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们家小娘子背上的伤……”
“放心，那些差役下手都是心里有数的，除非是那穷凶极恶的，才会使劲儿抽。
你们家小娘子的伤一看人家就没用劲儿，也就是皮肉伤，我给的药，间隔四个时辰抹一次，期间这段时间不要吃辛辣刺激的，几天就能结痂。”
桂姨看着那泛着青紫的鞭痕，担忧地问。“那会不会留下疤痕啊。”
胡大夫摸着胡子，说的云淡风轻“那就再配一罐去疤痕的，一起用。”
“那要……多少钱啊？”芸娘小心开口。
“差不多要十五两……”
“你怎么不去抢？”桂姨大声喊。
胡大夫顿时就不高兴了“老夫这一手祛疤的本事在京城除了宫里的，就没人能比我好，你们要是不愿意，老夫还不给治了呢。”
说着提着药箱就要走。
“别，大夫，我治。”陆辛夷虚弱的喊了一声，然后吃力的从腰间摸出一百两给桂姨，是之前周文斌那抢来的。
桂姨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胡大夫冷哼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道“先把伤口清洗干净，最好是开水放温热后清洗，涂抹的人手也要洗干净，然后涂抹，前三天最好就这么趴着，不要压。”
然后又道“派个人跟我回去拿安神药。”
说着拎着药箱就走了。
芸娘赶紧跟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陆辛夷跟桂姨了。
桂姨是从小就跟着原主娘的，算是原主最得力也最亲近的人了。
陆辛夷现在很疼，她强打精神道“桂姨，今天大家都受惊了，找回来的钱，你拿十两，先给大家伙置办两桌一两的席面给大家压压惊，剩下的都拿去买米面油粮。”
桂姨叹口气“小娘子，你遭罪了。”
陆辛夷“吃一堑长一智，桂姨，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不会走的，会好好经营群芳阁的。”
桂姨听到她这么说，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那杀千刀的，当初就应该让他冻死在门口才好。”
陆辛夷不想听她唠叨，她脑子还乱着呢，有些记忆还得捋捋，就道“您赶紧去忙吧，别忘了烧热水。”
桂姨“我喊人上来照顾您。”
“嗯。”
桂姨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她背上的鞭痕，到底是忍住了，找了一件干净的旧衣服隔着，然后才盖上被子，这才下楼。
桂姨下楼后就让红英去置办两桌席面，结果众人都垮了脸。
一个小丫头怯怯地问“桂姨，小娘子这是要跟我们吃散伙饭吗？”
散伙饭三个字一出，听取哭声一片。
自从小娘子开始省衣节食的给周文斌交昂贵的束脩后，他们的日子就过的更艰难了。
这三年多来，因为接不到客，众人一直在饥饿线上挣扎，但好歹还能吃个热乎的稀饭汤水，还有片瓦遮身，这要是真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也就只能流浪街头了。
“呜呜……我不想走，我以后只吃半碗行不行，我不想走。”二狗子用袖子擦着眼睛道。
看门的二狗子一哭，烧火的小豆子也跟着哭起来“我也不想走，桂姨，你跟女郎求求情好不好……”
吃白饭的铁锤跟小丫头二月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抹眼泪。
群芳阁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家。
桂姨一把甩开扒着她手臂哭的红英跟绿柳，“行了，嚎什么嚎，一个个脑子不行还净瞎想了，行了，都给我利落点。
春花，你去烧水，等下跟我一起上去给姑娘上药，红英，你去去置办两桌席面，一桌一两。
贵叔，您带着绿柳跟二狗子，去采买米面油粮，翠凤，我们先把屋子收拾下，二月，你守在小娘子房门口，有事赶紧喊一声。”
“哎……”二狗子一擦眼泪赶紧挤出一个笑来。
其他人也纷纷答应着，然后一个个咧嘴笑了各忙各的去了。
不用散伙了，真好，
陆辛夷根本睡不着，疼的，还有愁的。
她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之前一直不太明白一个妓院怎么就搞的这般穷酸了。
