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她离开无荒城时才写信跟辰枢说她不去九重天述职,回信这么快就送到魔界了。
看完信的落阶久久沉默。
临渊放下手里的狼毫看向她,“怎么了?”
落阶叹气,“辰枢说我不去九重天,他就让呈越去了,既然我空闲下来就研究一下复刻魂阵的残骸。”
说罢,她打开木盒,果然是魂阵的残卷。
临渊觉得好笑,“那他呢?”
“都怪我,送给他的信里我还说了,遗音对于他把馥虚灵镜信物给了他人一事表示愤怒。他回信了说他得亲自去找遗音解释解释。”落阶叹气,“不过嘛,研究残卷也比去九重天好。”
长街上挂满红灯笼,人潮如织。
据闻越国大公主星珠公主三日后出嫁,越国国君夏侯暄大赦天下。明月楼里热闹非凡,都在谈论着这桩婚事。
明月楼临街的二楼,铜锅中浓郁的汤咕噜咕噜冒着香气,羊肉在汤中翻腾。桌前的美人却一筷子没动,白皙的手拿着茶杯,不动声色地看着长街上往往来来的游人。
后桌和旁桌不知道是哪家的客卿,对星珠公主出嫁之事饶有兴致,讨论得热火朝天。
“听闻星珠公主生得貌美,不知是不是真的?”
“有幸在春宴上见过一面,跟王后十分相似。”
“竟然如此相像?那娶她的褚国世子真是娶了一颗明珠。”
二十年前的越国国君与王后大婚,长街之上,王后的玉撵游街而过,风吹起红纱,长街的百姓都看到红纱后越国王后的盛世颜,惊为天人。
大家都在惊叹王后和公主的美貌,却有一人嗤笑出声,“娶了一颗明珠?呵。”
其他人不解,纷纷问他何出此言。
那人众星拱月,慢条斯理地喝着手里的茶,讥笑道:“那星珠公主可是个傻子。”
众人哗然。
“这越国国土上说这话,你是嫌命长啊?”
那人冷哼,“能堵住多少张嘴呢?三日后公主出嫁,这事还能瞒得下去吗?”
“诶?不对啊。王后不是馥虚灵镜的主人么?生下的女儿怎么会是傻子呢?”
挑起话题的人没再接话,不知道谁接上了一句,“说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了,越国没落,也不见这个馥虚灵镜的主人能帮上忙。说是大公主嫁给褚国世子,实际上不就是送去和亲么?”
“送个傻子去和亲?褚国王室知道了不得翻天吗?”
有知道内情的人呵呵一笑,“褚国王室不知道吗?星珠公主貌美,娶回去当个花瓶罢了。”
小二拿着汤壶过来,看了一眼汤都快煮干,但是一口没吃的铜锅,狐惑道:“姑娘是在等人么?我给姑娘添一下汤。”
长街上人群中白衣身影一晃而过,遗音放下茶杯,面无表情道:“不用了。”
“锅要干了……”
遗音站起身放下银子,“不用找了,多的打赏你。”
“诶?但是你一口没吃呢?”小二这话让周围热烈讨论的人都噤了声,好奇地望过来。
红衣美人的绝世容颜美得惊心动魄,却在转身的刹那让人忘却。茶楼二楼恢复方才的嘈杂,遗音从容地走下二楼。
木质楼梯转角,红色裙摆划过台阶,她与白衣神君狭路相逢。
遗音心想:走慢了。
她无视眼前的人,慢条斯理地下楼梯,错身而过的瞬间,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
“我们聊聊。”
红色纱衣轻薄,他温暖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肌肤,两人在楼梯上僵持。她垂眸看着握着她手臂的骨节分明的手,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拂开。
遗音走下楼梯,端着菜要上楼的小二笑着对辰枢道:“客官让让嘞。”
长街热闹,她一人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逛逛。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身后甩不掉的辰枢。遗音没理他。
长街走完,遗音手上已经拿满了小玩意,荷花味的饴糖,陶瓷烤的扶桑花,面粉捏的小人,上次无荒城落阶给她带过糖葫芦,她很喜欢,买了两串。
前面是扈城的千帆湖,据闻中秋时上千只小船游湖而得名。
夏日炎炎时节,游湖的达官贵人不少。但遗音对游湖不感兴趣,方才卖饴糖的婆婆说,穿过前面侧巷子有一家卖旧时宝物的店。
遗音素来对宝物有兴趣,凡人的宝物,也是宝物。她想去看看。
巷子弯曲深不见底,她踏入小巷。
一瞬间,原本吵闹的声音远去,万籁寂静。仿佛踏入早已准备好的结界陷阱,在她无知无觉中成了瓮中的鳖。
她勾唇一笑,心道辰枢跟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她幻化出肱骨,转身的瞬息手上的小玩意散落一地,肱骨对着身后的人敲上去,下一瞬,白影晃动,她双手手腕被禁锢着压在墙上,手上的肱骨掉落在地。
遗音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掉。她冷冷一笑:“辰枢帝君有事吗?”
