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也不知是不是有妖物作祟。
大雪天里,薛均安边走着,边神色严峻计算着死亡倒计时。
按照凡间的时辰,距离药效全部发作,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辰。
情况算得上十分危急。
从掖庭到东宫经过迭古桥,据说就在几年前,后宫佳丽三千,皇帝时常和爱妃们前来迭古桥嬉戏,所以迭古桥又被戏称为“美人桥”。
桥上有积雪。
冻得有点泛红的小手提起裙边,薛均安撑着伞,小心翼翼踏上第一级台阶。
她这一路走的还算顺畅,走到桥中最高处时,忽而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薛均安……均安……”
那是一位女子的声音,尖锐凄厉,比起求救更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脚步慢下来,薛均安疑惑的朝桥下探头。
桥下空无一物,只有覆着一层薄冰的清澈的湖水。
难道是她听错了?
薛均安皱了皱眉,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
可下了桥,那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
“救救我……均安……”
那声音分明就是从湖水里发出来的。
鬼迷心窍,是唯一的解释。
薛均安抿了抿嘴,看了眼东宫的方向,迟疑半刻,还是朝湖边走去。
油纸伞靠在肩头,薛均安掖起裙角,蹲在河边。
向湖底望去,湖里别无他物,只有她的倒影。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精美可人。
一片雪花掉进湖面,将她的倒影砸起了圈圈涟漪。
薛均安与倒影对视几秒,倒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动了起来。
倒影鬼魅冲她笑,“下来,陪陪我。”
声音也变得魅惑几分,下蛊似的,刻意引诱着薛均安。
果然,下一秒,肩头的油纸伞掉在地上。
薛均安眼睛发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在湖面上伸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则在岸边摇摇欲坠。
就在薛均安落入湖中的前一秒,河妖兴奋的张开血盆大口,欲将薛均安吞噬,“快来呀,快过来陪陪我呀。”
岂料下一秒,薛均安垂下眼帘,眼睫露出鄙夷的目光,“低等河妖,也不看看你的对手是谁。”
她快速收回脚,竖起两根手指,直指河妖心腹命脉。
接着,一道绿幽幽的光从薛均安指尖流出,强大的力量直击河妖心腹。
出乎意料的攻击让河妖来不及躲闪,“噗”的一声,呕了一大口血,死在湖里。
湖水被鲜血染红。
薛均安慢悠悠拿起油纸伞,轻轻捻去上面的泥土,喃喃自语,“还有半炷香。”
她重新撑起伞,继续往东宫走。
“慢着。”却被河妖叫住。
河妖也不是吃素的,她并非一只简单的河妖,她的身上,背负着无数亡魂的怨,所以一只河妖死了,会有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重现,源源不断,如蛛丝一般难以清除。
闻声,薛均安回头,又看见一只崭新的河妖,不禁皱了下眉,“居然没死?”
薛均安竖起手指,想要再给那河妖一击,须臾,似是看出了河妖的秘密,“啧”了一声,默默收回手,“真是恶心。”
她转身就走。
罢了,她也不是专门除妖的。
况且这种河妖出不来湖,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而且现在,她也确实没时间和河妖多做纠缠。
那河妖似乎也看出什么端倪,冲着薛均安的背影留下一句,“蠢货。”
“和那终日被梦魇所困的太子一样蠢钝!”
河妖的话语成功吸引薛均安的注意,薛均安回头,脸色不自觉暗下来,“太子?”
河妖得意的勾起唇角,张狂的看向小树林,“是啊,他现在应该已经被他的九个弟弟杀了吧。”
薛均安赶到小树林的时候,九道怨气已到达顶峰,汇聚成一面黑色的墙,将徐让欢包围其中。
她见证过徐让欢的过去,自然知晓这些鬼魂,就是被徐让欢虐杀的皇子们。
被至亲背叛,他们怨气很重,纯白的雪地俨然被他们的瘴气染成浓墨的黑。
少年一身白衣,手中握住一把长剑,站在中间。
而他的贴身侍卫段尧,此刻已重伤倒在树下。
“徐让欢,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兄弟九人都是怎么过的吗?”黑墙里传来厚重粗哑的声音。
徐让欢全然没有忏悔的意思,反而讥笑出声,事不关己道,“与我何干?”
