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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蓬莱客)


故人容貌不改,却又真的已彻底变做了另外一个人。
她坐起身,将雪氅缓缓折叠起来,放在了一旁。
借着整理衣裳的这短暂功夫,她平复了些心绪,向对面之人行拜礼:“昨夜来时,你不在,我便冒昧留了下来。我知我此行,实是——”
他将手中的小刀扎立在了案上,截断她的话。
“你执意找来,所为何事?”他径直问道,望着她的眼神,如看一陌生之人。
李霓裳一顿,暗中呼吸了口气,也不再迂回了,望着对面那双隐在昏晨里的冷眼,道:“我此行来,是受人所派。”
他的眼睑跳了一下,眉头慢慢拧紧。
李霓裳知道,他或已猜到自己口中的人是谁。
而她,其实也早已预见此行的结果。
事实上,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她便明了,她没有那样的能力,可以说服面前之人,叫他留下天王赠他之物。
她只是不解,天王何以固执至此地步,一定要她来走这一趟,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
在他变得愈发冷漠的注目中,她取来身边的包袱,解开,捧出这一路小心携带的那一柄觜参匕,放到案上。
他看一眼:“是他逼迫你来的?”
“也算不上是……”
李霓裳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为好,含混应了一句。
浓重的阴云迅速在他眼底凝聚,他盯着匕首,片刻后,抬目道:“是他以此事威胁,若我不接受,他便将对你不利?”
“不不!”李霓裳立刻抬头,摇首,“无论你是否留它,我都无事。天王只要我将此物送来,盼你能留下而已。”
他应意外于她的答复,顿了一顿,冷冷道:“既如此,你可以回了。”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匕首。
它静静横在案头。鞘上那镶着双宿纹样的宝石,在黯淡的屋中,闪烁着沉静的微光。
“至于此物,哪里来的,你送还哪里去。”言罢,他直身而起。
“等等!可否留步,容我说完经过?”李霓裳恳求道。
他不愿留这匕首,她便将它带回。
天王要她做的,她已经做了。
但,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若就这样回,心中总有几分难平。
无论怎样,她还是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与他知道。
如此,不管他最后如何做想,她对自己一路跋涉护送来的这件匕首,也算是给了一个交待——或是因她曾有过的误闯裴家祖宅的那一夜的经历,冥冥中,只要想到那位与她曾在画中神交过的女子,她便不觉它仅仅只是一件冰冷、毫无生命的死器。
四目再次对望,这一次她不再退缩,眸中满是恳切。
终于,他僵硬地慢慢坐了回去。
“那便快些。”他道了一句,神色极为勉强。
李霓裳不再耽搁,从武节受到攻击开始,讲述天王如何召她去,天生城如何意外起火,几人又如何被困。
他始终冷面侧对,直到听到天生城因宇文敬陈长生等人的阴谋而失火,她与天王陷入火海,渐渐凝神起来。
“砰!”一道击声突然响起。
她停了一下,见他目露隐怒之色,一手捏拳击在了案上。

第141章
木案是经年的老物件, 榫头本就有些松,怎经得住这一击。一条案腿榫头折裂,案面歪斜过去, 案上盛着残粥的甑罐跟着晃动。
李霓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不料他也同时倾身,飞快探手过来。
双手一道落在罐上,指不慎微微碰触了下。
见面后,不知是巧合还是他刻意,她听闻的他曾自伤过的那只手, 始终侧对她的视线, 她并未得见。
直到此刻。
她的眼帘中,忽然映入一节铁指。
指碰极为短暂,一掠而过,然而, 留在她指肤上的触感,却如侵透肌肤,格外渗冷。
仿佛觉察到了什么, 他那只手顿了一下,抬目, 见她视线停在自己义指上, 唇角微抿了下,便扶正甑罐,将手收了回去。
方才的叙话, 似也被这小意外打断, 屋中陷入静默。
“你在这里,就吃这个的吗?”
