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叮咛方怀简:“别躲我”。
方怀简没看她,垂首点头,只想她快点放开。
“方二哥应允了便不会反悔,让他们走罢”,时姝的手指轻轻扒拉着林蓁的手。
林蓁终是放开了手,她无限渴望和飞飞贴贴,可也知道不可能在这里。
手松开的一瞬,方怀简如释重负,逃似的跟着时家两兄弟迈进月洞门,闪身绿荫中。
林蓁站在月洞门边,看着方怀简身形消逝才转身。
时姝和她一齐回转,迎面不由自主抽了一口凉气。水榭边游廊上站着一众贵妇,各个瞪大眼睛看着月洞门这边,尤其是自己母亲谢夫人,站在最前面,目光如炬。
“她们”,时姝的脸泛起红晕,“不会看到了吧?”
林蓁看向游廊上众人,谢夫人没再停驻脚步,带领众夫人走向正对着水榭的看台,离她俩越来越近,嫡母陈氏脸色明显不好。
林蓁情绪没什么波动,有什么关系呢,她找到了飞飞,以后和飞飞在一起,什么都不再畏惧和担心。
她没有回应,只轻轻拉了拉时姝衣袖,两人亦往水边看台走。
时姝犹豫了半晌,终是问道:“以前和方二哥很熟吗?”
许多女子爱慕方怀简,会找各种借口接近他,时姝没有怀疑过林蓁的哀伤,但刚才情形实在是——
“认识,认识很久很熟”,林蓁答得丝滑,没有丝毫犹豫,“你说得对,我会让他想起来的”。
时姝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不觉林蓁伪装,可她真害怕自己的善心结为恶果,最终被众人追着骂。
两人快步到水边看台,她俩本就长得拔尖儿穿得又是鲜艳颜色,刚刚月洞门那儿还有三个高头大马年轻公子,发生了什么生生撞进漫步过来准备看百戏的众女眷眼里。
各种状若无意的目光便在两个姑娘身上飘来荡去,林蓁突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她看向时姝,语气中有些不安。
“方怀简,他没家室吧?”
第4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坐在角落绣墩想着心思,林蓁看似专注看着百戏,不过一个躯壳搁在这儿。
知晓方怀简和自己一样尚未定亲,林蓁如同吃了定心丸,在彼此毫无负累时老天让两人重逢,他俩重新在一起就是天注定。
周遭不断冒出粉红泡泡,在自己粉红世界里,和飞飞做什么都开心,心中浸在旖旎柔情满心欢愉,脸上神色亦透出不自知的粉彩。
唯一担心的是飞飞没有过去记忆,但林蓁并不焦虑。她出生时亦无穿越前的印记,在开始记事的稚子年纪,有一次掉进家中池塘,被捞起后高烧了好些日子,就是在那段时间另一个时空记忆云起水涌,不可抑制从此占满心头。
时至今日谁也说不清那日她如何掉进池塘,自小照顾她的云娘怀疑嫡母陈氏使坏,但时日遥远无从追究,林蓁内心倒觉得是件好事,更不以为意。
林蓁暗暗思索如何唤醒方怀简沉睡的记忆。
陈氏盯着水榭上戏台脸色铁青,众人看到月洞门前拉扯后,杜夫人便回避她的目光,这倒是其次,陈氏本没多在意林蓁亲事如何,可看到未来亲家户部侍郎夫人那闪烁疑惑目光,想到自己在众位贵妇面前亲口说出“林蓁自小记在我名下抚养”,陈氏心里恨得怄血。
“我儿不是他小叔,无法望其项背,你知道的,爱慕他小叔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主动拉扯纲常扫地的女子亦不鲜见,我婆母为眼花缭乱而烦恼,我恰是相反”。
一女子高声阔论落入陈氏耳里,陈氏瞥了一眼,说话者是方怀简大嫂朱氏,论年纪她比毅勇侯夫人谢氏小不了几岁,大儿子亦到了议亲年纪。
朱氏故意为之。她来之前婆母嘱托了她,留心几位婆母心仪的姑娘,和她们套套近乎,她自己还想为儿子相看几位。可月洞门事件后,那些本对她亲近的姑娘们突然便端着了,朱氏怎能不气!一切和她小叔方怀简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受害者,却无辜风评急坠,连累自己儿子亦不讨喜。
此刻陈氏恨自己不是个聋子,想到只要和林蓁走近一些,就是粪坑里丢石头溅出事,心中恨恼气憋得胸口疼。
压抑着脾性终于挨到宴席散场,一坐进马车还未离开毅勇侯府内院,陈氏压低声音质问林蓁。
“不满意亲事可以和家中长辈说,不用来的,今日这般你到底何意?”
