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训练,徐碧城往房间走,碰上了于曼丽,她正坐在房间的阳台边上捧着个东西,低着头。
徐碧城在楼梯口望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于曼丽先抬起头来,眉间微蹙,“他很关心你啊。”
“搭档嘛。”徐碧城把衣袖放下来,对楼下的唐山海招了招手,唐山海这才转身离开。
“真好。”于曼丽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徐碧城接着走廊灯光看清了那是个绣活。
“什么花?”徐碧城问。
“不知道,出外勤的时候看到的。”于曼丽抚摸了一下,“冬天了,就她开的艳。”
白布上于曼丽用暗红色绣了一簇簇不知名的花朵,比在夏日开的还要好看。
“你们是不是要走了。”于曼丽问徐碧城。
“是,”徐碧城靠在窗边,仰头望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月亮,“明天晚上就走,回重庆。”
“真好。”于曼丽又这么说,“然后呢?”
“然后?”徐碧城摸了摸头发,把发绳解下来,乌发散下来披在肩头,一天重巡气味并不好闻,“然后去上海。”
“去上海做什么?”
“你去过上海吗?”徐碧城反问。
于曼丽摇头,“没有,我就在湖南。”
“总会有机会的。”徐碧城偏头闻了闻长发,假装皱起鼻子,自我调侃,“臭死了。”
于曼丽终于笑了,像个小妹妹。
徐碧城也笑了,于曼丽让出身边的座位,让徐碧城与自己坐在一起。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没活路就到这里来了。”于曼丽说。
徐碧城看着于曼丽的眼睛,“你家人呢?”
“死的死,走的走,世道这么乱,谁顾得上谁。”于曼丽说话的时候,眼睛眨了一下,亮晶晶的。徐碧城看在眼里,心里不好受。
这时,一排巡逻兵路过,指着二楼她们两吼道,“熄灯了!睡觉!”
于曼丽和徐碧城矮下身子,就坐在走廊上继续讲话。
“我也想有个搭档,”于曼丽说,“带我离开这里。”
“会有的。”徐碧城握住她的手,“说不定,等我们走了,他就来了。又勇敢又智慧,还英俊。”
于曼丽眉间更蹙了,“开玩笑吧?”
徐碧城把头靠在走廊上,抱着膝盖,于曼丽也学着她的姿势,闭上眼睛歇息,“上海是个什么地方?”
“上海啊,”徐碧城停住了,她遥想那个灯红酒绿、步步杀机的黄金窟,冲于曼丽傻傻一笑,“是名利场,也是英雄地。”
第二天一大早,徐碧城就收拾好了东西,唐山海来找她,说王天风要他们去一趟湖边。
军校出去三里地有一个野湖,他们练体能的时候经常那里。
林参谋开车,唐山海和徐碧城准时到了地方。还没走近,就见王天风和郭骑云一人坐在一条船上,唐山海拉住林参谋问:“怎么回事?游湖赏景?”
林参谋显然知道点什么,一句话没讲开车回去了。
唐山海觉得不太对劲,跟徐碧城交代待会儿机敏点,王天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徐碧城记在心里,两人走到湖边,王天风靠在船头,说:“到都到了,磨叽什么,上来!”
唐山海照例上了郭骑云那一条,王天风摆摆手,“你上这儿来。”
今次,徐碧城反倒去了郭骑云那条船。
“做什么?”唐山海正问着,郭骑云撑浆首先把船划出去了。
唐山海看向王天风,他还微眯着眼睛,貌似在神游。过了几分钟,王天风坐直了身子,道:“划吧,去追他们。”
搞什么鬼。
唐山海不禁在心里这么想。
王天风看着郭骑云那条船。
徐碧城坐在船上,背对着郭骑云,也定定地看着唐山海和王天风,生怕王天风又想出什么新花样。
就当两船越来越近的之后,王天风伸出手在空中招了招。
徐碧城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风,下一秒她就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救命!
冷水往鼻子嘴巴里灌,胸口被低温刺得生疼,濒死的记忆涌上来,徐碧城在水中上下扑腾,几乎忘了自己会游泳。
“徐碧城!”唐山海想要跳下去,王天风掏出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做什么!!”唐山海怒吼。
徐碧城翻起来一下,又被郭骑云压回水里面,翻起来,又被压下去。
这压根就是在谋杀。
“她会溺水!”唐山海吼道。
王天风站起来举着枪,唐山海的双手握着船舷,青筋爆出,他微微挪动了身子随时准备纵身一跃。
“该死!”徐碧城用力登出水面,大骂了一句,郭骑云又要把她摁下去,左手盖在她的头顶上,她双手举高钳住郭骑云。
“下来!”
