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大白天里说梦话呢!”
“真的!我发誓他不会记得的!”
“这是齐国公府上?”
她话音未落,听见车外传来的这声音,嘴紧紧地闭上了,比河蚌还闭得紧,撬不开。
她很想这样回答。
“是。拜见太子殿下。”
云合替她答了。
薛明英朝薛玉柔摇摇头,可怜巴巴地求救。
她可是她亲娘!
薛玉柔看了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又来气又狠不下心,人又在外面等着,只得替她圆场道:“臣妇见过殿下,问殿下安。本该亲自下车拜见殿下的,只是家中小女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不敢面见殿下,还请殿下宽宥。等日后她病好了,臣妇携她同去东宫向殿下请罪。”
薛明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一段难熬的沉默之后,似有人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才又传来。
“不必,小事而已。孤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多谢殿下/体恤,请殿下慢行。”
听着马蹄声渐远,薛明英放下了心,倒在车厢上,顺畅地呼吸了几口。
可想到许久未见他,刚才才只看了两眼,根本没看够,又难免失落。
“想看就正大光明打开窗子看。”薛玉柔看清了她的心思。
薛明英干笑了几声,而后干净利落地打开了车窗,急急忙忙探了脑袋出去。
他走得不算远!
从这里还能看见他整个背影呢!
薛明英趴在了车窗上,满心满眼都是他骑马的身影,心中被满足包裹着,像是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底下。
他当真是生得很好呀,猿臂蜂腰,身形挺拔,暗沉沉的紫袍在他身上,竟也变得那般明目耀眼。
这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人呐。
她暗暗道。
可忽然有人回了头,她吓得一缩,又重重合上了车窗。
“主子”,下马时,程昱咳了一声,“刚刚,薛娘子好像在……看您。”
“嗯。”李珣面不改色,一个单字就打发了他。
程昱以为自己话多了,没再提起,和主子一起去接江先生。
第10章 只有她难受。
江越山从翠微山的别院归来,对外却说是两浙巡查回来,为了做的真,太子殿下亲自来灞陵亭相接,经过朱雀街入了东宫,两人才安安稳稳坐了下来,屏去旁人,商谈要事。
“先生用茶。”李珣向他抬了抬手。
“谢殿下。”江越山起身行礼。
李珣受之坦然,又道了声坐,“早先时候和先生谈过的事,已经有了眉目。程昱,你来说。”
程昱应声是,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从袖袋里取出几张薄薄的纸来,送到了江越山跟前,“先生请看。这是从晋王府抄记来的文书,就摆在晋王案上。上面有两浙十三州的田亩钱税人口,譬如润州一州人口,有户五万四千五百,户主一万六百四十七,客一万九千五百。我去户部查过,比前年所录之数略多一二,可见此数不虚。户主之数能到一万六百四十七,可见有人精心摸排过,一户不多,一户不少,才敢记录纸上。田亩、钱税也是如此,钱税甚至可以到分厘之数,我也到户部对过了,与历年数目相差不远。也请先生一观。”
程昱说完,便回到了主子身后,垂手而立。
“先生以为如何?”李珣淡淡问道。
江越山看着手上这几张纸,越看越觉得心惊,烫手山芋一般,甚至叫他觉得惊骇。
计量田亩钱税和人口之事,耗费人力、财力颇多,细查到了这个地步,其人对地方上的把控不可谓恐怖。可他在两浙没有听见半点风声,那里治水患,忙着呢,没说在查什么田亩钱税。
如今晋王却拿到了这个东西。
这要是晋王的人查出来的,那就是他在两浙还埋了谁都不知道的钉子,这些钉子将两浙摸得清清楚楚,如同晋王府后花园一般。
这是连殿下都未曾办到的事,一想到这里,他怎能不惊骇?
“殿下,这果真是晋王府得来的?是否有误?”素来恭敬的江越山也忍不住质疑了一声。
李珣看向程昱。
程昱忙道,“千真万确!江先生放心!”
