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说完后昂着头看着陆辛夷,一副我等着你被处罚的模样。
秦砚一拍惊堂木,抽出签筒里的一支黑色签,往下一丢“来人,掌嘴。”
何妈妈一听高兴坏了,大家都说这新来的开封府通判难搞,现在看来,人家那才不是难搞,人家那是绝对大公无私。
黑签落地,立刻就有一个腰挎长刀的衙役走上前,蒲扇般的手里拿着一块类似于鞋底板子的软木块,对着何妈妈的脸啪啪就是五下。
何妈妈都被打懵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衙役,不应该是打隔壁跪着的小贱人吗?怎么打她脸上了?
刚才被陆辛夷打破头她没哭,这会儿被五个鞋底板子一抽,真心错付,委屈加疼痛,是真心想哭,但是不敢哭,也不敢问。
秦砚“公堂之上屡次口出恶言,掌嘴以示效尤,你,可服?”
何妈妈哪里敢说不服,只捂着脸垂下头不吭声。
结果又是一声惊堂木吓的何妈妈一抖,那位大人再次质问“服是不服?”
“服,我服。”何妈妈赶紧道。
陆辛夷在心里嘀咕,这个老六,你这么问谁敢说不服啊,不服再来五下,谁受得了。
堂下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秦砚这才把视线落在陆辛夷的脸上。
他问“你是何人,叫什么?”
陆辛夷慢半拍才知道是问自己,赶紧跪好“禀大人,民女陆辛夷,乃是群芳阁的东家。”
秦砚冷脸继续询问“事情经过如何,你一字一句说来。”
陆辛夷不知道刚才何妈妈哪里说错了就挨了五巴掌,所以她不敢有一点讨巧,老实回答“之前有急事要用钱,就打算把群芳阁抵押出去缓解一下。
何妈妈听到消息,故意压价,但因为着实需要钱,又在何妈妈的连唬带吓之下,答应了四千两抵押给她。
大人,一直商谈的就是抵押,要是卖,怎么可能不去过户呢?
当时没有过户,就是想着万一后面事情有变,我还需要片瓦遮身,到时候就把钱连本带息的还她。
今天何妈妈来找,我说要赎回了,把钱连本带息还她,她不肯,说话之间就推搡起来了。
不过是她先动手的,我还是很尊老爱幼的,她抠我嘴,都抠破了后又掐了我好几下我才被迫还手的。”
秦砚继续问“为什么要抠你嘴?”
陆辛夷讪讪道“我当时一着急,就把房契抢过来塞进嘴里了。”
秦砚“……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卖群芳阁?”
陆辛夷有些犹豫“这是私事,可不可以不说?”
“啪”的一声惊堂木就是那位大人对陆辛夷的回答。
陆辛夷吓一跳赶紧道“群芳阁是我娘留给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抵押出去的。当时因为朋友需要钱,只好抵押了。”
秦砚继续问“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拿你娘留给你的群芳阁来抵押?”
陆辛夷抿唇,犹豫了下后道“大人,这个问题……”
她不想把原主跟周文斌的事闹到官府。
“陆辛夷……”秦砚再次拍了下惊堂木,一张脸铁青“本官问话你只管回答,再敢啰嗦,小心掌嘴。”
陆辛夷立刻老实了,刚才打何妈妈那五个鞋底板子清脆的声音还让她记忆犹新。
她知道她再这样,真的会挨打。
这些当官的可不像现代,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更没有所谓的人权至上……
陆辛夷想了想破罐子破摔地道“我救了他一命,他许我婚事,但要等他高中后。
于是我勒紧裤腰带,又资助他读了三年书,结果他今朝高中,嫌弃我身份低贱,转头做了高门大户的女婿了。”
第4章 当堂审讯
对京城老百姓来说,这种事在京城那是一点都不新鲜,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穷书生专门找花楼里那些姑娘“慷慨解囊”。
大堂安静了片刻,秦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们二人之间的交易,可有文书或者人证为证?”
