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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奁尘满(挑灯看文章)


入夜之后,四下里点起宫灯,昆明池畔一点点亮起来,不久后,池畔多了抹高大的身影,长身玉立,冠带轻扬。
成百上千的人围在周遭,却不敢冒犯半分,屏声静气,等着储君将第一盏荷灯放到池中。
荷灯送过来了。
煌煌宫灯底下,白玉打造的荷灯格外耀眼,远远望去,如同打火花时溅出的焰火。
薛明英昂了昂头,骄傲地扬起唇角,这可是她从三盏荷灯里头精心挑出来的,白玉不算最名贵,但雕出来灵巧轻盈,比最好的琉璃灯还要通透,正合殿下身上的君子之气。
她觉得没人比殿下更配放这盏灯。
只有殿下才配。
可还没等太子殿下碰到这盏荷灯,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薛明英看见个绑了丫髻的娘子捧了张纸,跪在殿下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她的那盏灯就被容安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盏再简单不过的粉绿纸灯。
容安捧了这盏灯,一步步朝殿下而去。
眼看着殿下马上就要接过这盏灯了,薛明英心中着急,叫了声“云合”,要她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可云合还没走下楼梯,楼下响起一片惊叹之声,她忙叫住了她,“等等!”
走到下一层,果然听见霍芷在那里道:“是我亲自做的诗,命丫头送到了殿下跟前。我想陛下设宴是为与民同乐,若用了华贵荷灯,百姓们难免为自己的荷灯羞惭,觉得拿不出手,不敢放了。殿下素来爱民如子,又非奢侈之人,我斗胆以诗为名,求殿下放一只与寻常百姓家里同样的荷灯。”
薛明英从这一层望去,果然看见那位殿下已经拿起了纸灯,走近了池畔,弯下腰,长臂一送,那纸灯就从他的手上落到了昆明池,随着池水慢慢悠悠地远去了。
她心中忽然一痛,总觉得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霍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不是个轻易被说服的人,一首诗算什么,当初他要杀贵妃的兄长,父亲说许多人曾去东宫求情,却都不了了之。
可今天,他就为了霍芷的一首诗,轻易将她准备的荷灯换下,亲手将他与霍芷的心意放入昆明池,替万民祈福。
霍芷只需要一首诗。
当初她要将这盏灯送到他手上,要先斩后奏,托了容安之手后,事后被他知晓,还要去东宫请罪,半耍赖着才让他答应下来。
“薛姐姐,你说我这首诗怎么样?”霍芷含笑看着她。
薛明英感到无地自容,脸一阵阵发烧。
不是因为霍芷,是因为他。
她与霍芷本无高下区别,可因为一个费心费力才得到他的些许优待,一个轻而易举就得到他的纵容,她变成了在瓦子里供人谑笑的玩意。
她变得很可笑。

第5章 徒劳。
薛明英站在那儿,已听见了几声低低的嗤笑,但她并不像往常那般生气,只是被一种绵延的酸涩裹着,无暇再去顾及旁人。
只是她无法对霍芷的笑视而不见,很刺眼,刺眼到她几乎想夺身离开这里。
可她什么时候落荒而逃过?
这不是她。
于是她扬起了笑,注视着霍芷道:“诗我没听,所以不知道好坏。但,前些日子失手冒犯了霍娘子,抱歉。”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稍不留意就要从耳边溜走,说完后不等答复,一转身连下了三层楼船,等船靠岸。
秦妈妈和云合跟在她身后,赶着说“小姐小心些”,她充耳未闻,只想着一件事:歉她已经道了,他替心上人撑了腰,总该满意了罢?
船才靠岸,薛明英步子一跨,裙袂翻飞间已是朝了池畔灯火最通明处走去。
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差点要撞上储君身边的金吾卫。
年轻的储君在清亮灯火下更显肃然,身旁围的是东宫詹事,他接过詹事递来的文书,越看脸色越凝峻。
可他方才在池畔放荷灯时,有那么一瞬,真的好似触手可及的邻家郎君。
是因为放的是霍芷送的荷灯吗?
