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全呆住了,沈凤珍干笑,暗中打了儿子一下,李立文差点被噎着。
李儒德说什么也不放手,更甚前世,哪怕徐碧城解释了那是娃娃亲,根本作数的。但唐夫人还是有所顾忌,有婚约在身在嫁给别人,说出去总归不好。
徐碧城躲在卧室里面跟唐山海打电话,有点着急了。唐山海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劝她不要急躁,太急躁了会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来。
事情你来我往拖了半个多月,眼见就要过大年了,结婚这事还是定不下来,就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李儒德老家传来消息,三少爷跟别人私奔了。
李儒德接到电报脸都绿了,把书房里的花瓶打碎一个,彼时徐碧城正和李立文在一楼下棋,听到李儒德在二楼跟沈凤珍说这事,不禁偷笑,总算舒了口气。
李立文嘴里塞了半个苹果,嘟囔道:“专心点,干什么事都不专注。”
徐碧城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这样,在学校有小女孩喜欢你吗?”
这一问,李立文的嘴巴不嚼东西了,小脸也红了,装聋作哑,徐碧城一瞧,这是真有情况啊。正要继续问下去,沈凤珍叫她上楼去说话。徐碧城把棋子放下,拍拍李立文的脑袋,“小舅舅,待会再跟我说说你的恋爱哈。”
李儒德和徐碧城在房间里面谈了很久,沈凤珍让下人把饭热了一茬又一茬,到了晚上九点,徐碧城终于从书房里面出来,在走廊上往下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沈凤珍也高兴,张罗着吃饭,李立文饿了好久,坐在高高的餐椅上蹬腿,搞得声音极大,“外甥女嫁人了,她那个房间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徐碧城说:“休想。”
其实哪有这么多的巧合,而是戴老板等不下去了,他派人打听到徐碧城的表哥有个相好,就拿了一笔钱打发那个相好撺掇三表哥离家出走。出了这档子事,李儒德不可能再让徐碧城嫁过去,便就遂了徐碧城的意,勉勉强强同意她和唐山海的婚事。
民国二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唐山海和徐碧城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兜兜转转,还是在这一个日子。这边在领证,两家在准备婚礼。徐碧城和唐山海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打算就用西式的婚礼就好。唐夫人说就算西式的也要好好准备,不能委屈了碧城。
这天,唐山海陪着徐碧城去挑婚纱,肖茗也陪着去了,给他两介绍了重庆最好的做婚纱的店。徐碧城在画册上看到了一款中意的,结果老板说做不了。
“怎么做不了。”唐山海接过画册来,款式清新淡雅,是徐碧城的风格,“多少钱都做。”
老板也很为难,“长官不是我不肯做,只是这个款式是高级定制的,材质样式都是一等一的,重庆没有的,得要香港和上海那边的店才能做,运过来至少两个月。”
“两个月啊?”徐碧城嘟嘴,挽着唐山海的手说,“那算了山海,我不要了。”
“怎么不要。”唐山海说,“一辈子就一次,不能将就。”
肖茗这时也开口,“是啊,徐小姐,啊不对。”他噗嗤一笑,“应该是唐太太了。这一辈子就接一次婚,什么都能将就,就这事不能将就。不就是上海的店嘛。”
“你有办法?”
“我有朋友在上海,也是做定制的,我帮你问问看。”肖茗朝徐碧城堆起笑脸,“唐太太,事成之后,别忘了请客吃饭喲。”
“那是肯定的。”
不负所望,才一个月肖茗联系的那个朋友就把婚纱运到重庆了,和徐碧城要的那件一模一样。
“如何。”肖茗大喇喇坐在沙发上,跟唐山海邀功,“下周仪式,我这周救场,怎么感谢我?”
唐山海看着他,低头一笑,“走,我请客。”
“得了!”肖茗从沙发上翻起来,勾搭上唐山海的肩,“把唐太太也叫上吧。”
“她在家准备婚礼,没空。”唐山海停下来,皱起眉头,“怎么你老要见碧城啊。”
“弟妹好看嘛。”
“好看也只能我一个人看知道吗!”唐山海声量一高,肖茗愣住了,他扶扶唐山海的胸口,“开玩笑的,还当真了。”他推着唐山海往外面走,小声唠叨,“我跟你说啊,有些事情还是上海才能办到,你看看,重庆有什么,哪有外面快活。”
☆、新婚
民国二十八年的春天,唐山海和徐碧城办了婚礼,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天作之合,两情相悦,这婚礼办得温馨大气。可在徐碧城和唐山海自己看来,他们是匆匆“结了婚”,假戏真做,演技超群。
婚礼之前,唐山海穿戴好被肖茗一伙人推搡着去看新娘,还没进门就被沈凤珍和向婉莹拦在外边,说婚礼之前新郎不能见新娘的。肖茗跟情报局那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起哄,唐山海从门缝里窥看到徐碧城,只是一个背影,纯白无暇。
那一刻,他才有了做丈夫的激动。
徐碧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故意转了半个头,门□□发出一阵喧哗。向婉莹扯着嗓子喊出去出去,今晚就是你的人了,还等不了了!
