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今日到了晏家,是来做什么的,只专心盯着晏酬已的训练,待到傍晚离去时,她骑在马背上,还答应晏酬已,等到过段时日,她得了空闲,会继续来教他的。
至于这段时日,她建议他可以自己先寻个师傅,慢慢训练。
晏酬已将她的建议记下,目送着祁云渺远去,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
而祁云渺回到家中,直至换下衣裳,见到袖中的东西掉落,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今日去晏家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晏酬已一把弓箭,便将她的思绪全盘打乱了,以至于她到最后,把正事全都忘记了!
祁云渺真想狠狠地敲一把自己驴一般的脑袋。
她对着面前的信笺左看看右看看,知道自己今日再赶回到晏家,那就没有必要了,那便干脆等明日,明日那人行刑结束之后,她再和晏酬已说好了。
反正他是要来陪她的。
不过想起自己下午犹豫的事情,祁云渺对着晏酬已的信笺,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突然去找了自家阿娘。
入夜了,沈若竹正同越群山一道在屋里说话。
这么多日,越群山难得有一日早些回来,祁云渺去敲过了主院的大门,便等在边上,等着阿娘出来。
她将自己今日在晏家的经历全部都告诉给了阿娘。
“阿娘,咱们若是需要,那我也不是不可以晚一些和晏酬已说开……”她一本正经道。
沈若竹听罢女儿的心事,忍了忍,明明是不想笑她的,但她最后实在没有忍住,还是披着外衣便在祁云渺的面前笑了出来。
“渺渺……”她抱紧了祁云渺,“你有这份心,阿娘知道,但是没有必要。”
“可是阿娘可以,我也可以!”祁云渺急道。
“阿娘知道,但是渺渺,晏家从始至终便是我们的人啊。”
沈若竹俯身,附在祁云渺耳边的一句话,便叫祁云渺彻底愣在了原地。
“什么?”
她抬起头来,浑浑噩噩道。
沈若竹左右看看,确认自己和祁云渺的身侧再也没有第三人,这才又继续附在她的耳边,道:“先前没有告诉你,是不想此事有太多的人知晓,怕走漏风声。但是如今你也见到了,阿娘便没有再瞒着你的必要。”
“渺渺,阿娘得和你道个歉,阿娘从前其实同你说了慌,阿娘不只知晓晏家父子的名声,而且晏成柏年少时,还在钱塘住过一阵子,便是你在钱塘念的那所学堂,阿娘从前与他是同窗旧识,你明白了吗?”
“……”
所以,阿娘从前说过的宁王府的眼线,其实就是晏家父子俩?
晏酬已?晏成柏?
好啊好,好一个晏酬已,她原本真以为他是朵单纯又无辜的小白花,不想,他竟背地里还做着这般的事情,而且一点也没有暴露!连她都没有看出来!
“若是他们不牢靠,那阿娘也不会提前一年就找到他们了。”沈若竹又道。
“提前一年?”祁云渺又不
“若是叫晏家踩着我们回京的节点,再开始频繁去讨好宁王,那宁王怎可能不会怀疑呢?”沈若竹道,“渺渺,你还记得阿娘是何时打算回京继续复仇的吗?”
“去岁夏日,一年多前。”
关于阿爹的事情,祁云渺总是记得非常清楚。
沈若竹点点头:“我也是那时去找的晏家。”
所以在他们还没有开始回京的时候,其实晏家父子俩就已经在为了她和阿娘的事情前后忙碌了。
以晏家如今的规格,虽说是要讨好宁王以行生意上的方便没有错,但宁王到底是有眼疾的,位高是真,实权却少。
真要费尽心力日日去讨好,整个织造局,最值得讨好的,唯有那二把手的位置。
晏家之所以在联络二把手的同时,还要怂恿其他商户一起多带一个宁王,混淆其间,便是为了沈若竹之事。
“阿娘……”
祁云渺陡然知晓了这些,满心错愕。
沈若竹拍拍女儿的后背,道:“渺渺,你不用在意这些,晏家父子不是会因为你拒绝了晏酬已的心意便直接反水的人,从前你该怎么做,今后还是怎么做,想和晏酬已说开,便和晏酬已说开,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知道吗?”
