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听到她轻声问,“……你很擅长网络…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呢?我想找一个人。不,搜寻一个地方。”
“嗯?说说看?”提姆当然乐意效劳。
他调动了其他几个外部监控的视角,用以测试信号。屏幕上的画面来回切换,中央都是这座花房。他还等着塔米说话,但是小姑娘看着屏幕却忽然闭嘴了。
提姆停止切换视角的动作,也跟着沉默下来。
一扭曲的凸起正在草地下疾行,拱起草皮,极速穿过草坪,向花房蜿蜒而来,像条长蛇。
正当提姆按动键盘,想要放大画面的下一秒,摄像头一阵剧烈的摇晃。啪,屏幕熄灭了。
画面浮现出【无信号】几个白字,黑色屏幕倒映,他们对视一眼。
转动的摄像头平整的一分为二,黑色残屑落下树梢。达米安半蹲在树桠上,看着那玩意儿隐没在进枯叶累叠的草地。
德雷克这家伙,不敢示面,竟然妄图追踪他的行踪?达米安冷哼着将短刀收回靴鞘,在树上垂下一条腿。
他在找能够眺望庄园窗户的高处,庄园**这片树林边缘的位置很好,他坐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昨夜没有休息好的人不止一个,达米安默不作声听了一夜无用的经文。现在他可以告诉塔利亚,每年去寺院的修行完全没有作用了。没有任何作用。
他眺望着那窗户,余光下会动的东西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梭行如蛇。冬季的蛇早应该冬眠了吧?无论如何,潘尼沃斯显然没有做庄园的除虫服务。
他正要跳下树,却瞧见一道影子从远方的花房中跳出来,拎着的银光如泄落的水瀑,而紧随其后的人将她挡在身后,侧头示意她后退。
达米安:?
他还以为妹妹回房间休息了结果竟然和德雷克在花房?
强行平静一晚上的火山骤然爆发,他深深吸气,“德雷克——!”
回声层叠,一行飞鸟从林间飞起,愤怒咆哮把刚出庄园后门的两位大家长都喝得停住了脚步。花房前,塔米斯更是差点没拿住手里的刀,她飞快向四周投以张望,睁大的眼睛很是仓惶。
而提姆伸长随身携带的碳棍,盯着平整的草地,那飞速靠近的草下之物消失了。他警惕着,不忘微微侧过脸安慰塔米斯,“看吧,达米安总是不开心,这很正常。”
塔米斯微微一哽,这声音已经不是不开心了,传达的怒意和杀气狂怒无比,她很想问德雷克是不是做了什么才让哥哥这么愤怒…但不会吧?
她见过不少次哥哥主动挑起唇枪舌战,而德雷克永远保持冷静和避让…就好像没有脾气。而接触时,他展现的一切都写满了温和守礼。和他相处时有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感,他好像永远都知道怎么让人不要难过。
应该不是德雷克的问题。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说,哥哥总是忽然不开心。
“……嗯。”于是塔米斯点点头,顺带下定决心等下兄长要是想要动手,就找个理由干预。
示意她在原地等待,提姆执着长棍警惕向前,往那草痕消失的地方查探。黑色圆端钉入草中,新铺设的冬季草坪还未完全和更下方的土壤贴合,他很轻松的把草皮向上一挑。
地皮裸露而出,他顿住了。
白色,密密麻麻如蛛网的白色织物在草皮之下缠结,甚至还在如虫般肆意向前向下增生…它没有消失,而是潜到了更深的地方。
他猛地扭头,“塔米!离开那儿!!”
在信任之下,塔米斯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步。
她前方的草皮上鼓起一寸,如同其下藏了个立着的保龄球,正在自顾自想要破土而出。正在她屈膝要挥刀砍去时,一道影子执着刀锋从天而降!
达米安双手握着刀柄,用全身的重量将刃下压,他轰然落至地面,刀身竟没入草地数十厘米,径直将那将要破土而出的东西硬生生切回地下。
他未松手,冷冷盯着刀锋和绿草的衔接处,塔米斯走到他身边,低头用刀挑开一寸周围的草皮。
看着其下的白色绒毛线似的东西,她歪了歪头,“……菌丝?”
