢,怎么还是走开了?”
诺尔特沉着脸:“你听清楚,我对她没有半点喜欢,我只是报仇而已。”
“她相当自我中心,高傲,而且一点都不活泼,看起来缺乏热情。那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说到底我们根本没那么熟,不过是碰过几次面。一见钟情这种事并不存在,不了解一个人是谈不上真正的爱的。”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行动,更不希望你做出奇怪而无意义的举动试图撮合我们。”
认真辩解的诺尔特像对待论文一样列出长篇大论。
菲利受不了了,他笑得满脸褶子:“说实话,你有点过度反应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诺尔特不认为他只是在说气话。
四年前他还稍微幼稚一点,所以会犯那种错误。现在他不会再犯了。
至少,从现在开始她就焦急地等着他的电话和消息吧,他一点都不会联系她。
她主动联系他的时候,就是他胜利的时候。
舒识微把那个电话号码备注好:诺尔特(课上课下争论不休)
她顺便瞅了一眼很久没看的通讯录,发现里面都是些陈年的号码了,包括上上上个房东。
不过反正通讯录里也没多少人口,她也懒得清理。
小孩哥克劳斯被这个阵仗一吓,反而把之前的那个话题都忘掉了。
克劳斯语气小心地问她:“没问题吗?需要帮忙吗?”
她道谢:“没有,谢谢。”
然而,要说对破防哥诺尔特有什么特别坏的印象的话,舒识微竟然觉得还可以,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在国外待久了,她自动把洋人区分为五档人:
非常热情,普通友好,普通礼貌,种族歧视,完全无视。
“种族歧视”和“完全无视”这两档人都在她心里被挂上了鄙视的钢印。甚至“完全无视”更让她觉得无语。
而诺尔特并不属于这两档人。
她认为,为了学术问题而较真的诺尔特可能还挺有意思的。
食堂事件暂时到这里结束。
走出食堂后,克劳斯感谢了她送的卫龙辣条,顺便道:“我下午没课了。”
舒识微想起今天是周五:“好的,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克劳斯犹豫了一下,点头笑道:“好,你也是。”
从图书馆回去后,舒识微回到宿舍。
共用厨房内,今天破天荒地在这个点还保持着干净。
甚至桌上放着一个啤酒瓶,瓶子里插着一束黄色的郁金香,让整个厨房显得安静温馨。
舒识微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宿舍。
直到她打开宿舍群内的消息,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宿舍群内,一个舍友把新人拉进了群里。
【费鲁乔】:嘿你们好,我是新来的!我们的厨房很漂亮,我找不到其他的容器,就用了啤酒瓶装花![照片]
宿舍新来的同学费鲁乔帮忙整理了厨房,还买了花装饰。
宿舍群内一大串的“欢迎”。
由于上一条消息是在一个多小时前,舒识微断绝了自己跟风发欢迎的念头,免得让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群组内再次亮起消息。
她默默地给新同学的消息点了一个表情以示欢迎。
不过她很清楚这都是表象。
舒识微刚住进宿舍的时候,进群后也是这种和谐的气氛。然而这个宿舍群内的消息相当乌烟瘴气。
投诉深更半夜不睡觉放音乐开派对。
投诉厨房内又是一团糟。
怀疑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使用了被别人偷了。
诸如此类的。
尤其是因为冰箱也是共用的,并没有单独的冰格用以存放食物,导致这种矛盾时常发生。
舒识微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小冰箱,拿出冰好的果汁。
就是因为担心出现这样那样的纠纷,她才买了自己的小冰箱。
留学生之间什么二手都卖得出去,这些物件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直到在这个异国他乡获得永居,长眠在异乡的垃圾处理站。
当天晚上,群里冒出来一个人问:【谁拿了我放在冰箱里的巧克力?】
又来了。
舒识微已经习惯了这种隔三差五就要爆发一次的怀疑的小火山。
就连同宿舍的舍友们也都习惯了,大家纷纷不作声。
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不了了之。
几分钟后。
【费鲁乔】:我有点发烧,谁有布洛芬可以给我一片?@XX,巧克力我有多的,因为生病了决定不吃,我可以拿来给你。
费鲁乔在群内发言过后,气氛缓和了一点。
舒识微对新同学的印象很不错,热爱干净热爱生活而且情商高会说话心地善良,对这种人谁都不会生出讨厌的心情。
伸出触角的社恐舒识微主动戳他。
【舒识微】:我有布洛芬。
【费鲁乔】:太好了,我马上来找你,谢谢(笑)(爱心)
两人在走廊上碰面。
费鲁乔戴着口罩,有一头卷曲的黑发,浓眉大眼的意大利男生长相,眼睫毛很长,深棕色的眼瞳自然地透露着笑意。
“谢谢你,我只要拿一片就好了。”他笑着道。
舒识微把整板药片递过去,示意他自己拿。
费鲁乔一边将药片取出来一边问她:“你吃巧克力吗?我有带多的。”
她摇头:“我不吃,谢谢。”
取了药片,费鲁乔把那板药还给她,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来,欠了欠身:“谢谢!”
