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安,她敲响了兄长的房门。
没有动静。
“……哥哥?”她犹豫地问。
没有回答。
“……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带走。
长而寂静的走廊的灯光暖黄,但照在身上没有半分暖意。塔米斯抱着腿在门前的地毯上坐下来,下巴放在膝盖上。背靠着门,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
提姆站在走廊尽头沉默地看着她。他的脚停在原地,半天都没有走上前去。
一直到那张小脸埋进膝盖里,最后他低声说,“他可能出门了,如果你需要……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一门之隔的脚步声消失了,把黑暗里唯一的温度都带走。
漆黑之中,达米安背靠着门,仰头凝视的天花板亦如深渊般将他回望。即便全身仿佛被车倾轧过一般的疼痛,但他仍站得笔挺。
该说“我在”之类的话吧?这样她就知道你在,知道无论何时都能找到你。你永远都是她求助和倾诉顺位的第一个,这样也就能继续把这第一的地位垄断下去。
但他现在委实不是什么能见人的样子,有人用身体力行的手段告诉他,只要他还在一天那就是家中不可违逆的父。
窗帘动了动,来人轻松的跃入房间,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松,“不开门吗?”
达米安面无表情,“如果我开了门,你就不会跳进来而是挂在外面偷听吧?恶心。”
“……这番话说得我像个变态,我可没这么想过。”
迪克嘟哝着把房间的灯按亮。即便是突然的强光,达米安的眼睛也没眨半下,只是冷淡的看着他。
迪克叹着气扔出药膏。达米安没有接,那药膏滚落在地毯上,无声停在他靴前。
达米安没有看格雷森,每一双眼睛都无可抑制的将他带回过去,溺毙在翡翠的原野。他会沉浸在其余任何人的目光中吗?显然不会,光是有这个念头都是对他的侮辱。
那这到底是什么?
好半晌之后,迪克听到他问,“格雷森,爱是什么?”
罕见,这绝不是平日达米安会提出的问题,显然他并不像现在看上去那么平静。
而且这个问题委实有些难以回答…迪克小心斟酌着用词,但还没等他打好腹稿,达米安越过他,“算了,我不该问女朋友换得比武器都要快的人这个问题。”
迪克:“?”
他揉着太阳穴转身,“总之爱不是控制欲,人也不是财产。”他的声音渐渐严肃起来,“达米安,你不该和布鲁斯说那句话,我们是家人,爱是尊重和理解。”
他的回答不是达米安想要的回答,因而他没有说话,拿起刀架上呈着的刀,拇指顶开刀鞘。乍泄的一截银光如雪花向眼瞳涌来。
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但独自留在雪山那段时间,他整天都往返于雪山呼啸的风雪和烁烁落下积雪的松林,站在嶙峋的石滩上,眺望斑驳的雪线一日日向上,用它来计算春天到来的时间。
无论什么季节都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但等到春天,有人喜欢的流石滩会缀上绿色,开出斑斑点点的小花。
他曾经不明白的事物,后来渐渐明晰。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理解。这就是他所处的世界,愚蠢皮囊隔绝思维的交互,卑微者以血肉向强权者献祭,因而强者恒强弱者越弱。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话语即权力,权力即真理。强者决定一切。
他还是太弱了,喉头滚动,他咽下喉咙里涌起的腥气。
“我明白了。”达米安收刀回鞘,将倒映出的自我面容掩灭,他重复这两个词,“尊重,理解。”
提姆会很多东西,从企业管理、计算机编程到咖啡拉花,但所有的技能显然不包括——哄情绪沮丧的女孩子。
庄园大厅,沙发,死寂。
小姑娘又忍不住把头埋进抱枕 ,浑身都散发出自闭。而旁边,提姆为自己没有做好计划的莽撞上前疯转脑子。
讨论乔纳森的问题?显然这时候提起会适得其反;讨论集团财报?最愚蠢的男人都作不出这事;教她做咖啡拉花?他上次看到过一个潦草小狗拉花的视频,应该不难复刻,但她从来不喝咖啡,做这件事也很愚蠢;当场写代码?这完全是程序员进酒吧点了份炒饭然后酒吧炸了的笑话真实版。
只剩一件事了,提姆面色严肃以掩盖不安,“要不要…去训练?我最近找到了一些据说失传已久的刀术资料。”
“不要。”塔米斯的脸还埋在抱枕里,声音闷闷的。
正当提姆绝望之际,小姑娘从抱枕里露出小半张脸,沮丧而又忧郁,语气微弱得近乎被雨水打湿的可怜小鸟,“我想我做了错事。”
他一怔,声音放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我在乔纳森的事情上犯了错,所以大家都不开心。”她轻轻说。
第二日, 晴。
红角鸮感恩戴德天公作美,怀抱着极大热枕衷心祝愿BOSS此行一切顺利。夜枭带着礼物上路时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红角鸮看着他被车门合上的平静侧脸感叹不愧是老板, 见家长都这么镇定。灰雕鸮已经接受了BOSS和韦恩真有关系的设定, 听得眼角抽搐一个肘击要他闭嘴:见家长是恋爱的词儿, 这叫做回门审亲!