“我们聊聊?”辰枢语气轻柔带着询问,压着她的手却未松动半分。
遗音歪头看着他,“我记得我与辰枢帝君早已两清,以我们的交情属实没什么好聊的。”她这话是笑着说的,笑意不达眼底,触目冰寒宛若馥虚灵镜的千霜风雪。
辰枢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我们的交情,属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自嘲一笑,“原来在遗音老板的心里,我什么都不是。”两清了,甚至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遗音:“知道就好,放手,还有,不要跟着我了。”她一字一顿,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灿然一笑,笑意明媚,“高高在上的辰枢帝君,像条见了肉的狗一样跟着,真是……”
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冰冷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然堵了回去。遗音得了自由的手毫不犹豫扇上他的脸。
辰枢的脸被她一巴掌打得偏在一旁,他勾唇笑了笑,指腹摩擦着唇瓣,风雪的凄冷仿佛还在唇齿间。
遗音怒目而视,恶狠狠道:“你疯了吗?什……”么玩意也敢亲我。
未说完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手上被禁锢挣脱不得,她狠狠地咬上他的唇,唇齿间全是血腥味。
一直以来,辰枢帝君盛名在外,温柔和煦翩翩有礼。遗音也以为他是一个君子,但是,他是和落阶一起从洪荒杀出来的主儿,身居九重天的高位,是昆仑之主。这样的人,温柔和煦全是表面。遗音心想。
良久,她不挣扎了,他才放开她退后半步。
擦了擦唇上赤金色的血,他轻声道:“遗音,我只是想跟你聊两句。”
她这一生从没为什么妥协过,高岭之花也不行,遗音冷声道:“没什么好聊的,放开我。”
“我们之间实力悬殊,你确定要这般跟我说话吗?”他垂眸看着她。
遗音回望他的眼眸,“有本事杀了我啊?”
幻魅什么时候畏惧过威胁呢?上次昆仑山,呈越把她打得半身是伤她都没有屈服求饶,甚至还在挑衅。辰枢沉默良久,终究是放开了她的手。
方才被隔绝在外的声音传入耳中,是游人砍价,小贩叫卖。
结界被撤去。
陶瓷烤制的扶桑花已经碎成残片,糖葫芦和饴糖也掉在青石板上沾染灰尘。
辰枢望着地上的物品,低声道:“我赔你。”
“不用,”遗音,“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
她转身就走,没有理会地上的东西。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深处,她身影不见的瞬间地上肱骨一同消失。
遗音没心没肺,走出巷子就该忘了方才的小插曲,但是她忘不掉。愤愤不平地擦着被亲过的红唇,心里还在骂骂咧咧。
卖饴糖婆婆说的宝物店就在前方,遗音一边心里诅骂着辰枢,一边走进店里。
宝物店的掌柜是个年过百半的老头子,看见遗音进门连忙迎了上来。
宝物店金碧辉煌,屋顶正梁上挂着一盏通体用金子所打造的宫灯,四周墙上掐着无数颗夜明珠,架子上各式各样金碗、金瓶子和金盘子。还有不同的各样宝石。
虽然璀璨,但比起她收藏宝物的山洞还是差远了。遗音也无心看这些,她跟掌柜说:“我想看些旧的。”
掌柜了然,“贵客跟我往二楼来。”
二楼确实比一楼朴素多了,字画和竹简较多,还有些瓷瓶。
“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旧物了,都是世家里的好东西,流出市面可不容易呢?”
