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独自在花园里练习,察觉到了越群瑶的离去。
但她并没有因此分神,直等到她一整套剑法行云流水地做完,她这才独自走回到桌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练剑容易消耗体力,也容易口干舌燥。
祁云渺一杯水喝完不够,马上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等她一口气站在石桌边上喝了三杯水之后,祁云渺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
她转身还想再继续练习一番剑术。
但在她转身的刹那,祁云渺察觉到,有玉石碰撞的脚步声正在走廊上朝着自己缓缓靠近。
她立马回头去看,便见不远处的走廊上,来人身穿一件白色圆领长袍,腰间以玉代扣,系了一条十分温润的羊脂玉腰带,腰带下分别挂着玉佩、香囊,还有一株盛放的剑兰。
三者结合在一起,很是新奇。
祁云渺不由往那人的腰间多看了两眼。
晏酬已弯着一双总是温和的笑眼,静静地看着祁云渺。
在祁云渺目光朝着自己过来之后,他才抱歉地笑笑。
“又见面了,祁姑娘。”他道,“不过我好像在这府上迷路了,可以劳烦你告诉我王大人的书房怎么走吗?”
这实在是太巧了。
“你要去王大人的书房?”她伸手,指着与校场截然相反的方向告诉他,道,“那你走错了,这边是校场花园,你得往那边走才行!”
“啊……”晏酬已回头朝着自己身后看了眼,失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多谢姑娘指点了。”
“不谢。”祁云渺见着他的样子,不免问道,“你又是来找姑父的吗?怎么你今日进门来,没有小厮给你带路吗?”
“哦。”晏酬已听罢,忙解释道,“有的。今日晏某本是受王大人之约,上门来共同研习音律,适才已经去过书房了,还在书房内和几位大人聊得好好的……结果哪里想,晏某不争气,聊至一半,腹内突然一阵阵痛,所以便又独自先出来了……”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好好的,温润清澈,似春日里的一抹微风,不徐不缓,但是渐渐的,越说到后面,便越低下去了声色。
“……”
祁云渺怔怔地听着晏酬已的遭遇,听到最后,实在没有忍住,捂住唇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他是这么走丢的。
她强忍住自己的笑意,不叫自己在晏酬已面前笑得太过过分。
但她又不是学唱戏的,哪里会说控制情绪便控制住情绪呢。
她只能一边强硬地忍着笑,一边盯着晏酬已思索了片刻。
片刻过后,祁云渺道:“要不我带你过去吧,书房离这里有些距离,一不小心,便又很容易走错的。”
晏酬已尚还尴尬着呢,听到祁云渺这话,忙摆手道:“那多麻烦祁姑娘……”
“这有什么麻烦的。”祁云渺不以为意,“我在此处已经练了有一个时辰的剑术了,正好也得走动走动,休息一番。”
晏酬已还想再推辞,但是见到祁云渺已经开始收拾她手中的长剑了,他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那便有劳祁姑娘了。”他躬身道。
这真是她见过最为客气之人,祁云渺见着晏酬已的姿态,默默地想。
“无事。”
她收好长剑,抬脚便带着晏酬已走上了去往书房的走廊。
王家的宅子相比起陵阳侯府来说,并不算特别大,只是因为王家的人少,所以便显得整个家中都略为冷清。
祁云渺带着晏酬已走上长廊后,突然想起道:“对了,晏酬已,我阿娘说,昨日她在宁王府见到你了!”
“是。”晏酬已道,“宁王府巧遇令堂,实在有幸。”
“晏酬已,我听说你们家在金陵生意做的很大。”祁云渺好奇道,“那你如今到底是住在金陵,还是住在上京城啊?”