“但是……”
祁云渺知道了这些,哪能没有心理负担呢。
原来晏酬已背地里帮了他们家这么多……
“渺渺。”沈若竹忽而严肃地看着女儿,“你还记得你阿爹对你生平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率性而活,自由自在。”
祁云渺回答道。
“那你便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祁云渺在沈若竹的注视下,思索了良久,终于,确凿地点了点脑袋。
“阿娘,我知道的!”
她笃定道。
第二日是十一月初九,也是金吾校尉河东行刑的日子。
祁云渺晨起之后,先将自己今日需要做的练习都在家中训练完毕,而后便去找自家阿娘,母女俩安静地坐在厅堂里,一齐等待着午时的到来,出发去往刑场。
晏酬已昨日说了,他会直接在刑场等待她们,所以祁云渺并没有在家里等他。
但是她和阿娘走出家门,祁云渺却见到站在下首的马车边上,除了越群山之外,还站着一个男人。
是裴则。
“阿兄?”她疑惑地走到裴则面前。
“我今日陪你一道去刑场。”裴则今日难得没有穿官服,一身月白的圆领常服,衬得他越发如高山上的霜雪。
他和祁云渺说道。
原来他今日也是想来陪她去刑场的。
祁云渺看着裴则的脸颊,思索片刻后,微微点了点脑袋,没有拒绝裴则。
她和阿娘一道去坐上马车,裴则今日自己骑了马,便和越群山一道在马车前面领路。
上车之后,祁云渺坐在马车当中,没过多久,便又掀开了帘子,去看了眼外头骑马的两个人。
她没想过裴则今日也会来。
阿娘只见了晏酬已和她的相处一次,便看出了晏酬已对她的心思,而她后续去见晏酬已,也果然可以清晰地就窥出他的心思;但是裴则……祁云渺想,她有些猜不中。
她和阿兄太亲密了,他们之间是兄妹,亦是朋友,他对她这一直以来的照顾,她下意识都以妹妹的身份代入了其间,觉得理所应当。
但是……真的理所应当吗?
阿兄其实早已经不是他的哥哥了啊。
抛开这层身份之后的阿兄,对她还真的只是兄妹情谊吗?
祁云渺不知道。
或许都是从那个措不及防的拥抱开始吧,纵然阿兄解释了,她也信了,可是祁云渺又不是傻的,细想从前阿兄的许多行径,她仍旧是可以窥出不少可疑的痕迹。
祁云渺不清楚,若是阿兄真的有妹妹,妹妹受伤难过时,他真的会如此冲上去抱住他的亲妹妹,安抚她吗?
阿兄真的……真的是在把她当妹妹吗?
菜市口的刑场距离侯府不近,或许是京中许久都没有人接受如此行刑,是以,这一日,他们抵达刑场时,断头台四周已是乌泱泱的人头攒动。
“这里!”
