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
“当真要杀了我吗?”
这是母亲才会唤他的乳名。
盯着傅幼珍的脸,徐让欢眉眼不自觉一震,修长手指颤抖几下,最终停在狐妖头顶上,没落下来。
一边的薛均安也愣住了。
匍匐在地的女人,眉梢,眼尾,红唇,神情……无一不似傅幼珍本人。
薛均安顿了顿,狐疑的瞪大眼睛,试图用法力搞清狐妖的本体。
可惜不过十几秒,她就闭上眼睛,放弃了。
面前这狐妖道行极高,跟她比起来,薛均安的功法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连对方的修为都看不透,更谈不上能看破她的真身。
难道这狐妖的本体……当真是傅幼珍?
薛均安皱起眉头。
那可就不好办了,若是傅幼珍想对徐让欢下手,徐让欢怕是连反抗都不会有一下,自愿献身。
还没来得及细想,狐妖眸泛泪光,红着眼睛,仰头看徐让欢,“娘亲委实是太思念你了,小欢。这才会借着这幅身子来见你。”
她凄怆的流下眼泪,“娘亲为何在宫中为害,小欢你又岂会不知?”
“那负心汉欺我伤我,最后竟砍下我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供世人耻笑!”
狐妖缓慢低下脑袋,十指深深抠进地里,“你真当娘亲心里一点儿恨都没有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俯视狐妖一举一动。
片刻,狐妖抬起头,哀求道,“小欢,松开娘亲好吗?”
徐让欢皱了下眉,僵在原处。
他分不清这狐妖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踟蹰不定。
也就是这时,女人的桃花眼笑了起来,狐妖看准时机,挣脱水蛇的禁锢,张开红唇,奋力咬在少年手上。
长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徐让欢垂眼,安静看着鲜血不止的手,脸上却无半分痛苦的神色。
谁都能看出,他是故意放任那狐妖逃之夭夭。
薛均安看着他血流不止的虎穴,心底顿升一种无法名状的快感。
呵,让他受受皮肉之苦也好。
薛均安并不在意徐让欢是否受伤,她只在意他会不会死,邪魂邪魄会不会因此激增。
反正徐让欢没死,薛均安敛了敛眉,趁着徐让欢没注意,施法跟上狐妖的影子。
照理说,长安城的路况,薛均安并不熟悉。
她只看过十五年前的京城,如今这盛世,她仅走过寥寥两遭而已。
可是狐妖走的这条路却让人熟悉。
不会错,这是大婚那日,从薛府来皇宫的路。
薛府门口,
狐妖不见了踪影。
薛均安在门外停下。
门口两个下人,双目无神,拿着扫帚一动不动,俨然已经失了心智。
薛均安在他们面前打了个响指,而后从偏门围墙外侧一跃而上,溜进薛府。
俩下人回过神来,有些摸不着头脑,“欸,我怎么感觉我刚刚好像睡着了?”
“你少胡说,小心我向老爷检举揭发你。”另外一个回答。
“你没这种感觉吗?”
“你……你别管了。扫地扫地。”
从偏门翻墙进来,正对大姐薛瑶的闺房。
不过大姐出嫁之后,房间也就空了,房间前面的庭院自然也鲜少有人驻足。
薛均安一脸警惕停在庭院中央。
那狐妖分明进了薛府,怎的凭空消失了不成?
她拧着眉,四处搜寻陌生女人的踪迹。
走到长廊处,倏忽,嗅见一股奇异的香。
浓烈刺鼻,定是那狐妖所爱之香。
顺着香味走,她果真看见一个妖娆女人的背影。
不过和傅幼珍比起来,此人身量似乎有些偏高了。
难道狐妖又变换了形态?
薛均安轻手轻脚跟在女人后面。
女人慢悠悠走到一处房门前停下,四处张望一阵,这才进入。
薛均安定睛一看。
那是二哥薛川房间。
虽然她没在薛府住上几日就被丢进皇宫,可是家里的房间方位早已记得一清二楚。
况且薛川的住处就在她对面,格外好记。
事态紧急,薛均安便没敲门,两手一推,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薛川见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手上动作慢条斯理,“三妹?”