林蓁垂首不言,她必是要嫁方怀简的,但这事不必和嫡母陈氏说,陈氏在英国公府里说不上话,便是在自己房中,也是父亲说了算。
自己都怄成这样了,林蓁温吞水般还不搭话,陈氏气得倒仰,她怒道:“你故意的,对不对?!”
“你看不上这桩亲事也要来,就是存心到这儿来损人不利己,要搅黄你妹妹亲事,要看我丢脸!”
林蓁埋着头,仍是不搭话。
马车驶出毅勇侯府,陈氏不再压抑性情,看着林蓁这般德性,忍不住推搡她的肩膀,边推边骂。
“你说啊,你有种做没胆子认?”
“你以为老太太喜欢你弟弟,就会由着你乱来?”
陈氏本是推搡,但林蓁死咬着唇不吭气,陈氏的发作似一拳打进棉花,一点儿爽利劲都无,恨入心髓血脉偾张,手上劲道加大在林蓁身上乱砸,林蓁偏歪着身子想躲开,但这马车里坐了三人,没有多余空间可避,便任由她砸也不回嘴。
“你想害我们,你这般歹毒,会有报应的,和你娘一样!你娘——”
突然扯出自己去世多年母亲,林蓁实在听不下,瞬间抬起胳膊挥向陈氏反击。
林蓁力气大,陈氏反应不及,一个趔趄就要倒地,幸而林葳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扶住母亲,陈氏才稳住身形。
“我母亲由不得你说!”林蓁对视陈氏讶异目光,掷地有声无所畏惧。
陈氏气疯了,林蓁竟敢还手,就知道她是个绵里藏针的人,这会儿锐利目光竟不做分毫掩饰,直白挑衅自己。
扬手一个巴掌呼向林蓁脸上,林蓁迅疾后仰闪开了这记耳光,陈氏便扑了过来疯狂打骂。
“卑下小人!白眼狼!狐媚子!”
林葳惊呆了,母亲在心中是宗妇典范,说话行事从来和风细雨,年轻时爱慕父亲颜色执意嫁于父亲,多年来受尽委屈亦无半分怨言,可现在竟似被市井泼妇夺舍。
唯恐母亲再说出什么糟
污词语,林葳拉住母亲挥舞不停的胳膊,好声劝道:“母亲,别这样”。
“你还帮她!我交代你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为何她一人在园子?你跑哪儿去了?”
女儿不听话没看好林蓁惹出这般事,这会儿还不站自己帮着林蓁,陈氏气得吐血,抡在林蓁身上的手随手向林葳挥去。
“啪”,车内清脆一声响。
林葳捂住脸颊,眼泪瞬间流出。
手掌麻痛,陈氏知道打得狠了惊得停下动作,慌忙想拉开林葳的手看看她的脸,林葳别扭着躲开。
从未动过女儿一根指头,今日竟因林蓁女儿挨了自己巴掌,陈氏心下一酸,身上顿时失了力气也没了心思,想起各种往事悲从中来,竟哽咽抽泣起来。
林蓁母亲唐氏一个外室提升为妾,死了摇身成为丈夫心中白月光,从此陈氏便是无期徒刑,且唐氏一双儿女和她一脉相承,各个天真浪漫下心机深沉,自己不知吃了多少闷亏,还让婆母妯娌看不起,此刻亦从贤妇变为自己深恶痛绝的泼妇,一时间陈氏哭声越来越大。
马车在静寂夜里奔驰,唯有阵阵哭声刺耳。
陈氏哭个不停,林葳按住脸颊亦无言语,林蓁看这母女俩,终是道:“我从未有伤害妹妹心思,回家后我会向祖母和父亲禀明,该我的惩罚我都认下,我的亲事我亦有主张”。
陈氏哭得弯曲的身子闻言都坐直了,她变身泼妇,此刻亦察觉到,林蓁亦似变了个人。
林蓁自小就有心思,但她从来掩饰极好,面上功夫亦做足给人乖巧听话印象,故而婆母在林蓁弟弟助攻下,一直觉得林蓁可怜见的。她怎会如此直白忤逆自己,她有什么依仗?
“你的亲事?”,陈氏犹豫一瞬还是单刀直入问出口:“方公子,他给了什么承诺?”
