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松一口气,准备退下时,却听到顾宴书骇人的声音响起,声线如木头撞钟般沉闷,“近日剑术练得如何?”
凌雲的心顿时冻如寒冰,王爷一般问起他的功课绝不是为了监督他,他身为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剑术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了得。
王爷忽然问起,只有一个原因——王爷心情不好,需要发泄。
下一刻,顾宴书执起剑来,冷声似雪松的针叶凝结的冰碴,“陪本王练剑!”
凌雲心脏咯噔一下,他就是王爷的发泄口……早年王妃还没来王府时,他就和凌雲轮流受罪,王爷的剑法稳准狠,就算是两人使全力都不是他的对手,次次力竭倒地。
顾宴书先他一步执起剑,出鞘的剑气掀起他衣袂,光影浮过他寒如铁的面,墨色的眸一瞬如黑耀闪着光晕,“来!往本王心口刺!”
王爷之命不可违,凌雲紧握住剑柄,后脚撤步,蓄力齐发,飞云流水般向顾宴书的胸膛刺去。
顾宴书瞳孔间的墨色更加浓重,他眉峰轻压,抬起剑“哐当”一声清脆,抵挡凌雲飞来的剑气。
刀光剑影之间,两道黑影缠斗一起,身法之快如坠落的雨滴,很快凌雲败下阵来,而他心里清楚王爷并未使出全力,他却来了劲儿,卯足了力气朝顾宴书挥出一剑。
不料,顾宴书面对他锋利的剑却也不躲,凌雲顿时瞳孔瞪大,眼看剑尖要戳进顾宴书的心脏,千钧一发之际,他转动剑柄,只听帛布撕裂一声。
凌雲因用力过猛,身子如射出的箭般,重重撞击一旁的挂花树,顷刻间簇蔟淡黄小花飘落,花香落满院。
顾宴书肩头被尖锐的刀划出一道血迹,鲜血从中洇湿了锦袍,凌雲大惊失色,“王爷,属下不是有意……”
话还未说完,顾宴书嘴边挂起嗜血的笑容,身体的伤痕却让他更加兴奋,眼底腾然升起一抹血色,“你做得很好!再来!”
凌雲还在犹豫之际,顾宴书的剑就已向他飞来,他百般无奈地挥舞起长剑接应,两把剑在空中如银龙盘旋一起。
又是一剑刺在了顾宴书的手臂,痛使男人面容微颤,而他的嘴角却硬出扯出一个笑。
凌雲皱眉,以顾宴书的身法对凌雲每步的剑影不至没有防备,他霍然惊觉,顾宴书是在求身体上的疼痛……
“王爷!属下求您别练了!”
凌雲深知要是王妃娘娘一日不回府,练剑是小,王爷天天自残可该如何是好啊!
顾宴书眼眶发红,脸色异常发白,苍劲的手绷起青筋,几滴鲜红的血顺势而流,他站在黑暗处周身格外寒冷,“继续!若不用全力本王治你的罪!”
凌雲不想伤他,可抵不过顾宴书次次将手臂往他的剑锋上撞,一道两道十道……口子布满身子。
顾宴书终于累了,他额头冒汗,单手撑在剑柄跪立于地面,“心好像没那么痛了。”
凌雲离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有在风中快破碎的王爷,下一刻顾宴书似一张薄纸,风一吹,他重重向后倒去。
他一惊,立即扔掉了长剑,飞快跑到顾宴书身边。
顾宴书眼眶带着红,呢喃地道:“本王不够爱她吗?”
凌雲低下头去,扪心自问,王爷对王妃的好没得挑,满心满眼里只装得下王妃一个人,就连自己的安危都可不顾,也要尽力护住王妃。
这样的一往情深不可多得,但人无完人,王爷的做法时而太过极端,就像今日一样,明知道王妃最在意金瑶楼却故意不搭救。
顾宴书接着又问:“凌雲,你也觉得本王错了吗?”
凌雲:“呃……”
顾宴书深深闭上眸,谁都不会懂他,他在外漂零多年,四面都是追杀他的人,侥幸脱险后是陈窈给了他生命,他无以回报,本想和她坦白身份用金银答谢,却不成想她告诉他,她想和他成亲。
顾宴书那时就不想回宫了,若真可以他愿意陪她留在村里当她的相公,哪怕是装一辈子的傻。
风吹落花,飘零的花簇落下,顾宴书身上的伤血流不止,他却无尽地享受痛苦的绵延。
陈窈带着晓依找了间客栈住下,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如果顾宴书不改掉这个毛病,这辈子都别想让她再回府了!