古代妓院那可是有名的销金窟啊。
但她现在找到了为什么好好一个二等妓院还能开倒闭的原因了。
就之前那匆匆几眼，这里的花娘就没一个符合她印象中妓女形象的。
老的老，丑的丑，病的病，小的小……
有这么多的拖累，原主的日子很不好过，早些年还有她娘留下来的钱财跟一些花娘撑着。
后来几个当家花娘被对家挖走了，她娘留下来的钱财也花的差不多了，没有漂亮的花娘，没有美酒佳肴，生意自然也就越来越差了。
后来又遇到负心汉周文斌，为了不让周文斌看见太多腌臜事，也为了自己的形象，原主就很少让这些女人接客了。
坐吃山空，还要养这么多人，还要给周文斌交束脩，一个二等妓院，就这么硬生生被拖垮了……
陆辛夷长长的叹口气。
任重道远啊。
大概一刻钟后，桂姨带着芸娘跟红英上来给陆辛夷涂抹上药。
桂姨掀开被子，看着陆辛夷背后的伤就开始掉眼泪。
芸娘默默接过拧干的温热帕子，给陆辛夷擦背。
她的动作经很轻了，但陆辛夷还是疼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红英看着也红了眼眶，咒骂道“那位大人下手也太狠了，这么多鞭痕，要是留疤……”
桂姨一下就拍在了红英的胳膊上“你胡说什么，闭嘴。”
人大夫都说了，这已经是手下留情的结果了。
红英立刻就闭嘴了。
芸娘什么都没说，轻手轻脚的擦了一遍后开始给陆辛夷上药。
老大夫的药还是管用的，涂抹上了后陆辛夷就感觉后背舒服了不少。
等全部上好药后，陆辛夷道“帮我穿衣，下去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原主都好几顿没吃了。又挨了一顿打，肚子早饿了。
桂姨顿时就高兴了，小娘子终于愿意吃了，只要愿意吃就好。
看到陆辛夷下来，刚才还嘈杂的众人都下意识的不说话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陆辛夷看着下面这群人，哪怕捯饬过了，放在这个特殊行业来来说，也真的是老的老，小的小，丑的丑，病的病。
老弱病残丑一个都不少。
群芳阁，群芳在哪里？还不如叫养济院呢。
她在心里叹口气，走到桌边，桂姨想说什么，结果陆辛夷一挥手“吃，吃饱喝足了再说。”
说完坐到众人给她留下的位置那，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挨了十鞭子，疼的睡不着，但是真饿了。
一口菜入口，陆辛夷慢慢咀嚼着。
她把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随即又高兴的翘起嘴角来，搞得众人很是莫名。
这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见没人动筷子，陆辛夷抬头扫视众人“吃啊，干嘛都看着我。”
桂姨坐下开口“小娘子，你身体不要紧吧……”
陆辛夷“还行，不耽误吃喝。”
然后又道“吃吧，吃完了我们讨论下怎么让咱们的群芳阁起死回生。”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眼，最后都高兴地坐了下来。
虽然不太懂怎么要怎么讨论，但只要不是散伙，哪怕就这么苟延残喘大家依旧在一起的活着，就能让他们高兴。
这下也不用陆辛夷招呼了，一个个的埋头苦吃。
要知道这三年来，他们连吃客人残羹剩饭的机会都一年比一年少，基本都是混个水饱。
陆辛夷自然知道这些的，哎，把妓院开成这个样子，也是前无古人了吧。
一两银子的席面，哪怕这里是京都，也是拿得出手的。
桌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陆辛夷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嘴巴被现代美食养刁了，哪怕这些食材没有科技跟狠活儿，绝对健康，但陆辛夷还是觉得味道一般般。
也有可能是只有一两银子，档次不够，上了档次的肯定好吃。
众人见陆辛夷停下筷子，也都放慢了速度。
她道“不用管我，你们吃，统统吃光。”
众人又埋头苦吃。
他们心里都感觉到了，今天的东家对他们的耐心多了不少，不像之前，就算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也是绷着脸话不多的。