闻言,原本还算冷静的黑墙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一介凡胎□□厉害,还是我九身厉鬼厉害。”
说完,一团黑烟瞬移到徐让欢身边,幻化成一只大手的形态,将徐让欢紧紧缠住,握在手中。
而后,那面黑墙缓慢分离再汇聚,成为一面人脸。
“徐让欢,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那张脸语气傲慢,“我是你弟弟,徐景啊。”
徐让欢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本太子时间不多,从不记废物的脸。”
“你!”
被惹怒的徐景用力将徐让欢丢在地上。
“小心!”薛均安立刻丢掉油纸伞,冲了过去。
让徐让欢被杀?
那还得了?
那他重生之后的邪魂邪魄该有多强?
薛均安刚一出声,那张大脸马上看过来,浮现出戏谑的笑,“靠女子帮忙,徐让欢,你真是个孬种,真是个孬种,哈哈哈哈哈。”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徐让欢,我赢了徐让欢!”
接着,大手一把将徐让欢捞起,毫无顾及将徐让欢送进嘴巴。
徐让欢全程无反抗,就这么淡淡然被吞入腹中。
“你!”一切发生的太快,薛均安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切,下巴都要惊掉在地上。
那张人脸似是不解气,咀嚼几下,发出赞叹,“真是美味。”
薛均安气不过,在面前画了几个符咒,刚要给那人脸施法。
只见人脸突然破了一个大洞,徐景的眼睛变得惶恐起来,那只手也跟着想把皮重新补上,“啊!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人皮底下,徐让欢面无表情杀出重围。
三两下,便将徐景碎尸万断,除得一干二净。
灰飞烟灭之前,那张人脸还在嚷着,“徐让欢,我们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而伴随着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小树林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悬挂在树枝上的九颗人头也消失不见。
薛均安施法的动作停在一处,眨了眨眼睛,看着徐让欢。
他是真喜欢用刀杀人,也是真喜欢将活物分尸。
注意到薛均安的目光,徐让欢也冷冷看过来。
少年拖着带血的长剑,一步一步,缓慢靠近薛均安。
薛均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他眼神骇人,下意识后退两步。
说来也怪,斩杀妖邪后,薛均安明显感受到徐让欢身上的邪魂邪魄力量减弱,还没来得及细想,徐让欢已经站在她面前,“为何救我?”
他眼神定定的,卸下伪装后叫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薛均安咽了口唾液,心说着:当然是为了消灭你。
薛均安看着他,笑,“奴才救主子,实乃天经地义。”
注意到他白皙的手背上泛起血痕,薛均安指着他的手,故作惊讶道,“哎呀,太子殿下,您流血了。”
她陡然间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徐让欢不忍皱了下眉。
男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薛均安不甚在意,捡起一边的油纸伞,为他撑起,笑眼弯弯支着脖子看他,“我们去太医院吧,太子殿下。”
白雪皑皑,一抹红色的裙袍和一抹白色的狐裘立在雪中。
徐让欢垂眼,只是沉默着看她,没有说话。
第13章 有妖(二)
太医院内,薛均安安顿好段尧,起身拿来药材,准备替徐让欢包扎手背上的伤。
指腹刚要碰到徐让欢的手背,就被少年稍稍偏身躲过。
徐让欢似乎并不想让薛均安碰他,一把夺过纱布,牙齿叼起一端,自己粗糙的包扎起来。
他看起来轻车熟路,想必这么些年来受伤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薛均安不勉强,就这么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才切入正题,“太子殿下,奴婢的解药……”
徐让欢动作一顿,轻蔑的笑了。
他还以为她意欲何为,原来是为了解药才出手相救。
指节分明的手指伸进衣袖,徐让欢摸出药瓶,随意丢了出去。
药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咻”一下,直直落入薛均安手中。
服下解药,不适的感觉瞬间消散大半。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让欢又丢过来一个,“把这个也服下。”
薛均安垂眼看手上的药丸,抿了抿唇。
这药丸她并不陌生,是徐让欢每半月都会给她服下的毒药。
徐让欢头也没抬,继续包扎,“薛姑娘会功夫?”
