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会得到一包镇上才能买到的糖, 只是父亲不允许他晚上吃, 他把糖藏在枕头下, 闻着清甜的香气度过无数个美梦。
五岁的时候,他险些死在父亲剑下,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父亲拿着糖向他道歉, 他也就轻易地原谅了。
六岁的某个夏夜,他如往常般带着大黄狗,摇着扇子驱赶蚊虫,等候男人的身影。
这一次他等了很久,等到扇子落地他也靠着树干睡去,才被一只大掌轻柔地拍醒。
“爹爹, 你回来啦。”他揉着眼睛说。
父亲蹲在他面前,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凝视他说:“阿昼,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唔?”
他不明白爹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娘亲说,我以后要成为和爹一样的大英雄。”
说完他疑惑地歪了脑袋:“可是爹爹,大英雄是什么样?当上大英雄就能天天有糖吃吗?”
父亲笑了,温声说:“是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开心地道:“好呀,那我要当大英雄!”
大黄狗也围着他们转来转去,似乎为孩童的豪言壮语而高兴。
男人照常将他抱起,牵着大黄狗回家,这一夜没有月亮,乌云汇聚在头顶,父亲的声音散在风里,有些模糊。
“我们的大英雄,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和妹妹啊。”
那天晚上,他本该听完睡前故事就睡着了,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辗转反侧方艰难入眠。
睡至半夜,他隐约听见一些声响。
“师兄,你真的要这么干吗……”那是母亲的声音,他努力想要睁眼,眼皮却无论如何都掀不开。
“那些人指名要杀我,我不能不去,不然他们迟早会危害城里的百姓。”父亲长叹道,“你带着阿昼和曦儿走吧,千万不要回来。”
连他也感受得出,父亲的口吻格外沉重。
“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母亲哽咽地说,“可是师兄,我好想陪你一起啊。”
“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两个孩子,往后的日子,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后面的话就听不太懂了,小沈昼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后来,他也曾无数次回想起这一晚,他想,他应该早点起来,这样就能好好跟父亲道个别。
华灯所看到的记忆并不多,只有几个片段而已。回忆里的内容光怪陆离,她一时听到有人在哭,一时听到有人在笑,一时又听见歇斯底里的呐喊。
当她醒来时,整个人还处在心有余悸的状态。
日光亮了起来,她尚未睁眼,下意识往沈昼胸膛蹭了两下,仿佛是要安慰他。
随即昨日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瞬间清醒过来,一个翻身躲到了床内侧。
她警惕地盯着沈昼,而沈昼仍在昏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华灯心情复杂,松了口气的同时颇有些不爽。
她现在浑身酸软,并不太想见到沈昼,慢吞吞越过他下了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裳。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成人高的水镜,把她吓了一跳。
……仇策什么癖好,竟然在这种地方摆了面镜子!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曾经是裴见明的房间,而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欣赏自己的俊脸。
此刻华灯对着镜子,简直不敢相信里面的人是她。
头发散了乱了,衣衫半合半敞,桃花眸勾着莫名的艳色,里面雾气氤氲,似说还休,虽不笑犹似含情。
华灯发誓,她活了两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而且镜子看不出,但她能感受到身体某些地方发生了不好的变化,害得她走路时腿都在发软。
都怪沈昼!
华灯小发雷霆,扭头掐了沈昼的脸一把。
看着他脸上残留的红痕,内心这才稍微消了气。
只是……
华灯非常不妙地记起一个问题。
沈昼所修功法,似乎是不能与人双修的……吧?
那他们昨天那样,岂不是他的功法全白费了!
华灯内心警铃大作,捂着脸哀嚎一声。
完了完了,沈昼醒了非把她活剐了不可!