薛均安没有理会,一手捞起床帘,一脸警惕的寻找,“二哥房里可曾来过一位身子娇好的女子?”
薛川不合时宜的看了一眼窗子后面,面不改色,“三妹说什么呢?没有。”
薛均安瞬间捕捉到他脸上的这抹不自然,一句废话没说,直直走到窗边。
奇怪的是,并无那狐妖踪迹。
甚至就连那股异香的气味,也逐渐变淡消散了。
“三妹贸然闯进我的房间,怕是不合礼数吧?”薛川淡定的喝下茶水。
薛均安还在找,一边找一边回答,“有什么不合礼数的?你是我哥,我是你妹,这有什么。”
薛川又说,“三妹莫非是想从我房里找出女人不成?我薛川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从不行三妹脑中所想那般龌龊苟且之事。”
我想什么了?
薛均安停下手中动作,被薛川说得无语凝噎,软下声来,“是三妹思虑欠妥,打扰二哥休息。”
“知道就好,还不快出去?”薛川竖起眉毛。
薛均安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薛川的房间。
她分明一路跟着那狐妖来到薛府,怎会突然消失呢?
薛均安漫无目的的在薛府乱走。
走到一处台阶,她倒也不顾大家闺秀的脸面,直接在台阶上坐下。
撑起下巴,似乎想通什么,薛均安一拍脑袋。
难道狐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是徐让欢,她用分身引诱我出宫,好杀落单的徐让欢?
糟糕,原来是调虎离山!
细思极恐,薛均安站起身,即刻飞奔回皇宫。
东宫、大殿、后花园……四处不见人,薛均安脸上逐渐露出焦急的神色。
不能就这么死了吧?
这般想着,她来到太医院,终于在太医院看见徐让欢。
少年半撑着脑袋,侧身卧在那儿,冷眼看她,“薛姑娘很担心我?”
废话,万一那狐妖把你杀了,你怨气大涨,变得更强,可就更难去除邪魂邪魄了。
“太子殿下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担忧。”薛均安松了一口气。
徐让欢闷哼一声,不再看她。
太医正在给徐让欢包扎,“太子殿下英勇善战,就连妖邪也不是对手,徐国昌盛,日后就靠太子殿下了。”
真会拍马屁,这皇帝还没真疯呢,这会儿就拍上了。
薛均安站直身子,行礼道,“奴婢刚刚跟随妖物,发现那妖物身居薛府,斗胆请求太子殿下,可否放奴婢出宫,回薛府一探究竟?”
徐让欢没有说话。
薛均安就这般低着头,安静的等待徐让欢的回答。
就在她以为无望之际,徐让欢淡淡开口,“务必查明她的身份再动手。”
“莫要滥杀无辜。”
这话空灵的紧,从杀人不眨眼的徐让欢嘴里说出来,倒生得几分古怪。
薛均安撇撇嘴,“是。”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太医说。
过了一会儿,徐让欢的眸光飘到她身上,“人手够吗?”
“我一个足矣。”薛均安自信抬头。
“你?”徐让欢拖长尾音。
气氛一僵。
意识到语气不敬,薛均安赶紧低头,“奴婢的意思是,人多反而打草惊蛇。”
徐让欢点点头,移开目光。
“切记,宁可错过,不可错杀。”
一大清早,薛均安一声招呼没打,措不及防回到薛府。
前天且刚落过大雪,最先见到薛均安的,是几个年纪尚浅的奴仆,在前院清扫。
正值天马行空的年岁,见了薛均安,便以为是薛三小姐亡魂思乡,鬼魂还游走人间,这才重回薛府探望故人。
光天化日,亡魂来访,这谁还能静下心来清扫门前积雪?
这不,小奴仆们不约而同将扫帚丢在地上,吓得目瞪口呆,大喊大叫在院子里四处乱窜,嘴里还嚷嚷着,“三小姐的鬼魂回来了!三小姐的鬼魂回来了!”
几人闹出不小的动静,最甚者甚至在雪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龇牙咧嘴的喊痛。
薛均安好心上去扶他,更是将这胆小的奴仆直接吓晕了过去。
撒野的奴仆扰人清净,家主薛谭循声从堂屋里出来,“一个个不好好干活,在闹腾什么呢?”