她刚才天黑,晓依尚未看清,这才看到陈窈的嘴唇的口脂晕染至边上,饱满的双唇肿了几分。细看还有嘴角处还破了口。
她心底隐约猜测出来,声音颤抖地道:“姑娘,你这嘴……怎么了。”
陈窈气了一路,都忘记嘴唇现在还隐隐发麻,这都是顾宴书干的好事!
他又怎会轻易地放她离开,决绝离去的身影前迎来的是顾宴书像疯子一般的暴戾,纵使陈窈深知他的脾性也抵不住。
她声泪俱下,痛诉男人薄凉的性情,而然话央央说了一半,她的脖子就徒然被掐住,身子被他逼仄到雕花床柱。
顾宴书面沉似水,眸子似有化不开的墨,沉声质问:“铺子又不是本王叫人烧毁!你朝本王发什么脾气!”
陈窈秀眉蹙得发紧,脖颈上的力道不重,顾宴书故意给她留出一口气息让她说话,“放开我!顾宴书,你疯了吗?!”
她不喜欢被人桎梏的滋味,她双手奋力地锤向男人坚硬的胸膛。
顾宴书对她这点力度就跟拿小针往他衣上戳一般,无足轻重,他大掌抵她一双手,单手随之抓住她盈盈一握的皓腕,“在你心里那破铺子一直比本王重要!你说本王该不该见死不救?”
他对陈窈之前已是苦口相劝,好言好语让她关了店,踏实地留在他身边,她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陈窈性情倔强,绝不是顾宴书一两句话就能改变想法,她好的时候如春水一般娇柔,坏的时候就像长着带钩的刺一般扎向他,她咬牙切齿地说:“就算烧了我也不会待在王府!”
“你不是喜欢钱吗?王府里有你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金银,到底哪里不好值得窈娘如此厌倦?”顾宴书厉声说。
“我守着一堆金子,每日在如冰窖的王府里呆坐着等你吗?”陈窈皱眉说。
顾宴书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笑,剑眉向上挑了一下,理所当然地道:“有什么不好?”
他不解,嬅京的贵妇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白日伺候公婆,晚上与夫君相伴缠绵,日子缓缓而过,直至两人合葬一起,此生足矣。
顾宴书说:“要是哪日你觉疲乏,我们可生个孩子,有孩子陪着你不会无趣。”
陈窈是喜欢小孩子,但孩子不是顾宴书牵制住她的筹码,她不愿潦草地生孩子,又匆匆地与他糊涂地过一辈子。
她爱顾宴书自是愿意生下与他的孩子,但爱又不是她想要的一起,她更喜欢自由,这也是她能与林羽植相聊甚欢的原因。
顾宴书早已察觉此,所以会对林羽植有所防范,而对曲萧风却置之不理。
“你根本就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她一双柔情
似水的眸子此时格外的锋利,像是要熔出一把利器般瞪着居高临下的男人。
顾宴书声沉如石,俊美的皮囊下多了几分邪魅,勾了下唇角道:“别用这种看仇人的眼光看本王!好好说话!”
这时他大掌忽然用力一桎,陈窈,猛地咳嗽了几声,“你要杀了我吗?!”
“本王不会杀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王,本王不介意给你下点药,让你后半辈子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
陈窈脊背顿时发凉,传遍四肢百骸,她知道顾宴书这种又疯又狠的男人是真的做得出来!