这可比神交恐怖多了。
华灯脑子里掠过一百种办法,比如畏罪潜逃、隐姓埋名,她甚至想到联系苏意轻过去避个难。
只是转眼瞥见沈昼脸色苍白的模样,又终究狠不下心。
半天之后,她欲哭无泪地走出房间,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坐着思考人生。
沈昼虽然昏迷着,周围却全是他的结界,不用怕有人打扰。华灯就这样坐了一上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到房间,沈昼竟还睡着没有醒来。
……真的伤得这么重吗?
华灯犹豫地伸手,探向他额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摸到的时候温度尚且正常,忽然一下就烧得不轻。
她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替他诊脉,脉象极其虚弱,跟快死了一般。
这下华灯可管不了别的了。
他身上的外伤已经有愈合的趋势,现在这么虚弱,肯定是元神的原因!她再次进入沈昼的识府,焦急寻找他的元神。
这次找得就没那么顺利,沈昼留给她的神识似乎不愿意带路,她费劲地在黑雾里穿梭,突然元神一震,似乎被什么电了一下。
华灯:“……”
华灯:“等等——”
来不及逃跑了,她被另一道元神包裹进去,如同生来就是一体。他们互相缠绕,密不可分,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化为空白,而感受则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当她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那道元神撤开了些,她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空间,第一反应便要逃跑。
可那团光芒追了上来,一直追到她自己的识海,又将她勾了过去。
他碰一下,她就抖一下,似乎觉得这样好玩,他还故意若即若离,追逐她在识海里到处逃窜。
后来华灯就不逃了,因为无论她逃到哪,最后都免不了被抓回去的结局。
人会撒谎,而元神不会,那团金色的光芒疯狂地占有着她,从前被主人很好隐藏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泄殆尽。
华灯毫不怀疑,如果有办法将她吞进肚子,这团元神一定会这么做的。
等她终于被放过之时,人已经浑浑噩噩,她花了很久才渐渐清醒,旋即便意识到她正在抽泣,脸上水痕遍布,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而罪魁祸首则温柔亲吻着她的脸颊,舔去那些水珠,手也在她背后轻轻拍打,好似安抚。
但华灯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她猛地转过脸,悲愤地咬了他一口。
她上当了。
她居然上当了!!
身下的胸膛传来震动,他压着喉咙发出清浅的笑声。与之对应的是他不讲道理的动作,按住她的手腕,将她禁锢在怀抱。
他居然还有脸笑着问:“怎么不继续了?”
我继续你个大头鬼!
华灯狠狠咬了一口泄气,直至他肩膀出现血痕才龇着牙松嘴。
她踹了一脚,也不管踹到哪,抬首投去怨愤的目光:“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昼睁眼说瞎话:“刚刚。”
其实今早她离开的时候就醒了,只是说出来,难免她又要恼羞成怒。
华灯还想着另一件事,没注意他压不住笑的语气,悄悄地拉开一些距离,试探问:“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沈昼低眸,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神色似笑非笑:“华灯,我是受伤了,不是失忆了。”
华灯绝望地闭了闭眼,吞吞吐吐:“我、我和你……你的功法是不是……?”
她说的含糊不清,但沈昼显然听懂了。他的表情一下子敛去,黑眸沉寂难辨,看着她幽幽地说:“是啊,这可怎么办。”
仿佛很苦恼一般。
华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缓缓躺下,双手交叉,面容安详。
“你杀了我吧。”她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沈昼挑起一抹笑,随后向她靠了过来,与她贴着额头。
房间里响起华灯愤怒的叫声:“我是让你杀了我,不是让你干这个!!”
沈昼压着她的腿,喘息着说:“不舒服吗?”
华灯要疯了,流着泪问:“你不是不和人双修吗?”
“那套功法已经换了。”沈昼的笑声越发肆意,“现在可以了。”
“???”华灯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换的?”
他的回答还是一样:“刚刚。”
华灯在波涛中起伏跌宕,还不忘挣扎着问:“你的修为不会下跌吧?”