“奴婢出身武将世家,对功法自然略知一二。”薛均安顺从的服下毒药。
余光扫过薛均安神色淡然的脸,缄默一瞬,徐让欢重新低头,问得漫不经心,“前几日去哪了?”
恍然间,薛均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嘴巴动了动却并未出声。
她以为这些天公众事务繁杂,他没空管束自己,自然也发现不了她消失了七天这件事。
徐让欢似乎料到她的反应,眼也没抬,继续说,“春桃那丫头不会说谎,她说你家中有事。”
“奴婢确实家中有事。”薛均安说。
徐让欢这才抬眼,意味不明看她一眼后,重新垂眼给自己包扎,“撒谎。”
薛均安一时间没想好怎么说,语塞道,“就是……”
被徐让欢打断,“又想撒谎。”
气氛寂了寂。
好在徐让欢也非诚心想知道她这几天去了哪里,包扎完毕,徐让欢面无表情,“走,随我去大殿。”
“……是。”薛均安回答。
近来宫中怪事频发,其中最怪的,要数皇帝新召入宫的妃子,淑妃。
淑妃本是养心殿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宫女,因为皇帝寂寞难耐的缘故,心机颇深的宫女一跃而上,成为万众敬仰的妃嫔。
皇帝对她疼爱有加,夜夜笙歌作舞。
这本没什么好奇怪的,怪就怪在一日,众大臣同皇帝饮酒作乐,淑妃也不知是喝上头了还是怎的,突然原形毕露,露出九条尾巴。
十几双眼睛看的真切。
从那以后,怕死的皇帝,终日躲在寝宫之中,再不敢踏出养心殿半步。
而那狐妖似乎并未打算放过皇帝,每每深夜,养心殿里都会传来狐狸的笑声。
一连几夜,皇帝暴起,发疯似的杀了数十名宫女,血染整座养心殿。
宫女们死的死,伤的伤,这也是春桃被调派过来的原因。
届时,春桃正在侍奉皇帝洗漱,和薛均安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徐让欢给了春桃一个眼神,随即接过鱼洗和手帕,温柔的坐在床榻边,替老皇帝擦拭眉骨,“儿臣早让你废了淑妃,无奈父皇偏是不信。”
徐胜蜷缩在床榻一角,双手扯紧被褥,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感受到徐让欢的触碰,更是吓得连连往后面躲。
薛均安站在徐让欢身侧,此刻正一言不发观察着徐胜。
只见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皇帝,如今胡子拉碴,眼下发青,头顶乱的像鸡窝,哪还有半分当今圣上的威严?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徐胜也随之望过来,只是一秒,便发了狂大叫,“啊!鬼啊!”
这不怪他,毕竟在他眼中,薛均安早就死了。
受到惊吓的徐胜猛地将被褥往前一扔,打翻了鱼洗不说,鱼洗里的水也悉数溅在徐让欢白色的狐裘上。
狐裘上浮现一深一浅零零散散的水渍。
徐让欢眸色一沉,拧了下眉,随即吩咐下人们,“你们都下去吧,这儿有我照料父皇。”
“是。”闻言,春桃一行人乖巧离开。
养心殿内刹时间只剩三人,徐让欢反手将鱼洗摔在徐胜脸上,语气颇为不耐烦,“淑妃在哪?”
听见淑妃的名字,徐胜连疼都忘了喊,又是一阵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
他扯住徐让欢的衣角,两颗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一般,“有妖,有妖啊!淑妃是妖!淑妃是妖!不、不,淑妃不是妖,她是被妖物上身了!”
徐胜如痴如傻,俨然一个疯癫的叫花子。
吵得人心烦,徐让欢按了下耳后,一手掐住徐胜的脖子,“快说。淑妃在哪?”
