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下移,落在盖着红布的祭品上,却见红布之下有东西微微蠕动着,只是行动缓慢,在禹清池的注视下许久才动了一指长的地方。仔细辩听能听见有水声嘀嗒的声音,于是她往地面看去,供桌上向下一下一下地滴着血水,那血水很快就在地下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祭的活物?”禹清池提了一口气,而后将手伸到红布上,一咬牙掀开盖着祭品的红布,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连退好几步。
眼前的祭品并不是猪狗羊这些,是人,之所以只有动物那般大小,是因为她没有手臂和双腿,除此之外眼珠被挖去,舌头也被摘去,耳朵被割掉,现在的她全然是个人彘,但依稀能看出她是貌美的。
司珏:“不是鬼神作怪,她是人为至此。”
这少女人彘制的太均匀规整,禹清池同司珏想的一样,这十有九成是人为,为的就是用人彘做祭品祭鬼。她想起刚刚遇到的老叟说的话,他说她长得好看,眼睛好看,手好看,看来是将她和被做成人彘的少女联系在了一起,她有直觉,此地应该不会只祭这一个少女,以前或许祭过别的女子,以后也不会终止。
人恐惧到极点,便会生出愚昧迷信。
司珏走过来,驻足观察,“古来常有活人祭祀,献祭貌美女子平鬼神之怒一说也不算新奇。可把好端端的女子摘了眼珠,祸害成现在的鬼样子,实在不多见,令人疑惑。”
“什么献祭貌美女子平鬼神之怒,这一说不过是那些人应对不了欺凌他们的鬼神或者是天灾人祸,所以才将怒气发泄到弱者身上罢了。这些弱者无外乎是童男童女,弱小女子,从未见过献祭精壮男人的,还不是欺善怕恶。明明迂腐虚伪至极却要为自己找个正义的由头。”
禹清池这话说的夹带着一些私愤,却叫司珏也称一声:“你说的对。
“世人愚昧,不可救也。”司珏道。
禹清池将手指轻搭在人彘的额间,念动咒决,平静地送走了眼前的少女,让她没有痛苦的死去。之后禹清池问司珏:“这些年圣尊从未想过救这里的百姓,是因为知道他们在做这些愚昧的事情?”
司珏摇头:“我说过人皆有命数,我只是单纯不想管。”
禹清池嗤了一声:“就算看见满城人死,鬼煞横行圣尊也会不管吗?那百姓供奉你做什么,给你送那么多香火做什么?”
“你很正义?”司珏勾勾嘴角,沉声道:“若说香火供奉,九重天上的神或仙哪一个庙宇又少了?他们可曾救过凡人?凡人愚昧虚伪不堪救,也只有一些初入仙门的小辈,或是自以为是的人才会以救世为己任,宁可丢掉性命,永不超生,也要挣一个虚名,滑稽可笑。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死了便入轮回生生不息,与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有何不同,何须有人救。”
禹清池本只是吐槽一句,却没想到司珏说了这么多,怔了怔后道:“不救就不救,为何要指摘救人的人,为救世而死还要受到埋怨,好不讲道理。”
她怀疑司珏在影射自己,但是没有证据。
司珏轻哼一声:“别多管闲事,拿了桃木剑就走。”然后他将头偏向别的地方哑了声。
禹清池将尸体用布裹起来,打算将这个可怜人入葬,可刚把尸体抱起来,便见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挤进了庙里,他们都是比较年轻的壮年,手里拿着锄头或叉子的武器,各个神情狠戾,阴辣十足。大概与鬼共存久了,人就不像人了。
为首的人用叉子指向禹清池,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们的庙,还敢带走我们的祭品。”
有人看出司珏的气质不同,以及他身上的衣服的华贵,便道:“你们是哪个仙门的?哼,一看就又是两个没能耐的绣花枕头,该干嘛干嘛去,别多管闲事,赶紧把祭品给我们放下,滚蛋!否则没人给你们收尸。”
司珏生平从未被人这么对待,他不管在哪里现身,对方无不是景仰膜拜,哪曾被人说过“滚蛋”二字。不过,倒是没有必要对愚民动气,他只微微侧头看着禹清池,笑道:“你还想救他们吗?”