“跌了两层。”沈昼无所谓地说,蹭她的鼻尖,“再过两个月就回去了,怕什么。”
两个月啊……
那确实没什么。
华灯觉得自己又能支棱了。
沈昼不知不觉贴近了,眼睛盯着她,呼吸洒在她耳畔。
“要再来一次吗?这次不会难受,我保证。”
嗓音低哑蛊惑,像树林里勾引行人的妖精。
华灯没能拒绝的后果,就是这次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哪怕最后她哭着咬他都没用。
“沈昼,我信了你的邪!!!”
沈昼的元神相当缠人。
也只有这时, 华灯才明白沈昼平素有多克制,起码他不会故意这么恶劣地对她,不会用各种花样磨得她几近窒息。
仅有的清醒时刻, 华灯一半时间在心里骂掌门,另一半时间就骂沈昼。
但她忘了, 神交时双方的想法都一览无遗。
沈昼显然感知到了,他说:“喜欢骂, 就骂大声点。”
华灯气到连骂都懒得骂了。
好不容易停歇下来, 她整个人浑似从水里捞出, 趴在他胸膛说不出话, 双目失焦, 呼吸颤抖。
沈昼懒洋洋地拥着她, 把玩她的耳垂,漫不经心问:“你是怎么进到我识府的?”
华灯迷茫地眨了下眼,什么怎么进到……
她说:“你自己让我进去的呀。”
她都没费力, 直接掉到里面, 可就不是他放进去的吗?
“不可能。”沈昼不假思索。
“什么不可能?”华灯疑惑, 这人是神交多了脑子坏了吗?
沈昼说:“没有人能进到我的识府。”
华灯:“可我进去了。”
沈昼捏住她耳垂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捻搓着,淡声问:“是你体内那个东西在帮你?”
华灯失笑, 这都哪跟哪:“不是呀, 真的很简单。”
她干脆爬起来:“我现在给你演示一遍。”
她的确又演示了一遍,调出元神,叩开他识府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宛如回家般轻松。
沈昼静静地看着,在她飞速撤离识府的时候, 也没有追上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很简单?而且你识府里的剑气也不会伤到我,还挺人性化的。”华灯说。
沈昼“嗯”了一声,从背后抱住她,手臂越缠越紧,快勒得她喘不过气。
华灯赶紧挣扎两下以示抗议,沈昼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手臂微微松开一些,却改成将她抱在腿上,是一个更为亲密的姿势。
其实华灯更喜欢两人面对面的样子,不过察觉沈昼气场有些微妙的古怪,也就随他去了。
她现在浑身都是温暖的,沈昼感受着她的热量,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她体内那个东西的确没有出来,她也没在撒谎。
他居然真的纵容一个人进入识府,乱走乱逛,甚至是在昏迷的情况下。
匪夷所思。
难道是因为今泽口中所谓的“爱”吗?
他偏过头,叼住华灯颈侧的一块软肉,轻轻磨了磨,仿佛泄愤一般。
华灯不觉疼,只觉痒,笑着去躲:“沈昼,你干什么呀?”
沈昼的牙齿稍微用了些力。
不会有的。
这些东西,早就他决定封印记忆的那一刻,就全都丢掉了才对。
可是……
为什么神交的时候,他感知到一些来自华灯的喜欢,元神会兴奋地战栗?
为什么他会如此渴望这种感觉,渴望到不想离开的程度?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让元神溜进华灯的识府,准备再试一次。
华灯愣了愣,一把将他推开,满脸震惊:“你还来?”
沈昼抓着她的肩膀,面无表情,明显不为所动。
华灯是真的怕了,她现在腿还发软,衣裳也是湿的,当即凑上去亲了他几口:“不来了好不好?”
沈昼情绪难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华灯咬牙,干脆闭眼贴了过去,胡乱吻住他的唇,然后学着他的样子,生涩地伸出舌尖舔舐。
不过也只有短短几秒而已,她很快就红着脸与他分开,撒娇似的揽他的脖子:“真的不行了,明天再来好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上去,看沈昼的表情怎么好像没效果啊?