“这就棘手了”,江越山眉头深锁,愁容满面地看向座上之人,“殿下,陛下当今只有您与晋王二子,若晋王果真有如此势力,臣担心……”
“所以孤王打算派个可靠之人,前往两浙查清此事。”
江越山见他冷静得如同局外之人,饶是在他身边多年,还是对这个少年就登上储君之位的太子殿下叹服不已。
他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不该有的情绪,无论是茫然、惊慌,还是愤怒。
“殿下已经有人选了。”江越山见他这样,知道他不会打无准备之战,肯定地说了出来。
李珣微微一笑,“知孤王者,先生也。再等等,他就要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容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齐国公陆原求见太子殿下。”
李珣刚说了个“宣”字,就从齐国公想到齐国公府,不知想到了谁,唇畔隐隐露出了一点儿笑意,转瞬即逝,又变得面色如常。
“臣拜见殿下。”陆原快步疾行而来,向座上人行礼。
“孤王正与江先生提起国公,不必多礼,请坐。”李珣信手指了个位子,在江越山旁边。
陆原坐下来后,朝江越山微微一笑,又听座上人说明用意,当即又起身行礼,“殿下所托,臣定当尽力而为,不敢辜负。”
可江越山思忖片刻,踌躇了片刻,提出道:“殿下,关于去两浙的人选,臣还有话禀告。”
“说。”
“臣觉得,齐国公在军中多年,去两浙自然无需担心安危,但此事事关重大,难免有人从齐国公府入手,将念头动到陆夫人身上。臣听闻,陆夫人膝下有一女,乃是再嫁前所生,却颇为钟爱,齐国公也爱屋及乌,一家人十分和睦。若是陆夫人和这位娘子被有心之人拿捏了,以此为威胁,臣只怕齐国公……纵有清查之心,却难以做到清查之事!”
陆原当即道:“临行前,臣自当安排好一切,不会让家里人成为掣肘,请殿下和江大人放心!”
见他言语诚恳,李珣却并未应下,略一思索,道:“江先生说得有理,爱卿并非合适之人,待孤王再定。不过,孤王信重之人,大多已成家立业。”
说话间,他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
“先生和国公以为孤王如何?”
江越山和陆原忙道不可,江越山更是站起来道:“殿下万金之躯,岂能去这般凶险之地?不可,万万不可!臣无家室之累,不如还是臣去一趟,请殿下多派些兵士护着臣罢!”
李珣知道他虽学富五车,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再去两浙,只会是凶多吉少。
“此事再议。时候不早了,孤王不留两位用饭,程昱,送先生和国公回去。”
程昱领命而去。
日头渐渐落了,容安轻手轻脚进来,几碟小菜和一碗饭都在手里的漆盘上,趁着主子将折子放下的功夫,想将漆盘送到桌上,“天快黑了,主子且用些罢。”
“放着。”李珣头都没抬,又拿起了一本折子。
“是。”容安只好将漆盘往别的地方一放,腾出手来,便揭开灯罩子,给主子剪了剪灯芯,又垂手立在一旁。
“对了”,李珣想起来便吩咐他,“替孤王整治行装,随时起行,不要走漏风声。”
“是”,容安忙应下,又想到七月二十也快到了,正是长阁殿那里相看东宫嫔妾的日子,也不知主子是去哪里,要去多久,会不会耽误了。
见他还没走,李珣看向他,“有事?”
