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如实说来,是顾宴书先动的手,想要轻薄于她,但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屈服一介民女,谁又会信她的只言片语,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自己。
陈窈对策还未想好,顾宴书悠悠开嗓,像是清冽的茶被热水沏开,笑着说:“自然是被皇妹殿中的一碗佳肴吸引,不知是何人所做,能否将这厨子赠予本王?”
话落,陈窈蓦然瞪大眼珠,抬头与顾宴书幽深如潭水的眸子对上,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陈窈捏了捏袖口,这个王八蛋要做什么!?
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如此不守规定!
陈窈顺势低下的脑袋藏着惊怕,心如跌入谷底般跼蹐不安,若公主真供出她来,她又要回那个逃不出去的王府。
顾璇儿瞧着顾宴书这懒散却又郑重的神色,心想完蛋了,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顾宴书越这样发笑,陈窈死的就越惨。
风吹过,三人无一人开口。
“怎么?”顾宴书眼神扫过陈窈战战兢兢的脸上,轻挑眉目道:“皇妹不舍啊?”
“这个嘛……皇兄有所不知,这馄饨并不是宫里的御厨所制,而是一位民间的……厨子烹制。”顾璇儿语气微微结巴地道。
须臾,顾宴书淡淡说:“既然如此,下次她来皇妹一定要让本王过目。”
顾璇儿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簪子与金钗,她随便拿了支步摇,指着陈窈斥责道:“本宫不是让你把这些送走,怎么还在这里?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民女该死,求公主原谅。”陈窈见状跪下求饶。
顾璇儿:“你这样不长记性的人,我本宫怎敢用你,还不滚出宫!”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陈窈像看到救命稻草般,连滚带爬地远离这个地方。
顾宴书:“一支钗子罢了,皇妹怎发这么重的脾气?”
顾璇儿愣住,“……重……重吗?”
她心里嘀咕,堪堪训斥而已,难道不比他杀人轻吗?
顾宴书:“嗯,皇妹还是改改这脾气吧,本王改日再来。”
顾璇儿难以置信,拉着春明说:“你刚听到他什么了?”
春明也震惊了,“摄政王说让您改改脾气。”
顾璇儿被气笑,“我只是偶尔说说要去太后那边告状,你看我哪次真跑去慈宁宫了?”
“是,您仁慈。”春明说。
“可他呢?双手都不知沾了多少鲜……”顾璇儿说到这里不敢真置喙顾宴书什么,她声音止住,说道:“陈窈没走远吧,快叫她回来!”
春明:“您不计较她勾引摄政王了?”
顾璇儿天真地说:“她做的簪钗远比皇宫的簪娘还新颖,没了她本宫如何能在宴会中脱颖,本宫既救了她的命,日后好好提点她,她定能知错就改,为本宫卖命!”
春明:“好……”
公主的苦口婆心劝导,让陈窈回到金瑶楼已是傍晚,更重要的是她空着肚子,饥肠辘辘。
“姑娘,您怎么回来这么晚?”晓依见她一脸疲色,“用饭了吗?”
陈窈:“没有,快给我上五头牛来!”
“好……”晓依着急地下楼去厨房,仔细听她想要什么后,反应过来,“什么?五头牛?”
“对,我现在饿的能吃下好几头牛。”饭还需热一会儿,陈窈拿起桌上的茶点狼吞虎咽地塞进嘴巴里。
晓依给她递了杯茶放在旁边,关心地说:“公主留您在宫中这晚作甚?”
陈窈嘴中
被豆沙填满,含糊地说:“她叫我不要勾引顾宴书。”
晓依:“……”
陈窈拉过晓依的手,给她学起来,“这个王八蛋就是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的!”
晓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又实话实说,“那王爷是有点过分,至少也应该避避人。”
陈窈凝眸,斜睨着她,“你到底是谁的人?”
晓依嘿嘿一乐,抱着陈窈的手臂,嘴甜道:“自然是姑娘的人。”
陈窈推开她,微微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假笑,“你句句向着他说话!”
晓依撅了噘嘴,认真分析,“王爷要是避人的话,您也不用如此动怒。”
陈窈说:“重点是他拉扯我,而不是避人,小依依你懂吗?”