掌柜一样样给她介绍。
遗音逛了一圈,肉眼可见的不满。掌柜也看出来了,不再言语,只是躬身跟着她。
不到一刻钟,二楼看完,遗音撇撇嘴,“就这些?”她还特意过来,走了鲜有人走的小巷子,还被辰枢堵在那里威胁了半晌,结果就这几件破烂玩意。想想就糟心。
掌柜逢迎一笑,“那客官随我上三楼看看罢。”
三楼东西更少,显得有些空旷,只是正中央的寒楠木架子上放着一顶珠冠。金子打造的珠冠,冠上镶嵌着八十八颗凡间罕见的大大小小各有的东珠,金色流苏摇晃。
遗音一眼相中。
“就要这个了。”
掌柜的腰弯得更低了,他笑着道:“这东珠本就世间罕有,这珠冠上竟镶嵌了八十八颗,实属罕见,而且,这珠冠可是三百年前祁国公主所有,且……”
遗音不耐烦地打断,“说重点。”
掌柜:“非常贵。”
遗音:……
真是莫名其妙。她有的是金子和银子,还有一车车这罕见的东珠。
三日后公主大婚,公主大婚的前夜,越国王宫举办了夜宴,遗音受邀参加。
宫宴设在庭院中,今夜月色溶溶,庭院中笼罩着一片月光,无数宫灯悬吊,庭院之中亮如白昼。
丝竹声不停,荷花池上的栈道水榭上,舞娘们穿着清凉翩翩起舞。院中荷花池送来一阵阵荷香和舞娘们的脂粉香。
越侯夏侯暄和王后余韵坐在高位,达官贵人们跪着给他敬酒。
觥筹交错,仿若盛世。
也只是仿若,这二十年间,越国逐渐没落,从二十年前攻打周国兵败开始。纸醉金迷、侯服玉食不过是虚幻,掩盖不住内里早已蛀空的事实。
公主大婚,遗音答应前来观礼,夏侯暄以为她肯出现,越国还有救,他一直期盼着遗音再次而来。
遗音也如约而至,拿着十八年前公主出生时送上的贺礼一模一样的木盒。她笑着穿过人群走来,而夏侯暄也亲自走向高台相迎。
遗音抬眸的刹那,却看见重重人群身后,阴魂不散的白衣神君。
花园之中,万花盛放。
人群之中,红色身影款款而来,头上金簪流苏摇晃,丝竹声未停,原本觥筹交错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从容走到高台前。
台阶下,夏侯暄携王后余韵迎了上来。
十八年未曾相见,越国国君的发已经染上白霜,而她依旧是十八年前的模样,连曳地红衣和发上的金簪都没变,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滞,而他们早已变了模样。
参加夜宴的人甚至更易半数。
余韵见到她,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音儿你来了?”
“姐姐。”遗音对着余韵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说完把礼物递到夏侯暄手上,“小公主的新婚贺礼。”
夏侯暄期待又贪婪的目光落在木盒上,遗音浅笑道:“打开看看?”