达米安没回头看她,他的下颌绷紧了,深吸一口气,语气近乎命令,”
退下。”
塔米斯有一瞬间忘记所处的环境,她垂眼看着刀锋,感觉这把刀同时也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我会拿去检验。”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提姆的眉头微微皱起,又很快松下来,恢复到让人信赖的镇定。
她闷闷的拎着刀往提姆的防线走去了,没注意到达米安在她越过时,瞬间难看到极致的脸色。
“我说的是退到我后面不是向前!”达米安牙都要咬碎了,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塔米斯闷闷不乐的回复,还是往提姆的方向走。
达米安简直要被气得眼前一黑,就那么一天——不,一天不到,怎么两个人就变得这么熟了?!
现在已经不是一句叛逆期能说明的问题了。
他几乎想要伸手拽住她离开的手臂,但是细微的颤动从刀身传来。不,是这片草地在震颤!达米安和提姆双双面色一变。
达米安松开刀,前冲几步将塔米斯扑离原地。
他们双双滚落在几米之外,达米安顺畅的拔出靴鞘的短匕挡在塔米斯面前。
而塔米斯的看着地下冒出的绿色树根团状物,陷入沉默。这像极了某人的脑袋,就是头上顶着了点泥土和刀。
她一瞬间什么难过都没了,满脑子都是拦住达米安。
“——哥哥,等等!”她按住达米安的手臂。
花房的外墙,接近三米高的沼泽怪物靠墙蹲坐,它头顶着蹭光瓦亮的一把刀,低头看着掌心被砍成两截的小型自己,神色略带悲哀。他旁边渐渐坍缩出一个土坑。
在不远处排排站着的人们陷入沉默,这一幕实在诡异又哀美,颇有一种克苏鲁葬花的即视感。
“我没想到今天你还有其他客人。”托马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堪称诡谲的生物,如果放在中世纪,这样的怪物大概会直接被绑上火刑架。
布鲁斯察觉到了兄弟的恶趣味,故意误解,托马斯很清楚阿尔弗雷德的不赞同点,这人只要如此一说,阿尔弗雷德定然会朝着布鲁斯露出催促、让他解释的眼神。
这才见多久!居然就这样把他拿捏了?!绝不认输的一家之主深深吸气。
还没等他展开反制手段,小姑娘小声替他解释,“……抱歉,沼泽说是来找我的。”
阿尔弗雷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试图邀请沼泽怪物也加入茶话会。但是沼泽怪物拒绝了,理由是想为这截要回归自然之绿的肢体哀悼。
“……它的心理是不是太脆弱了?!只不过是砍了它两刀而已!”达米安咬牙切齿,语气不善。
他如此暴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站在塔米左边,而德雷克占据了右边的位置。如果他这时候要干预,就只能选择和德雷克站在一起。
——佛语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达米安闭上眼决定豁出去了,冷着脸站进二人中间。
提姆看了他一眼,宽容的后撤。
达米安:“……啧!”虽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怎么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
“如果它要是个人,已经被你两刀砍死了。”挤过来的迪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终于搞清楚了之前看到钻进花房的影子是什么,他猜了鸟猜了闪电侠猜了超人,就是没想到会是沼泽怪物。
“这不还没死吗?!谁让它出现得这么诡异!”达米安又‘啧’了一声,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妹妹。
而塔米斯正忧愁的看着沼泽怪物…头顶的刀。
顶着这把刀,沼泽怪物把那个小小的它放进了向下的土坑。它抬起头,看到面前一堆人看着自己,陷入沉默。
它的目光最后落在塔米斯身上。
沼泽怪物坍缩回地下之前——
塔米斯眼疾手快对它做了个暂停的姿势, 沼泽已经遁地到一半,正方便塔米斯默默把刀从它头顶拔出来。
沼泽怪物:“……谢谢。”
它如同归还完斧头的河神那样继续沉入地底。
塔米斯寻思待会儿沼泽怪物还会来找她,征询的意见投向父亲。布鲁斯朝她微微颔首。
迪克没忍住问, “……所以它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以前没见它这么社恐啊?”