“殿下,我有话和你说……”薛明英手攥得发疼,嗓子发涩。
她受不了了。
总要问个清楚。
如果他真的一心只有霍芷,她这些年的坚持算什么?为什么不早和她说?她在他身上倾注的六年,就那么不值一提?
储君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话不过随耳一听,还未听清,身边的詹事便道:“殿下,两浙出了事……”他毫不犹豫便将注意力转到了正事上。
两浙是粮税重地,关系国本民生,任何人在储君的位子上都不可能忽视。
薛明英眼睁睁看着他远去,觉得自己好像路边不起眼的野草,他只是经过,却从未停下脚步。
一瞬间,她眼里噙满了泪,忽然觉得也许六年的时间,在他眼中确实什么都不是,只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陪在他身边,便终有一日能靠近他,真正到他的心里去。
可是真的到得了吗?
如果坚持就有用的话,在他心里,霍芷的分量应当远不及她。
可已经发生的两件事都告诉她,不是。
霍芷在他心中,远远比她在他心中,更重要。
她羡慕娘与父亲的感情,偶尔听娘说起过,当初娘和父亲从相识到相许,不过走了三年。
六年有两个三年,可她望着这位殿下,还是常常感到迷惘与无措。
她猜不准他的心思,探不到他的喜怒,偶尔在他愿意让她知道时,欣喜若狂,仿佛离他更近了一点。
可之后,又是老样子。
她仍旧猜不准他的心思。
这样的反复,常常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愚笨,才总是这般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一腔孤勇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安慰自己,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再走一会儿就能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了,再走一会儿就能到自己想要的地方了。
可如果根本就是徒劳呢?
那她该怎么办?
如果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苦苦追求的东西了,她又该怎么办?
薛明英追了上去,“殿下!”
秦妈妈吓得拦住她,“小姐使不得,金吾卫还在旁边……”
满身甲胄的金吾卫果然再度隔开了她想要追逐的人,她跑了几步后停下来,满心空洞地望着那个人。
暗暗道:回头罢,殿下,请你为我回一次头罢。
她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行走了太久,头一次感觉到筋疲力尽。
出乎意料地,她在心中的乞求竟然叫人听见了般,前面的储君停了下来,遥遥地向她看了一眼。
薛明英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殿下,我有话和你说!”她向他奔去,脚步雀跃。
“容安!”李珣却不过将头轻轻一侧,吩咐道,“你留下来处理,不要闹出乱子。”
薛明英听见了,满身的血液凝住了般,顿在了原地。
他觉得她会闹出乱子?
薛明英不再追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眶生涩。
“薛娘子,夜里池风寒冽,不如我安排车马送您回国公府罢?”
容安见她这般,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位娘子行事大胆热烈,在殿下面前不掩纯真本色,本来是好的,但殿下身份特殊,太子妃总还是沉稳大方的为好。
“……我的荷灯呢?”薛明英收回目光,脸上表情麻木。
“娘子的荷灯奴婢叫人收着了。”
“还给我。”薛明英伸出手。
“娘子的荷灯选得精巧,想来颇费了番心思,不如由奴婢找空给殿下看一眼,若殿下不留,再还给娘子也不迟可好?”
“还给我!”薛明英加重了语气。
容安听了一惊,细看这薛娘子眉眼间竟然多了股和主子如出一辙的气势,不敢耽搁,忙叫人提来,送到了她手上。
薛明英一人到了昆明池畔,一处不显眼的角落,荷灯放在了她脚步。
第一盏荷灯早已出了昆明池,而她的荷灯还没放。
她试着将身边这盏白玉荷灯放到池水里,想要放手时,想到他亲手放下的那盏普通荷灯,一下子将白玉灯扯了回来,用力地砸碎在石头上。
她才不要跟在他与霍芷的荷灯之后。
可是以后要怎么办?