“有一半时候在金陵,有一半时候在上京城。”晏酬已回答道。
“哦。”
祁云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有一半时候在上京城,有一半时候在金陵。
难怪距离酒楼都过去这么多日了,她还是能在上京城中见到他。
“那你前些日子来王家送礼,昨日又去宁王府送礼,你是一口气需要在上京城中送很多礼吗?”她忍不住,又和他打听了一些事情。
晏酬已轻笑,一路回答了祁云渺这么多的问题,如今终于不再对她予取予求。
他反过来问:“祁姑娘对经商感兴趣吗?”
祁云渺眼珠子转了转。
她倒不是对经商感兴趣,只是想着见都见到了,那她便试试看,能不能从晏酬已的口中问出点什么关于宁王的事情来。
万一便有用呢?
她过了一会儿,才面不改色地回答晏酬已道:“是啊,我外祖父和舅舅在钱塘也做些丝绸生意,我阿娘入了股,你们家铺子开得这般大,能不能教教我?”
“祁姑娘是钱塘人?”晏酬已惊讶道。
“我是青州人,不过也算是钱塘人。”祁云渺道。
“如此……”晏酬已微微点头,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大抵已经明白了祁云渺的身世。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些。
晏酬已终于说起自己在京中各家往来的事情。
虽然已经是金陵富商,但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经商之人,若是不同为官者打好交道,那生意定是做不长久的。
晏酬已之所以每年都要花大半的时间待在京城,一来是因为京中的生意需要打理,二来则就是商场同官场上的许多事情,也需要应酬。
如今他之所以频繁上王家的门,是因为王大人掌管着大半的市舶司,晏家若是想凭借船舶的优势做更多的海上贸易,少不了市舶司的支持;至于宁王府,则是因为宁王眼瞎,无法掌握什么实权官职,新帝登基之后,为了表示对自己这位皇弟的照拂,将他每月的俸禄提高的同时,还叫他领了一个织造局的闲职。
织造局,顾名思义,是掌管丝绸织物一类的皇商。
晏家就是做丝绸起家的,在此事上若是不讨好宁王,那日后可有苦日子过。
听完了他的这些解释,祁云渺终于明白,所谓富商,名义上说的好听,但过起日子来,也还是一点儿都不轻松。
想起上回晏酬已抱着古琴等在王家门外的样子,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一年还得经历多少次。
她不禁对晏酬已泛起了一些同情。
眼看着前头就是书房了,祁云渺道:“好了,你进去吧,我不懂音律,便不去掺和了。”
“实在多谢祁姑娘了!”
晏酬已大喜过望,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和祁云渺道了多少声谢,临到书房门前,还是又和她躬身,再感激了一番。
祁云渺摆摆手。
实在没觉得这有什么。
她提着自己的长剑,见着晏酬已向书房门前走去,自己便也转身,往校场的方向回去。
但是她刚走了两步,便听晏酬已又在她身后喊道:“祁姑娘!”
祁云渺回头,见到他的手中,上回并没有送出去的金钗又握在了掌心里。
晏酬已将金钗塞进到她的手中,道:“上回祁姑娘是无心帮了晏某,不接晏某的谢礼,是不想被亲人误会,是人之常情,但此番祁姑娘是实打实又帮到了我,再不收下这份礼,晏某便实在要问心有愧了。”
“……”
实在不必,我也想同你打探消息呢。
祁云渺正想说话,便见晏酬已已经转身跑去了书房门前。
他站在书房门前,朝着祁云渺挥了挥手。
明明没有多么惊人的容颜,但是祁云渺怔怔地看着晏酬已,见到他那一双总是笑弯起来的眉眼,便
觉得天底下最舒服的春风,也不过如此。
晏酬已似乎是个有礼貌的君子。
这是祁云渺对于他最初的印象。
这日从王家回来,祁云渺收获了一支蝴蝶牡丹样式的金钗。
她将金钗放在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和别的首饰堆在一起,边上则是裴则上回为她送的一整套单独存放的头面。
自从及笄之后,祁云渺的首饰发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增长,很多东西她都没有在自己的头上戴过,收到之后便直接放进了匣子里。
没办法,她每日习武,用到最多的首饰不是发簪和发钗,而是各色各样的发绳。
只有在出门的时候,她才会特地往自己的头上簪一支与衣裳相配的发钗,以作装点。
她将那些首饰全都一一拿起来,看过去,看完之后便又收回到匣子里。
在王家练习了许久的剑术,但是祁云渺回家收好首饰之后,还是不打算休息。
自从不间断地每日习武之后,祁云渺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有活力,每日都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她很快又去找了自己的阿娘,告诉了阿娘如今宁王正在织造局任职一事。
“阿娘,若是我们能买通什么人,替我们遮掩扮做富商去接近宁王,是不是有可能查出些他不为人知的事情?”她问道。
“你知晓宁王在织造局了?”
