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妤说罢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陆老太太慌乱间忙叫住她。
苏清妤唇角微勾,回身,不动声色地道:“母亲改变主意了?”
陆老太太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了命根子,根本不敢拿他的性命做赌注,而苏清妤正是要利用她这一点,让陆老太太心甘情愿地把她的嫁妆还给她。
“这样吧,你把嫁妆箱的钥匙给我,一万两银子我来准备。”陆老太太用商量的口吻道。
苏清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由拿着罗帕掩唇,扑哧一笑,等陆老太太不满地看向她,她才道:“母亲,人太贪心可不好啊……儿媳好心决定帮母亲您出一万两银子,母亲却要叫儿媳血本无归啊。”说到此处,苏清妤脸色一沉,冷声道:“母亲若非要如此,那这一万两银子母亲您自己出吧。”说着又要转身离去。
陆老太太慌了,真怕她不给银子,“行,我把库房的钥匙给你行了吧。”
苏清妤站定身子,为了防止她冷静下来去思考整件事,便道:“既如此母亲现在就将钥匙拿出来吧,儿媳这就做准备。”
陆老太太无可奈何,只能拿出了钥匙。苏清妤让元冬回自己的院子叫人来帮忙抬嫁妆。
到了库房门口,陆老太太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苏清妤立刻让自己的人进去搬自己的嫁妆,陆老太太在一旁看着一箱又一箱的嫁妆往外抬出去,心如刀割般疼。
“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拿出一万两银子出来。”陆老太太看向苏清妤,再三提醒。
苏清妤微笑点头,“母亲且放心,等回院之后,我就拿出一些贵重物品变卖了。”
苏清妤算过,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东西放在多年前变卖可能会值钱一些,现在却不值多少钱了,那些古董字画倒是值钱一些,不过最值钱的还是那几张地契。
她这些嫁妆若全部换成银子估计有个十几万两银子吧。
娘家势败之后,苏清妤方知这些嫁妆多么重要,她得自己拿着这些嫁妆,才能安心。
元冬站在一旁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在查点,等东西全部都抬出去后,她来到苏清妤身边,禀报道:“小姐,闷户橱、美人榻、桌椅还有一些锅碗瓢盆都没了。”
苏清妤看了眼陆老太太,那些东西无法上锁,不见也正常,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那些东西悄悄搬了出去。那些没有摆放在陆家,不然她肯定知晓。
陆老太太有些尴尬:“那些东西放在库房里又占地,又招虫蛀,倒不如拿去送人……”
苏清妤微微冷笑,拿她的嫁妆去送人情,亏她做得出来。罢了,东西已经没了,计较也无用,她此刻心情好,便当做卖给她一个人情吧。
“母亲说的是,既如此,那些东西权当儿媳孝敬母亲了。”苏清妤和颜悦色道。
陆老太太问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方才就怕她逼着她去将那些东西要回来。
苏清妤叫人将嫁妆放在庭院里,等回到院子里,看着那几十台落满灰尘,几乎占满整个院子的箱子,苏清妤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心终于彻底地定了下来。
时辰尚早,她叫元冬与阿瑾帮她一起清点嫁妆。
开的第一箱是成衣,这些衣服都是她出嫁之前她母亲请裁缝专门给她定制的,她衣服太多穿不了就一直放在箱子里,后面倒给忘了,这些衣服一身就要好几两银子,只是现在再看,样式已经过时。苏清妤让元冬和阿瑾一人挑了两身钟意的,剩余的打算拿出去变卖换些银子回来,不然放着也是浪费,她也不穿。
第二箱是字画古玩,这些东西时间越久越值钱,苏清妤让元冬好好清点记册,自己也在旁帮忙。
“小姐,这幅画被虫蛀了好多。”元冬可惜地将那副山水画递给苏清妤。
这会儿任何一样东西在苏清妤眼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问言她心咯噔一下,有些疼,忙接过查看,当看到画上署名时,她莞尔一笑,“无妨,这画不值钱了,有空便拿去烧了吧。”这画师她认得,几年前名动一时,但后来被人发现,他那些让人称赞的画其实都出自于他徒弟的手,自此名落千丈,甚至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她手中这幅画出自他本人的手,这根本不值一分钱,拿出去卖只怕还会被人揍。
