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满是压抑许久的委屈和后怕。
谢晋的心被她的话狠狠揪了一下。
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她滚烫的体温。
“鸢儿,这三年中,你可曾想过我?”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
他等着她的回答,却只等到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谢晋抬眼仔细一看,姜鸢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唇边泛起一抹苦涩而温柔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喃喃自语:“鸢儿,曾经我以为,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了,因此也忽略了很多你的想法,让你不敢跟我诉说。”
“可若是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我便答应你,我们就这样一起过下去罢。”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底的温柔迅速被阴鸷取代。
“你心里可以没有我,但你心里,绝对不能有沈元州!”
一想到傍晚时分,她与沈元州、顾思思三人言笑晏晏地共饮,谢晋胸腔里的妒火便克制不住地熊熊燃烧。
在沈元州面前,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刺眼。
他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谢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
他没有脱去外衣,只是挨着姜鸢的身边躺下,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
姜鸢悠悠转醒,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宿醉的头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全然陌生的陈设。
这是哪里?
她猛地转过头,赫然看见谢晋放大的俊脸就睡在自己身侧!
她脑子“轰”的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飞快地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衫,还好,穿得整整齐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饶是如此,一股怒火还是直冲头顶!
这个狗男人!
姜鸢二话不说,抬起脚,卯足了劲儿,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砰!”
谢晋毫无防备,直接被她从柴床上踹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谢晋被摔得七荤八素,脑袋还有些发懵。
他揉着发痛的后腰,敲了敲昏沉的脑袋。
奇怪,这一觉他竟然睡得这么沉,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夜夜辗转难以入眠。
他抬眼看向床上怒气冲冲瞪着他的姜鸢,嘴角咧开一个略带戏谑的弧度。
“刚醒来就这么大劲儿?鸢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姜鸢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厉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谢晋从地上慢悠悠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双手一摊,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鸢儿,这话说的,这可是我的房间。”
姜鸢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屋子确实不认识。
她的脸颊瞬间爆红,又羞又气。
她猛地掀开薄被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
“我自己走!”
话音未落,谢晋高大的身影已经欺了上来,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重新捞回怀里,紧紧锢住。
“急什么?”
他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
“吃好了早饭再走。”
“谁要吃你的早饭!”
姜鸢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用力一把将他推开,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做贼心虚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谢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划过一抹纵容的笑意。
他也只好抬脚跟了上去。
姜鸢心跳如擂鼓,慌不择路地在院子之中乱窜,等终于要到大门之时,发现旁边也出来了一个身影。
顾思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衣衫更是皱巴巴的不整齐。
两人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
顾思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阿……阿鸢,好巧啊。”
她干巴巴地打招呼,眼神飘忽不定。
“是啊,好巧,太巧了。”
话音刚落,姜鸢眼尖地瞥见顾思思白皙的脖颈处,赫然印着几点刺眼的红痕!
那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姜鸢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看看那红痕,又看看顾思思。
顾思思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丢下一句,便急匆匆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乎在顾思思跑开的同一时间,萧沛之施施然跟了出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衣冠楚楚,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种餍足的神色,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眼神,明晃晃地昭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第172章 鸢儿喜欢谦谦君子少年郎
谢晋的眼神里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瞥了眼远处那道追逐的身影。
“真是后来者居上。”
萧沛之唇角挂着淡然的弧度,脚下却不慢,追着顾思思的身影跑了过去。
那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院的尽头。
姜鸢收回目光,正好撞上谢晋投来的视线。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让她心头猛地一抽,有些透不过气。
“谢晋,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谢晋眉梢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鸢儿,你在哪,我就在哪。”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又重得让人心颤。
话音才落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直直撞进谢晋的怀里。
“爹!爹!教我耍剑!”
“我往后一定要当个女将军,上阵杀敌!”
