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知道吧,上个月她在印刷厂收信笺纸卖,看样子赚了不少钱。”说话的人有几分羡慕,也有几分是嫉妒的说:“过年那会儿上印刷厂卖腊肉卖菜的就是她,当时还是个穷酸样,这才一个月呢,就骑上摩托了。”
摩托在当下是很时髦的,一台起码要几千块。
再看看楼小乔那一身时髦打扮,谁还能想的起来她一个月前,是穿着一身破旧衣裳的。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第一眼我还没看出来。”这人说。
“原来在印刷厂收信笺纸的人是她啊。”潘迪磨了磨牙:“这人真是哪里有钱往哪里钻啊。”
“可不是,不过挺有本事的,印刷厂的那批纸不好卖,没想到这么快就给她处理完了,我猜陈部长可能想请她解决咱们厂的问题,草纸跟信笺纸怎么能一样,现在谁还用草纸啊。”说话的人对楼小乔没什么信心。
信笺纸跟草纸自然是不一样的,信笺纸只是印了抬头,不能卖给单位,因此只能在零售市场处理。
十万本的信笺纸,流到零售市场,也没有多少。
草纸能一样吗,有价格差不多,且更舒适的卫生纸,谁他妈还想用草纸。
潘迪笑道:“陈部长也是为了厂里解决问题,咱们要客观看待嘛。”
那人就更不服气了:“这种问题不是厂里自己造成的吗,还说什么解决问题,自己制造问题,自己解决问题,我们还要感激他们是吧,谁给我把这个月工资发了,我就感激谁,否则神仙来了老子都不下跪。”
潘迪的笑容就更甚了,让厂里更乱起来吧,让陈妮再垂死挣扎一把。
到时候看他们还卖不卖厂子。
造纸厂很大,楼小乔这一路进去,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陈妮的办公室。
这么大的厂区,大早上应该是上班时间,可路上也没几个人,倒是经过家属区的时候,见到了一群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倒是给厂子里增添了几分活力。
楼小乔到了办公室,问清楚了陈妮的办公室位置,顺利的找到了她。
陈妮来的很早,桌上泡的茶都快放凉了,看到楼小乔过来,陈妮也很意外。
“你来的挺早。”
“你更早。”
陈妮办公室刚刚被打扫过,地上还有湿拖把拖出来的水印子,清洁工朝里面看了好几眼,还是转身走了。
以前陈妮办公室来人,都是清洁工负责倒茶。
人情冷暖而已,自从厂里出现危机,下岗的风声传出来了以后,厂子里头像这样消极怠工的不少,连以前看到陈妮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陈部长”的人,现在都假装看不见她。
但更多的,每次看到她都是渴求跟无奈的眼神。
陈妮请楼小乔坐下,起身给她到了杯茶。
聊了一会儿,陈妮开口说:“我带你去看看库存吧。”
三月份的早晚还有些冷,但这个时间刚好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
厂子里面时不时有人走过,路过的时候都会跟陈妮打声招呼。
两人走到一处池塘边上停了下来,陈妮望着那汪水出了会儿神。
所有人进这个厂子以后,都觉得自己端着的是铁饭碗。
能干到退休,能干掉一辈子。
有人确实在厂里安度晚点,光荣退休了,而更多的人还留在岗位上:“厂里肯定能管咱们得。”
这是大多数人的口头禅,是从青年时期就陪伴着自己的信念,厂子是国家的,国家还能不管他们吗?
大多数人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混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干得不好了厂里也不会少发一份工钱。
陈妮爬起来的时候,是有着傲人的工作业绩的,那几年厂子的效益好,带她的师父也很厉害,跟着这样的能干人,陈妮学了不少学校里面学不到的东西,她心里也有傲气,这让她跟厂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既尊敬她,又害怕她。
陈妮也想过去外头闯一闯,这几年国企停薪留职的风头很大,还真有人出去混出来个名堂了的,企业的效益不好也需要减员,一部分人停掉工资,对企业来说也能喘口气,她甚至都跟家里说好了。
可就在她交申请书的前一天,她看到了跟自己同年进单位的一个职工从这里跳了下去。
“那个人,也是厂里的老职工了,患了癌症,前几年厂里有钱,这些都是职工医保,可现在厂里没钱了,一部分要自费,她家里又不是那么宽裕,所以就想岔了。周大家反应的很快,但天太冷了,等人从里头捞起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后来没几天就走了。”陈妮语气平静的说:“我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做事也开始瞻前顾后,可我还是想拼一把,那个时候刚好得知了你的事情,我想让厂里试试,看看还有没有最后的机会。”
如果成了呢,她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就像她当初亲眼看着同年进来的同事淹死在自己面前,而她无能为力一样,眼下要看着职工跟厂子共沉沦,她的心里又充满了不甘。
那些曾经诋毁过她的人,她想让对方也看到自己能做些什么。
厂子很大,从办公区走到仓库这一路,路过不少车间,大部分产线都停了,车间的大门都关着,但即便如此,只要厂里没让大家下岗,所有人都抱着一线希望。
万一,万一厂子好起来了呢?
