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瑄:“嗯,下官亲自带人巡逻。”
然后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出事了。
沈持进城后沿着街肆往家中走,随行的官吏也各自回家,快到他所居住的竹节胡同口时,忽然一身形佝偻的老者冷不丁跑到他的马车前,大喊: “草民马大福,有天大的冤,请大人为草民做主伸冤啊。”
沈持命车夫停车,他微掀开帘子瞟了一眼:“可有去大理寺递过诉状?”
那老者迟疑道:“草民不知大理寺的门朝哪里开呀。”
沈持:“从这里左拐,一直往前走,看见路口右转,走半里地就看见大理寺衙门了。”
说完,他看见老者没起身,立刻掉转马头,从他身边飞快地过去,然而京中的人太多了,他不能让马撒开蹄子飞奔,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老者飞快起身,手中现出一把匕首,朝他刺来……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是一个壮年的老者,这刺客一身了不得的功夫,身手非常狠,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但合该沈持命不该绝,就在匕首刺向他喉咙的时候,一颗小石子猝然挟裹着疾风打过来,不偏不倚,又正正好打到了刺客的手腕上——一瞬息,刺客的手急遽松开,那匕首戏剧般地滑落,“咣啷”一声摔在地上滚出去几尺远。
刺客懵,沈持更懵。
随行的官吏、行人更是跟鹌鹑似的,受到惊吓后呆在那儿一动不动,而沈持则翻身滚到匕首上,大呼:“捕快何在!”
方才动静已经向这边跑来的京兆府衙役一个箭步冲进来,二话不说见人就扑,但是那刺客武功极是高强,十几个衙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好在把他给困住了……
惊魂甫定的沈持退后几步,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小儿手里拿着把弹弓,正悠闲地拍手看衙役们围捕刺客呢。
沈持快步走到他跟前,作揖道:“方才多谢救命之恩,请小郎君再拉一‘弓’,”他指了指那嚣张的刺客:“打他眼睛。”
小郎君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拉开弹弓,跑了几步,很快,对着虽然没有打准,但只是微偏了下,打将他眉毛打烂了,血顺着流进眼眶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手上的打斗功夫凌乱了……
捕快们趁机拿出弓箭,众所不周知,什么绝世武功,在弓箭面前基本上毫无还手之力,要么死,要么被擒。
果然,很快那刺客便身中三箭,奄奄一息没了体力,被擒了去。
沈持这才回过神来,他用目光急切地寻找拉弹弓的小儿,可是遍寻不见,不知顽童跑哪里去了。
劫后余生,他重新坐进马车时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面色苍白,手和腿下不自觉发颤,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沈持对赵蟾桂说道:“得空去打听打听那个孩子是谁。”
“不用打听了,”这时候迎面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女声:“我猜是沐家的小郎君。”听街坊邻里描述 ,那孩子好像是京城武将世家沐家的小子。
此事暂且不提。
沈持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史玉皎还未换下戎装,火急火燎地奔出来,看见他,她三步并作两步跳进马车,飞快打量着他:“没伤着吧?”
将将沈持被行刺的事她听说了,大惊之下赶忙出来找他。
沈持伸手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我没事。”两口子乘车一起回家。
“汪汪汪——”到了家门口,老狗旺财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出来迎接,不过如今他老了,大概快十六七岁,已经快到生命的极限了,胡子和身上的一半毛发都白了,跑起来气喘吁吁的。
旺财一叫,沈煌两口子知道儿子、儿媳妇回来了,跟着迎出来——其实他们先前出来过一次,被史玉皎劝了回去,见如玉的儿子憔悴风尘,略有些狼狈,心疼得险些掉下泪来,不敢问他遇刺的事,只说:“你们先回去歇着,我俩上街上逛逛。”
实际是采买吃的去了。
沈持弯腰捞起旺财往背上一扔,拖住:“回家了小叔。”史玉皎听他叫一只狗“小叔”,微愣后笑了:“什么时候认的?”