“你要这么对我,早知当时在花颐村就不该救你,我真是后悔万……”
顾宴书浑身骤然一震,阴郁的眼眶晕出一片血红,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他狠狠地堵住了陈窈朱红的唇,将女人言辞细数吞进自己嘴里。
勾住她的舌尖,似在啃咬一块软肉般,含卷进口腔吸吮。
陈窈所有的呼吸全都被身上的男人剥夺,他如同一只未驯话的野兽,她娇软的唇角瞬间被他的利齿咬破一个口子,而口中的血腥味似乎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顾宴书放开了她的嫩舌,执着于去舔舐她那道小小的血口,他摁在他雪颈上的大掌更用力迫使她扬起下巴。
陈窈气息凌乱,细嗓发出微微的呻/吟,双眼渗满了泪水,晶莹似露珠的泪滑落。
顾宴书发疯了般舔她的腥甜,激烈之中嘴中忽地混入一抹咸湿,男人身躯一颤,那是她的泪……
唇瓣分离,陈窈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顾宴书发现了她的动机却也不避,生生地挨了这一下。
他又弄疼了她,冷静后的男人心底满是悔意,放任陈窈离去,若是真把人逼急了,他只怕他的窈娘一辈子都回不到他身边。
回忆至此,陈窈眼睫还挂着未干透的泪,但她无所谓地笑了下对晓依说:“无事,你拿来药膏我涂涂就好。”
“好。”晓依拿来药箱,给她上药。
陈窈微微扬起下巴,让嘴角的伤冲她方便涂抹,说道:“这些日子咱们就住在客栈了,等金瑶楼修好再搬回去。”
晓依手一顿,凝眉说:“咱们以后都不回府了吗?”
陈窈氤氲着水雾的大眼睛一抬,盯着她不说话。
晓依心里有底了,看来一时半会儿她回不去王府了。
陈窈心里对顾宴书存着一口气,顾宴书总是觉得她离不开他,金瑶楼起步是靠他在背后推动,她倒是要让他看看,没有他的权势帮衬,她也能如鱼得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陈窈铁了心要证明自己,烧坏了一半的楼而已,第二天她就重新召集姑娘们。
陈窈一袭胭脂色的长裙,指尖轻点着案几,轻柔着嗓子慢慢道:“现在金瑶楼的状况你们也看到了,没有三两个月是恢复不好的,若这段时日你们想离开,我自不会拦着你们的大好前程,咱们好聚好散,你们是从金瑶楼出来的姑娘们,总不会比别家差。”
金瑶楼可以等,但姑娘们等不起,陈窈今天来就是和她们交代今后的安排,毕竟谁也说不好等重建后,楼是否能恢复往日的繁华。
而姑娘们顶着金瑶楼的技艺出去,去哪一家都不会吃不饱饭,只不过等金瑶楼建好了,曾经指望的顶梁柱却已是对家,对陈窈来说想重新开始怕是要难了。
若是她们因而不想留,陈窈也不勉强,只不过她心里凉凉的。
谁知,她话刚说完就有几个姑娘说:“只是店倒了,又不是我们倒了,我们人在一天就能簪子,还是一样的!”
“我们大家在哪儿,哪儿就是金瑶楼!”
“对啊!老板娘你别害怕,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和我们说!”
陈窈鼻尖酸楚,眼底泛起莹莹泪花,她腰深深弯下去,鞠躬道:“多谢大家!”
姑娘们见状,纷纷欠身回礼。
晓依也随着陈窈一起鞠躬,她不禁感叹,正是陈窈平日里对手底下的人关怀,才积攒住如此多对她死心塌地的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们在楼中遇家中急事或父母生了病,陈窈都是准假还找了大夫一同去看望,过去她们一直承蒙陈窈的关怀,如今她有难了,姑娘们自不会辜负她的栽培。
安顿好姑娘们,陈窈就要去监工了,趁着金瑶楼重建她正好翻修一下,但她一个女孩子对这些都不甚了解,那些修的役夫见她是个女人,就想对她狮子大开口多要价,还好有曲萧风在旁边,他带了几个小厮,役夫们看到她身边有五大三粗的男人便见好就收。
曲萧风这几日总是来客栈找她,熟悉后两人像是有一匣子的话要说,陈窈对这位大将军颇有敬佩,在军中他骁勇善战,在生活中又细致入微帮她减了不少麻烦。
陈窈笑着送曲萧风出客栈,而晓依望着男人远走的身影,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姑娘,他不会真对你有意思吧?”
她倒是觉得曲萧风对她的关心好似兄长般,处处帮衬又有分寸感,要说是男女之情,曲萧风与她谈论的都是公事,没有扭捏更没有羞涩。
“说什么呢?曲将军大将风范,看咱们落魄施以援手而已!”陈窈点了下晓依的小脑袋,笑嗔道:“以后看见曲将军来就让他进吧,不必阻拦!”
晓依吐了吐舌头,心道女人真是善变,之前陈窈还喊着说曲萧风脑子抽风了,现在对他如沐春风,她忽地有点理解王爷了,往姑娘身上贴的男人长相又俊俏又体贴,谁能不发疯啊!