奶声奶气的呼唤,带着十足的依赖。
谢晋眼中掠过几分意外,手臂却熟练地环住了怀里的小人儿。
他抬眼看向脸色骤变的姜鸢,连忙开口解释:“这,这可不是我教的,安安也是第一次叫我爹。”
“我不会拿孩子来威胁你做什么。”
“你假死之后,我曾经发过誓,绝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
姜鸢胸口堵着的那股火气,因为他这番话,稍稍退去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趴在谢晋腿上的姜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
“安安,这是谁教你的?”
姜安仰着小脸,理直气壮地摊开两只小手。
“虎子有爹娘,悠悠有爹娘,就我没有。”
“谢叔叔待我这么好,我就不能给自己找个爹吗?”
小丫头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这事儿天经地义。
姜鸢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不能。”
她厉声道:“他不是你爹,你爹已经死了。”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谢晋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
“鸢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他看着姜鸢,眼神里有痛,有无奈,还有那么点儿责备。
姜鸢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伤人,有多过分。
她抿紧了唇,把头偏向一边,不再说话,胸口却依旧起伏不定。
这下子,姜安的小脑袋瓜可就转过来了,她的小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我生病的时候,谢叔叔一直守着我呢。”
“而且,虎子说他跟他爹长得很像,我看我跟谢叔叔也很像啊。”
“所以,他是我爹吧。”
小家伙的逻辑简单又直接,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童真。
话音未落,她又扭头冲着谢晋甜甜地喊。
“爹!爹!”
谢晋偷偷觑了姜鸢一眼,见她没有立刻发作,便壮着胆子,满脸热情地回应怀里的小人儿。
“哎,乖女儿,再叫一声。”
“爹!爹!”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亲热。
小丫头直接挂在了谢晋身上,两个人腻歪得不行。
姜鸢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情五味杂陈。
这三年,谢晋的默默守护,她不是没有看到,也不是没有感觉到。
可是,他们之间隔着的那些东西,那些心结,真的能这么轻易解开吗?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安安,你先跟子朗叔叔下去玩一会儿。”
“我和你谢叔叔,有话要说。”
谢晋立刻会意,朝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子朗递了个眼色。
“带小姐下去。”
“是。”
子朗应了一声,弯腰抱起还有些不情愿的姜安,快步离开了。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谢晋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姜鸢。
“鸢儿可是要说什么?”
他往前走近一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若是想让我离开,那就不用说了。”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那么漂亮的唇,没必要说出那么冰冷的话,来伤我的心。”
看着谢晋这副模样,姜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以前的他,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如今却为了自己,变得如此低三下四。
“谢晋,你到底想怎样?”姜鸢拧着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就这样下去,有意思吗?”
谢晋眼皮轻挑,不以为意,“怎么没意思?每天都能看到你们,就足够了。鸢儿,你知道我的性子,认定的事不会变。”
这三年,他就这样杵在那,不远不近,像个影子,赶不走,躲不掉,就这么耗着。
姜鸢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谢晋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那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闪闪发光。“鸢儿,本来想过几天送你,没想到今天碰到了,给你。”
姜鸢更加无奈了,一口回绝,“我不需要。”
谢晋直接上手,将簪子插进她发鬓里。
看着眼前这个明亮的晃眼的女子,他心里有些自嘲。
以前怎么会觉得她不爱打扮?不过现在也不晚,他会把她养得矜贵起来。
“鸢儿,真漂亮,很适合你。”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痴迷。
“我不需要。”姜鸢再次拒绝。
“行,那你扔了吧,我只管送。”
谢晋语气随意,仿佛送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姜鸢深深叹了口气,忽然笑了一下。
谢晋终究还是谢晋,就算现在装得温润如玉,骨子里的霸道一点没变。
“多谢表哥。”
“表哥,你为何爱穿长袍了?这对于你来说不方便吧?”
姜鸢看着他身上的长袍,有些不解。
谢晋身体瞬间僵住,小心翼翼地问,“莫非不好看吗?”
他眼里的忐忑让姜鸢心里微微一动,赶紧转过身,“好不好看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晋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姜鸢,调侃道:“当然有关系了,鸢儿喜欢谦谦君子少年郎嘛。”
姜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胡说八道。”
撂下这句话,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开了。
姜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门板上,心跳还没平复。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头上的小揪揪都晃歪了。
“娘亲,我回来啦。”
姜安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谢叔叔能当我爹吗?”