沈持:“他当年来我们家就给我爷当小儿子的,不叫他‘小叔’叫什么。”
史玉皎笑得更大声了。
她的丫鬟云苓、子苓听说她回来,早烧好了热水,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喜极而泣:“将军这肯定是最后一次出征了,以后咱就在京城好好呆着,哪儿也不去了。”
打仗太苦了。
她们找出最柔软的绢布里衣:“小姐一会儿洗个澡,奴婢好好给你按按,今晚睡个好觉。”
赵蟾桂看着她们忙里忙外伺候史玉皎,似乎把沈持给忘了,不服气地说道:“大人,一会儿你也洗个热水澡,舒服舒服。”
沈持笑了:“你也去歇着吧赵大哥,我自己来就行了。”
闻着家里灶房冒出来的阵阵香气,他暂且把俗世抛在脑后,享受纯粹的人间烟火。
而很快,他回京遇刺的事震惊了整个京城,各大世家聚讼纷纭。
庄王的亲家杜家都拍着桌子怒道:“是不是庄王伙同济南知府孔及干的?蠢,在京城对朝廷命官动手,这事儿,圣上他就是想不彻查都难啊……”
第217章
一旦皇帝萧敏抓着不放, 一板一眼地追究起来,不光庄王完蛋,与他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们杜家也得跟着倒大霉。
杜家上下百来口人一合计,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还得扭转乾坤, 力保萧承钧,兵部右侍郎杜凌泉说道:“此事牵扯到庄王殿下, 我想不只咱们杜家不安,曹相曹家此刻定也忐忑着, 这样, 我去见见曹相爷, 探探他的口风。”
右丞相曹慈虽未跟庄王府结亲,但这两年来走得近, 一旦萧承钧出事, 曹家也摘不干净。
杜凌泉当即就去了曹家,见到曹慈后愁眉苦脸地说道:“曹相, 外面风传庄王殿下五年前用甲胄栽赃二皇子殿下, 这要是不制止, 朝堂是要出大乱子的呀。”
曹慈是个老狐狸,他稳坐相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为一个眼瞧着把自己蠢死的萧承稷出头,他想了想对杜凌泉说道:“先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听说沈大人押了济南府兵将领尤凤回京, 杜大人何不想办法见见他?问个清楚, 你我心里才有底儿呀。”
他的眼神在说到“尤凤”二字的时候又狠又冷,哪里是让杜凌泉见他的,不过是让把人证给杀了。
刑部尚书刘渠是个老好人, 没什么主见,只要杜凌泉想,他一定能办到。
杀了尤凤。
杜凌泉被他这么一提点,茅塞顿开,杀心大起,干笑两声:“是该见一见尤将军问个明白。”
“另外,”曹慈也笑:“庄王殿下留在齐州日子不短了,还是早早回到京城的好。”
“那个济南知府孔及,治理不力,治下竟出现私造甲胄之事,”他这话的意思是让萧承钧趁早与济南知府孔及撇清关系,庄王得尽快回京,一定不能跟孔及绑在一处:“还敢扯上庄王,又有雇凶在京行刺沈大人一事,他也难逃嫌疑,”他看着杜凌泉,狭长的眸子微眯:“本官看他是活够了。”
杜凌泉随后也眯了眯眸子,耐人寻味地说道:“是,曹相说的是,下官也觉得这个孔及真是活到头了。”
和尤凤一样,孔及是留不得了。
从曹家出来后,杜凌泉连夜派人赶往济南府,伺机逼死孔及。又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杀掉被沈持和随行的刑部官吏押回京城,眼下正关在刑部大牢的尤凤。他心道:只要这二人一死,死无对证,任凭沈持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庄王、杜家便都可无忧矣。
杜家动手了,京城其余的世家都还在猜测沈持要抓住甲胄一事扳倒萧承钧,并借机打压异己坐稳相位,暗中吃瓜之时,他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明里暗里都毫无动作,似乎完全无心再追究此事。
沈持知道,京中依附庄王萧承钧的人很多,且都是手握重权的权势之家,他想要动庄王,那就是想要动他们谈何容易?