晓依使劲点了下脑袋:“懂!”
陈窈就知道她是个叛徒,“你就应该和我一起骂那个王八蛋!”
让她破口大骂摄政王,晓依拒绝:“说不出口。”
陈窈冷笑:“我算是看明白了。”
晓依疑惑:“您明白什么了?”
陈窈:“我若哪天进了他王府,一定是你给我送上顾宴书的床!”
晓依:“奴婢没有那么大本事。”
鸡同鸭讲一般,陈窈失了兴趣,她把一盘饼吃光,拍拍手里的渣,轰人道:“行了,我吃饱了,先睡了。”
“您不吃五头牛了?”晓依还没来得及去厨房准备。
“还不快从我眼前消失!”陈窈瞪她。
陈窈闭上眼,梦带她回到了花颐村,回到了吃馄饨挖野菜的日子,也回到了——
与她的傻子夫君卿卿我我。
梦境中裴照七千好万好,任她呵斥使唤,她笑得爽朗,是一种直达眼底的笑意。
可转眼男人双眼煞起火光,杀气升腾,一身的戾气遍布周身。
裴照七有权有势,却变得陌生,让她感到害怕。
他说他如今什么都有,要用一屋子的金银永远把她困在王府,做一只飞不出去的鸟儿。
她说她不愿意,她喜欢自由自在,穿过闹市,飞过山川海流,去从未去的地方,做没做过的事。
然而,顾宴书终究不是听她话的裴照七,他扯住她的双手,用力地拽她,像是从阎罗殿追命的厉鬼一样,要将她牢牢地捆在身边。
于是,她不喜欢他了。
夜雾浓重,更深夜露。
陈窈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后背被大片大片的汗浸湿,发丝汗津津地贴在面庞。
她喊:“晓依?晓依?现在几时了?”
晓依没一会儿端来一根蜡烛,揉着睁不开的眼睛说:“才子时,离天亮还很久。”
陈窈望了眼漆黑的窗外,神色有些恍然,“是吗?可我觉得已经睡了很久。”
晓依:“姑娘,您做噩梦吧?”
陈窈:“不是噩梦,很真实的梦。”
“我给姑娘倒杯水吧。”晓依说。
“不用,我出去走走吧,睡不着了。”陈窈了无困意,心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也好。”晓依给陈窈披了件衣服。
陈窈在楼下坐到了天亮起,天光一点点亮起的样子真好看,曙光蒙蒙亮起,映不到她身上,但给浅蓝的天打了个光晕,像是新生。
阳似金子般洒在一片辉煌大地之中,薄薄的尘埃在光中起伏,一双绣有龙纹的朝靴踏入宫殿,顾宴书冷冷的声音顿时响起,“你今天迟了三刻!”
他每日清晨都会在殿中辅导小皇帝温书,但今日他等到茶水从热到凉,旁边的下人见他不怒自威的神色,也不敢轻易上前换茶。
“昨日朕看书看得晚,不信皇兄可以考考朕左传,朕绝对倒背如流。”
小皇帝虽年少但很聪明,一学便会,不过凡事都逃不过一个懒惰。
小孩子说谎很容易看出来,顾宴书眼帘微垂,“左传是要考你,但你说谎也要罚!”
小皇帝收起笑容,他顿时慌神,只听顾宴书威震又厉色地道:“是谁带你玩的蹴鞠!”
此话一出,宫中所有的宫女与太监都跪下。
小皇帝一人承担下所有,他十分义气地说:“无人,是朕一人所为!”
“凌霄!”顾宴书不听他的话,直接叫手底下的人把罪人绑来。
小皇帝看着门口忽然降落的侍卫人都傻了,这是他皇兄的暗卫,下手毒辣,又被人称为血信子。
他就拽起一个太监的后颈,一脸杀气地进宫,额前长长的刘海盖住他灰蒙蒙的瞳孔,如同随时要吐出信子的蟒蛇。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都破成了一个血窟窿,鲜血顺着额头流到嘴角,“再也不带皇上玩了,求摄政王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抬起头来。”顾宴书狭长的眸子微眯,杀意若隐若现,“本王记得你以前不是伺候皇帝的吧?”