渐渐地，埋头苦吃的就剩下几个小子了，年纪大的病歪歪的，吃几口也就吃不下去了，不是不想吃，而是身体不允许。
剩下的汤汁都被几个饿狠了几个小的给吃了。
如今群芳阁里有四个小孩。
除了二狗子，还有小豆子，铁锤跟二月。
这些都是贱名，他们本就身在这低贱之地，名字低贱也无可厚非。
等众人吃好将桌子收拾干净后，桂姨端来一碗药放在陆辛夷跟前。
陆辛夷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两口给干了，才道“目前群芳阁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就不废话了。”
“我想问你们，针对目前的情况，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怎么解决？或者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陆辛夷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都低下了头，气氛沉默的让人想把头都缩到脖子里。
陆辛夷看着这些人，莫名就有种他们街道办领导开会时的既视感。
“既然你们不说，那就听我说。”陆辛夷道。
桂姨闻言立刻点头“对，小娘子，您说，您说。”
其他人也都疯狂点头。
陆辛夷想了想“之前的就不说了，就从今年开始，咱们群芳阁一个客人都没来过。”
所有人刚抬起来的头又一次低了下去。
“收入就不提了，诸位心里也明白，照这样下去，今天采购的食材，也就够咱们这么多人半拉不死的活到下个月底，下下个月大家就不用活了。”
众人再一次把头往脖子里缩，实在没有空间了，就把肩膀耸着。
桂姨作为老职员，是大家的嘴替，又是老板信任的左膀右臂，听完后鼓足勇气道“那……那我们每天就吃一顿……还能多活半个月……吧？”
陆辛夷气结“……那下下下个月呢？真的要集体饿死吗？”
桂姨讪笑。
芸娘终于站了出来“东家，我……我接客吧，我好歹也是京城第十一届的花魁，在一些老爷们的心里，还是有点名气的。”
陆辛夷看着她说完这些话就有些喘气的样子，问她“所以你是打算死在客人身下，然后我们再上一次公堂吗？”
芸娘被怼的脸涨得通红，退回队伍里。
剩下几个妓子见芸娘都被怼了，也没了站出来的勇气。
她们虽然身体还行，但长得实在上不得台面，也就那些干体力活的男人憋不住了才会来找她们。
她们也不想接，可没办法，干的就是这一行的，多少也能挣几个钱的。
“我……我也可以接客。”已经十二岁的红英怯怯地道“我听芸娘说，初、初夜值钱，东家可以效仿别的青楼，拍卖我的初夜，应该能帮助大家挺一个月。”
“那等钱用完了，再拍卖我的。”绿柳也站出来道。
这俩长的还算清秀，一直被芸娘教导着，算是群芳阁未来的顶梁柱了。
小豆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鼓足勇气也开口了“之前……之前就有客人说我长相清秀，京城也有很多达官显贵喜欢男子，我……我也可以的……”
只是话刚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了，很是我见犹怜。
二狗子连忙将人往他身后一拉“你才多大，我比你大，要上也是我上。”
陆辛夷实在没忍住“我怕客人投诉我们群芳阁滥竽充数。”
因为二狗子长的实在太猥琐了，尤其是那一对龅牙，再加上人精瘦，眼珠子有点突，脖子细长，乍一看就跟一个大耗子精似的。
二狗子倒也不恼，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行就让小豆子先出场，到时候把灯一灭，我跟小豆子换一下，黑漆麻乌的还不都一样。”
铁锤吐槽“那哪能一样，你那嘴客人一亲就知道不对了。”
二狗子气得给了铁锤一脚。
妓院里长大的孩子，说起这些来，一点不害臊，早就习以为常了。
陆辛夷无语极了，都是一群好汉啊。
陆辛夷引导“你们为什么非要在这一块想呢？咱能不能跳出这个圈子？”
桂姨问不解地道“可我们是妓院，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不往这一块想要往哪里想啊？”
大家纷纷点头。
东家如今说话是和气了，但说的很多话他们都有些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们觉得东家变厉害了。