干脆,押解回尤凤交给刑部后他便不闻不问,暂时不沾手了。
然而即便他不过问,不搅弄风云,但刺客在京城刺杀朝廷命官,叫皇帝萧敏如何不震怒。
他下旨命刑部、大理寺一起严加审问行刺沈持的刺客,当天夜里就有了接过,那刺客招供,是济南知府孔及指使他干的,一点儿都没绕弯子。
上奏给皇帝后,他命刑部立刻前往济南府,拘捕孔及并查抄孔家,全族老少押往京城审问。
至于庄王萧承钧,皇帝则没提一个字,好像把他给忘了一样。
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庄王完了。
有些和他攀扯深的人家甚至出来倒打一耙,揭发庄王府的旧事,妄图跟萧承钧划清界限。
给家都很忙。
似乎还要给云谲波诡的局势推波助澜,沉寂许久的二皇子萧承稷在此时站了出来,他带着憋屈的表情先是跑到宗庙里对着他娘王皇后的牌位大哭一场,而后跑到大理寺,对着大理寺卿柳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表叔,您疼一疼稷儿吧,我这些年冤的很啊……”
柳家是皇帝萧敏的外祖家,当年皇帝娶王氏女,是柳家做的媒,柳、王两家也有姻亲,是以二皇子萧承稷称呼大理寺卿柳正为“表叔”,有很明显的亲近之意。
这次跟随沈持去济南府办事的是刑部,押解回来的尤凤也跟刑部在对接,可以说几乎没有大理寺的什么事,柳正为难地说道:“庄王殿下联手孔及指使民间匠人打造甲胄陷害殿下一事如今只是风闻,须得沈大人后天在早朝上奏明详细臣才好过问啊。”
什么庄王指使济南知府孔及打造甲胄,尤凤想要杀朝廷命官……这全都是风声,没有一个字是出自当事人沈持之口。
萧承稷伤心欲绝:“大哥陷害我的事八成是真的。”想到这些年受的冤屈,他又泪如泉涌,柳正本不想过早掺和此事,见他如此,心有不忍,说道:“这样,臣要是见到刑部刘尚书,问问他,看什么时候能见尤凤一面,弄个明白。”
这才将二皇子哄好。
萧承稷得了柳正的应承犹不罢休,从柳家出来,他又去了皇宫,要见皇帝。但是萧敏这几日恰好受了风寒染恙,正在宫中静养,不能见人,只打发太监丁吉送了一碗银耳莲子汤来安慰他:“二殿下先回去吧,万岁爷得闲就召你。”
萧承稷也不是非要见皇帝,他就是来露个面,让他父皇知道,他这些年有多么委屈。
他一个嫡出的皇子,本该封王的,却屈居老大和老七两个庶出的后面,一切,全因那套甲胄而起。如今事情查明了,他怎能不急着为自己辩白。
“请丁公公转告我父皇,”萧承稷黯然神伤:“请他保重龙体。”
丁吉安慰他道:“二殿下快莫伤心,万岁爷知晓二殿下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心疼着呢,早晚要给二殿下个答复。”
萧承稷得了这句话,才起身离开皇宫门口,打道回府。
萧承稷到处哭诉冤屈的事,正在沈持的预料之中,这是他不用力去追究的根本原因,他早知道二皇子会跳出来,不死不休要逼着皇帝给这件事个说法。
无论外面如何山雨欲来,沈持在家里躺得四仰八叉,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夜里抱着媳妇儿恩爱的少爷日子。
一想这种日子能过两天,他心里头那个美啊。
谁知道次日一大早,董寻和朱尧两个人就来找他了:“沈大人,走,咱们去个地方。”
沈持:“一猜就是平安县。”
“京城的常平仓建好了?”
董寻的身板不像以前那么孱弱,全靠一口气吊着,瞧着结实点儿了,气色也好,听说想开了,又开始求医问药,他笑道:“差不多快完工了。”
“这么快,”沈持微讶:“走,看看去。”
朱尧忽然又有些迟疑了:“也不知道你出门安不安全。”
沈持:“放心吧,他们不敢再对我动手了。”
“这是为什么?”朱尧不解地问。
沈持:“上一次没得手,圣上已经震怒,如果他们还敢,那就是对抗朝廷,嫌命长了。”
董寻:“嗯,孔及现在应该在担忧他的全族了。”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谁没事去刺杀朝廷命官。
三人乘坐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往京郊走去。路上颇顺,半个时辰就到了。爬坡后,看见一座新的常平仓拔地而起,占地有二十来亩地,已修起仓廒——大而宽阔的屋子,六座、仓神庙戏楼一座,均位于院落北部正中处,仓廒内用来储粮,仓顶用的是悬山式天窗,能很好地通风,仓内用的是修建房屋的木柱支撑仓顶,以增强粮仓的抗撑压能力,墙体下方开了方形的通风孔,想是用来保持仓内环境干爽的。
京兆府的匠人还在敲敲打打,继续修建,他们还养了一只黑爪狸奴,眼神丧彪,大概是以后让它捉老鼠的。
在里面走了一圈出来。
“咦,沈大人,”董寻想了想又问沈持:“外头都快闹翻天了,你这个当事人怎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啊?”