濒死的窒息感顷刻间袭来,徐胜下意识双手挣扎,推搡徐让欢,而徐让欢手下更是用力,像是要掐断徐胜的舌骨。
少年白皙的眼尾泛起猩红的光。
薛均安不免再次唾弃他的心狠手辣。
咽气之前,徐胜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常、常欢,宫。”
尾音落下,徐让欢动作一顿,松开徐胜的脖子。
重获新生的徐胜喘过气来,赶忙护住自己的脖子,干咳几声之后,开始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空气。
徐让欢就这般一动不动看着徐胜,眸色愈发深邃。
常欢宫,
那是傅幼珍生前所住的宫殿。
“讨厌,郡王也真是的……”
徐让欢进入常欢宫的时候,淑妃正衣襟半开,风姿绰约坐在男人大腿上,十指纤纤搂着郡王的脖子,低声说着男女间的俏皮话。
反观那男人,显然已经失了心智,宛若傀儡,在淑妃的甜言蜜语中迷失自我。
逼仄的空间突然出现第三个人,淑妃先是眯了下眼,看清来人的脸后亲了郡王一口,这才从他怀里下来。
事到如今,淑妃也不装了,招摇的露出九条尾巴,一扭一扭走到桌前落座,纤纤玉指在给客人斟茶,“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徐让欢冷着脸没说话,下一瞬,长剑出鞘,直逼淑妃的脖子。
毫厘之差,剑悬在女人白皙的脖前,淑妃顿了几秒,开口笑道,“太子殿下何不下手?”
女人慢条斯理继续倒茶。
徐让欢一言不发。
他觉得淑妃脏,所以淑妃的血是不配污染常欢宫的。
不过淑妃可不是这般想的,趁着徐让欢失神的功夫,淑妃后退一步,直接绕到郡王身后。
女人伸出长长的指甲和獠牙,掐住郡王的后脖,而后狠狠咬下了去。
郡王早已成为僵尸,没了痛感,任由淑妃摆布。
没过几秒,郡王整个人阳气被吸干,如同干尸,倒在地上。
得到男人精气的淑妃法力大增,轻而易举用尾巴将徐让欢卷了过去。
距离拉得很近,徐让欢面无表情看着淑妃,冷冷开口,“你当真认为我杀不了你,才不杀吗?”
淑妃没有理他,另外一条尾巴忍不住翘起来,去触徐让欢的脸。
“好生俊俏的一张脸。”淑妃口中喃喃。
世间万物,分明狐妖最擅下蛊,可偏偏,此刻的淑妃像是被徐让欢下了蛊一般,呼吸急促,缓慢靠近徐让欢。
不知怎的,她想亲他,咬他,占有他。
徐让欢厌恶的偏开脸,口中不知说了什么,无数蛇骤然凭空出现,一条条将狐妖捆了起来。
狐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的放声大吼,“放开我!”
徐让欢照旧慢条斯理,“带去宫外。”
宫外,薛均安正双手抱胸,守在那里。
她还在想徐让欢进入常欢宫之前,同她说的话,“你就不必跟我进来了。”
“你还不够格。”
不就一常欢宫吗?
她有什么不够格的?
就因为傅幼珍住过,就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净土了?她连进去都不配?
想着想着,薛均安心生不满,从思绪中出来时,水蛇已经带着淑妃来到她眼前。
淑妃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骚魅的狐媚劲儿,“小丫头,你……还活着?不不不,你不可能还活着,你是谁?”
薛均安不予理会,视线向下,突然看见淑妃半露在外的香肩和胸脯,她瞪大眼睛,赶紧移开目光,一边心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一边捏住淑妃的一小片衣领,帮她整理好衣服。
引得狐妖一阵嘲讽,“呵。”
这时,徐让欢出来了。
少年看也没看薛均安一眼,居高临下睥睨跪倒在地上的淑妃,长剑无情,直直朝她头颅砍下。
这么一剑下去,恐怕整个人都会被劈成两瓣。
见他如此冷漠,淑妃垂下眸子,一小片阴影悄然落在那张美艳的脸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她轻轻勾起的嘴角,那样的弧度明显带着兴奋的味道,而至于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没人能知道。
下一秒,九尾狐妖幻化成傅幼珍的样子,楚楚可怜看向徐让欢的眼睛,“小欢,我是娘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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