他们来得不算早,晏酬已以防万一,已经带着自家的护卫占了不少的位置。
祁云渺们一到,护卫们便自觉撤了出去,将位置都留给了他们。
祁云渺从前没看过行刑,不知道原来人头落地,也是有这么多的百姓围观的。
刑场的气氛并没有祁云渺想的压抑,或许是人多的缘故,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便好似城门旁唠嗑看热闹一般,十足喧嚣鼎盛。
在这般的嘈杂声中,祁云渺一到了刑场,却便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断头台。
在人还没有押上来之前,祁云渺幻想着,待会儿躺在这里的会是宁王萧明禹。
若有真有那一日,祁云渺发誓,若是真有那一日,她定会摘下他的眼布,迫使他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眸深深对视着自己,而后将他也狠狠地压在这断头台上,动弹不得。
她要亲手斩了他,要他为他所做过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整个刑场叽叽喳喳,从始至终都充斥着喧嚣与嘈杂。
但是沈若竹和祁云渺自从进来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
越群山站在沈若竹的边上,裴则和晏酬已则是陪伴在祁云渺的身边。
终于到了正午时分,囚徒手脚全都带上了镣铐,被官差押解了上来。
百姓们纷纷高嚷,情绪到达了极点,瞬间群起而攻之。他们朝他扔什么的都有,烂菜叶子、烂番茄……似乎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杀了人的,被当众处以死刑的,人人皆可嘶吼泄愤。
祁云渺呆呆地看着,她没有看人行刑的经验,手里既没有准备烂菜叶,也没有准备烂番茄,她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些百姓们的动作,缓缓眨了下眼睛。
下一刻,她的左右两只手里却被分别塞进了两团冰冷又刺激的东西。
祁云渺诧异,低头去看,只见左手上是被裴则塞过来的自地上捡起来的烂番茄,番茄流出的汁液糊了她一手;右手则是被晏酬已塞过来的几片烂菜叶子,烂菜叶子蔫了吧唧,冰冰凉凉,看样子只能给猪吃。
她怔怔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在刹那之间爆发,她终于也抬起手臂,将手中的烂菜叶和番茄全都狠狠地砸在河东的脸上。
祁云渺自小学习射箭,准头无话可说。
番茄熟透的酱汁糊了河东一脸。
祁云渺盯着他的脸,盯着他那张即便是行刑也依旧是木然无话可说的脸,有两行清泪终于止不住,顺着颤抖的脸颊,落了下来。
越群山这几日为何一直早出晚归的原因,昨晚阿娘也告诉祁云渺了。
她告诉她,原来越群山这几日,是趁着河东彻底行刑前,去地牢里逼问河东。
他试图引他说出背后的真凶宁王。
但是河东闭口不言,并没有提宁王一个字。
最后越群山的盘问没有任何一点的作用,从河东的嘴里,他也没有套出任何一句有用的话。
眼看着官差举起了长刀,祁云渺双眸睁地死死的,想要记住这个画面。
却在一瞬间,沈若竹扑过去抱住女儿,将她摁在了自己的怀里。
即便到了刑场,但是最后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沈若竹还是没有叫祁云渺去看那残忍的画面。
她深深地抱住了女儿的脑袋,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
而越群山挡在了她的身前。
在她回头的刹那,她只能看见他坚实的胸膛。
行刑就这么结束了。
行刑结束之后,沈若竹和越群山便打算回家去。
祁云渺自阿娘的怀里挣脱出来,原本是打算今日行刑结束后,便和晏酬已把话说开的,但是她没想今日裴则也会来。
她便站在处理干净的菜市口,看看自己面前的裴则,又看看自己面前的晏酬已。
裴则在的话,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阿兄……”
终于,她似是想支开裴则。
裴则却与她先问道:“要不要一道去吃午饭?我今日休沐,这个月只有一次。”
这个月只有这一次休沐?祁云渺忽而意识到,自己如今支开裴则的话,好似又有些残忍。
因为阿兄一直对她都很好,不过是想和她吃顿午饭罢了。
但是今日不和晏酬已把话说开的话,祁云渺想,她自己又会
因为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继续心烦意乱,难以专心。
终于,她问裴则:“阿兄,我们可以带上晏酬已一块儿吃吗?”
“嗯?”
裴则到如今才注意到那个站在祁云渺另一侧,从始至终平平无奇的男子。
裴则和祁云渺还有晏酬已,一道坐在了岫云楼临江的雅间里。
祁云渺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又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原先提意见的时候脑门一热,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真等到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了,她却觉得,好像大事不妙。
晏酬已和裴则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异。
“原来晏公子便是金陵晏家出身。”裴则道,“金陵晏家,大有耳闻。”
“商贾之家,哪里比得上裴公子世代簪缨。”晏酬已很快也道,“裴公子还是状元及第,晏某恐怕毕生拍马难及。”
“状元年年有,金陵首富却不是年年更换。”裴则嗤笑,“况且能在几十年前便想到自己造船,依托水路起家,晏家但凡想要入仕,只怕功名利禄,同样唾手可得。”
“那照裴公子所言,以裴公子的智谋,若是行商,将来也未尝不会成为一带首富。”
这俩人,明明听起来都是互相恭维的好话,但是祁云渺暗中窥伺着他们的神情,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话。
唔,或许晏酬已的话有几分真心,但是阿兄那神情,摆明了是瞧不起人,所以随便扯两句敷衍了事的。
眼见着店小二已经把菜都上得差不多了,祁云渺便夹一筷子裴则最喜欢吃的云丝火腿,到了他的碗里。
她和裴则笑了笑,很快又去面对晏酬已。
祁云渺想给晏酬已也夹一筷子菜肴。
但是刚侧过身去,祁云渺便想起,自己和晏酬已尚未共同用过几顿饭,还根本不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
她便只能道:“晏酬已,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夹,千万不要客气!”
