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近来都没有吃好饭,他的身形虽然依旧不变,但是脸颊却有明显的消瘦,原本便足够分明的下颔变得越发凌厉,眼圈微微泛着黛青,眉眼也复杂。
“阿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她不免关心地问道。
“渺渺……”
裴则站在祁云渺的面前,神色挣扎。
自从上回和祁云渺分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没有人知道,裴则独自经过了多少的挣扎。
他唤祁云渺的名字,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做了许久的斗争一般。
终于,祁云渺听到他问:“过几日元宵灯会,我们一道去游湖放河灯,好吗?”
裴则也想要约她去过元宵灯会?
祁云渺在听到裴则的问题之后,虽然眸色微有诧异,但却难得地没有察觉到什么特别的意外。
会给她每年年节都送压祟钱的阿兄,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口是心非过来帮助她的阿兄,会在她的面前说软话,如今时常温声细语的阿兄……会说出这等问题,实在是太不叫人意外了。
但是祁云渺看着他的眼睛,一时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裴则。
她今早刚刚答应了晏酬已的邀约,还想要拉上宋青语一道,如今裴则也来约她,那她难道要把他们几个人全都放在一起吗?
想想上回裴则和晏酬已待在一起的样子,祁云渺只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立马掉了一地。
其实阿兄对她的事情,她早该有所察觉的,祁云渺想。
不只是晏酬已,还有上上回,她带着阿兄和宋潇一道去游湖的那一回。
打叶子牌时,她明明喊了阿兄给宋潇和青语放水,但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宋潇放过任何一次的水,反倒是时常紧逼,截住他的生路。
裴则虽总是冷着脸,不喜同人交际,但是宋青语是宋宿的妹妹,祁云渺知道,他轻易不会太为难宋青语的。
那回他连宋青语也没有什么放水。
彼时的她尚不能理解裴则那么做的原因,只以为他是懒得演戏,如今却是完全能够理解了。
真相叫她豁然开朗的同时,却也变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理智告诉祁云渺,再把阿兄和晏酬已放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阿兄估计也不想要和晏酬已一起逛灯会。
但他们之间别扭了这么久,自从上回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没心没肺地把阿兄晾了这么久,阿兄如今亲自来找她了,祁云渺实在不想看到他彻底失落的神色。
她纠结再三,只能先诚实道:“阿兄,我元宵灯会有约了。”
“有约了?”裴则果然瞬间皱起了自己的眉心。
不过他的情绪尚算冷静:“是同青语吗?还有宋潇他们?”
“不是。”祁云渺道,“宋潇马上便要春闱了,元宵也不回家过,我原本只是想同青语一道去逛灯会的,但是今早道观之中碰到晏酬已,晏酬已便也约了我。”
“晏酬已?”裴则没成想,又是这个人,“是那个金陵来的商人?你们如今很熟吗?交往很多?”
“还行。”祁云渺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如今也在学习射箭,我便偶尔教教他,今日早晨,他约了我去逛元宵灯会,我已经答应他了。”
“你教他练箭?”明明是在说灯会的事情,但是祁云渺也不知道,裴则是怎么把注意突然就拐到了练箭的上头。
他问:“你去他家府上,教他练箭?”
“是啊。”祁云渺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
这自然没什么不妥。
国朝民风开放,朋友之间,你上我家门,我上你家门,全都是正常之事。
但是对方是晏酬已。
同为男子,裴则只需看一眼,便能知晓晏酬已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祁云渺,又打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是个精明不已的商人,惯会欺骗,伪装。
“商贾多精明,你要小心被算计。”他提醒祁云渺道。
“阿兄!”祁云渺急了,“他是我的朋友,你别这么讲!”
祁云渺不喜欢听到有人诋毁自己的朋友,裴则知道。
他微微张唇,原本还想再说一些什么,但是看着祁云渺的样子,他忍了忍,到底没再说。
“那所以,你元宵便不能同我一道了,是吗?”他问祁云渺。
“也不是。”祁云渺之所以先说了晏酬已的事情,便是打算先抑后扬的。
她道:“阿兄,你若是愿意同我们一块儿玩,那我们到时候便一起去逛灯会,有你,有我,有青语,还有晏酬已,如何?”