李霓裳醒神过来,慢慢也缩回手, 轻声问。
“我很好。你无须多想。”他冷淡地应了一声。
“你的话讲完了吗?”见她沉默着,他蹙了蹙眉,再次出声提醒。
李霓裳仓促醒神,继续讲述当时脱险的经过。
当说到天王以身替她挡住了砸下的牌匾,负伤不轻,她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他低敛着眼眸。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当日最后能够脱险,说起来,还是要谢你。若不是你曾带我走过那条古道——”
“从前事便不必再提!”他终于抬目,看着她,打断她的话。
“能脱险是你们的命福,与我何干?”
李霓裳沉默了一下,道:“我讲完了。这便是我何以会来这里,想要见到你面的缘故。天王要我将此匕送来给你。你若愿意留,再好不过,你若实在不愿要,我将它带回去便可,他绝不会为难我!”
诚然,这一点,她并怀疑。
她对那位天王谈不上有多少了解,但直觉对方此事应当不会食言。退一万步说,即便他出尔反尔,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到时她再想法应对便是。
一阵静默过后,他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你是否还有隐瞒?”
李霓裳望向他。
“他大费周折,迫你去他那里,又逼你不远万里来此,只是要你做这样一件事?”
他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审视。
李霓裳顿时想起天王起初要她做的那件事。
“怎么了?”
他似立刻捕捉到了来自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目光随之锐利起来,“莫非他真的要挟你,另有目的?”
“并不,没有!”
李霓裳心口疾跳,反应过来,当即否认。
那样的事,怎能叫他知道?
见他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强作镇定,避开他的目光,微微垂眸,又强调一声:“确实只这一件事!你勿多想。”
她说完,见他沉默下去,不再继续逼问,暗暗松下一口气。
酥油茶也将要煮好了。
伴着煮壶肚内渐渐响起的茶沸声,她定了定神,将匕首取回,默默收入包裹,穿上雪氅。
全部的话都已说完,她也该走了。
她向那道坐影行过一礼,低低道了声“我去了”,言毕便转身而去,行至门后,待开门低头走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话音:“东西留下。”
李霓裳倏地停步,目睫微动。
她慢慢转回头,见他的目光从火塘的茶壶上抬起,转向了她。
“东西可以留下。”他重复了一遍。
“这是因着先慈的缘故。”他接着道。
“虽然在我看来,此物并不值她留存,但无论如何,是她遗物,既又送到我的面前,我若再弃,便是对先慈的不敬。除此之外,与任何人,任何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最后他看着她,冷声说道。
李霓裳静立片刻,低声应是,将匕首重新取出,走回来,再次轻置于案头,走了出去。
门外,天已亮了,永安就站在附近,张望着这边,神情有些忐忑,忽然见她出来,立刻快步走来。
李霓裳上去,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不对劲,抬臂,朝袖内看了一眼。
小金蛇不见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夜后来,它在她的袖中。
难道是她太累,睡过去后,小金蛇自己又回到了管屋中?
她低头,又检查悬在腰间衣物夹层内的管屋,里面也是空的。
小金蛇喜暖,不大可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独自爬出屋。最有可能,应是爬到了木案下,靠着火塘取暖睡觉,方才却因光线昏暗,木案又遮挡了视线,她没有看见,走的时候,将它落下。
141.