禹清池将手中的尸体缓缓放在桌案上,看着眼前的几十号人,心道此地鬼煞肆虐,又喜杀人害命,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活口。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关键,她指着桌案上的尸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你们本该同仇敌忾对付伤害你们的人,可却如此残害同类,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
“哈哈哈。”为首的人笑了几声:“你们初来乍到,就来责怪我们的处事,你们怎会知道日日生活在恐惧里苟且偷生的痛苦。你们这些修仙的不过都是虚有其表,自以为是,要是真的遇到我们经历的事情还不是不顾一切地想抛下我们逃跑!”
禹清池本想说什么,可是以她现在的能力未必对付得了这里的鬼煞,所以不敢托大。她看向司珏,于司珏来说救这里的人无外乎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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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司珏却并未因这里的人的话而有要去证明自己的想法,他轻飘飘地一笑,道:“我们来这里压根没想救人,也不想多管闲事,我来的目的是想取当初落在这里的桃木剑。你们见过吗?沈砚白亲自送来的。”
人群中炸开了锅。
“沈砚白送来的那把破剑?说是能震呵鬼煞,护一方平安,其实根本就没用!沈砚白对我们坐视不管,任由我们在这里备受折磨,他就是个王八蛋!”
“亏我们拜祭了那把破剑那么久,它根本就保护不了我们。那
就是个废物,它的主人虚渺元尊也是废物!”
“哈哈哈!那把剑也就只能当作做饭的柴火,这里不需要没用的东西。不光是剑,还有人,尤其是帮不上忙的女人!”
“他两认识沈砚白,人以群分,沈砚白没管我们,还用没用的破剑骗人。他们来这里也肯定没想管我们!”
禹清池:……
司珏:“不是你们让我们别多管闲事的吗?怎么又怪我们不管你们…凡人真是虚伪。”
“管?”为首的人笑的疯癫:“我们无数次寄希望于你们这些修仙之人,可你们呢?你们斗赢了吗?我们拜过神拜过佛,甚至拜过那把破剑的主人虚渺元尊,可有什么用啊!”
禹清池笑的勉强,实则内心压了一股火气,她很想问问这帮村民,已经死了的虚渺元尊和她的桃木剑难道比这里肆虐的鬼还让他们厌恶吗?还是如司珏所说,他们根本不敢反抗欺压他们的东西,只会将这些怒气宣泄在无关人员的身上。
“我们不自救又能怎么办?反正那些女人早晚会死的,就算我们不把她们的眼睛挖了,手砍了,过几天她们还是会稀里糊涂被做成人彘死在外面。我们不过是帮鬼仙代劳,亲自动手省了它的麻烦,也避免让鬼仙再伤害无辜。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你们没发现吗?这城里风平浪静好几天了,只要人彘能活的多几天,鬼仙高兴了,这里便能多太平几天。”
禹清池没想到人能狠到这个地步,杀人祭祀还不算,为了保命,居然还要虐杀,甚至要人在痛苦中多活一些时间去满足那些鬼煞欺凌凡人的变态欲。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比接下来要对付的鬼怪更可怕。禹清池看向司珏,见司珏面不改色,神情中却有些许的怜悯,于是贸然开口恳求道:“镜玄圣尊,就当为了接下来还要无辜死去的女子,我们帮帮他们吧。”
人群中再次沸腾。
“镜玄圣尊?是比虚渺元尊还要厉害的尊者本人来了?”
“方才我就看他气度不凡,原来是圣尊!圣尊来了,我们有救了!”
“圣尊勿怪,圣尊勿怪!圣尊救救我们这些无辜可怜的老百姓吧。”
司珏:无辜可怜的老百姓?