陈窈正要关上门回屋,眸光倏尔一瞥,一盆兰花后有一个黑影飞过,她皱眉说:“晓依,你感觉最近总有人盯着咱们似的吗?”
不光是今天,前几日也是,她总感觉四周有一双眼睛朝她往。
“可能是王爷吧!”晓依笑了笑,她很盼望王爷有所行动,这样她就能早点回王府侍候了。
陈窈却不是这么想,顾宴书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两人虽大吵了一架,但凌霄还是跟着她,有凌霄在,他没必要多此一举找人盯着她。
金瑶楼火烧这事她一直都心有余悸,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想搞垮她,但她又实在抓不住那歹人。
“你让凌霄多盯着点,一有风吹草动就只会我!”陈窈嘱咐晓依说。
“是!”晓依应。
晓依落了一身的汗,她拍拍手道:“姑娘,所有的东西搬到隔壁房间了。”
陈窈吩咐晓依把她在王府所有的物品都搬出来了,一间房放不下就又开了间,她轻声点数着箱子,忽然感觉少了些什么。
“姑娘,可有遗落?”晓依皱起眉来,她记得把寝殿里能拿出来的都带上了。
陈窈问她:“小绿怎么不在?”
晓依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陈窈说的是那只会学人说话的鹦鹉,小绿得名于它有一身翠绿的羽毛,浓密又光亮。
这只鹦鹉本是姑娘和王爷共同样养的,但只要姑娘生了王爷的气,就成姑娘的个人物品……
陈窈不放心小绿,她怕顾宴书虐待鹦鹉,把对她的怨气都撒在鹦鹉上,做成烤鹦鹉,炸鹦鹉,清蒸鹦鹉……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她语气带着几分惋惜与心疼,“过两天把小绿带回来!”
晓依面孔微微扭曲,她今儿个回一趟王府可谓是虎口逃生,没有陈窈的王府比冰窖还令人发寒,王爷的脸色比身上的玄色大衣还要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身后等她收拾,跟盯贼一样地盯着她,要是再让她去一趟和要她的命没有区别。
她才不想冒这个险,讪讪地说:“让凌雲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鹦鹉带出来吧。”
陈窈点头:“也好!”
晓依考虑到等金瑶楼重建起码还要三四个月,不放心地说:“姑娘,这么些贵重的物品放在客栈会不会不妥?”
陈窈抬眸望了眼朦胧的天空,她浓黑的长睫轻轻扇动,嘴边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咱们不会长居在客栈!”
晓依没听出陈窈的言外之意,她只知她被王爷派来跟随陈窈,保护她比什么都重要。
几日后小雨纷至,金瑶楼被迫休工,破碎的高楼映了一片灰蒙蒙的天,雨滴坠在屋檐,莫名生出一种残破的美感,犹如凤凰经历涅槃重生前的风暴。
从客栈往下望去,一排排的油纸伞如湖面
的荷叶,缓缓穿梭在雨中,发出滴滴答的声响,房内紧闭的窗户隔绝一切声音,静谧可怖,空无一人。
胡妈妈收起伞立在地面,抖了抖身上的水汽,进屋恭声道:“大夫人,一切已安排妥当!”
梨花木雕椅上正坐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她一身深绿云锦裙,领口绣有亮金滚边,长发盘起一个高髻,又浓又黑,身材姣好,丝毫看不出是已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妇人,她小啜了一口上好的龙井茶,抬眉笑了笑问道:“胡妈妈,你可都看清了?”
“嗯,老奴亲眼看着大少爷频频出入客栈,不久后金瑶楼的老板娘也从里面出来,两人有说有笑,不光是老奴,客栈小厮、客人和老板都看到了。”
胡妈妈应大夫人的吩咐紧盯着大少爷和老板娘的奸情,她一点都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大少爷的的确确从陈窈的房内出来,不过是她把这不光彩的事情在客栈传了个遍罢了,更坐实两人的私情。
男未婚女未嫁一旦被发现有了苟且之事,大少爷以后的官路就此折断,陈窈不死也得被扒下一层皮!
这正是万菁菁想要的结果,她两条细细的弯眉一挑,奸诈从眼底流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干什么勾当啊!”
曲初凝也在屋内,她忽然被母亲叫来沏兰院,原来是有一场好戏要唱给她听。
前几日太后借着宴会又暗示了她一番,若是这一次能让陈窈倒霉,她也能到太后面前去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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