男人身穿厚厚的青色狐裘,嗓音低沉,中气很足,眉宇间英气不减当年。
只是在见到薛均安的那一秒,奈何薛谭多稳重,表情也是震了震。
薛谭僵在原地,就这么直愣愣看着薛均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好几十秒后,才迟疑的唤她姓名,“……安安?是,安安吗?”
这灵堂的碑位都备好了,早该凉透了的人儿却突然回来了,任谁见了都得惊掉下巴。
“父亲。”薛均安走到薛谭跟前,乖顺的向其请安。
“安安!”薛谭这才有了点实感,双手触上薛均安的肩头,又摸摸她的胳膊,紧接着捏捏她的小脸蛋,上下打量一番后终于接受现实。
薛谭将薛均安一把搂入怀中,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薛均安的后脑勺,像是快哭出来,“安安……安安你还活着。”
这十年来,“食人”皇宫的传闻可怕至极,据说但凡是新嫁入宫的女娘都无一幸免,安安这回竟得生还,这全靠……
薛谭松开她,眉睫中惊喜不掩,“这全靠薛家列祖列宗保佑,全靠薛家列祖列宗保佑啊!”
语毕,薛谭不由分说拉起薛均安的手,领她来到灵堂,自顾自捻香拜起来。
见薛均安傻楞在一边,薛谭捻了柱香给她,“快快,同为父一起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就这样,薛均安在父亲的无情铁手下,被迫磕了好几个响头,白皙的额头都有些擦破了皮。
许是原身也记不明白老祖宗的碑位,薛谭侃侃而谈,开始向薛均安一一介绍。
薛均安听得迷迷糊糊,一门心思扑在狐妖身上。
她嗅了嗅鼻子。
灵堂内并无狐妖的气味。
介绍到了尾声,薛谭目光最后停在一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这是……你娘亲的碑位。”
可惜还没等到他哀悼故人,祖母邹氏闻讯急急忙忙赶来,嘴里嘟嘟囔囔,“安安,我的安安回来了?”
届时,薛均安还跪在地上,回过头来才看清那个走路颠三倒四的老夫人,以及她身后跟着的大哥和二姐。
大哥和二姐小心跟在邹氏身后,寸步不离,生怕老夫人磕着碰着。
“祖母。”薛均安向邹氏投去求救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是不想再跪着了。
邹氏似懂非懂看着她,下一秒,喜极而泣。
苍老的手扣住薛均安的后脑勺,邹氏念念有词,“多谢薛家列祖列宗保佑!多谢薛家列祖列宗保佑!”
邹氏险些让薛均安再拜上三拜,好在大哥薛见清及时出手阻拦,按住邹氏蠢蠢欲动的手,“祖母,您也别难为安安了,她且刚回来,让她回房歇息吧。”
二姐薛月娥顺势下蹲,搀住薛均安的手臂,将她扶起来,“是啊是啊,咱们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围在祠堂站着说,这叫下人们见了作何感想呀?”
薛谭捋捋胡须,憨笑着看腿麻了的薛均安,“也对,是为父太心急了。”
说完,薛谭往堂屋走,一群人跟在他身后。
“安安,你这次回来便不会再回皇宫了吧?”薛月娥温柔的问。
薛均安思考了一下,瞒下狐妖一事,“我只是因为思念家人,所以回来看看。”
走在最前面的薛谭回过头,“这么说……还得回宫?安安你现在是陛下的……”
“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宫女。”薛均安说。
空气静了静。
薛谭皱起眉,“胡闹!好好薛家三小姐不做,竟卑躬屈膝做人家手下的宫女!”
慈父突然大怒,变得严厉起来。
这让从小便无父无母的薛均安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低下头,沉默。
薛谭意识到自己语调有些凶,转过头,软下声来,“回来,找个体面点的好夫家嫁了吧。”
薛均安不乐意,“太子殿下有恩于我,否则我早已命丧黄泉,这才主动提出服侍太子殿下。”
“你!我该说你什么好。”薛谭气得说不出话来,邹氏帮忙搭腔,“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安安,你就多余提出给他做宫女。改日啊,让你阿父去求太子殿下让你出宫。”
“不用。”薛均安说。
硝烟弥漫,这父女俩谁也不让着谁。
最后还是薛见清这个和事佬帮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些都是后话了,安安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干嘛这么针锋相对的?”