“小姐,这幅画也被虫蛀了些。”元冬识字,看了眼署名,不由哎呀一声。
“怎么了?”苏清妤寻声看过去。
元冬将那幅画递过去,“小姐,您看这署名。”
“傅子衿……”苏清妤心中惊讶,再看上头笔走龙蛇的字,认出是傅清玄的字迹,
原来傅子衿真是他的另一个名。苏清妤想起来,傅清玄早年间还在翰林院的时候,他的字画很出名,甚至有人愿意用千金买他一幅字画。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嫁妆里竟然有他的字画。
苏清妤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字迹,又抚向发黄被虫蛀过的地方,随后遗憾地叹口气:“可惜了,听说他的字画可以卖不少银子呢,要是完好无损,估计能卖更多……”
“……”元冬抬头看了眼,觉得自己小姐好像突然间钻进钱眼里了,脑子里就只有银子银子。
苏清妤欣赏了会儿那幅字画,便将它放到一旁,继续去清点别的东西,最后她只留了几样喜欢的古玩字画,其余的打算能卖则卖。至于傅清玄的画作,她打算先留下来,倒不是因为不舍,就是有些担心若拿去卖掉被傅清玄发现会引起他的不满。
第三箱是珠宝首饰,苏清妤刚嫁那会儿就已经拿了一些喜欢的出来用,剩余的她不喜欢,就一直存在嫁妆箱里。她拿出几只已经失去光泽显得陈旧的珠花,不由心生感慨,这些就算拿出去卖估计也不值几个钱,真是白白浪费了银子,还不如用真金白银当陪嫁品。
苏清妤挑了几样好的留着,又让元冬和阿瑾挑了几样,剩余的同样拿去变卖,免得放在屋里占地,一不小心还照贼呢,当然,这贼不是什么外来的贼,专指陆老太太院里的。
第四箱还是一些金玉瓷铜,古玩器物,有些十分值钱,苏清妤曾经想将它们摆在屋中,但陆文旻嫌太过奢华,苏清妤就将他们放了回去。如今想想,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就算当时陆文旻唠叨个没完,她也没必要听他的。
苏清妤很喜欢里面的一些东西,不舍变卖,决定拿出摆放在屋中,正好先前她也想将这屋子翻新一遍。到时那位萧郡主再来,估计就没话可说了。
苏清妤正把玩着凤鸟玉饰,忽然想起一事来。她还欠着傅清玄一万两银子,虽说傅清玄利用了她,但银子确确实实落在了她的手上,而今这银子估计成了库银,傅清玄应当也拿不回去。
这一万两银子,她应当还给他的,不止如此,她还要给他利息呢,不然岂不是成了他在施舍她?
这么想着便与元冬道:“元冬,我打算还那一万两银子给傅大人,再挑几样好物倒是算作利息送给傅大人。”
元冬问言叹气,她家小姐本就是个极其大方的人,这阵子只因过得拮据,才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如今一有银子,又忍不住大手大脚起来了,还赏了她和阿瑾那么多东西,她都替她肉疼。
“小姐,要不咱们省着点银子吧,往后还有很多花银子的地方呢。”元冬提醒道。
苏清妤何尝不知晓这一点,不过她实在不愿意欠傅清玄的,那会让她在与他的相处之中矮他一头,“该花则花,该省则省。”
元冬问言便不再说什么,继续清点嫁妆。
苏清妤在一匣子里找到了她的地契,这么重要之物被她放在嫁妆箱里,又锁到陆家的库房中,她真想骂过去那个完全不看重银钱财产的自己一顿。
苏清妤将那几张地契仔细看了一遍,一共三处房屋,还有一处田庄,这几处地契都划在她的名下,不过却由她母亲那边安排人打理,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她打算找个时间去看看这房屋与田庄。
第44章
苏清妤的嫁妆太多,哪怕只是变卖一部分,几日时间也根本不够,凑足一万两后,她便打算将兑换好的银票还给傅清玄,不过陆老太太那边她必须得应付过去。
陆文旻根本没有寄信回来,苏清妤为了拿回嫁妆才欺骗了陆老太太,这几日陆老太太担心她违背先前的承诺,不论她到哪里都派人盯着,苏清妤早已发现,只是当做不知晓。
这日傍晚时分,陆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带着张嬷嬷来到她的院子,询问她有没有凑足一万两银子。
苏清妤早就准备好了说词:“母亲请放心吧,我已经兑换了一万两银票,等明日我便去亲自去一趟驿站,请驿使帮忙送到扬州。”
陆老太太放心不下,“那里的人可不可信?一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
苏清妤早已料到她会说这个,便笑道:“母亲不必担忧,里面的驿使是定西侯夫人认识的,您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定西侯夫人吧?”