司珏身份一经曝光,方才信誓旦旦说修仙之人没用的民众纷纷成了最忠诚的信徒。他们跪拜、磕头、高呼“圣尊万岁”,甚至有人跪爬过去想亲吻司珏的脚尖。
他们把司珏当成唯一的救赎,当成了生的希望。他们近乎癫狂,眨眼间在心中为司珏竖起了一座伟岸的神像。
司珏厌恶,腾空而起落在贡桌上,负手而立,麻木地看着下面众人,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不救。”
“不救?为何不救!圣尊不该救我们吗?”人群中有人鼓起勇气质问道。
司珏并不想给出任何解释,只想找出桃木剑的下落,取来离开。
却不想旁边的禹清池替他们求情:“圣尊,我知道他们这种屠戮同族的人不值得救。可是我们一离开,这些人也不会立刻受到惩罚,先死的只会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虽说人都有一死,可是被自己的同类虐杀,献祭,就太惨了。圣尊,为了不再有无辜的女子被残害,您就救救他们吧!”
司珏轻笑一声,他将目光从禹清池身上移到庙中众人,勾动嘴角缓声道:“要我救你们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圣尊要什么条件尽管说!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众人异口同声。
司珏沉声道:“本座要你们供奉我,朝拜我,只以我为尊,斥其他修仙之人。将那些为你们而死的修仙之人,埋葬立碑的掘出尸骨弃于荒野,功绩斐然置于庙堂的毁其灵位,死无葬身之地却立有衣冠冢的毁去其坟。”
为首的那个村民道:“这是自然,他们都是一群废物!根本没能力救我们,不值得我们怀缅。我们现在就信奉圣尊您一人,圣尊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禹清池不明白司珏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何会提出这样不讲理的要求。就算他与那些为匡扶正道而死的修仙之人想法相悖,也不必这样折辱那些修仙之士。
司珏继续道:“你们说拜过虚渺元尊,那她在你们这里应该有庙堂,也有塑像吧。那虚渺元尊年纪小,修为差,不过以身殉了道,竟也能同我并列二尊,她不配。”
“明白明白。”为首之人道:“什么虚渺元尊,欺世盗名罢了,就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女流之辈。虚渺元尊和她的法器保护不了我们,那庙宇早就荒废了。如果圣尊您不满意,我们这就一同去将虚渺元尊的庙宇夷为平地,您看可好。”
村民话音刚落,便有人为了证明他们的忠诚,要即刻去推翻禹清池的神像。
禹清池咬紧牙关,默默攥紧拳头,她没有办法做到毫无怒气。在世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困于镇魂殿。所谓供奉香火也不过是传承精神,用作怀念罢了。可这些村民居然在怪罪她保护不了他们,仅仅因为司珏一句话要将她已经荒废的庙宇夷为平地。
诚然,活在死亡的阴影下会激发出最丑恶的人性,可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丑态百出。
司珏歪头看向禹清池,虽未有多大表情动作,眼神中却藏着挑衅:“他们要将你…最仰慕崇拜的虚渺元尊的庙宇夷为平地,你还想救他们吗?”
禹清池喉咙滚动了一下:“圣尊这么试探人性,与以看人类自相残杀为乐的鬼煞有什么区别。”
司珏冷哼一声,有些厌烦。他自然不是真如他说的这么想,只是想借一群愚民逗弄他旁边的禹清池罢了。
禹清池戳穿他,他便觉得没趣。但是他这人一向重面子,说出去的话便覆水难收了。他沉凝片刻,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对众人道:“本座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叫你们去祸害别的道友,不过就是想看看你们是否忠诚听话。”
“圣尊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我们一定忠诚!一定听话!”
“只要圣尊肯救我们,圣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啊,圣尊,求您了,就救救我们吧!”