陆辛夷继续引导他们“你们想想，客人来咱们这里，除了找姑娘，平时还干什么？”
“我知道。”铁锤道“喝酒。”
“吃饭。”一直没说话的二月弱弱的开口，她平时跟铁锤一起跑跑腿。
陆辛夷对这两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
“铁锤跟二月说得非常对。”陆辛夷道“你们刚才吃的一两银子的席面，觉得如何？好吃吗？”
“非常好吃。”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
只有芸娘没有说话，她好歹也是评选出来的花魁，当红时山珍海味可没少吃。
刚才那些席面放在她鼎盛时期，根本摆不上她的饭桌，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吃的都比那些好。
陆辛夷自然是发现了的，就问芸娘“芸娘，你觉得呢？”
“回东家的话，奴家觉得很一般。”芸娘道“鸡太柴了，鸭跟肉都太油腻，其他蔬菜不说不好吃，但也说不出什么优点，只是能填饱肚子罢了。”
其他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芸娘，这般好的席面都还一般啊？
陆辛夷立刻就对芸娘露出了笑意，赞许的点头“评价的很中肯。”
芸娘福了福身。
话说到这里，陆辛夷也就没有再绕圈子了，直白的道“以你们的姿色跟身体状况，咱们群芳阁想要继续做皮肉生意，太难了。”
众妓女们被这句话说得脸色涨的通红，一个个不敢言语。
陆辛夷继续道“但是一般的姑娘，也不能挽救群芳阁，不一般的，我也买不起。”
众人下意识的跟着点头。
“那咱们就另辟捷径，京城这些个秦楼楚馆，咱们是插不进去了，而且这碗饭以你们的姿色，想吃也难，年轻的不来咱这，年老的你们也嫌磕碜。”
春花跟翠凤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谁不喜欢青葱一般的郎君们？
那些上了年纪的，一张嘴都是一股味儿，每次还喜欢玩一些花样，钱挣不到多少还把人累个半死，实在是亏本买卖。
陆辛夷一挥手“那咱就朝饭馆进攻，以咱的姿色干不过开妓院的正常，难道还不过开饭馆的？”
陆辛夷的终极目标就是带着全员从良，但不是现在，一个人的改变不能太大，得潜移默化慢慢来。
她相信终有一日，她这个资深老鸨，能带着全员从良的。
众人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点厨艺都不会就能干得过开饭馆的了，但看到东家说的信誓旦旦，也就跟着激动起来。
还一个个的大声附和“对，对……”
看着员工们神情激昂，陆辛夷觉得自己第一次的职工大会开得还算成功。
为了让自己这个集团结构更加稳固，陆辛夷决定给每个人一个职务，让他们都有参与感，把更多的激情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
于是，陆辛夷看着桂姨道“桂姨，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整个群芳阁的总经理了。”
桂姨一愣，琢磨半天没明白这三个字是啥意思，于是不耻下问“啥理？那是干嘛的？”
陆辛夷一时秃噜的太快，把现在职务名词都给整出来了，当下解释道“就是大总管，我不在的话，群芳阁就由你做主。总管群芳阁所有的事情。”
桂姨这下明白了，自从大娘子去了后，她就是干这个的，但也就是大家默认的，小娘子这么郑重的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是对她的信任。
整个群芳阁，也就只有桂姨喊陆辛夷小娘子，其他人都称呼东家。
当下也郑重点头道“好，我一定不负小娘子所托。”
陆辛夷很满意，看着芸娘。
芸娘被她看的莫名就有些紧张。
她问“芸娘，你是京城第十一届的花魁，琴棋书画最擅长哪个？”
芸娘不好意思地回“我擅长音律。”
本以为陆辛夷会失望，但她没有，而是眼睛一亮“会音律好啊，那以后你就是我们群芳阁的首席音律官。”
芸娘有点懵“这……是个什么官儿？”
陆辛夷解释“就是负责我们群芳阁所有人唱曲儿的大总管。”
芸娘点点头，没有再问了。
“平日里负责做饭的，或者说喜欢做饭觉得自己厨艺还不错的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