这孩子,又来了。
姜鸢额角跳了跳,扶着门框站直了些。
“不能。”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最近功课散漫了许多,今日就别出门了,好好学学功课吧。”
姜安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能挂个油瓶。
但瞅瞅姜鸢严肃的脸,她终究没敢犟嘴,小声咕哝:
“那安安只好私下里喊了。”
话音刚落,小人儿跟泥鳅似的,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这孩子。”
姜鸢无奈地摇摇头,心头却是一阵发堵。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安安跟谢晋那家伙还真是亲父女。
两个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安安的东西,除了她自己,旁人碰一下都要炸毛。
而且,这小丫头从小就舞刀弄枪,天天嚷着要当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这点也像足了谢晋。
姜鸢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那种孤单和对亲情的渴望,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有时候真的不忍心,让安安也当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可若是随随便便给安安找个后爹,谁又能保证那人会真心对安安好呢?
人心隔肚皮,她不敢赌。
可是谢晋,她始终没有办法接受。
正当她心绪不宁,胡思乱想之际,顾思思走了进来,脚步带着几分平日少见的迟疑。
“阿鸢。”
顾思思轻声喊道,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姜鸢收敛心神,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略带打趣地开口:
“思思,怎么了这是?”
“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顾思思几步走到她跟前,拉住了姜鸢的手,指尖有些微凉。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声问道:
“阿鸢,你觉得……萧沛之这人怎么样?”
姜鸢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她看着顾思思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探寻,以及深藏的某种情绪,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她反握住顾思思的手,轻轻拍了拍。
“思思,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她知道,顾思思从来不是个需要别人替她做决定的人。
今日这么问,无非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那答案让她有些摇摆,需要一点点推力罢了。
果然,顾思思的眼神颤动了一下。
“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顾思思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缥缈。
“但我却觉得,好似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她顿了顿,脸颊有可疑的红晕一闪而过。
“阿鸢,昨晚,我们……”
顾思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已然清晰。
姜鸢眸光微动,她凝视着顾思思,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她伸出手,替顾思思将一缕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轻柔。
“思思,你可是要回京城了?”
顾思思身体轻轻一震,随即苦涩地点了点头。
“嗯。”
“他是皇帝,总不可能跟谢晋那家伙一样,真能抛下一切,在这待上三年之久。”
话语里,有释然,也有藏不住的失落。
顾思思的眼中迅速漫上水汽,她用力眨了眨眼,却掩不住那份浓浓的不舍。
“阿鸢,我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本不该被困在那四方宫墙之内。”
“可世事弄人,一切都是造化。”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上了哽咽。
“如今,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
“阿鸢,你一定要好好的。”
“千万千万,要好好的。”
姜鸢心头一酸,上前几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思思。”
“定要幸福。”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这最简单,也最真挚的祝福。
没过几日,顾思思便和萧沛之一起走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从未打扰过这片院子的宁静。
只是姜鸢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不,谢晋更加堂而皇之地进入她的院子了。
如此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这一日,姜安被另外一条街道的孩子父母堵在了自家的院门口。
“姜妹子,你家安安冲上来一脚就踢了我家孩子,你看看,腿都骨折了!”
“就是,没见过这么坏的孩子,不是踩别人的菜,就是挥拳头打人!“
“姜家妹子,你好歹也算是教书之人,自己的孩子更是要好好交一交!”
姜鸢气得脸红脖子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心中特别难受。
那个孩子,腿断了,如今正哭得很是凄惨。
而安安则抱着双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十成十的一个小霸王。
见状,她更加气了,脸颊越发红透了,质问道:“安安,你为什么要打人?”
姜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活该!”
“姜家妹子,你看看,这是一个孩子应该说的话吗?再不管教可就晚了!”
“这往后,还有谁敢娶她!”
话音刚落,谢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是久经沙场之人,身上的气势莫名压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