哪想,沈若竹听到她的提议后,半点没有去想这提议如何,而只是诧异于祁云渺得知的消息。
祁云渺纳闷:“阿娘,你也早就知道了?”
“嗯。”沈若竹小心翼翼地点头道。
“那我说的事情……”祁云渺又急着问道。
“嘘……”沈若竹抬起一根手指,竖在自己的唇间,示意祁云渺不要在再将此事给说下去。
祁云渺讷讷的神情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她捂紧了唇瓣,知道了阿娘的意思。
她听话地点了点脑袋,老老实实地照着自家阿娘的吩咐,仿佛没有知晓过此事一样。
而沈若竹不同祁云渺讨论关于宁王府上近来接触的富商一事,但是有些人,此时此刻,却是光明正大地可以坐在书房里,探讨着宁王的事情。
那就是裴荀同越群山。
裴荀冷眼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越群山,听他不断地走来走去,道:“既然你都怀疑是宁王了,那还有何好顾虑的?去查,去查他的钱!我就不信他的钱全都是一干二净的!”
“然后呢?”裴荀冷笑着问道,“查出他的钱有贪污又如何?他是皇亲,是国戚,新帝登基杀了多少兄弟的血,宁王是唯一剩下来的一个,如若不是彻底触犯到了他的逆鳞,他绝对不会对宁王下狠手,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防众人给他治上一个兄弟残杀的暴虐罪名!”
“那咱们还能从哪入手?”越群山问道。
“再想想。”
裴荀叹一声气。
“再想想再想想,若是宁王真知道若竹要报复他,依照他的性子,他能给若竹多少的时间?裴荀,倒是我高看你了,以为你这个当朝宰相,怎么说也是有主意的!”
越群山这话说的难听。
裴荀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是,侯爷有本事,那怎么不是侯爷去大理寺找人拖关系,查出若竹当年在大理寺究竟都见了些什么人,又找人去寻了当年大理寺的仵作,问出真相?”
“侯爷真有本事,那侯爷便直接提着你的刀,冲上宁王府,一了百了!”
“裴荀!你别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
裴荀实在是受够了越群山这等莽夫。
自从上回越群山提出合作,裴荀答应了之后,这已经是这一个月间,俩人第三次见面了。
裴荀同大理寺卿素来有些交情,这些日子,他没少拉着他打听当年沈若竹的事情。
当年祁琮年死的时候,沈若竹在上京城整整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总能留下些蛛丝马迹,叫他知道,她如今的仇人到底是谁。
如今他们刚确认了凶手,越群山便急不可耐地要拉宁王下马。
那好歹是一个堂堂的王爷!是他想说拉下来就能拉下来的吗?
“侯爷若是想要继续合作,那就合作,不愿意听我的,那侯爷便自己去想办法,到时候连累了若竹同云渺,全家治个九族之罪,倒是如意了。”终于,裴荀直接道。
“……”
越群山站在昏暗的暗室间,没成想自己等了这么久,等来的是裴荀这般的回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别听裴荀的话,别听裴荀的疯话,他疯狂告诉自己。
他手中的拳头握紧,复又松开,松开,复又握紧,过了许久,才终于道:“行,那我就等着裴相出主意,看看裴相到底有什么好法子,帮助她们母女俩脱离苦海!”