“没有。”陆辛夷道“当时就是口头说好抵押给对方的,然后一手交钱一手给了房契。
如今我想赎回,而且还没有过户,从律法上来说,群芳阁还是属于我的。”
大胤政务清明,但凡涉及房屋土地过户,都需要双方到场,由里长带着去户曹那边审核后才能更改所有人。
如果发现作弊,当场没收房、地契不说,所有人还要鞭笞三十。
“你放屁。”何妈妈这会儿脸也肿了,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
秦砚一拍惊堂木,何妈妈吓得立刻闭嘴了。
秦砚冷脸问何妈妈“你叫什么?”
何妈妈有些怵这位大人,立刻道“民妇何翠翠,大家都喊我一声何妈妈。”
“刚才陆辛夷所说的,你可有要补充的?”
何妈妈闻言怒气就上来了,刚要骂一句小贱人,就想到自己挨的打,立刻收敛了。
“启禀大人,当时她说那人会八抬大轿来娶她,她不回来了,群芳阁就卖给我了。
所以当时我钱都给了她,她的房契也给我了,这笔交易就是已经完成了的,结果她反悔不说,还把房契抢了回去,还将我打成这样。”
“大人,不管拿到哪里去说这事都是她不对。如果都像她这样,需要钱的时候把房子田地卖了,度过难关了又把房契地契抢回去,那这天底下还不得乱套?”
“求大人给民妇做主啊。”说着一个头磕下去就不起来了。
陆辛夷说是抵押,何翠翠说是卖,两人各执一词。
须臾后秦砚道“因为这是你们二人的口头说辞,双方均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言词是真的。
根据大胤律法,因为你们双方并没有去官府那边过户,群芳阁就确实还属于陆辛夷,她把钱还了就可以了。”
何妈妈自然是不服气的,怎么可能让到了嘴里的鸭子飞了?
“民妇不服。”何妈妈道“大人要是这么判,那以后大家是不是都可以这样操作,那这不是扰乱了市场吗?”
秦砚没有生气,而是道“你所言也有一定道理,所以官府才一再申明让你们交易的时候找牙行牵头。”
“可你们只恨那牙行每每做成一桩生意就拿你们不少中间费,也不想想有牙行中从牵线,你们少走多少弯路又规避了多少风险。”
何妈妈还是不服,但也知道没过户确实就是还属于陆辛夷,两人又是口头协议,陆辛夷硬要说抵押也说的过去,闹到公堂她占不到大便宜。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大人,您的判决民妇服从,但现在民妇要状告她陆辛夷殴打民妇,民妇头上还在流血,这就是证据。人证也有。”
陆辛夷立刻炸了“是你先动手打的我,你看我这嘴都被你扯破了,说话都漏风。”
何妈妈冷哼“陆东家,老婆子对你也就是挠了几下,那是因为你抢房契,可你居然拿着东西就照着我头上呼,你这是要杀人,大人,民妇要状告陆辛夷蓄意谋杀。”
秦砚有些头疼,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扯起来是没完没了的。
但要严格说来,人家确实能这么告她,毕竟她是照着人家头上砸的。
“陆辛夷,你有何解释?”他问。
陆辛夷“启禀大人,民女当时是被她跟她手下一群人压着抠嘴巴,基本就是被压在地上打的。
民女还被他们揪住头发撞了地面,后脑勺也被撞了个包,又被她几个耳光打蒙了,民女当时感觉再不还手有可能要被她打死。
所以这才在情急之下抓了东西往她头上砸,目的是想阻止她继续殴打民女,阻止犯罪的发生,并不是蓄意谋杀,这是正当防卫。”
说完她看了一眼秦砚,又立刻低下头来“大人可以叫手下的人去现场看看,当时地上还有一块碎砖头,当时民女的手都摸到了,但知道这一砖头下去的结果,所以才选择了茶壶,如果是要杀人,那肯定就拿着青砖砸了。”
“室内为何会有青砖?”秦砚问。
“穷,拿来垫桌脚的。”陆辛夷回答。
秦砚“……”
他一个眼色,立刻有人去群芳阁了。
在等砖块被拿来之前,秦砚暂时休堂。
众人跪着,他走了。
过了两刻钟左右,差役来禀,确实发现了半块碎青砖,并且还带来了。
秦砚整理了下官袍重新回到公堂,一拍惊堂木后问“陆辛夷,你蓄意伤人是实,现在本官问你愿意和解吗?”