徐碧城顺势一拉,郭骑云重心不稳,也跌入了湖中。
王天风松开了唐山海,“下去吧。”
“疯子!”
唐山海跳入水中,徐碧城被郭骑云从背后扼住了脖子,唐山海拉着徐碧城的手,两个男人生生要把徐碧城扯成两半。
徐碧城一只手往后锤,但在水中力气用不上来,她的攻击没有半点效用。
唐山海扯不动徐碧城,眼看徐碧城在他的手臂中嘴巴微张,呼吸困难。
窒息,是的很快就窒息了。
唐山海咬着牙挥拳,全打不到点子上,也不知道郭骑云在水中战斗多少回了,熟悉的很。
这时,唐山海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钢笔,他咬掉笔帽,直直朝徐碧城的脸插过去。
郭骑云把徐碧城往前推,徐碧城往左边一让,钢笔就冲着郭骑云去了。
“小心!”徐碧城叫了一声。
水中速度能有多快,郭骑云握住了唐山海的一只手,“要输了!”郭骑云得意的说。
“你说谁呢?”唐山海在水中伸出另外一只手,往郭骑云裆下一掏,郭骑云当下脸就白了,朝唐山海打了一拳,绵软无力,根本没打到人。
唐山海搂着徐碧城,两个人游回到岸上。浑身湿透了,徐碧城扑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唐山海脱下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没事吧。”
徐碧城不讲话,默默忍着。
“难受就说。”唐山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的很低很柔。
“没事,”徐碧城仰起头,眼睛通红,那湖水不干净,想必刺激到了。
王天风把郭骑云拉倒船上,划船回岸,徐碧城和唐山海站在那儿等着。徐碧城湿漉漉得衣服贴身,还好有唐山海的外套。
“还怕水吗?”王天风问。
“不怕了。”徐碧城嘴唇冻得发紫,勉强回答。
“老师,你这太极端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唐山海语气极其不友善,但音量不高,良好的教育让他保持风度。
“出事?就是你们学艺不精。”王天风挥手,树林里面守着的林参谋拿来三件军大衣给他们披上。
王天风瞅了瞅唐山海,他甩了军大衣,闷着头自己往回走。王天风也没说什么。
倒是郭骑云有点丧气,走在徐碧城旁边,面色还带着点红,徐碧城在心里偷笑,唐山海下手也太狠了。
晚上十一点,照旧是林参谋开车,送唐山海和徐碧城出军校,坐早上六点半的那趟火车去重庆。
和来时不一样,王天风和郭骑云都穿了熨烫妥帖的军装,崭新的样式,量身定做。
“敬礼!”
唐山海和徐碧城穿的是便装,但还是齐齐敬了一个军礼。王天风和郭骑云双腿一挺,也回了一个礼。
“走吧。”王天风说。
来也无声,去也无声,都是在半夜。
徐碧城上车的时候,看到于曼丽在操场一头路灯下望着她。
“老师...”徐碧城说,“我想跟于曼丽道个别。”
王天风也看到了于曼丽,他点了点头,徐碧城喜笑颜开,一路小跑来到于曼丽跟前,问她怎么不睡觉。
“你要走了,我想送送。”于曼丽说。
徐碧城察觉到了几分不舍和几分羡慕,她伸手摸了摸于曼丽的手臂,“我心领了。”
不远处,三个男人相对而立,唐山海还是面无表情,王天风打破了僵局,先开口说话,“你们就是生死搭档了。同生共死,要共进共退。”
“这是自然。”
郭骑云握拳一笑,乐得看他两针锋相对。
王天风抿着嘴,而后问道:“你爱她吗?”
“什么?”
唐山海以后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王天风会这样说。
“你爱她吗?”
“我应该爱。”唐山海回答。
“是的,你应该爱。爱她如每一个战友,但你也不能爱她。”唐山海瞪着王天风。
王天风继续说,“人有了感情,就会影响判断,特别是对你的搭档。”
唐山海松了些防备,他望着王天风问:“您有搭档吗?”
“当然,曾经有。”
“您的搭档怎么样?”
王天风笑了,“你别误会,他是个男的。”
唐山海也笑了,“我没误会,我就问问。”
“他是独一无二的。”王天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