“父亲,您刚刚不还说要摆宴庆贺安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薛见清说。
“对对对,这事儿可得赶紧操办,你看这天都快晌午了。”邹氏附和。
薛谭还不解气,指着薛均安,“你呀你!别仗着为父宠你就无法无天了!”
“我才没有。”薛均安小声说。
薛月娥掐了一下薛均安的腰,“既然这样,那我就先领安安回房了,中午的宴席可别让咱们姐妹俩失望啊!”
“自是不会。”薛见清说。
几人分别,薛月娥不忘安抚薛均安的情绪,“爹爹也是担心你。”
薛均安没说话。
薛月娥继续说,“你也知爹爹平日最疼你,什么都依着你,以为你死了那阵儿,别看爹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其实暗地里,爹爹哭的最是厉害,那眼睛都肿的不成人样儿。”
“所以呀,你也少和爹爹顶嘴。”
“我知道了。”薛均安说。
送薛均安回屋后,薛月娥便离开了。
薛均安独自一人搜寻了一会儿狐妖的踪迹,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很快,为庆祝薛均安大难不死的筵席开始了。
时间仓促,宾客除了家里人外,只有一个异姓人,也就是檀棠生。
听说薛均安回来,檀棠生二话不说,忙不迭丢下手中事务,急匆匆从檀府赶到薛府,到时手上还带了几份礼品献给薛老夫人过目。
“几份薄礼,还请老夫人笑纳。”檀棠生弯下/身。
邹氏喜笑颜开接过,顺势邀檀棠生落座,“棠生如今可真是一表人才。”
薛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对檀棠生的欢喜,笑眯眯看着檀棠生,“准备何时向我家月娥提亲呀?”
邹氏听信了薛均安大婚当日在朝堂上的一派胡言,还以为与檀棠生两情相悦的,当真是薛月娥。
此话一出,顿时把薛月娥和檀棠生都呛得死死的。
“不不不,”檀棠生连连摆手,下意识去看薛均安的脸,一字一句,语气真切,“檀某和薛二小姐并无私情。”
邹氏愣了愣,须臾又笑了。
她还以为是二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当众戳破,竖起筷箸,宠溺道,“好好好,不说你俩了。吃菜吃菜,今儿个啊,咱们的主角是安安。”
邹氏给薛均安夹了一块小排,“安安,今日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
薛老夫人笑眯眯的,薛均安点点头,夹住排骨往嘴巴里送。
滋味并无蓬莱仙岛的妙。
下一秒,檀棠生拂袖起身,又往薛均安碗里夹了一块酿豆腐。
“安安,你不是最喜欢我家厨子特制的酿品吗?这是我特意从家带来的,快尝尝。”
檀棠生满目期待的看着薛均安,顿了顿,又小小声道,“刚才的事,你别误会,薛老夫人也是有口无心。”
薛均安没出声,面上笑了笑,夹起豆腐。
特制的豆腐,花椒味道极冲。
还没放进口中,薛均安就被呛得打喷嚏,“阿嚏。”
“没事吧安安?”这可把檀棠生吓坏了。
少年解开身上的狐裘,披在薛均安肩上,关切问,“没着凉吧?”
薛均安搓搓鼻子,连头都不敢抬,“没。谢谢檀公子。”
檀棠生太温柔了,对她好的太明显了。
这顿饭,薛均安如坐针毡,吃的很不自在。
她是知道檀棠生倾心于薛均安,可她到底不是薛均安,根本没法儿回应他。
于是饭吃到一半,薛均安借口身子不适,回屋歇息去了。
从堂屋到闺房经过□□院,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落起白雪,为□□院铺上一层白。
如此美景实在难得,薛均安不由得停在后院的小亭子里,驻足观赏。
不和谐的画面出现在下一秒。
陡然间,墙壁外围翻进一个偷偷摸摸的黑影。
薛均安心下一紧。
难道是狐妖终于现形了?
这般想着,薛均安快速移动到那人眼前,几套拳法下来,直接把对面打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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