李霓裳的心咚地一跳,预感不妙。
她飞快转身,推开门,吃了一惊,只见小金蛇蜷踞在离他最远的案面角落里,半边身体挂在外,正与对面之人对峙。
应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压力,它的颈段绷得笔直,状若戒备,一种随时便将发动攻击的姿态,然而,李霓裳却能感觉到,它此刻应当有些紧张,一双滴溜溜滚动的小眼睛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惶恐之色。
李霓裳望向裴世瑜,见他也神色不善地盯着小金蛇,肩膀微动,缓缓抬手,疑心他欲拔出插在案上的小刀,急忙冲了进来,紧张地朝着小金蛇发了个信号。
小金蛇看见她回来,哧溜一下,飞快地从案上爬下,朝她游来。
李霓裳迅速将它收回到袖中,这才定下心来,不料,这小东西见主人回来,胆子又大起来,倔强地露个脑袋在外,两只小眼盯着那人,口里还嘶嘶地吐信,竟似带着几分挑衅的意思。
他自然看见了,脸色一沉,神情愈发僵硬。
李霓裳急忙将它脑袋强行按入袖内,阻止它再出来。
“对不住了。方才是我疏忽,小畜蒙昧无灵,若有开罪,还请多加担待。”她赔罪道。
他未应,只盯着她攥紧的袖口看了片刻,抬起臂,将那一壶煮好的油茶从火上提了下来。
屋中陷入一阵静默。
李霓裳不再说话,正待转身退出,见他已从火塘前起了身,系上寒氅,戴了雪笠,抄剑从她身旁经过,行至门后,停了一停,转回头。
“公主。”她听到他忽然如此唤她,心不禁跳了一跳。
“偏门或能逞一时之计,但我从未听闻,有人能以邪道而成就大事,反倒是误入歧途、引火烧身者,比比皆是。”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她藏着小金蛇的袖。
“公主好自为之。”
言罢,他未再回头,俯身,走出戍屋的狭门。
李霓裳怎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怔住,听见他在屋外呼唤永安。
“屋中有烧好的油茶,你们喝了,暖下身,休息好便回吧,我另有事,先去了!”
“少主,等等我——”
永安大喊着,追上牵马大步行出的裴世瑜,死命拽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
“前些天在那个地方,还没说上两句话,天一亮,你就不见了人。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你怎又要走?你究竟何时回去?难道这一辈子,你都不回去了吗?”
说到心事处,永安噗通一声膝跪在他面前的积雪地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裴世瑜眼含笑意,伸手将人从地上拽起。
永安觑他神色温和,胆子也大了起来,索性一屁股坐到雪地里,死活不起,双臂抱住他腿不放。
“少主,求你回去!他们说你一个人待这里……”他哽咽着,环顾四周,“你以前那样爱热闹的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住这里的冷清?”
秦老六昨夜领着永安几人,挤在杂物间里烧火取暖,因行路疲乏,胡乱都睡了过去,片刻前,众人才被外面发出的杂声惊醒,出来,发现是李二回了。他正想出来,隐隐听到永安又唤他为少主,犹豫了下,停步,只远远地等着。
“你先起来。”裴世瑜道。
“少主你若不肯回,我就坐死在这里。我也不回去了!”
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外人眼里,虽能干如同大人了,但到了多年不见的旧主面前,怎还控制得住情绪,索性撒泼耍赖起来。
裴世瑜一时拿他无计。
“你给我起来,好好说话!”他眉头微皱道。
永安见他不悦,也不敢过分违逆,只好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我兄嫂、老管事、叔父、大师傅、叔祖,还有小阿皎,大家都好吧?”裴世瑜的脸色终于转霁,问道。
永安抹了下眼睛,点头:“他们都好,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君侯和夫人忙事,尤其这一年来,愈发忙,常不在家。”
他靠过去些,压低声音解释了起来。
“胡人年年犯边,总是防御,也不是办法,君侯想彻底解决边患,夫人便到处筹措粮草和军马,忙得脱不开身。阿皎小娘子一个人,有时便很孤单。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又聪明得很,知道我这回要出门,背着比她个头还要大的包袱,跟在我的身后,定要跟我出门,自己过来找你。”
他偷偷望一眼裴世瑜,见他神色渐渐转为柔和,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精神一振,继续说道:“我问她如何知道你的……”
他顿了一下。
自少主走后,整个君侯府便无人再敢提及和他有关的事。
他偷瞥了眼裴世瑜,小心地继续道:“她说,是有回听到君侯与夫人谈及,才知道她还有一位叔父,自那以后,就总是念念不忘,听说他人在西州,知道我这趟出门就是往那里去,所以想跟出来,我自然不能答应,她闹得厉害,差点要在地上打滚,鹤儿她们怎么哄,她也不肯听,好不容易我才哄住她——”
“我跟她说,这趟出门,若是遇到了你,叫你一定要回去看她!”