薛明英在池畔坐了下来,手抱着膝,愣愣地想。
夜深了,秦妈妈见她孤身一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不让人靠近,心疼道:“小姐骂我我也要说,天都快亮了,咱们家去罢。”
说了两次,薛明英才回到岸上。
秦妈妈一把拉过她的手,捂着道:“吹着了罢?小姐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可也不能这样伤自己的身子呀。”
“秦妈妈,你有听见霍芷的那首诗吗?”薛明英打断她,小声地问。
秦妈妈想了想,“我一直站在楼梯口子那里,听了一两句,但没大听清楚。”
“也许那真的是很好的诗,才会……”薛明英没说出后半句话。
才会打动殿下的心,让他改了主意。
东宫内,居玄堂的烛火亮了一夜,容安虽回到了主子身边伺候,总未来得及插空回话。
直到天大亮了,宫人来换下烧了一夜的蜡烛,东宫僚属们也陆陆续续走出了居玄堂,主子洗手之际,容安才终于寻到了机会道:“主子,薛娘子昨夜已回国公府了。”
李珣闭了眼,展开手臂在宫女服侍下更衣,闻言迟迟地嗯了声,随口问道:“她是否闹事?”
临时换下她的荷灯,按照她的性子,只怕要大发作一场。
“没有,薛娘子在池边坐了会儿,便回去了。”
“没有?”李珣显得有些诧异。
他以为还要再磨一磨,她的性子才会变。
“是,薛娘子不曾使性置气。”
“是吗?”李珣唇角一抿,想到她那双好像时常在喷火的琉璃眼,未置可否。
不过,很快他就无暇顾及这些,宣政殿已经派来了人,请他前往议政。
容安也未再提起薛娘子将荷灯砸碎的事。
每天发生在储君身边的事不计其数,上至赋税田粮,下至城防屯兵,关于民生战事,荷灯这种小事,放在这些事当中甚至不如海中一涓滴,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薛娘子对殿下,用情至笃。

自从那天晚上回来后,整整大半个月,薛明英没再去东宫。
霍家的那位娘子却常出入禁宫之中,到皇后娘娘在的长阁殿说说笑笑,阖宫上下都对她交口称道,偶尔还碰见她送些点心吃食到东宫。
薛明英听秦妈妈又在说霍芷的事,况且还有东宫,撂下手里的九连环,眼一抬道:“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谁稀罕?妈妈不许再提她了!”
秦妈妈笑呵呵地道好,又给她斟了杯茶送过去,“小姐说了这么多口渴了罢?喝点金骏眉,春天才送上来的,尝尝清不清香。”
“你这性子越发霸道了”,薛玉柔忍不住指了指她,“秦妈妈难道不是好意?不然她青天白日的,叫人去打听别人家的事。还不是看你每天闷在家里,拉着个脸,心疼你!”
“我才不要这个心疼!”说着,薛明英却使劲灌了口茶,“妈妈,这个茶好喝,你送些到我那里去。”
薛玉柔见她这个嘴硬的样子,打趣道:“你忘了,早给你尝过的,你说只有上年纪了才爱这个香味,又打发人给我送回来了,还说是孝敬我。”
“娘,你今日怎么老是拆我的台?”薛明英不满。
“你忘了这几天你怎么对人的?谁和你说话都跟没听见一样,懒懒散散的。说要学作诗罢,拿了本集子看了两三天,我才要教你入门,你又说不喜欢了。每天来了我这里,雷打不动地吃三餐饭,丢了魂似的坐在窗边,叫人如何是好?知道我拆你的台就好,该拆!”
“不喜欢诗集不行吗?又不是人人都要考状元。”薛明英嘀咕了句,自己理亏,也不愿再多说,只继续拨弄着手上的九连环。
薛玉柔与秦妈妈相视一笑,将她一招手叫了过去道:“秦妈妈,你们家小姐这是生气了?去,替我问问她,镇日在家闲着无聊的话,去不去别院走走。”
“不去!”薛明英摆了摆手。
薛玉柔笑道:“秦妈妈,你家小姐是不是说了不去?你再替我问问她,自己去不愿,陪我去她愿不愿意。”
秦妈妈哎了声,刚要走过去,薛明英扭过身来,气冲冲道:“娘!我就在这里,你干嘛要秦妈妈传来传去的!我又不是听不见!”