他一字一顿,皆说得咬牙切齿,裴荀终于肯赏他一个眼神,却见越群山下一瞬,已经扭头朝着暗室之外走去。
他道:“若竹今日在家料理宅中之事,云渺去了王家玩,想必如今都已经回家了,反正我是个没脑子的,便留裴相独自在此处好好想吧,我先回去,陪她们母女一道吃顿晚饭。”
“…………”
具体哪里怪,她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些怪。
近来祁云渺因为越群瑶的事情,往王家跑得很是频繁。
一开始的时候,她从王家回家,通常不会立马碰上越群山。
虽然越群山如今不必领兵出征,但他每日也是需要照常去校场练兵的,练兵祁云渺知道,通常一来一回就得好几个时辰。
但是她最近一段时日发现,越群山去往校场的时候少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反倒变多了。
她有时从王家回来,都能迎面撞上他的身影。
祁云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堂堂大将军被贬谪了,从今往后都不必去校场练兵了吧?可是那样的话,她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家中其他人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可言。
应该不是这个可能。
那到底是何原因?
祁云渺猜不到。
猜不到便不猜了,她的性子总是如此。
反正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越群山在家里的时候变多了,别的,她没有任何的损失。
哦,如果说对着越群山的脸,她总是习惯想起越楼西也算的话,那损失还是有一点的。
没办法,他们父子俩生的实在是有些相像。
如今距离越楼西离去已经快有一个月了,祁云渺除了他刚到凉州时,收到过一封来自于他的简短信笺,别的便再没有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在凉州过的怎么样,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虽然知道越楼西回来,她们之间便要说清楚关于兄妹还有男女之情的事宜,或许会有些尴尬,但祁云渺还是忍不住要期盼越楼西能够尽快凯旋。
是的,她期盼越楼西早点还朝,她比任何人都期盼,越楼西可以早早地平安回来。
家中十月十五这日,阿娘和婶婶们全都结伴去城外的道观上香,祁云渺平日里其实不怎么去道观和寺庙的,要去也是去给阿爹送福,但这回,难得也跟着去了一趟,只为了祈求越楼西平安。
在三清尊神面前许完愿抽签时,她抽出来了一张上上大吉的签子,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而在去过道观的第二日,祁云渺便又和裴则见了一面。
她之前给阿娘在那位为宋青语作画的画师那儿又定了一幅画,没有裴则带着她去,画师便足足拖了她近一个月的功夫,才终于派人来告诉她,可以取画了。
取画时,祁云渺喊了裴则陪着自己一道去,果然人家画师一见到站在她身侧的裴则,便立马对她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祁云渺也是无奈,她同人家画师没有交情,而裴则同人家有交情,她于是取了画,便老老实实站在裴则的身边,听他和画师说些旧话。
她听见他们聊得都是一些普通寒暄的话,等到寒暄得差不多了,画师看着她怀中抱的画,突然和祁云渺问道:“小姑娘,你这幅画,画上女子,可是真有人生得如此样貌?”
“自然!”祁云渺道,“那是我阿娘!”
画师这辈子画了不下成百上千张的人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在祁云渺刚到他面前描绘出沈若竹的五官样貌时,他便有预感,这定是个十足的江南美人。
但是预感归预感,当沈若竹的样貌当真在他根据祁云渺的描述,一笔一划跃然纸上之后,画师才意识到,这何止是一个美人,还是一个罕见的绝色佳人。
“你娘?”画师盯着祁云渺,专注地观察她的眉眼。
须臾,他笑道:“倒的确有三分相像,不过只怕你的长相还是随你爹更多吧?”
“……”
祁云渺从小到大,真不是第1回 被人说长得不像阿娘了,但是随着她慢慢越长越大,那些逐渐说她长得不像阿娘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很多。
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
“我是我爹的女儿,也是我娘的女儿,我自然是两个人都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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