林蓁母亲唐氏是个勾人厉害角色,死了那么多年都能让家宅不宁,陈氏忽然意识到,林蓁说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5章 眼中再无他人
林蓁说完闭口不言,对陈氏问话置若罔闻,陈氏却没再计较,目光凝在林蓁脸上,幻视出林蓁母亲唐氏的脸。
唐氏亦是这般性子,半天不出一句话,却把林若柏勾得死死的,提了妾进了门还不满足,勾得林若柏再不进自己屋子,自己找婆母亦是亲姑母哭诉时,林若柏干脆把铺盖行李衣物全卷走了,婆母反过来还怪自己不懂事,若不是有林葳陪伴,那些痛楚彻骨的日子怕是熬不过去。而今唐氏去世多年孩子们年纪大了,林若柏与自己的关系才缓和。
陈氏细细看着,林蓁眉眼间比唐氏更盛,在英国公府长大,风韵气度更胜唐氏,这样的娇花撩起人来,会是怎样结果?
回想水榭那儿情形,众目睽睽下,林蓁面无惭色淡定自若走向众人,安之若素坐下看戏时脸上还带着笑意,陈氏此刻置身事外地想,那份笃定和厚颜仿若天生,一时间鄙夷同时心中生出些许佩服。
陈氏一直身在庐山,这会儿跳脱出来恍然间她醍醐灌顶。她一直防着林蓁越过林葳让自己没脸,可林蓁若攀上武将世家高枝,有方怀简这样人中龙凤榜眼夫君,关起家门林葳是没脸,可出了门在婆母和大嫂英国公夫人面前,陈氏腰杆都要硬上几分,她可是嫡母,唐氏都转世投胎了享不到这福分。
那些看不上林蓁的不过是觉得她攀不上高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若林蓁真吃上了呢,这些婚前丑事方怀简必是忙不迭给她收拾,过上几年再回忆说不定当做一段趣谈。
陈氏回忆林若柏和唐氏相处的那几年,对自己的结论十分肯定,而林葳若有这样的姐夫,婆家无论是谁也不敢看轻她。
这样一想,陈氏心中怒意消失了大半,等马车到了英国公府门口,已然心平气和。下车前,陈氏对林蓁淡声道:“这桩亲事你大伯母劳心牵线,若是不成你可彻底得罪大伯母,你可好好想想如何弥补,至于祖母和你父亲,你别把他们气死”。
其实婆母和林若柏,陈氏暗想,未必会气,婆母只要别碍着她宝贝孙子林承俭便无所不可,而林若柏本就想林蓁攀高枝,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陈氏心中暗嗤了一声林若柏,抬脚进了英国公府大门。
走到自家宅院门口,还没进门,林如柏林承俭听见动静身形敏捷从屋内走出。
陈氏看了眼他俩满怀期待的表情,不动声色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又侧身看向林蓁:“和你父亲好好说”。
头也不回往自己院子走了。
今日去毅勇侯府,本就是林如柏拜托陈氏出面受累的事,林如柏未有多想,和颜悦色对女儿道:“夜凉,到房里说”。
林承俭已经挽上林蓁胳膊,笑问:“三姐,如何?”
林蓁没有拐弯抹角,进了房门站定后,泰然道:“父亲,我要嫁方怀简”。
林如柏父子俩明显愣了一瞬,林如柏笑容僵滞在脸上,他迟疑了一会儿,问林蓁:“方怀简,是三年前那个榜眼?”回过神来,即刻命令林承俭:“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学,先回去休息”。
林承俭瞪大眼睛反驳:“我不是小孩,三姐的事我想知道”。他明年要参加乡试,若中举人便可入朝为官,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儿郎。
“回去!”
林承俭还要坚持,林蓁笑着对弟弟柔声道:“小弟,等会我去找你”。
林承俭向来听林蓁话,他向父亲躬了个身,虽不太情愿还是退出了房门。
门扉刚合上,林如柏急问:“怎么回事?”
林蓁自若地把遇见方怀简的过程讲了一遍,只说园中偶遇交谈了几句,自己心仪方怀简,不想他嫁。
要嫁方怀简必得家中支持,尤其现在他尚无前世记忆,需要她主动连缀,家中万万不可拖后腿。
林蓁神色坚定,言中有不自知的羞态:“父亲,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眼中便再无他人”。
林如柏想起当年唐氏惊鸿一瞥,从此她便在他心中永驻,自己亦曾少年,如何不懂。他沉默良久,问道:“那方怀简呢,他作何形态?”