陆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元冬将陆老太太送走后返回屋中,忍不住有些担心,“小姐,以后姑爷回来了,陆老太太迟早会发现咱们是骗她的,到时咱们该如何是好?”
苏清妤此时离了榻,站在了墙壁旁,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听到元冬的话,满不在乎地道:“知道便知道吧,她还能拿我如何?”
陆文旻若想飞黄腾达定要向傅清玄投诚,而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协助,到了那时,陆文旻能拿她如何?况且她不过使些小手段拿回自己的嫁妆而已,又没有做损人的事情。只要陆文旻不说话,陆老太太就没办法对她怎样。
苏清妤将傅清玄的画作挂到了墙上最显目的地方,不为别的,只因它配得上这个位置,不得不承认,傅清玄的画极具气韵,比一些所谓的大师画得还要好,怪不得有人出千金要买他的画作。
苏清妤伸手抚向画上的墨竹,眸中不由得露出欣赏之色,而今他日理万机,估计没时间作画了,就算有,俗务缠身,他估计也画不出来如此有神韵的作品了,所以这副字画会更加值钱……想到此处,苏清妤唇角不由得上扬。
次日一早用了早膳后,苏清妤就带着元冬出了府,乘着轿子往驿站而去。
她知晓陆老太太派人跟踪她,自然要做做样子。到了驿站,找到先前帮她送信的那名驿使,送了一些礼物答谢他的帮忙,出来之后,看到躲在不远处大树底下鬼鬼祟祟的人影,苏清妤不觉冷笑了声。
离开驿站,苏清妤就带着元冬去街上逛逛,打算买点礼物作为利息送给傅清玄。原本她打算从嫁妆里挑选礼物,但事后想想,总觉得有几分不妥。
“小姐,跟踪我们的人应该回去复命了。”
元冬站在胭脂铺的门口环顾街上各处,没看到一路跟踪他们的人,便回身向苏清妤禀报。
苏清妤点点头,随后带着她离开了胭脂铺,进了一家玉器店。
苏清妤看中了一块玉扳指,质地温润光洁,这让她想到了傅清玄的手,修长优美,指甲齐整干净。看着这玉扳指,脑海中不觉闪过他一边专注地处理政务,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玉扳指的画面。
看守店面的是一名少女,面目机灵,长相清秀,从苏清妤进门便一直热情地跟随着她,见她对那玉扳指爱不释手,立刻道:“夫人,您真是慧眼识珠,这玉扳指乃是用上好和田玉制作而成,还有上面的蟠螭乃是由著名玉石雕刻大师王崇雕刻而成,夫人您看蟠螭这可是栩栩如生?”
苏清妤点点头,“就买它吧,多少钱?”
少女道:“夫人,这玉扳指需要一百两银子。”
一旁的元冬惊讶地瞪大双眸,不由凑过去与苏清妤耳语:“小姐,这玉扳指太昂贵了,不如奴婢来杀一下价?”