“…………”
裴则十分不愿意。
自从上回宋家接了祁云渺回家后,裴则有整整一月不曾见过祁云渺。
他忍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自然是想要元宵灯会时同祁云渺单独相处的。
而且……他已经不想再忍了,元宵灯会,他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祁云渺。
如今多了一个宋青语也就罢了,那晏酬已算什么?
“只能如此么?”裴则不甘心地问道。
“阿兄,他们都是我朋友,我不能言而无信的。”祁云渺道。
只能默默地自己复又攥紧拳头。
一个两个三四个,裴则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场面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明明一开始认识祁云渺的只有他,明明一开始只有他们是最为亲近的人,但是如今,走了一个越楼西,又来一个宋潇,还有晏酬已……他们一个又一个,都比他要更加亲近祁云渺,祁云渺似乎对他们,也没有对他的迟疑和防备。
“那我到时候,过来接你?”他站在祁云渺的面前过了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才低声问道。
祁云渺点点头。
她其实一直都猜阿兄会答应的。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是有着强烈的直觉,觉得阿兄一定会答应和他们一起去逛灯会的。
“阿兄!”看着裴则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脑袋的身形,祁云渺道,“那我们到时候元宵灯会见!”
“好。”裴则扯了扯嘴角,尽量叫自己在祁云渺面前露出一个笑意,和她道,“那我们元宵灯会见。”
和裴则商量好了元宵灯会的事情,很快,祁云渺回到家中,又和阿娘商量好了给晏酬已的新年回礼。
阿娘给她的建议是祁云渺和她一道去做点心,正好她今日也要亲手做点心,给越群山送去一些,她便提议祁云渺也跟着一起做。
倒不是沈若竹刻意想要培养女儿的厨艺,而是晏酬已的父亲回了金陵,而他如今独自留在上京城过年,到底孤单,金山银山不如亲手给他做些江南风味的糕点送去,也好慰藉思乡之情。
最要紧的是,晏家根本不缺什么东西,而祁云渺亲手去做点心,报答的心意总归是到了。
祁云渺觉得阿娘这个提议甚好,她听阿娘的话,于是当真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在傍晚时分,给晏酬已做了一些糕点和吃食,喊人送了过去。
顺带着,她还喊人给晏酬已带了一句话,告诉他,等到时候元宵灯会,不只是宋青语了,还有她的阿兄也会一并参加。
至于晏酬已的想法,她暂时没有功夫顾及了。
和晏酬已还有裴则一道逛灯会,若是不能再拉上宋青语的话,那她一定会当场死无葬身之地的。
是以,祁云渺当务之急,还得保证宋青语也一定会陪着自己去灯会不可。
在得知阿娘打算初三上宋家拜访之后,祁云渺便也整装待发,在大年初三这日,跟随着阿娘一道,上了一趟宋家的门。
而谢天谢地,宋青语果然如她所想,几乎不做什么思考便答应了她的邀请。
“不过渺渺,这个晏酬已是谁?你们很熟吗?”宋青语并不认识晏酬已,在答应祁云渺的约定之后,不免问道。
“嗯,这是我回到京城之后新交的朋友。”一回生二回熟,祁云渺对于介绍晏酬已的身份,已经有了相当熟络的经验。
面对宋青语的提问,她很快便将自己与他相识的经过阐述了一遍。
当然,省去了阿娘和晏家关系的部分。
“原来如此!”宋青语听得频频点头,“原来是金陵来的富商,那渺渺你们家不是也在钱塘做生意么?你们平日里是不是很有话聊?”