永安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主人。

裴世瑜沉吟了下, 在腰间摸了把,从蹀躞带上系的一条随身小皮袋里摸出一个小物件,递过去道:“我身边也无好东西, 这是先前在旱河床里见到的一块籽玉, 应是千万年前玉山冲刷下来的,质地甚好,上头还带湮纹,你看像不像兔子?我当时见了,想到阿皎。玉兔月宫, 正合她名, 便留了起来,后来得空,照玉料的形状磨出一枚哨子,传声虽不及军中鹰哨, 但也能发送到几里外。你来了正好,代我转送给她玩,但愿她不嫌粗陋。日后若有机会见她, 我再给她准备见面之礼。”
永安明白了,他仍是不回。
他只得接过, 又哭丧着脸道:“那还有龙子呢?少主你是好心, 不让龙子随你来这里吃苦,龙子不会说话,心里指定也在想着少主你呢。”
裴世瑜未应。
永安这时心念一动, 扭头, 看了眼门后停着的那道静影,犹豫了下,试探道:“少主, 你在此化名李二,你晓得我听到这名字时,当时想到什么吗?好巧不巧,公主同姓——”
裴世瑜登时面露不悦,道:“你胡思些什么?我是从烈祖母之姓,与旁人何干?”
永安一顿,忙是是,应了两声,心中终究还是不甘,一咬牙,壮着胆子,又凑上去压低声道:“少主,你当真要和她一刀两断,此生老死不相往来了吗?公主此行来此,千里迢迢,吃了极大的苦,少主你当真半点怜惜也无——”
“住嘴!”
裴世瑜突然截断他话,竟勃然大怒。
永安实是将全部能想得出来的理由都用遍了,还是没法说动他,病急乱投医,这才大胆说了出来。
话出口,见他发怒,神情变得极为严厉,与方才已是大不同,慌忙再次下跪:“我错了。少主勿怪。”
“再不走,大雪怕便封道!你们收拾了便尽快出白狼沟,回到郡守那里,请他再安排人手,送她回!”他道。
“是,我知晓了。”永安低声应道。
裴世瑜上马,头也未回地去了。
永安在原地定定立了片刻,回头,见李霓裳还在门口立着,强作笑脸走了回来,欲言又止。
李霓裳知他应是想说些什么安慰自己,抢在他开口前微笑道:“他替你们烧好茶了。你把人都叫来,吃些东西,休息下,咱们也好回去。”
永安低声应好。
他去后不久,朔风又阵阵紧急起来,黎明与黄昏难辨,天似乎又要下起大雪。几人就着油茶,一道吃了些东西,怕回程会被大雪阻住,食毕收拾完,李霓裳便吩咐上路。
142.
裴世瑜并未走远,立在附近的一处脊坡之上,身后,风卷雪沫。
他看着雪地里显作黑点的一队人马向东缓缓而去,消失在了风雪之中,沉吟片刻,牵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循山垭口绕过一段山麓,转入雪山。
如今满目冰雪,但到夏时,不远之外,虽就是千里戈壁,黄沙漠漠,但雪线之下,山林中却奔跑走动着黄鹿、野牛、岩羊、野驴以及斑头雁等各属的飞禽与走兽。
附近的积雪太过深厚,马匹已经无法前行,他将坐骑留在后面,自己在深过膝的雪里跋涉前行。终于,再次来到了昨夜到过的老地方,靠在岩壁之上,稍作休息,便攀上岩顶,微眯起眼,寻望四周。
四面茫茫,雪峰如刃,割裂了灰蒙的天穹。
并未见到他想见的。
忽然,风仿佛静了一瞬——在他后方的一道岩隙间,伏着一道暗金色的影。
那是一头大虎,随它缓缓起身,霜雪自脊背簌簌滑落,金琥珀般的眸子锁住了他,呼出的白雾混着血腥气,利爪陷入冰雪壳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之声。
雪崩般的轰鸣自身后压来,猛虎朝他扑来。他回头,见一团金影正踏雪扑向自己。那猛虎足有牯牛大小,霜斑虎纹与雪岩融作一体,唯有双目金赤如火,巨大虎掌拍地时,冰岩迸裂如雷,裹着冰渣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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