有人看见陈妮,会问上一句,厂里最近什么时候能把产线开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尊敬。
也有不少人在她背后露出鄙夷。
不过是仗着家里后台硬罢了不少人心里是这样想的。
陈妮觉得无所谓,也从没有因为这种事情报复过背后捅她刀子的人。
“我也不瞒着你,现在厂子的销售模式跟经营模式都跟不上节奏了,厂里挤压了大量的库存,也带不动这么多人跑了,我这里管不了厂子别的问题,只有一点是我能做主的。”
陈妮说完话,让人打开了仓库大门。
这一打开,楼小乔顿时吓了一大跳,塞满了一整个仓库的草纸。
不对,是还没有裁剪的草纸。
就是这些东西,成了压垮这个厂子最后的稻草。
出了仓库大门,楼小乔问:“我记得咱们新都有个鞭炮城,那边的烟花礼炮都是找咱们这边做的外包装吗?”
陈妮:“那是隔壁印刷厂的客户,你问这个做什么?”
楼小乔:“如果我问他们要他们的客户名单,他们会给吗?”
陈妮摇头:“只怕是难。”
楼小乔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们按照销售额,给我三个点,资源我可以随便协调对吧。”
陈妮疑惑的问:“你有渠道卖了?”
楼小乔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她确实有一点思路了,于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陈妮笑骂:“你真是要急死我,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这个问题,楼小乔从陈妮和杨厂长走了以后就在想,对于她来说是个没有风险的事情,对于造纸厂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库存卖不卖得掉,成为库存品已经是个事实了,大家现在要做的就是豁出去赌一把。
楼小乔说:“具体的计划,需要多少人,我回去以后做个计划。”
陈妮点了点头,她现在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人员是现成的,用不用厂里都需要给工资,这个没什么问题。”陈妮说。
“厂里有货车吗?”楼小乔问:“或者是说,有货车可以派给我用吗?”
这个也是现成的,陈妮点了点头,给了个大致的数量出来。
车子也是现成的,这些都没什么问题。
陈妮好奇的发问:“你只要这些?”
楼小乔想了想:“暂时没有别的了,车间可能还要开起来,还需要搬运、财务.......这些,我不经手你们的钱,我也不出钱提货,你们自己要承担一切风险。”
其实也没什么风险。
这一路不少人看见陈妮,会跟陈妮打招呼,更多人好奇的看向楼小乔。
厂子是很大,但消息传的也很快,陈部长又请了一个人到厂里看库存品的事情,飞一样的速度又传遍了整个厂子。
不少人都是好奇走出车间来的,他们想看看到底是找了个什么人。
有些人认识楼小乔的,他们春节前后还找她买过腊肉。
“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卖腊肉的能帮咱们厂里销货,我怕陈部长是晕头了吧。”
“陈妮现在也是急病乱投医,我看人家厂子完蛋了还能寄给点遣散费,咱们厂子怕是连个遣散费都给不出来。”
“杨厂长怎么不同意卖厂子呢,之前不是说还有个老板想买了咱们厂吗?”
“老顽固,为了好看呗,真是把大家害惨了。”
陈妮捏紧了拳头,有些人只能跟厂子里头共富贵,这些人就该早早的下岗了。
两人顺着仓库这条路,往办公室这一路走,一路上议论的声音不少。
半路上碰到了杨厂长,成了三个人一路走。
风言风语的,杨厂长这一路也听到了不少。
当着外人的面,陈妮不好说什么,等送楼小乔一离开,陈妮就忍不住发问。
“厂长,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现在厂子里这个样子,大部分人都是有责任的。”
“我知道了。”杨厂长示意她不要在这里说:“回去我跟各部门提一下。”
陈妮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很多人根本没有想要跟厂子一起共患难,有人要买咱们的厂子,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厂里那么多人都在期待厂子早点被卖掉,您有想过这一点吗?”
杨厂长还是没说话,要他下这个决心实在是太难了。
很多人,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伙计,这个厂子也给他们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不少人都觉得,杨厂长的手腕太温和了一些,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如果您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厂子就算没有这一次的难关,下一次这种事情也会发生的。”陈妮冷冷的说:“您想着快点让厂子好起来,有没有想过别人却要挖厂子的墙脚,有些人已经不适合留在厂里了。”
杨厂长看了一眼周围,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这件事情我会慎重考虑一下。”
当天下班前,厂里公布了一个裁员名单,以及一份可自行申请下岗的公告。
楼小乔骑着小摩托一出造纸厂大门,就跟李所长碰了个正着。
“你好,李所长,你来这边办案呢?”楼小乔停下了摩托车,冲李所长打了个招呼。
当初离婚官司还多亏了李所长的帮忙。
李所长骑着个自行车,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喊她的是谁,看清楚来人以后,眼睛都瞪圆了:“你是那个,你是那个”
楼小乔笑着开口说:“我是楼小乔。”
她在李所长面前停下了车,让对方看清楚她这张脸。
不是李所长大惊小怪,而是楼小乔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才两个月过去,谁还能认识这是当初的楼小乔。
“你这变化也挺大,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样现在过得还好吗?”