“愿意。”陆辛夷很识相。
秦砚又问何翠翠“何翠翠,你故意且主动挑衅他人引起斗殴也是事实,你愿意和解吗?”
何妈妈眼珠子转了转“想要和解也行,让陆辛夷把群芳阁卖给民妇,民妇就答应和解,不然就要让她坐牢。”
“大人,”陆辛夷直接道“群芳阁是不可能卖的,她要是不愿意和解也行,那民女宁愿坐牢。”
秦砚双眼微眯,语调都冷了几分“陆辛夷,何翠翠,你们可知蓄意伤人如何判?”
陆辛夷莫名的一瑟缩,垂着脑袋“不知……”
何妈妈也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秦砚又看着何翠翠,眼睛冷冰冰的直视她“根据《大胤律》,凡斗殴者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及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成伤者、笞四十……”
“你们二人,若是不和解,根据《大胤律》各笞四十,如果没意见,那本官就这么判了。”
一听说要被打四十板子,两个人脸都白了,尤其是何翠翠。
陆辛夷年轻,或许能撑的下来,但她已经老了,可受不住啊。
第5章 笞十鞭
何妈妈立刻道“大人,民妇想听听和解是如何和解的,不然民妇嘴上服,但心里不服。”
虽然钱很重要,没命了那些钱对她来说还不如黄表纸。但她还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面子也是要争一争的,不能堕了她何翠翠的名头,所以该争取的也要争取下。
秦砚看了何妈妈一眼,又看着陆辛夷道“陆辛夷,你拿了何翠翠的四千两,本官判你以抵当库的利息为准三倍赔偿给何翠翠,你打伤了人家的头,所以何翠翠看病吃药的钱你需照价赔付。”
抵当库是指官方办的资金调动借贷的地方,同等于现在的银行贷款,规定利息为百分之二十。
在古代,你把钱存钱庄,是不存在什么利息的,反倒要给钱庄保管费。
所以就出现了抵当库,有民间的,也有官方的。民间的话手续少,但利息也高。
就跟现代的高利贷差不多。
也就是说,四千两一年的利息是八百两,一天差不多是二两二。
她借了一个半月,再乘以三倍,就是差不多要赔三百两。
虽然很肉疼,但有了官府的定论,何翠翠就拿不走群芳阁。
明天拿到赔偿款,还是能还得起的。
陆辛夷赶紧磕头“民女认罚,多谢大人明察秋毫。”
秦砚“陆辛夷,你之前虽说是抵押,但确实有卖之心,后又反悔,虽然在律法上里没错,但在理上说不过去。
本官若是不罚你,就是放纵,所以除了银钱赔偿之外,本官判你笞十,以儆效尤,你可服气。”
不服气还能咋办?
她确实是出尔反尔了,被打十鞭子不冤枉,能让群芳阁不被强卖,十鞭子她愿意挨。
于是陆辛夷再次磕头“民女服气,民女认罚。”
秦砚点点头,心道还算愚子可教。
不然以她所作所为,鞭笞四十都算是轻的。
他又对何翠翠道“你虽然占理,但你趁火打劫,故意压低价格,涉嫌扰乱买卖市场,动机不纯又主动挑衅在前,行为十分恶劣,念你受伤,本官这次只给你口头警告,不做其他处罚。”
“要是愿意,就这么判,要是不愿意,那就每人鞭笞四十,以儆效尤。”
何翠翠虽然算不明白陆辛夷要赔自己多少,但不管多少都比不上自己的损失大。
而且四十下自己肯定得翘辫子。
事已至此,她再说无益,后悔当初心软,没有立刻带着她去过户。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看陆辛夷被打十鞭子,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再犟,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了。
这个小贱人,等着看吧,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开不下去,她就不信她不开口,还有谁敢买下群芳阁。
她要让她跪着求自己买群芳阁。
当下老老实实道“民妇愿意接受调解,但民妇有个条件,陆辛夷鞭笞的时候,民妇想在旁边看着,也借此告诫自己以后决不能再犯。”
秦砚“……允。”
他没有理由拒绝。
说完一拍惊堂木“除去几个小童,剩下的参与者每人笞一鞭,以示警告,退堂。”
“大人……”陆辛夷赶紧喊“我们家的芸娘身体很弱,长期吃药,这一鞭子她承受不住的,能不能代替?”