容安笑道:“奴婢想着七月二十是长阁殿那里定下的日子。”
李珣顿了顿,后知后觉想起来,七月二十要做什么。
不过,再大的事压不过他手里的事去,再说那个人已经回了上京,时间早晚而已,她既然想入东宫,这点耐性若都没有……
就该趁早歇了这个心。
“不必在意,若届时孤王不在,知会那里一声便可。”
李珣拿起手边折子,没把心思再放在这件事上。
容安退了出去。过一会儿,他又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捏着把汗,“主子,长阁殿那里派人送来了两个宫女,皆是能歌擅舞的,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叫她们给殿下解闷取乐。还说……过了七月二十,许是太子妃、良娣们也要定下来了,殿下这些年身边没个人,人一多许是不惯的,这两个人来,也能先替贵人们服侍殿下,叫殿下习惯些。”
话说得隐晦,意思却相当明白,长阁殿送来了宫女给太子殿下宠幸。
宫里的规矩是现成的,太子、皇子大婚之前,该宠幸一二妾室,宫里调|教过的宫女便是为这件事准备下的,历代如此。
李珣微微一愣,旋即深邃黑眸闪过一丝不悦,东宫的事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插手,尤其是长阁殿的那位皇后娘娘。
容安感受到了压力,但人已经来了,况且还是那副打扮,他都没敢多看,轻薄衣衫染香,遮不住多少地方,正跪在外头,等主子的安排。
“人在哪里?”李珣问道。
“就在门外,还有长阁殿的姑姑,也在门外一并等着。”容安知道主子对女色看得淡,更何况还是长阁殿送来的,定然不悦,头埋得深深的。
李珣看了他一眼,“你再去找个宫女进来,孤王要宠幸谁,还由不得她来定。”
容安惊讶抬头,“主子这是要……”
“嗯”,李珣淡淡应了声,“找个……”
他眼前忽然闪过那个人倔气的眼,清亮潭子里头的石子一般,仿佛无论被他如何对待,总是会跟在他身后,用那样的眼神追随他的身影。
当然也想起了她对崔宜之子含笑的时候,笑得倒是清丽。
他心中不自觉地发紧。
至于她避而不见时,那双眼是什么样子,他没见过,却可以想象,大约是含羞带怯?
偷偷瞧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欣喜若狂?
她毕竟爱他入骨,也许这种欣喜是可以稍加纵容的。
想到这里,他就此打住,朝容安补了句,“眼睛好看的。”
不一会儿,容安便领了个身貌俊丽的宫女进来,让她近身侍奉。
另一处,陆原回了府,就听下人们说夫人回来了,面上一喜,加快了脚步赶来上房。
“夫人!”他匆匆闯进来,不年轻的年纪,却如同堪堪陷入热恋的青年般,炙热情切。
一看,夫人却不在小厅上,里屋倒是隐隐传来说话声。
“国公爷回来了?”秦妈妈从里屋掀帘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笑容比平时淡了许多,“须等一会儿,夫人给小姐敷眼睛呢。”
陆原一心在里屋人身上,并未发觉,只哦了声,道不急不急,撩了撩衣袍在厅上坐下,喝着茶,耳边听着里头夫人传来的声音,笑意一直挂在嘴边。
“偏你娇气,爱哭还爱美,就肿了这么点儿,哪里就要死要活了?还没脸见人?你是我生的,哪一点见不得人!”
薛玉柔呵斥着,手上动作却轻轻柔柔,薛明英仰着头让她给自己敷着鸡蛋,正闭着眼睛,听她将自己女孩家的小心思说穿了,恼了要睁开眼道:“娘,他不一样,他就是不一样,你不会明白的!”
他是高悬天际的明月,她哪怕打扮得漂漂亮亮都觉得有些配不上他,更别说肿着双眼了。
要是叫他看见了,记住了,还不如拿把刀杀了她来得痛快呢!
“别睁眼,正敷着呢!你这记吃不记打的丫头!”薛玉柔忍不住骂了她一声。
见了那人一面,就从要死不活的样子变成现在这副德性,又是要人给她敷眼消肿,又是要去订首饰衣裳,急赤白脸的,赶着上前给人家做媳妇,哪里有个女孩家的矜持样子?
“是啊”,薛明英坦荡荡地承认,“我就是记吃不记打,见了他,我又可以了!”