“还行,当初离婚官司多亏了您找了法院调解,不然到现在也未必扯的清楚。”
“都是小事情,不必记得这么清楚,你在这里上班吗?”
“不是,刚好有事儿过来。”
楼小乔后来想想都觉得后怕,要不是跟王四顺离婚,说不定到现在做事都没办法施展开拳脚。
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分开。
楼小乔还觉得好奇,造纸厂这边有案子吗?
家里的工地要开始动工了,汪京过来丈量了一下尺寸,就要在村里选人挖地基。
这种小工在村里请比较好。
“咱们盖房子,能在村里请的人都在在村里请,这是人情世故,小工我看你自己找找,但你提前要把土地使用证拿到,你新起的房子的地基不在原来的老房子上,□□可能有些困难。”
一是要交钱,二是要打点,房子要重新起个地基,哪怕是在自留地上,也要给村里交一笔钱。
楼小乔没打算把现在的房子拆了,拆了她住哪里去。
她在自家的自留地的另外一头划出来一片空地,打算把房子盖在那边,这边的矮房子也不用拆,当小屋使用,农村盖楼房旁边都有小屋,用来停车放杂物养猪,这些自然不能放在新房子里。
村里的手续办完,下一步就是要去国土局办手续,正好抽出一天的时间去城里跑手续。
本来楼小乔都做好了一次办不完的准备,没想到在国土局外头又碰到了一次张让。
这回,是张让看到的她。
“楼小乔。”
楼小乔听着声把车停了下来,看见张让刚好站在树荫底下跟人说话,见到是她小跑着过来:“好久不见。”
“张局长。”
“又开始跟我客气了。”
楼小乔想到上次在超市里买的保温杯还一直放在摩托车后斗里头,这会儿拿了出来:“上回送你那个杯子,我不知道保温效果很不好的,后来人家跟我说这杯子不保温,也是我不对,我应该试一试再给你的。”
张让:“我不习惯喝开水,也好放一会儿就是常温的了,我经常带着出去,可以当水壶用。”
楼小乔把杯子塞他手里:“这个杯子我买了很久了,超市里面最贵的,应该好用,最近天气很不好,你拿来焖点红枣茶,放凉了吃也好的。”
张让听到她那句“买了很久”之类的话,看着那个被黑塑料袋包着的杯子,发呆了片刻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楼小乔:“办宅基地使用证,我家要盖房子了,这证我也没办过,你认识人吗?”
张让还真认识人,点了点头,跟她说:“你等等我。”
他的车还停在大树底下,回去把摩托车钥匙给拔了,又给额外上了个大锁,又快步走了过来,跟楼小乔一起进了国土局的办事大楼。
这会儿办事还不是以前的大厅,张让直接找了个熟人,说明来意,对方看了一眼楼小乔手里的批条:“户主是你?”
楼小乔:“不行吗?”
对方看了楼小乔一眼,目光又在张让身上扫过:“农村的宅基地户主是女人的少见。”
楼小乔把户口本掏了出来:“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家户口本上还只有我一个人呢。”
上回给孩子改名,顺道把户口本也改了,上面写着大大的离异字样。
那人也只是认识张让而已,并不是很熟,起初看两人一起过来,还以为是两口子呢。
再看这女人户口本上写着“离异”,目光诡异的在两人身上扫过。
楼小乔看他磨磨唧唧的,不爽了:“怎么,离婚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倒也没什么。”
楼小乔并不觉得尴尬:“今天能办完吗?”
如果只有她过来,肯定不行,但张让明显面子大,那人只说了一句,“等等我”,就进办公室里头了。
等到屋子里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楼小乔才觉得有些尴尬,冲张让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没有用其他人那种猎奇的眼光看她,心里便一松,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张让摸了摸鼻子:“其实之前我见过你的。”
楼小乔:“嗯,我知道。”
张让就不说话了。
但楼小乔觉得他说这话有些奇怪,等想了想再问:“你说咱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超市那一次?”
张让的脸微微红了红,好在他脸黑看着并不是很明显:“派出所,你去给孩子们改名那一次,刚好我也回来迁户口。”
那次,办事的民警说有人好心帮你说了句话,这才让孩子们顺利改了姓。
“原来那次是你,那个人是你啊。”楼小乔突然想了起来,当时办事员对他的态度就不太一样。
拿到了证,两人出了大楼,张让把人送到摩托车那里,见人还是恍恍惚惚的,就问她:“要不要我送你。”
送就送啊,还要问。
楼小乔的脸一红:“不用不用,你看我真是高兴疯了,不就是拿到个土地使用证吗,人都是晕晕的了,你让我冷静冷静。”
张让:“好。”
楼小乔就觉得脸更烫,冲他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我自己知道回去的。”
张让:“......”
最后两人分别,怎么走的楼小乔都不记得了,她整个人都是晕的。
“小乔!”半路上突然被人给叫了一下。
楼小乔腰子一紧。
楼大姨上身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套头毛衣,上面还点缀着珠子一晃一晃的。
上回大姨跟大姨父闹了一场,没落着什么好以后,大姨父还找了个借口搬出去住,连工资也不上交了,过年那阵大姨消停了一阵,如今看这架势,竟然是满血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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