“大人,我愿意代替。”大力喊了一声。
秦砚“允。”说完就走了。
这边秦砚一走,那边就有执行的衙役拿着一根鞭子上来了。
陆辛夷看着那黑黢黢的鞭子,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忽然就心底生寒。
这一刻,在鞭子的威慑下,陆辛夷终于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真切的恐惧感。
陆辛夷要打十鞭子,所以放在最后。
执行的衙役让群芳阁这边的还有何翠翠那边的几个打手一个个轮流过来,一人挨了一鞭子。
一鞭子就让众人疼出了汗,更何况等下的十鞭子。
陆辛夷只在旁边看着都已经手心冒汗,双腿发软了。
等众人被打完后,有人搬来一条板凳,比平时坐的要宽不少,对方示意陆辛夷趴上去。
陆辛夷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凳子上,只觉得羞愧难当,面红耳赤。
执行鞭刑的衙役将袖子撸起来,又在手心上吐了一口口水,在空中将鞭子挥出了阵阵啪啪啪的响声,跟放炮似的。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桂姨等人已经眼里含泪了,但何妈妈看着只觉得痛快的很。
比起赔钱,她现在更愿意看陆辛夷挨打了,就是有些可惜她是趴着的,不然一鞭子抽在她那张脸上,她就更快活了。
差役表演结束后,在鞭子上抹了一把,然后高高举起鞭子,那鞭子如灵蛇一样在背上游走瞬间就发出了啪的一声的同时,陆辛夷惨叫一声,衣服上立刻露出一道血痕来。
众人都吓得一缩脖子。
“东家……”桂姨等人不由的喊了一声。
差役道“小娘子,别怪某手劲儿大,等下那九鞭子某会连续抽,这样比一下一下抽要好多了。”
陆辛夷咬着牙抱着板凳头“多谢差役大哥。”
差役也没说话,鞭子在空中挽出一个花后就快速的在陆辛夷的背上连续啪啪啪抽了九鞭,一眨眼功夫就打完收工。
差役将鞭子收起来,对还傻站着的桂姨道“还不把你们东家扶走?”
桂姨跟芸娘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要搀扶陆辛夷。
陆辛夷疼得满头大汗,“别动我,让我缓缓。”
众人立刻松手站在两边。
她现在算是知道皮开肉绽是什么一种滋味了。
穿越过来还不足一个时辰,她就遭了如此大罪,原主,你快回来吧,“呜呜……”
见陆辛夷哭了,何翠翠算是过瘾了,尤其是衣服的血痕,看着就大快人心。
她又觉得这位通判很是公正了。
当下冷哼一声“陆东家,下次看男人的时候眼光可得擦亮了,别再给我们这一行的丢脸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带着一众走狗先走一步。
陆辛夷见她走了,这才示意桂姨来扶她,然后在桂姨跟春花的搀扶下,众人的簇拥着往外走。
走到衙门门口,大力往前一趴“上来,我背东家,你们赶紧派个人找大夫去。”
陆辛夷也顾不得避嫌,趴了上去,她动一下都觉得后背扯着疼。
桂姨吩咐二狗子去找大夫,而后着急忙慌的跟上,慌乱之间落后的芸娘就感觉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回头,是刚才那个执行鞭笞的衙役。
“旁边那家药店看见没,去找胡大夫,他对治疗这些伤痕很有一套。”
“谢谢差大哥。”芸娘赶紧从腰间抠出几个铜板给他“您别嫌少。”
说完赶紧喊“二狗子,二狗子,去请胡大夫。”
回到群芳阁,陆辛夷趴在床上哼唧着。
没一会儿胡大夫在二狗子的拖拽下就到了群芳阁。
他看了一眼就让桂姨用剪刀把从后面剪开。
桂姨有些不舍得,小娘子就这一身薄袄了,剪掉可就没了。
但这一身伤的,不剪也不行。
桂姨一咬牙,将衣服剪开了。
就见白皙的背上纵横交错都是鞭痕,看的很是触目惊心。
胡大夫先给陆辛夷把了把脉,须臾后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神思不属,我开点安神药,喝个两三天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