祁云渺惭愧地笑了笑。
虽她从前的确是有过这个想法,可以和晏酬已聊聊经商经验什么的。
但是自从她和晏酬已相识至今,每次见面都不知道是在瞎聊些什么,总之,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但独独不曾聊过生意方面的事情。
而宋青语见到她心虚的样子便知道了。
“哎,罢了,渺渺,你行侠仗义,日后也的确不用太管生意上的事情。”她宽慰祁云渺道。
那倒还是要管的,祁云渺想。阿娘早前便同她说过了,等到时候她再长大些,便得学习一些珠算生意,等到她将来老了,她在钱塘那些铺子的份额,她都是得交到她的手上的。
纵然舅舅家中可靠,但她还是得自己也有点本事才行。
但她没有告诉宋青语这些,而只是看着宋青语,忽而又道:“对了,但是你阿娘不是在喊你学习管铺子了么?等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可以同晏酬已先去学习经商的经验呀!”
“那敢情好!”宋青语听着祁云渺的建议,立马便笑开了,不过很快,她又低落下去情绪,道:“渺渺,我阿娘近来没有叫我再管铺子了。”
“啊?为何?”祁云渺问。
“她叫我先去相看那些郎君!”宋青语道。
“啊……”
祁云渺明白了。
纵然如今国朝民风开放,但是眼下京城之中,大多数闺阁女子的命运,仍旧是及笄之后,便要待字闺中,等待议亲。
待到议亲成功,男婚女嫁,此后数年,便要一直住在郎君家中了。
“渺渺,侯府如今有喊你议亲了吗?”宋青语问道。
祁云渺摇摇头。
虽说她如今已经是陵阳侯府的小姐,但她的婚事,从来都还是阿娘说了算的。
阿娘知晓她的志向,平白无故,也不会喊她去议亲。
“真好。”宋青语满是艳羡地呢喃着。
祁云渺一听她的语气便知,宋青语如今也是不大想要参加议亲的。
她便又主动问道:“青语,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嗯?”她这问题好直接,问的宋青语直接便羞了脸。
祁云渺其实平时,自己也是羞于提起这些事情的,毕竟她才刚及笄不满一年,年纪还小嘛。在阿娘屡屡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情时,她只觉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是她这是和宋青语在一起,小姐妹之间,总归又同阿娘不大一样。
她好奇地打量着宋青语,又问道:“你有心仪的男子轮廓吗?譬如你是喜欢身形修长的,还是喜欢体格强壮的?是喜欢性情儒雅的,还是喜欢不拘小节的?”
“……”祁云渺的问题实在太过困难,宋青语想了许久,也只能摇摇头,实在无法回答上来。
“那你呢渺渺?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只听宋青语同样好奇地反问道。
“我?”
祁云渺想了想,她其实也还没有想过自己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只知道,如今自己心底里除了阿爹的事情,再装不下任何的情爱。
唔,若是将来真要选择一个人成亲的话,那祁云渺想,她一定会选择一个能够陪伴自己闯荡天下之人。
她于是和宋青语坚定道:“我喜欢心中有侠肝义胆之人,将来他能一道与我并肩而立,仗剑天涯,看遍天下壮丽山河!”