沈持:“我在奏折里把事情都写明白了。”也把尤凤押解回京了,能做的全做了。
而他不知皇帝的心思,若要冒然强硬出面深挖此事,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到时候那些人害怕被牵连,联手对付他,他可招架不住,他怕。他不个头铁的人。
董寻笑道:“还是沈大人高明。”
朱尧:“既然这样,咱们也不要提这件事了,开设常平仓之后,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沈持皱眉道:“京城的粮价眼下如何?”
“粮食依旧紧缺,”朱尧说道:“粮价居高不下,下官家中有些日子不吃米饭,只喝稀粥了。”
沈持听了好心疼他,一想连户部官吏都说米贵得吃不起,何况百姓,他沉声道:“朱大人,我看这样,户部既建了常平仓,京城粮食又短缺,不如你明日就启程,以户部的名义到外地采买粮食,你看如何?”
京城的粮价依旧在高位,不能坐视不管。
“虽说济南等府遭了灾,”朱尧说道:“但江南,湖广都地收成不错,对了,昆明府今年收成也不错。”
沈持:“怎么说?”
“秋收之后,怀武将军苏瀚上奏,这一季,不用兵部给粮草了,”董寻说道:“省下一大笔银子啊。”
沈持:“真是个好消息。”
董寻:“明年说不定连军饷都要减少了。”昆明府的药材生意大好,很多农户开始种植药材,卫所也跟着种上了。
沈持:“……”他们还怪有头脑的,不错。
“沈大人、董大人,”朱尧说道:“下官明日就启程离京,以商行的名号到南省四处收粮,等买到粮食,再以户部的名头运送回咱们京城的常平仓。”
年景不好的时候,劫匪更加猖獗,要是户部运粮,沿途各地官府协助漕运,谁敢来打劫,必是顺顺当当的。
沈持:“嗯,好办法。”
参观了京郊平安县的常平仓,当日午后,三人回到京城。
到了家里,史玉皎笑道:“我打听清楚了,昨日在街上打弹弓救下你的,正是沐老将军的重孙子沐小九,今年才七岁,我买了些玩意儿,明儿同你一道登门去谢他如何。”
沈持看着她买的一副西域贩运过来的镶嵌宝石的弹弓,笑着问道:“这个多少银子,怪好玩的,我也想买一副。”
“二十两银子呢,”史玉皎说道:“你省省吧,你这次去济南招安李虎,赔进去多少两银子。”
她忽然想到这其中有一百两是给李虎,让他好生安葬王有仁的,又歉疚地说道:“对不住,我忘了这事。”
沈持叹了口气:“唉,要是王秀才还有家人,我宁可年年送去百两纹银。”
可惜王有仁的父母皆不在人世,他没娶妻,孑然一人。想起来好不伤感。
好在近日豫州知府卫季杰上奏,说李虎等人已过豫州府,往宜昌府去了,井然有序,都很安分,他这才稍稍欣慰一些。
史玉皎也跟着他惋惜叹气,却一句话都没说。
晚些时候,孟度打发沈知朵来瞧沈持:“夫子让我来看看你,没事吧?”
乐莲舟月初产下一子,临盆时遭遇难产,好在孟家列祖列宗庇佑,母子平安,但是二人身体极是孱弱,需要精心照顾,他不放心,向大理寺告了假,在家里守着妻儿。
沈持:“我没事,”他心道:我命大,老天没那么容易收我,“对了,阿朵,我和你嫂子明日去沐家,而后,要是回来早的话,再去看看夫子和师娘,你回去给他们带个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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