话音刚落,门外侍女递声,道“国公爷回来了”。
齐国公陆原进来便问:“怎么了?阿英嚷得这般大声。”
薛玉柔从美人榻上起身,引他入着里间,一边走一边笑骂道:“都怪你宠坏了这孩子,如今脾气大得很了。累不累?今日烦心的事多吗……”
两人从里间出来时,陆原已换了身松快的家常衣衫,他虽是武将,在家中却十分体贴,会为妻子布置碗筷、羹汤。
他见薛明英闷头吃着饭,笑道:“阿英,慢点吃,别噎着。”
薛明英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是,父亲。”
薛玉柔推了推陆原,陆原咳了声道:“听你母亲说,她觉得上京里头太热了,想去别院消消暑,偏我公务繁忙,抽不出空来,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陪你母亲去别院住几天?”
见她没答应,陆原又道:“只当你替我陪你母亲了,可好?你要什么谢礼,我派人给你找去。”
“哎,不许再给她寻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了,就是你上回找的那个荷灯,让她在昆明池边吹了半宿的风,回来我亲自服侍了她睡下,幸好没发烧!”
薛明英看了眼薛玉柔,想起那天她守了自己一夜,一直坐在床头,早上喂她吃了热粥才回去。现在也是这样,说着陪她去别院,也是为了让自己散心。
忽然很想扑到她怀里,向她说自己的委屈。可她知道,就算说了,娘也没法子,天底下没人能让太子殿下将谁放在心上,即便是陛下也做不到。
“不用了,我没有想要的东西……”薛明英闷着声道。
陆原忙打起圆场道:“好,阿英不去也行,夫人,二姨不是也来上京了吗?你若去别院,邀她作伴也很好。”
薛玉柔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郎君要添饭不要?”
她要不是看家里女娘每日颓丧,怎么会想起去别院的事,闲得慌么。
陆原一下子噤声了,默默将吃了半碗的饭递给秦妈妈,要她添些。
这时,薛明英干巴巴道,“我……我又没说不去!”
“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两个长辈一齐露出了笑,秦妈妈也笑道,“这时节去别院正好呢!春草青青,荷塘满满,我再给娘子做酥山吃!”
到别院安顿下来,秦妈妈果然做了荔枝酥山,还变着法子地做了酪浆和牛乳茶,薛明英每天吃着不重样的冰食,又远居别院,仿佛观莲节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所感受到的心痛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娘”,薛明英开始有兴致挨到薛玉柔身边坐着,缠着她问道,“二姨怎么从家里搬出去了?不是说要住到走吗?”
“你才醒过来?”薛玉柔轻轻摁了摁她眉心,“你二姨走那天还和你说话了呢,叫你有空便去她那里逛逛。其实她在家里住着没什么,就是你哥哥说不方便,他回来述职的人,住在国公府里算怎么回事?还是搬到自家宅子里好,免得叫人说闲话。”
“能说什么闲话?父亲在上京,姨夫在岭南,两个人就算想互通有无,隔着十万八千里,传个信也要个把月呢。”
“谁知道你哥哥怎么想的,兴许他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方便细问,也就不好留你二姨了。”
“说起来这位哥哥还真是心思深沉。”薛明英悄悄嘀咕了句。
薛玉柔听见了,笑道:“我听你二姨说了。她也是才回来,还不了解这里的事,胡乱牵线,叫你哥哥也吓到了。你这一说,你哥哥搬出去还确实有几分道理……”
“夫人,门外来了个妇人,说是底下庄子的,听说夫人来了,特来拜见夫人。崔郎君也来了,说是岭南送荔枝的来了,给夫人小姐都带了一份。”
等门上的侍女说完,薛玉柔命人将崔郎君请进来,又吩咐封一个红封给拜见的妇人,但她要见客,就不接见了。
侍女出去领了崔延昭进来,薛明英瞧了眼他送来的荔枝,枝嫩皮红的,看着就丰盈饱满,好像还怪好吃的。
“是家里送来的,母亲说礼轻情意重,派我给姨母送来。”
崔延昭见了薛玉柔之后,一副彬彬有礼的做派,连薛明英都对他多看了几眼。
“表妹可要尝尝?”
“好……”薛明英狐疑地应了一声,秦妈妈给她剥了一颗,那荔枝肉厚得似要从薄薄一层皮绽出来,咬下一口,满嘴清甜汁水,比前些日子酥山顶上点缀的几颗荔枝好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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