第九十三章 越楼西回来了
和宋青语约定好元宵灯会的事情之后,是日,祁云渺自宋家离开,是午饭过后的事情。
正值大年初三,宋夫人比以往又要更加热情好客许多,她和阿娘原本是想走的,但是因其挽留,便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家了。
她们只得在宋家先用过了午饭,这才回家。
因为和宋青语商量好了一切,所以接下来的几日,祁云渺并没有再因为元宵灯会的事情而伤神。
毕竟有宋青语在,她想,那裴则和晏酬已就算关系再差,也是不好当着她的面就打起来的。
晏酬已不是那样的人,她可以确信,而阿兄……嗯,应当也不是那样的人,祁云渺半是确信,半是不确信。
总之,在宋青语答应她一切之后,对于元宵的展望,祁云渺总算是没有什么悲观的态度了。
她甚至还准备了一身顶顶好看的衣裳,为了元宵逛灯会的时候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祁云渺虽然习武时只能穿窄口的劲装,但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需要习武便不去买一些繁复又好看的衣裳。
她满满一柜子的衣裳,春夏秋冬,适合干练习武的有,适合参加各种宴会聚会场合的,也有。
她如今本就长开了,再搭上一身好看的衣裳,稍加打扮,很容易便能出挑。
这日是元宵灯会的前一日,祁云渺找出自己准备已久的衣裳,又在镜子前面比划了一番。
她准备好相应的头饰,准备好相应的耳坠,将一整套的冬日厚袄穿在身上。她的上衣是正红色夹杂着白色毛领的样式,中间几颗如意扣,将新年和元宵的喜庆渲染到了极致;下身则是一条百蝴穿花的百褶长裙,叫她浑身一动起来,便如同春日里偏偏报喜的蝴蝶。
祁云渺穿好衣裳后,揽镜自顾,转了一圈。
可惜今年的上京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即便是已经过了新年,城中春日,也还是迟迟不见踪影。
祁云渺在成套的衣裳之外,还需要特地准备一件大氅,这才足以御寒。
等到大氅也披上之后,祁云渺举着那面足有半人高的铜镜,看了又
看,对着镜中的自己,不可谓是不满意。
她面对着自己,又是目露十分的欣赏,无从指摘。
就在她对着镜子,还在反复观看时,祁云渺忽而听到,门外有小厮过来,与她的丫鬟说话。
那小厮称,夫人如今正在侯府的花园,唤她过去一趟。
祁云渺低头看看自己今日这身衣裳,正好,明日便是元宵灯会了,她可以先将衣裳穿去同阿娘看看,叫阿娘也瞧瞧自己搭配出来的衣裳。
她这般想着,在丫鬟进门,将小厮的消息转告给她之后,便穿着这身衣裳,直接出门去了。
她一路往花园走去。
小厮说,夫人如今正在花园的莲花亭上,祁云渺便也不做逗留,一路赶着,直往莲花亭的方向去。
去往莲花亭,除了需要经过几折花园小径之外,还需要穿过一片几乎已经没有荷叶的荷塘。如今上京城的气候本就严寒,再到水边,更是冷到无以复加。
祁云渺靠近荷塘之时,便一路裹紧披风,走得有些快,也不怎么贪看荷塘的景色。
直至她彻底进到了亭子正中,祁云渺却发现,哪里来的人,莲花亭中根本空无一人,更别说阿娘的踪影了。
她终于有心情去环顾一圈周边的荷塘,安静的湖面上别说是荷叶,便是涟漪,几乎都没有几圈,往日里总是活跃不已的锦鲤,如今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瞧着四周静悄悄的样子,祁云渺知道,自己大抵是被人给耍了。
但是到底是谁这般无聊,要如此戏耍她呢?
祁云渺第一时间想到了家中的几个堂弟堂妹,是否是他们在玩游戏,在拿她当赌注,是以才把她给骗到了此处来?
那群小鬼头,倒也实在不是不可能。
祁云渺这般想着,当即决定去找找那帮小鬼,看看是否真是他们捣的乱。
她转身,抬脚便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只是在她抬脚的刹那,突然有一只手,攀上了祁云渺的肩膀。
祁云渺一怔,根据多年习武的经验,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不管是谁,将她独自骗来此处都很可恶,于是祁云渺迅速侧身向后探去,以期给那偷袭自己的人来一个猛烈的过肩摔。
对方似乎没想到,祁云渺会直接这般下狠手,错愕了有一瞬间的功夫,才截住了祁云渺的过肩摔和扫堂腿。
电光火石之间,谁还看得清楚谁的脸。
祁云渺见自己的过肩摔和扫堂腿都不管用,便又立马伸手去抓对方的脖子要害。
虽然日日都在练习武艺,但是祁云渺真正上场同人打架的时候倒是不多。
这是难得的一次实操,她的手掌便用劲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眼见着再打下去,怎么着都得两败俱伤了,对方趁祁云渺转身的空档,忙扼住祁云渺的手腕道:“好了好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就得见血了!”
可祁云渺才不会听这躲在暗处的小人的话,她仍旧用着手上的劲,直到自己的掌心只差最后的一寸距离,便就彻底抵在了人家的脸颊上,她这才终于看清楚,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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