“……”
司珏飞下供桌,屏退想围上来对他瞻仰跪舔的众人,而后掀开衣服下摆坐在蒲团之上,对为首的村民道:“说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禹清池拖过一个蒲团坐在司珏的身边,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模样。她知道要是不问清事情的原委,很难有应对的方法。
村民十分配合,问什么说什么,知无不尽,在村民一番详细讲述下,禹清池明白了鬼城发生的事情。
十几年前,大约在虚渺元尊还未以身殉道的时候此处民风豁达,百姓安居乐业,繁荣昌盛,可很快这里便发生了第一起命案,死的是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他被拔去男.根,出血而亡。起初大家只以为是他杀,类似仇家寻仇这些,虽然许久未告破,却并没有当回事。
可是,紧接着数月之内有好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以相同的死法死去。之后当地才重视起来,查案无果后,就有人猜测是不是有女人受了情伤,才会去杀年轻男子泄愤,可女人怎么会有力气将那东西拔出,甚至能做到这一点的都不像是人。
后来,因事情发生频繁,有些人窥得了一些线索。他们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在杀人现场出现,但没人能抓住她,她神出鬼没,行为诡异,好像并不是人,也没人能看清她的模样。
村民说到这里,禹清池出言打断:“杀人的是一个女鬼?那我们刚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应该就是
了。可是你们说一开始这女鬼杀的都是年轻男人,那为何刚刚又说帮鬼仙代劳虐杀女人。”
村民道:“对啊,一开始我们也以为那女鬼杀的都是年轻男人,不过渐渐我们发现她也杀老男人,但不管是年轻的还是老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未婚。我们就在想,这鬼仙杀人有特殊嗜好,只杀未婚的,于是我们就拼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统统成了婚……”
“……所以我们这些男人大多都苟活到了至今,也许是因为男子都成婚了的缘故,这鬼变把怨气撒到了女人身上。成婚女人也好,未婚少女也罢都成了鬼仙的目标。鬼杀她们的方式更加残忍,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为了救命,我们村子里的长老才决定献祭活人给鬼仙,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禹清池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这女鬼杀的人分别对应——未成婚的男人,女人。分别的处置方式是,拔去男.根和做成人彘。多数道行低微的鬼煞只会屠戮,只有生前经历的苦难深重,才会生成执念,以至于死后不能安生,被执念支配。”
司珏沉凝半晌,看向村民道:“你们怎么确定只有一只。”
禹清池附和:“仅仅一只就能将这福宁县折腾的水深火热十几年,无数仙门弟子前来搭救都把自己赔进去。如果是这样,那这鬼的道行该多深不可测。”
村民:“我们也不敢确定这鬼的数量,不过目击的人描述都差不多,他们看到的鬼都是女子体态,还会用女人的声音阴笑。应该是同一只吧……”
司珏将罗盘从袖中取出,“若那女鬼道行高深,所在之处必是极阴。罗盘可指阴阳,那便用它来探探此鬼的方位。”
他将罗盘放在地上,将指针拨动至“阴”字卦处。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罗盘,只见罗盘指针转动,却并未立刻对准某一方位,而是不断转动,一圈一圈又一圈,速度越来越快,在场的人脸色有些焦急。
村民:“它难道在围着我们转圈?”
禹清池伸出手,重重拍了几下罗盘的盘身:“坏了吗?”
以她所见,这罗盘要不就是太久没用不灵光了,要不就是被镇魂殿里的封印弄坏了。
却听司珏道:“还有一种可能,鬼不仅有一只,而是分布所有方位,所有地方。”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
司珏又思索着说道:“只是若有许多的鬼煞,她们为何仅仅在福宁县范围内活动。诚然,一般的小鬼不识路,只会在死后的小范围内活动,除非被什么吸引才会去往别处。可福宁县的鬼煞如此厉害,不该还受此限制。”
禹清池道:“这里的鬼一开始只杀未婚男子,后来又杀女人,这不都是限制吗?这限制来源于她们的执念重。或许不能出福宁县也是限制,是因为福宁县外部署了灵力阵法,使之不能轻易离开。总之还需要我们去查探。”
司珏“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然后以两指并拢念动咒决,轻拂过双眼给自己明目,顺便也帮禹清池明了目。
用了此咒决之后,无论那鬼行动有多快,或者藏得多隐蔽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禹清池心道:这法子倒是比符水简便的多。
了解完毕关于福宁县的事情,司珏便站起身来,叫村民去将所有人叫过来集中在庙里方便管束安排。
禹清池也走到供桌旁边,重新抱起方才她送走的少女人彘,打算去外面找处空地让人入土为安。只是刚抱起尸体她便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尸体好像重了很多,她不解地低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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