林蓁只讲好的:“只说了几句话,他对女儿脾性极好”。
飞飞是极好脾气的人,印象里就没对谁说过重话,那个时空里自己也不是什么作精,总之两人极其合拍。现在飞飞虽无往日记忆,林蓁回想白日和他短暂接触片刻,他被自己强拉着衣袖,着急得冒汗,可仍然既无恶言亦无凶光,更没有强行动手拂袖而去,这做派就是飞飞素来行为方式。
想想他被自己拉住衣袖的窘迫,林蓁着重道:“他待人真的很好”。
林如柏稍稍松心,女儿容貌脾性没的说,唯一缺憾就是出身差了点,但好赖也是英国公侄女,只要方怀简没那些高门观念,两人结为夫妇虽难亦不是不能。
自己都有过让唐氏为正室的想法,方怀简若心中有女儿怎会委屈她。
林如柏本就想女儿高嫁,女儿第一次面露羞态,他更是有了成全之心。
僵硬许久的脸庞缓缓呈现一个淡笑,林如柏安慰林蓁道:“既然你喜欢,我们先去探探口风,明日和祖母大伯母商议了再说”。
“真的?”林蓁高兴得要蹦起来,“谢谢父亲!”以为父亲怎么也得责怪几句不懂事,得罪大伯母类似的话,林蓁实在没想到如此顺利,父亲轻易允诺自己。
女儿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那是璞玉浑金的少女慕念,林如柏想起唐氏临终前,自己在她床前的誓言,心下决定只要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他委曲求全也会在方氏夫妻前求来这段姻缘。
约好翌日一齐给祖母请安,林如柏来到陈氏院子。
陈氏正要睡下,见林如柏神色如常走进来,心里惊服林蓁的本事。
“三姑娘和你提了?”
“提了”,林如柏颔首,对陈氏道:“明日见了祖母和大嫂,把杜大人家的事给了了,后面还要辛苦你去方家探探风”。
儿女亲事议事琐碎,许多事情需要陈氏出面,这也是这几年来他和陈氏关系缓和的重要原因。
陈氏闻言老脸一红,林如柏没脸没皮竟如此淡定,陈氏猜测林蓁话没说全,也是,她再厚脸皮应该在父亲面前说不出自己拉
着一个男人衣袖不放的糗事。
陈氏冷笑:“她话没说全吧?”便把白日水榭边众夫人看到的事无巨细详细说了遍,包括林蓁脸厚的种种模样也有声有色描绘了番。
“三姑娘和往日判若两人!方怀简大嫂都那样说了,你还要上门?!”陈氏不屑。
林如柏面露惊讶,随后脸色慢慢沉重,心中疼惜之情渐浓,若只是林蓁一厢情愿,那事情可就难办。可林蓁如此柔媚可爱,她鼓起勇气不顾闲言碎语在人前这般主动,那必是她的真心实意,方怀简是什么柳下惠真的不动心吗?
林如柏默了片刻,淡声道:“既如此,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更要去方府了。我们努力争取,若林蓁进了方府的门,那些恶言恶语自然就消散了”。
果然不出所料,陈氏心中鄙视,林如柏非但不责骂林蓁不以为耻,还以此为借口有了去方府的理由,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陈氏嗤笑:“做妾也愿意?”
“明日与母亲一起商议”,林如柏起身没理会陈氏暗讽,若方怀简爱慕林蓁,怎会舍得她做妾。
“今日劳你辛苦,你好好休息”。
陈氏没搭话,看着林如柏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她想明白了,从此她要做隐身人,若林蓁真出了头,她少不得有碗汤喝,若如以前她到婆母林如柏跟前抱怨,自己反而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只会觉得她作为长辈没丁点能耐,这点儿小事都会砸锅。
毅勇侯府送走最后宾客。
时彦时隽在门口目送宾客离开,转身正要进府,父亲时世诚匆忙小跑出来。
“快去劝劝你们母亲,她把姝儿骂哭了!”
时世诚泥腿子出身,娶的谢氏世家旁支又貌美,从成亲那日起他就是老婆奴妻管严,在谢氏跟前没有话语权。见谢氏骂时姝不守规矩,他不明所以,赶紧出来找帮手。
兄弟俩明白,对了个眼神就往回走。
推开谢氏房门时,一眼看到时姝坐在八仙桌前委委屈屈模样,时隽冲口而出:“这事儿和她没关系,母亲,今日你生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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