“你不知道就说明和你没关系。”布鲁斯瞥了他一眼。
“这话说得就有点心碎了, 我这是在关心它啊!”迪克碎碎念。
塔米斯把刀还给哥哥。
刀柄朝向他的位置, 她的手指虚虚握着靠近刀柄的刀背, 在刀身上真是很刺眼,几乎能让人联想刀如何割入皮肉渗出鲜红的液体。
达米安本就很黑的脸更黑了,他面沉如水, “别这样拿刀。”
又是轻微不满甚至说教的口气。
塔米斯维持着递过去的动作,定定看了兄长两秒。刀身滑下手掌心, 她拎起刀柄, 默不作声地追上前方转身离开的父兄。
达米安微微一滞, 他匪夷所思地拉住旁边也跟着迈开腿的迪克, “……她生气了???”
迪克被他拉住时候思考了一瞬,按照小姑娘的脾气…“没吧, 这不是正按你说的做么。”
说完, 他确凿的一点头。
塔米斯的确有点生气。
她小小的关切并未受到接纳, 就像是空气中飘过一粒微小的蒲公英种子, 人能看见但近乎漠视。既然兄长总是在生气,她认为她也有这项权利。
衣角忽然爬上来什么东西, 带来外套近乎一沉的坠感, 塔米斯低下头, 小个的树人正在钻进她的外套口袋, 顺着口袋又悄悄爬上她的肩膀。
环绕韦恩庄园的草坪占地数百英亩,算上后山的森林更是广阔。庄园前的主干道有一座方形的喷泉,水流正从二层的圆台如瀑般坠入池中。
塔米斯在喷泉旁边站定。
小小的树人坐在小姑娘肩膀上, 顶着后方杀胚刺来的锐利眼神。坦然地暴露在杀气中,它说,“你家有点大。”
然后又补充,“家人的接受能力也很强。”
那确实,塔米斯无法反驳。
如果世界第二天就要灭亡,家中最激烈的反应可能是有人的音量变大些,问“真的假的”,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向父亲,等他拿出计划书。到那时阿尔弗雷德可能依旧会雷打不动地沏上一壶茶,在这方面他真是颇具老英国式的执着。
然后她听到沼泽说,“森林恢复得不错,有一片金缕梅开花了。如果你在这里不开心,可以去看看。”
塔米斯一怔。
从庄园一层休息室的落地窗可以光明正大窥见喷泉,将那里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被窗格分割的日光璀璨而温暖,但是有人豁然站起,脸阴郁得像是马上就要抄刀砍人。
哦,没刀,他把刀拒绝了。
“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拐我的人?!”达米安勃然大怒。
在他原本的判断里沼泽怪物没什么危险性,只是很碍眼。这骤然的发言就好比浓眉大眼的屠夫有一天说他不卖猪肉改卖人肉了…卖谁达米安都没意见,曾几何时一个村落被屠戮殆尽他都只会评价拙劣,但这是塔米!
迪克把恶魔崽子按下去,“冷静点,塔米这不是没说话——”
【会开到什么时候呢,我会去的。】桌上连接着监听的终端传出少女轻轻的声音。
休息室里的二人一顿。
达米安马上就要破窗而出,迪克死命拽住他的后衣领如同拽住一只应激的黑豹,“……冷静!冷静!理解尊重!只是赏个花而已!”
“赏花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活动之一。”达米安回头冷冷看他,“看到的花会被摘下,摘下的花会落到鼠辈手中。鉴于父亲的绥靖政策,老鼠群会很快发展壮大,然后接管她的一切。为了不让这一切发生,我会发起战争消灭鼠群。”
迪克:“?”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每个词迪克都知道什么意思,但合在一起完全听不懂。迪克单手扶额,“现在的重点是她没否认生气!”