“奴才……奴才……”太监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小皇帝抓了抓脑袋,顺嘴说:“他……是太后送给朕的。”
“杀!”
顾宴书声音冷得发寒,如严冬的刀刃发出鸣响。
凌霄得命,背后的刀还没露出光影时,他脚边跪着的太监俨然一命呜呼,脖颈泛着一条很浅的血痕。
小皇帝呼吸猛然一滞,僵直着身子去翻书。
顾宴书不管他有没有被血腥场面吓到,转而给他读了书中的一段——
“太后王氏一族势力不断壮大,太后的七个兄弟都封为侯,王政君长兄王风官位高至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王政君的侄子王莽也开始崭露出头,而后王莽代汉自立,建立“新朝”,西汉就这样葬送在王氏外戚手上。”[1]
小皇帝明白了他的话中的意思,羞愧地对顾宴书鞠躬,“朕知错了,日后定更加进取,保卫顾家江山。”
“知错便好,继续温书吧。”过了一会儿,顾宴书注意到他跳页,便问:“这诗为何不读?”
小皇帝依着诗句中惋惜遗憾的意境,说道:“朕是天子,要什么都会得有,绝不会有得不到的东西,这句诗朕扫一眼便罢了,品不出什么意境。”
小皇帝自诩皇兄与他同样为皇室中人,自是没有得不到、做不到的事情,没想到顾宴书却言:“再强大的人也有不可得之物。”
小皇帝年幼,讪讪地说:“皇兄也有吗?”
顾宴书本意是想让小皇帝学会谦逊,不要因自己是万人之上的皇上而引以为傲,不然容易落入他人准备好的陷阱里,而小皇帝却反问到他的身上。
他有吗?
顾宴书长睫下的深色瞳子暗了暗,女人狠绝的眼神与一行滚烫的泪,沾湿在他的脑海。
他确实有,但他不想得不到。
若是得不到,他抢也要抢到。
这话劝得了别人却劝不了自己。
见顾宴书沉默良久,小皇帝心里便有了答案,“等朕真有一日掌权,朕赠予皇兄好不好?”
“皇帝有心了。”顾宴书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并未放于心。
陈窈不知不觉在店门口睡着了,忽感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睁开蒙眬的睡眼,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面孔,神色半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陈窈惊讶不是因为她许久没见秦恒之了,而是……实在是太像了。
秦恒之双眉浓密,眉尾微垂,一双清润的乌眸藏于睫羽之下,笑起来似荡漾着湖光,真诚又清隽,这双眉眼与裴照七有七分相像。
陈窈之前被顾宴书关在王府时,才发现原来同一个人竟会相差如此之多。
顾宴书看人的眼神很深很沉,像墨石般深沉而冷冽,不敢亲近,她很难把顾宴书的残忍果断与曾经的相公联系到一起。
而秦恒之这样就刚好,他眉眼不尖利,恰有男子少有的圆润,尤其是在被她逗得不知所措时,特别讨陈窈的心。
“你怎么睡在这里?”秦恒之蹲下与她平视。
“我……”陈窈回过神来,不知该说什么。
“外面冷,我叫人
你扶回去。”
秦恒之面色依旧,仿佛之前的事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可他越是这般无所谓,陈窈就越自责。
陈窈见他要走,赶忙拽住他的衣襟,“因为……我等了你一晚上。”
秦恒之脚步一顿,视线落在陈窈的小脸上,心不由紧了紧。
两人上了楼,陈窈和从前一样给他递茶水,但他们坐的距离很远,已无往日的亲近。
陈窈这几日故意用店中的忙碌充实自己,尽量不去想秦恒之,更何况她根本无颜见秦恒之。
她并非处子之身,配不上秦恒之。
秦恒之并未饮茶,神态似比第一次来还局促,“我刚出门就看到你枕在石狮子旁,还以为你晕倒了。”
“没……没。”陈窈不好意思地一笑。
话落,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两人都沉默不语,自从在王府一别后,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讲。
陈窈自知有错,先一步开口,“恒之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你有所隐瞒。”
秦恒之语气疏淡,“别说这样的话,咱们店铺相邻,以后还是邻里。”
陈窈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与我划清关系,你在埋怨我对你的欺骗?”