舒识微在出门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通讯录中那个号码。
破防哥还没有发消息给她。
最好他是忘了。
不然她得好好坐下来打字聊天才能应付这个难缠的家伙。
她手里拎着一大袋矿泉水塑料空瓶,这些空瓶放到超市的空瓶回收机里折合人民币大约能拿到二十多块钱。
天气不是很好,最近某地的天气变幻无常,时常会突然刮风下雨。
但她知道情况真的不能拖了,即便危险也要冲去超市一趟。因为生活物质条件已经亮起红色警报:她的矿泉水储备空了。
某地水质非常硬,烧水壶里析出的水垢都能多得去抹水泥墙,根本不适合人类饮用。
背着矿泉水从超市里走出来,走了一段路后,她觉得不对劲。
抬头一看,天黑压压的。
舒识微心静如水。
周围是没有避雨地的大马路,她也是没什么盼头了。
算了,不就是天上下水吗?
某地人民也是这么撑过去的,天上下着猫猫狗狗,地上人类推着婴儿车闲庭漫步。
她竭尽所能稍微加快了步伐,背着十多斤水做负重前行运动。
片刻后,路边的树被大风摇撼得哗哗作响。
舒识微被从天而降的“水”砸得有点懵。
下雨?不。
下冰雹了。
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她的书包肩带。
诺尔特绷着脸,把自己的空背包扔给她,不由分说地从她那里把装满矿泉水的书包夺了过来。
舒识微有些吃惊,她打死都没想到诺尔特会出现在这附近。
她一边把他扔过来的空背包抬起来顶在两人上方,一边配合他把自己背包里的那半打矿泉水取出来。这样两人就有两个空背包可以作为遮雨的器具。
诺尔特抱起那半打矿泉水,双臂收紧,微微弯下腰,好让她能稳当地把背包撑在他上方。
冰雹被裹挟在疾风中溅落在路面,也砸在背包上。
两人紧赶慢赶地总算来到宿舍的自行车棚下歇一歇。
“谢谢。”
“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吗?”
同时开口。
诺尔特的语气不爽,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坏了点。
舒识微在心里给他改标签。
“对不起,我不看。我以后一定看。”她说。
舒识微过去几年都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博士第一年才来这里,她确实没料到这里的天气能像川剧变脸般无常。
外面噼噼啪啪的声音把车棚包围成孤岛。
诺尔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路过这里,你别误会。”
舒识微想她能误会什么,糊弄地回答道:“好的。”
“你住在这里吗?”
“是的。”
诺尔特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宿舍楼:“哦。”
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
诺尔特帮舒识微把矿泉水搬回宿舍楼,在共用厨房里坐了一会儿,正要和她告别,转头却看到了从房间里出来的克劳斯。
诺尔特当下就臭着脸问舒识微:“你们住在一起?”
舒识微纳闷。
这说的什么话?这里是学生宿舍,舍友当然住在一起。
但是现在她没办法对他说这么严厉的话,毕竟他确实帮了她。
诺尔特气冲冲地走了。
他什么话也不说,差点连背包都忘在这里,直到舒识微拉住他把背包递给他,他才想起自己今天出门还带了个背包。
“再见,今天谢谢你。”她说。
他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迈着大步走了。
舒识微莫名觉得他有点像河豚,她缺德地在内心加上新标签。
共用厨房内。
克劳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舒识微:“他是昨天那个?”
“是的。”
“那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是同学。”
克劳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赶上了冰雹?还好吗?有被砸到吗?”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小心、礼貌,像人机交互一样的问答。
克劳斯觉得,她给他的印象就像这样。
他按捺下心里浮上来的有些怪异的情绪,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发现她的肢体动作明显是要往自己房间走了。
他连忙开口:“那个昨天你给我的……”
舒识微果然停下脚步,撤回一次回屋,认真地给他科普名字:“辣条。”
克劳斯嘴角扬起一点笑,跟着笨拙地发音:“拉、条。我觉得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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