“不必。”苏清妤阻止,她不管这玉扳指真正值多少,她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它,那么它就值这个价,若低于一百两她却有些拿不出手了。
苏清妤将玉扳指递给少女,少女喜滋滋地拿着玉扳指回到柜台前,将玉扳指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元冬着急道:“小姐,您先前还说过该省则省的。”
苏清妤微微一笑,“元冬,我们将来的荣华富贵都系在他身上,为他花一点银子不算什么。”
元冬内心有所质疑,小姐当真只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少女将玉扳指装进一精致小巧的匣子里,又用锦缎包裹上,交给苏清妤。
苏清妤接过,随后带着元冬出了玉器店,坐上轿子,直接回了陆家。苏清妤低头看了眼手中之物。除了这玉扳指,她没买任何东西,这难道还不算节省?苏清妤想。
苏清妤刚回到陆家,椅子还没坐热,陆老太太便带着张嬷嬷赶过来询问她有没有把银票寄出去。虽然派去跟踪苏清妤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但她仍旧不放心。苏清妤忍着不耐烦,和她虚与委蛇一番后将她打发走了。
苏清妤打算太阳落山后再去相府把银票还给傅清玄,此时刚到正午而已,趁着阳光很好,苏清妤带着元冬阿瑾等人将嫁妆里的一些藏书字画、绸缎绣垫等于拿到庭院里晒一晒,又将那些古玩器物擦拭干净。
做完这些,索性又叫人将房屋里里外外全部洒扫一遍,虽说底下的人每日都会打扫屋子,只是时间久了,她们总会禁不住想要偷懒,一些看不到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与蜘蛛网,还有一些死去的虫子尸体以及它们的排泄物。
“小姐,还是奴婢等人来吧。”元冬看着苏清妤拿着鸡毛掸子在拍打博古阁上的灰尘,不由走上前道。和底下人一起打扫屋子,这与她身份着实不符。
“无妨。”苏清妤脸上蒙着一块轻纱,头上也罩着花布,穿的是半旧的衣裙。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她却闲坐不住,她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无时无刻都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体面,但那并没有令她心情愉悦,如今与她们一起干点活,反倒是让她感到了轻松愉快,既如此,为何不能做呢?还有,她们二人一定不知晓她在山林里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这点小活根本不算什么。
忙完一切后,太阳已经偏西,苏清妤坐在庭院的凉亭中歇息,身体虽然疲惫,却让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松快感,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眉眼不觉舒展。
元冬从外面走进亭中,“小姐,咱们不是要去相府么?太阳已经落山了。”
苏清妤问言蓦然放下茶杯,她竟然把此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看了眼天色,她皱了下眉头,让元冬备马车,自己则快步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两人出门时,太阳已经没入山头,不过夏日昼长,到了相府,天色还没暗下。
苏清妤想到之前一直吃闭门羹的事,加上先前醉酒跑来吵闹的丢人事件,她无脸面对傅清玄,就没打算进府,只停在大门口,让守门的小厮去请吴峰出来。
没多久,吴峰出来了。
“陆夫人?”吴峰越来越觉得苏清妤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她来相府,找的不是他家大人,竟然是他,他心里有些发毛。
苏清妤将银票和给傅清玄的礼物交到手中,客气有礼地道:“麻烦你帮我将这银票与东西交给傅大人。银票是还他的,东西是答谢他的礼物。”
原来只是让他转交东西,吴峰心底松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下才接过,“陆夫人为何不亲自将东西交给大人?”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大人不是公事繁忙么?我就不打扰他了。”
吴峰面色微僵,随后住了嘴。
目送苏清妤上马车,吴峰将苏清妤给的东西拿到了书房,交给傅清玄。
傅清玄受的伤很重,没几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痊愈,但他依然每日上早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若没有张御医一直照料着,他的伤势只怕会加重。
张御医每每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埋怨他一通,恼他不爱惜自己的命,不好好休息,整日折腾。
而此刻傅清玄仍旧与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处理事情,苏清妤来那时,户部尚书刚走没多久。
前些日子南边几个州府遭遇地动,后又遭遇暴雨袭击,无数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惨重。
那几个州府的长官纷纷上书,请求朝廷给予援助。
今日在朝中官员们已经就此事讨论过一番,户部尚书求见傅清玄是为了商议赈灾所需银子以及官员这个月的俸银问题。
自傅清玄执掌朝政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不知他面临地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江山,它像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等着他一点一点地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