“我已经说过了,她
生气了。“达米安皱眉,看上去对他的迟钝恨铁不成钢。
“是啊那为什么呢。”迪克陷入沉思,“难道是你昨晚上没理她?还是一早上没和她说话?又或者是刚才她递刀你没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欲言又止。与此同时,手上感受到的拉扯力也越来越弱。
达米安僵在原地,表情难看到像是他突然变成了该被消灭的老鼠。
窥伺的家人们已经凝固如雕塑,塔米斯对此状态不得而知。
她和沼泽低声说着话,它对花房的状态多加赞扬,对自己第一次出现就被迪克发现并且警惕这件事一无所知。塔米斯觉得也没有必要和它说这个,虽然它可能已经非常习惯被人警惕,它甚至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得不是时候。
“你们现在是在…家庭聚会?”它用这个词语时的口吻沾上不确定,像是已经久别其定义,“去陪伴家人吧,我回去了,下次见。”
停顿片刻,它询问,“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在这里留下地下菌网?”
“地下菌网是那些白色的东西吗?”一道声音插入进来,提姆站在旁边问。他脸上的好奇和歉意恰到好处,在这个表情下,没有人会因他的突然介入而心怀芥蒂。
沼泽怪物不自觉看了一眼塔米斯,而小姑娘眨了眨眼,“这是我的…”
她的兄长一词还没说出口,提姆温和截住她的声音,简单自我介绍后,他说,“她的父亲是我的监护人,名义上是养兄妹。不过鉴于一些原因,我想我们应该称作朋友?”
他对塔米斯眨了眨眼,收到他眼神的小姑娘呆了一下。
鉴于一些原因是什么原因?
是说哥哥在乎这个词汇所以他不能用吗?他展露出的心照不宣让塔米斯产生困惑,甚至难以接话。但用朋友这个词…好像也没错?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他们是天然的朋友吧。
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
好长一串话,沼泽怪物听不懂言外之意,但早就知道小姑娘挺多哥哥,它已经不会对这种复杂的亲缘关系表示疑惑了。
她应该是一朵蘑菇,维系在同一主体蔓延而出的脉络上。
于是就这定义,沼泽怪物对自称提摩西的年轻人介绍起菌网。没有注意到对方在某个瞬间向一侧的庄园投去一瞥。
休息室里,某座被强行按下去的火山又要喷发了。
“德雷克会因为他愚蠢的挑衅付出代价。”达米安额角青筋跳动,“塔米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好到能称朋友了?!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在你不理她的时候?”迪克语带犹疑。
达米安的怒火骤然一窒:“……闭嘴,格雷森。”
“别对正常的家庭关系多加揣测,他甚至为了避免你忌讳而没有说‘哥哥’这个词。理解尊重啊!”在达米安又一次即将要破窗,妄图阻碍塔米斯的正常社交时,迪克再度伸手拽住他。
“你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他?”达米安要杀人的视线压过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杰森,也是你们的养兄弟和朋友,不是吗?”迪克坐在沙发里,再度体会到熟悉的无力,他手肘撑膝,深深地抹了把脸。
对于正在被监听一事,有人心知肚明,有人一无所知。
蝙蝠洞里,地面的所有对话都被清晰呈现在中枢系统,大抵只要还在这庄园里一天,这种情况就会日复一日持续下去。屏幕上,声纹的绿色波浪线起起伏伏,而布鲁斯挑起了眉头。
“有意思。”托马斯如此评价,声音听不出情绪。
“哪一部分?”布鲁斯背靠着操作台,看着他站在蝙蝠洞中央的异世界兄弟。
“每一部分。”他说。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二人对视了。
托马斯从没想过他会被引入这里,日复一日的注视,观察,他当然知道他一直追寻的是怎样的多疑生物。难以卸下心防,对世界的警惕像是尚未学会行走就被扔进斗兽场的猫。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两天他想,在同一张餐桌上共进午餐,这一辈子最近的距离应该就是如此了。可偏偏托马斯此刻身处他的秘密基地,他事业和家庭的心脏。
几秒的沉默后,托马斯率先把目光移开,“你不会无缘无故把我带到这里听这个,怎么?”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个不太妙的猜想,“和我觉得有趣的部分有关?”
布鲁斯的视线漂移了一下,他的面上一片冷静,语气强而有力,“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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