“我没有。”
秦恒之低下的头已表明他的口是心非,陈窈心寒了寒。
“恒之哥哥,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吗?”陈窈扭过身去,语气带着些抽泣,“你只听别人的只言片语,你怎么不问问我对你的心呢?”
秦恒之猛然抬起眼,眼神一瞬欢喜,但又想起那日在王府中顾宴书对陈窈势在必得的样子,他硬生生地道:“你我婚约已毁,从此再无瓜葛。”
陈窈心口一沉,“我认识的恒之哥哥最是有情有义,我不信你对我如此绝情,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我曾嫁过人,活该被人嫌弃,我都明白呜呜呜……”
陈窈哭诉的梨花带雨,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秦恒之更是如此。
他急于撇清,“我怎会嫌弃你呢?你是见过最美的女子,又对我好,我……我只恨我自己没有本事,从摄政王身边抢不回你罢了。”
陈窈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底,背着的身子露出一抹笑容,转而又断断续续地啼哭道:“只因摄政王权势滔天,我无奈只能假装委身于他,那日看到的都是我不得已为之。”
秦恒之急问:“他可强迫你什么了?”
陈窈摇头:“没有,他若是真对我做什么,恐怕在你面前的是一具尸体了。”
秦恒之心疼地蹙了蹙眉,“窈娘……”
陈窈盈泪水溢满眼眶,“正是因为我心中想着你,才没人让他碰我身子,恒之哥哥,这下你相信我对你都真的了?”
“可……你们曾经夫妻四年多,这骗不了人。”
秦恒之是喜欢陈窈这点无疑,她长得美艳,但想想他要和嗜血的摄政王抢女人,骨头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又犹豫了。
“那只是曾经!”陈窈秀眉皱起,可怜极了,她心酸地回忆起,“当时在村中过得又穷又苦,饭都是有一顿没下一顿,饿了就吃些干草填肚子,做什么都要看房主的眼色行事,更惨的是到了冬天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冻疮,冻裂了也没钱抹药,任由寒风在这些伤口……”
秦恒之低眸定在她细白的双手上,像是想到血口子布满的画面,不忍地打断她,“别说了别说了。”
陈窈说得有真有假,她确实有意要博得秦恒之的同情,往里面添油加醋了好些,但要赖就赖顾宴书,是他先打扰她的舒坦日子,为了以后她必须挽住秦恒之的心。
他家也是开店铺,与她身世相同,而且他家就一个儿子,爹去世得早,只有一个婆母需要伺候,陈窈权衡后觉得他家事儿少不杂,嫁给秦恒之比顾宴书要实惠得很多。
“若是没有他护着我,恐怕你我都不曾相遇。”陈窈一滴泪滑落,泪涟涟地望向他。
秦恒之对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本还想与她斩断关系的心彻底软下来。
陈窈见他有所动容,握住他的手,眼神脉脉,柔中娇地说:“恒之哥哥,我只想和你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恒之心一化,反扣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好,我们好好过!”
女人眼尾裹着泪润过的红,配上她泛着淡淡的粉嫩的双颊,秦恒之缓缓将她拥入怀中,但他也不敢太放肆逾越,只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下她的额头,算是对这份情的承诺。
陈窈环抱着他的腰,耳边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心脏的跳动如一曲悦耳的音律,“恒之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秦恒之柔声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陈窈靠在他胸膛上笑,“恒之哥哥竟然也会说情话了?”
秦恒之:“我以前没有说过吗?”
陈窈娇媚一笑,哼唧道:“反正没对我说过!”
秦恒之搂她搂得更紧了,“我从前没有过别人,今后也只对你一人说。”
陈窈含笑:“嗯。”
美人入怀,秦恒之抱着她心里无比荡漾,但冷静过后,他想到一个现实的难题,“你我心意相通,但……咱们始终逃不过摄政王的权势。”
看到秦恒之的那一刻陈窈都把与顾宴书的约定忘光了,她只想与她的恒之哥哥到天荒地老。
陈窈抬起头,坚定不移地说:“我们私奔吧!”
秦恒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垂视着陈窈期待的双眸,他又不忍拒绝,只好搂住她的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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