光是想起下午见过他的背影,她就幸福得无法名状。
也才意识到,原来在别院这些日子她一直很想他,没有一刻忘怀过。那些说着再不去东宫的话,是赌气,是希望他能破天荒地回一次头,派人告诉她,她不去东宫的日子,殿下提起过她。
可是一次都没有,她离了上京城,离了他,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有她难受。
但若不回来,还有更难受的呢。
他不是她,并非只有她一人可选,若等他回头,大抵只会等来他的妻妾成群、儿女满堂。
薛明英闭着眼,一想到他身边站了旁人,手紧紧捏住了裙子一角,心痛难抑。
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为,等不起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错过之后,后悔莫及的人,也只会是她。
薛玉柔见她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叹了声气道:“你啊你。”
薛明英收起那些难受,笑吟吟地抱住她的腰,“明日去订衣裳首饰,娘应了我的,早些去罢,说不定旁人也要订呢。”
薛玉柔还能怎么办,只能道:“依你。”
晚间一家人吃过饭后,陆原才入了里屋,跟在薛玉柔身后,要替她更衣,殷勤上前道:“我来帮夫人。”
薛玉柔像是碰到了脏东西,身子抖了抖,一下子拍掉了他的手,厉色道:“别闹!”
又意识到太过了,缓和了脸色道:“今日我和阿英才回来,有些倦了。”
陆原悻悻地收回了手,昔日本就是叫她小姐的,从来都听她的话,见她不愿,便不强求,去替她点了睡前的甜梦香,两人上了床安寝。
一时睡不着,陆原想起那位殿下的话,估摸着差不离是他要亲自去两浙了,这样一来,七月二十那日,只怕就算去了长阁殿,也谈不上什么大选了。想起刚才在外面听见母女两个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和夫人通个气,便转身面向她道:“夫人,阿英七月二十去长阁殿的事……”
随着他转身功夫,薛玉柔也面朝里面,背对他打了个呵欠道,“时候不早了,睡罢。”
陆原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打了个突,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一阵惶然和不安,像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可听着她呼吸和缓,真像睡着了一样,也不敢打搅,只能睁着眼,直直盯着床顶看。
不会的,她不会得知的。那件事他瞒过了所有人。
面向里侧的薛玉柔却也一直睁着眼,看着纱帐上的一缕缕线,默数着时辰。
他起来,去朝会的时辰。
隔天一大早,薄雾散去的时候,国公府的马车便驶向了东市的锦匣居,被亲自来迎接的掌柜送入了二楼的包厢。
“二姨,你也来了?”薛明英一进去,便发现薛玉净在,高高兴兴上前,挽住了她的手。
“你娘说你要做几件新衣裳,偏还不喜欢家里头的,要到外头来挑。我闲着也是闲着,便来凑个趣罢!好听点呢,说是帮你参谋,实则是要来日的贵人请我吃顿饭,不然往后,只怕我拿着帖子去请,也请不到咯!”
薛明英听得耳根子发热,脸霎时红了,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道:“没影的事,二姨就会打趣人”,说着便叫上掌柜的,躲到后面看料子去了。
薛玉柔和薛玉净坐了下来,摇着头无奈道:“这会子她倒知道羞了。”
薛玉净笑道:“阿姐,我瞧着这孩子气色可比前阵子好多了,看来去别院养养还是有用。”
“哪里是这个缘故?她分明是为了那位……罢了罢了,不说了,由她去胡闹罢。延昭这些日子怎么样?后来他突然就不去别院了,明明约好的隔日再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关于这个……”薛玉净看了眼左右,吩咐丫头道,“宝月,你去外头看着些,勿让生人进来。”
丫头出去后,她才悄悄道:“阿姐,你去别院的那些时日,上京里头生了几件事,最叫人恼火的有一件,是那起子嘴碎心毒之人,见延昭常去别院走动,便传出许多浑话,将延昭与阿英之间说得极为不堪,更有些心脏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道两人孩子都有了,正偷偷养在别院呢!我听见便急忙派人去查了,究竟是谁,这样狠毒的心思,延昭是个郎子不提,竟是要毁了阿英。查来查去,你知道落在谁的头上?”
薛玉柔脸色凝重,人名在脑子过了一圈,吐出两个字,“霍家。”
除了他家,没别人。
从河东迁来上京,算是大功一件。霍芷正值婚龄,太子妃之位又正好空悬,若上头的皇帝、太子任何一人有心,都足以让太子妃之位落到她头上。
只是霍家有功,国公府也不例外,以陆原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若他开口求个太子妃之位,皇帝未必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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