晏酬已点头,筷子伸向桌上的一道蟹酿橙,道:“晏某每次上岫云楼,最喜欢的莫过于一道蟹肉,如今虽然已过秋日,但蟹也仍旧是肥美的时节,尤其岫云楼的蟹,每日都是从姑苏新鲜走水路运来的,时令难得,错过便得再等一年,祁姑娘也尝尝吧。”
祁云渺没给晏酬已夹菜,倒是晏酬已,把蟹酿橙掀盖后最金黄的一筷子蟹肉全都夹给了祁云渺。
祁云渺便忙与他道谢,同时也在心底里默默记下了,原来晏酬已喜欢吃蟹肉。
祁云渺从前其实也吃过不少螃蟹,毕竟不管是青州还是钱塘,都是靠海比较近的地方,但是她没有吃过用橙子来佐香的螃蟹。
是以,适才听到晏酬已点这一道蟹酿橙的时候,她便有些期待。
“蟹肉寒凉,记得不要贪吃。”
她提筷,正欲尝上一口碗中的蟹肉,在筷子即将碰到蟹肉之前,却先听到了一声来自裴则的叮嘱。
祁云渺眼巴巴地抬头去看裴则。
裴则凝视着祁云渺。
“……”
祁云渺在裴则的注视之下,忽而一阵心虚,知道他这是想起了她从前吃蟹肉着凉的事情。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是祁云渺还住在宰相府里的时候,那年秋日,有人给相府送了满满一筐的大闸蟹,方嬷嬷手艺好,当晚便清蒸、辣炒,用蟹腿和蟹钳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给她做了满满一桌的蟹宴。
祁云渺贪吃,晚膳时,一口气吃了好几只,当晚恰好也逢宰相和阿娘都不在家,没有人拦着她。
结果她一吃多,夜里便闹了肚子。
至今想起那阵绞痛,祁云渺还心有余悸。
若非是后来裴则恰好从国子监里回来,那个夜晚,家里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阿兄,那次是意外。”
祁云渺强调,她后来再去到钱塘,在钱塘也有偶尔吃蟹的,全都没有再疼过肚子。
“那也不许多吃。”
裴则铁面无私,脸色冷得像是玉面判官。
祁云渺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点点头,当着裴则的面,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晏酬已给夹的蟹肉,而后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原来祁云渺不能吃多蟹肉。
晏酬已坐在一侧,将这兄妹俩的神情同对话看了个完全。
他手中盛了一碗老鸭汤,等到祁云渺吃完一筷子蟹肉后,便又将自己面前的老鸭汤推了出去,道:“原来祁姑娘不能多吃蟹肉,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便喝盏汤吧,鸭汤总不会出错的。”
“喝点鱼汤吧……”
恰好,还有一碗浓白醇香的鱼汤也推到了祁云渺的面前。
两碗相撞,裴则和晏酬已的视线,交汇在了半空之中。
祁云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
她看着骤然被推到自己面前的两碗汤,又分别用自己的眼角余光去瞥了眼裴则和晏酬已。
雅间气息的凝重她如何不懂,祁云渺直觉,自己今日不管是先接了谁的汤,都势必惹得另一个人伤心。
她不想叫人伤心。
于是她眺望桌上最后端上来的一碗鸡汁豆腐,宛若看到了自己的救星,道:“阿兄,晏酬已,我想先吃点豆腐!”
她伸手独自去够那个豆腐。
豆腐不偏不倚,离裴则不近,离晏酬已也不近,只离祁云渺自己最近,裴则和晏酬已只能放任着她自己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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