正当她不满之时,就见沈昼捏了捏她的后颈,凉凉地问:“你不喜欢和我神交?”
大鱼大肉也不能顿顿吃啊!华灯按住他的胳膊,诚恳地说:“喜不喜欢的……你先让我休息一下行吗?”
沈昼倾身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所以喜欢吗?”
华灯:“……喜欢,喜欢行了吧!”
渡了个劫回来,他折磨人的本事怎么比以前还强了?
她心里吐槽,沈昼大致猜到,却装作不知,压着她的后颈让她靠过来。
“最后一次。”他说。
华灯:“?!”
沈昼平静地说:“我要确认你没撒谎。”
大猪蹄子你就是找借口!
华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说的最后一次,要是敢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昼点点头:“嗯,不骗你。”
这次神交是在华灯的识海里进行,他没有撒谎,确实只有一次而已,问题在于他迟迟不肯结束。
不肯结束就算了,他莫名变得格外温柔,温水煮青蛙一般贴着她的元神,仿佛要仔细感受出什么。
他的想法华灯已经不想管了,她只觉得时间越长越难捱,快慰的感觉不断累积,却始终得不到释放。
她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抱着他胡乱地亲吻,或哀求或责骂:“你快点啊,你行不行呀?求你了嘛沈昼……别玩了,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沈昼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安抚,嘴里含着她的耳垂、她的后颈,似某种觅食的野兽。
他不肯放开,华灯便一直得不到解脱。
神交至深处,她于战栗之中,隐约感受到一丝疼痛。
来自他的疼痛。
但没来得及多想,上衣忽然被人撩开,本就敏感的位置多了抹粗糙的触感。
这触感笼罩着她,不紧不慢揉了两下。
华灯惊呼出声:“你在做什么?”
他们从前也做过类似的事,可那都是发病的时候。
而现在她是清醒的,他们都是清醒的。
沈昼的手掌罩不住她,不断调整角度:“你不是难受吗?书上说,这样能让你快乐。”
华灯崩溃道:“我不是把话本都扔了吗!”
沈昼悠悠地道:“我买了新的。”
顿了顿,他似乎发现什么,好奇垂下眸子:“为什么会变硬?”
“…………”
华灯羞愤欲死:“闭嘴!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一低头就能见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指间是雪似的白,还有梅花似的红。她根本不敢多看,背靠着他胸膛喘息,紧闭的眼睫一阵颤抖。
沈昼咬着她耳朵问:“华灯,书上说这里会有……你……”
她失声道:“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有——”
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修仙界或许没有不可能的事,顿时紧张起来,那粗糙温热的触感更明显,也更用力了,好像真的要捏出什么。
她呜咽道:“你不准!你绝对不可以……”
耳畔一声轻笑,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说:“我不会的。”
华灯还是不信,起身要逃跑,却不知何时被他掐住腰,根本逃不出去。
他手指的力度变得温柔,安慰道:“逗你的。”
旋即又将她转过来:“但它好喜欢我,我可以亲亲它吗?”
“……?”华灯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不回答,沈昼便当做默认,低下头,含进了嘴里。
口腔的温度远比手掌要高,华灯按在被子上的手蓦然收紧,脖子向后仰去。
呜……他还用舌头……
和前两次惩罚般的啃咬不同,这次明显带有安抚意味,她小的时候蹲在路边,就是这么看着猫妈妈舔舐自己的孩子。
只是沈昼用的地方,实在……
不止舌头,沈昼的元神也贴了过来。
华灯完全没做准备,叫声瞬间变了调。
沈昼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他死死按着她,不准她逃离,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顶着禁制带来的刺痛,回想曾经那些人说爱他的时候是什么样。
很快,他放弃了。
谁管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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