重工雕刻的深海寒楠木盒子打开,金簪珠冠熠熠生辉,夏侯暄的笑意却凝在了唇角。
相比遗音之前送的周国幕僚的人头和坞城城印,这顶珠冠无论多珍贵都不够看的。前者是权力是利益,后者不过是花园中盛放的金华牡丹,名贵、娇艳,只能观赏。
遗音笑意未变,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侯暄,“恰逢小公主大婚,这珠冠顶顶合适,这三百年前保存至今的珠冠,我可是费了许久的心思才寻到的。”
站在人群后看着她走进宝物店一刻钟后就拿着珠冠出来的辰枢:……
费了很多心思的小骗子迎上辰枢莫名的目光,笑意更盛。
“星珠看到必定会很喜欢的。”夏侯暄恢复原来的笑容,把寒楠木盒盖上递给一旁的宫人,“送去星珠公主寝殿。”
“诺。”宫人托着贺礼躬身退下。
夏侯暄:“赐桌。”
话落,晚宴上恢复方才的热闹,众人饮酒作乐,吟诗作对。交谈声掩盖在丝竹声下。
两旁的矮桌上放着琼浆玉液、美食珍馐。
遗音坐下,貌美的侍女跪在桌旁,素手执起酒壶斟满酒盏,双手敬上,“遗音老板喝酒。”
美酒入喉,水榭上跳舞的舞娘已经换了一批,水蓝色的衣袖翩跹,腰细体软。
遗音看得入迷,身旁的蒲团有人落了座。
跪在地上的侍女无视落座的人,只顾着拿着筷子给遗音布菜。
“不用在此伺候了,下去罢。”
侍女惊讶了一瞬,道了句“诺”便躬身退下。
遗音坐在这里,夜宴上想来搭话的人蠢蠢欲动,侍女一退下,大家不敢上前打扰了。
也怕自己大声说话扰了她。遗音是大家都不敢得罪的人,故而她桌子旁方圆之地大家都不敢靠近。
辰枢轻笑道:“他们喊你遗音老板?”有种满身铜臭味的人间烟火气。
遗音不理他。
辰枢执过侍女刚刚放下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栗子糕点。
遗音冷笑,“我不爱吃栗子。”
辰枢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我记得你在昆仑山的时候不挑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幻魅也是。”
辰枢:……
他低头笑了笑,“你还挺……审时度势。”
回应他的是幻魅的嘲讽一笑。
水榭上,跳舞的美人已经退下了,琴女上台。
遗音的目光落在琴女貌美的脸上,而身旁的辰枢却一直看着高台上的越国国君和王后。
高台上夏侯暄饮着手里的酒,余韵保持着淡笑坐在一旁,不吃也不喝。
“其实细细看来,你跟余韵不像。”遗音的美是转瞬即逝的虚幻,而余韵,更像是把这种虚幻具象了,按照遗音的模样雕刻出来的美貌脸庞。“余韵不是人罢?”
遗音一点都不意外,在凡间历劫的辰枢,是凡人身躯,有着往世记忆却只是肉体凡胎。如今他回归神位,怎么看不出余韵身上的奇怪之处呢?
遗音捻着酒杯一笑,“余韵是曾经馥虚灵镜的主人,当然不是人。”
“是么?”
“那你试试能不能把她杀死?”
辰枢没有接话,两人再无言语。
辰枢一直没有离开,遗音继续观赏歌舞。
夜宴结束,舞娘和琴女退场,宾客三三两两离开。
遗音起身时,辰枢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越国王宫内有一座建于三百年前的九重塔,越国第一任国君分封在此地,第一件事便是修了这座塔。
传闻塔顶上供奉着一朵永生不息的扶桑花。而关于这朵扶桑花,只有越国第一任国君薨时留下只言片语,“花在越国在,花亡越国亡。”
越国代代国君都视此花为越国的神明,每年举国祭祀。
十八年前越国兵败,逐渐没落,国土之内多灾多年,更是迎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三年大旱,农物颗粒无收。大旱三年后,旧年迎来了水患。
去年年中,越国赈灾,褚国送来了不少粮食,要求也很简单,只要星珠公主。
星珠三岁时,他们发现她不正常之处,寻常孩童一岁多便能说话走路,而她三岁时才堪堪学会走路,一句话也不会说,不小心受伤血泊泊而流也不哭不喊。
那时候夏侯暄答应了余韵,不会让星珠嫁人,好好养在身边直到她入土。
去年的水灾实在没法,他答应了褚国的请求,送星珠去和亲,余韵知道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不再有笑容。
“花在越国在,花亡越国亡。”夏侯暄一直谨记第一任君主的这句话,他以为,只要扶桑花不灭,越国的困境只是暂时的。直到今年春,供奉在塔顶上的扶桑花有枯萎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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