唐山海把肖茗和手下几个混小子赶回客房,向婉莹帮徐碧城做最后的准备,她走到梳妆镜前,四五个女仆在为徐碧城整理婚纱。
向婉莹对沈凤珍说,“太太,你们碧城太漂亮了,像那个电影明星来着,也姓徐来的,叫什么来着”向婉莹拍拍头,“哎哟,叫徐来啊。就是碧城身两娇小了些,不然真的很像啊。我们山海是有福了。”
沈凤珍知道向婉莹在客气,她看着镜子中的徐碧城,说:“她啊,最像她外婆。”
徐碧城在抹嘴唇,她偏过头来,见沈凤珍眼睛红了,她也有些动情,“太太,可别再说了,我又想外婆了。”
沈凤珍抽搭了一下,眼睛酸了,捂住嘴坐到沙发上,向婉莹搂住她的肩膀,“我去帮你倒点水。”
徐碧城面对沈凤珍坐着,向婉莹走出去之后,几个仆人也出去了,沈凤珍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对玉镯,她哽咽道:“你外公还别扭着,但他交我把这个拿给你,是你外婆给你母亲的,现在给你。等你”她又抽了一下,喉咙发干,眼泪扑簌簌掉在徐碧城手背上,“等你有机会了,再给你女儿。”
徐碧城也流泪了,她知道抗战还没胜利,李儒德就重病去世,尸骨还没冷透,家里几个叔叔伯伯就打起了遗产的主意,沈凤珍个孤儿寡母,硬是遵从李儒德的遗愿把大半遗产全都捐给了教会,带着李立文远走海外,直到徐碧城死,他们一家再也没有相见。
“太太,”徐碧城拿着那对手镯结结巴巴,“我,我...”
话还没说出口,沈凤珍噙着泪眼问:“碧城,你还要什么东西吗?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无论她要什么,李儒德和沈凤珍都会给她。徐碧城深深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最不要求回报的人就是家人。
“不要了,不要了,”徐碧城把头埋在沈凤珍怀里,“太太,我只要你们好好的,都好好的。”
战火烽烟,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婚礼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是金黄色的,如圣光普照。唱诗班在吟诵上帝的祝福,亲人在鼓掌,朋友在欢笑,花童将艳红的玫瑰洒在雪白的拖尾上,像炙热的爱,纯洁的心。
徐碧城从教堂大门缓缓朝唐山海走来,乐队的大提琴高了三个调,让人感觉悠长而神圣。婚纱上圆润的珍珠映着头纱下徐碧城的脸,令人怜爱。唐山海不停地调整领带,已掩饰自己的紧张,他突然觉得,如果这就是真的,也是无憾了。因为他梦想中的婚礼,就是这样的。他梦想中的妻子,就是对面那样的。
“山海,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些啊。”教父说可以亲吻新娘了,唐山海在她的脸颊蜻蜓点水,徐碧城忽然这么问。
“当然了。”唐山海保持着微笑。
“有多好哦?”徐碧城搂着唐山海的腰,任性撒娇,像个要糖的孩子。
唐山海捧着她的脸,说:“给你,我所有的爱。”
他这句话把整个婚礼推向了高/潮,唐夫人和沈凤珍的手握在了一起,两个女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李儒德站在唐云天身旁,也在偷偷擦眼角。徐碧城看到了,冲外公微微一笑,李儒德别过脸去,搂住了李立文的小脑袋。
宴会上,肖茗带着朋友开了十几瓶红酒,拦着唐山海势要把他灌倒,唐云天一开始还劝着,后来也被灌得伶仃大醉。徐徐碧城送走了李儒德和沈凤珍,陪着唐夫人和向婉莹先回唐公馆了。
到了半夜,唐云天和唐山海才由勤务兵扶着回家,向婉莹和徐碧城下楼接人,唐云天海嚷嚷着谁不服,上来再喝。
向婉莹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小声些,母亲睡了。”
唐云天都糊涂了,哪还听的懂向婉莹的话,他拉住唐山海的手,两兄弟就在地上坐着,互诉肝肠,说要好好过日子,说父亲在前方打仗不容易,他们最大的孝顺就是照顾好母亲,照顾这个家。
向婉莹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不行,指着下人说:“你们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