要是夜枭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估计会重启西伯利亚发配计划。但他现在关注点在后备箱的礼物上,委实心里没有底。
他亲自研究的礼物单,茶、瓷器, 非常满足“七十岁老人”的喜好,想来不管哪个世界的潘尼沃斯都会喜欢这一套。但孩子们——这委实有点困难。当他问雇员们16~25岁的年轻人会喜欢什么礼物, 他们对视了一眼犹豫半天问要不买一个男模团, 毕竟小小姐这个年龄一旦开窍对于爱情之类的幻想就很是充沛, 一不注意就会造成让人头疼的问题, 不管是杀掉男方还是给钱打发都很处理。
夜枭被上辈子的终极人摧残得多了,一向有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在这个回答之下, 还是没忍住沉默的时间比以往更久。在场所有人都在窒息的氛围里瑟瑟发抖, 好几秒终于有会审题的人站出来, 大声表示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不管喜欢什么,打钱总没错!
夜枭:。
要是弟弟家里的小鸟们有这么好处理就好了。
最后他还是根据他的鸟类观察记录给每个人都选了礼物。说来也可笑, 两辈子加起来他竟头一次…不, 第二次因为什么事情畏首畏尾。
产生期待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会想要投射出的情绪得到回应。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小盒子, 巴大的墨绿绒面盒孤零零躺在真皮座椅上,他单独把这件礼物拿出来,里面是他唯一确定会受到被赠人喜欢的礼物。
因为不管是什么, 她都会喜欢。
尽管出行前就已经对今日不会事事顺利有所预料,但实际情况还是让托马斯陷入沉思。
庄园里唯二光明正大对他表示大力欢迎的人是阿尔弗雷德和迪克,进门就差给他带生日帽拉礼花了。布鲁斯站在旁边朝他点头,满身都写满了淡淡的死感,——鉴于情报显示他昨夜彻夜不眠,在哥谭摧毁了几十个谜语人藏奖杯的基地,夜枭觉得可以理解。
——好吧,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布鲁斯不应该因为这么点工作量精神状态就变成这样。
“不欢迎我?“他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不。“布鲁斯当即反驳,”为什么会这样想?别这么敏感。只是昨天处理了太多事情。”
一句话解释了这么多词,看来真没有。托马斯贴心的假装没有注意一件事情,布鲁斯说话时正顶着阿尔弗雷德如芒在背的死亡视线。
其他小鸟们基本都处于观望和好奇。在杰森路过托马斯身边,低声撂下‘就算布鲁斯认同了你也会继续继续注意你’之后,提姆笑着给他端来了茶点。——前者给了狠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者态度要好得多,如果托马斯没有注意到,在迪克快乐和他聊天时,提姆一直在暗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时不时插入聊天,打探酒店运行和势力情况的话。
托马斯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善如流的应付好奇的鸟宝宝们的好奇心,然后抛出对于他们的问题。就像抛接球游戏,虽然愚蠢但是在互动上很有效。
然而最出人意料的,他最关心的——
小姑娘今天穿了身相当乖巧的墨绿色学院风毛衣,贴坐在他身边,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乌黑发顶和眼底淡淡的青黑色,本就不健康的肤色更是白得像纸,像是一阵风就能被吹走。感受到落下的目光,她抬起被颊发遮住小半截的脸,安静得像恹恹小猫一样的望过来。
夜枭侑然觉得心头被撞了一下,也果真被什么撞了一下。小姑娘拽着他的衣袖,额头撞在他的胳膊上。说撞也不准确,那力道非常轻,几乎只是用细微弧度蹭了蹭他的手臂。
他的唇线不动声色的往下垂了垂,截住和提姆正在说的话头,转肩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后脑勺。他的动作很熟练。
提姆和迪克对视了一眼,两人一齐看向布鲁斯。布鲁斯有点困顿的瞌睡一瞬之间醒过来了。
真正的老父亲表情有点挂不住,怎么这么熟练?!
但还是坐在原地没有说话。
在托马斯要低声问出‘怎么了’之前,提姆走到他们面前,放缓声音问塔米斯:“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托马斯放在小姑娘头顶的手一顿,几乎能判定这年轻人在防着自己。
但塔米的状态委实很差,于是在她抬头第一个看向自己时,托马斯对她露出很淡的笑容,他的声音温和,“累了就去休息。”
提姆再度看向小托马斯时,脸上已经挂起歉意的笑容。从礼仪到体态,青年展露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他微微颔首,“那抱歉,托马斯叔叔,我们先失陪。”
提姆牵着小姑娘的手离开了。在确保他们离开视野尽头后,托马斯前倾身体,冰蓝色瞳孔凝结出的霜落在布鲁斯身上,“她怎么了?”
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被弟弟养焉了?
这个问题布鲁斯一大早就问过了,但不妨碍被托马斯问起时他的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微妙,就好像在被质疑没有好好养孩子一样,“没事,我问过了,她说昨晚上没休息好。”
托马斯:……
他不置可否,孩子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是愚蠢的。紧接着,他问起另一个他一开始就注意到的问题,“以及,我没有看到达米安。”
“怎么,还要我列队鼓掌对你表示欢迎吗?”达米安的声音平得没有任何情绪。他站在二楼的木扶栏上,双手抱臂,俯瞰大厅中的所有人。视线最后落在托马斯,——或者说他旁边的空位上,然后缓缓垂下眼睛。
谁都不知道他在暗处看了多久。
托马斯默默看着他的兄弟,“……两兄妹吵架了?”
布鲁斯表情镇定,“不,没有。”还没等托马斯提出下一个问题,就听到他继续说,“是我和达米安打架了。”
托马斯:“……”
弟弟,你今年和你儿子一样大是吗?
阿尔弗雷德送来了助眠的薰衣草茶,提姆接过盘子,对他表示感谢。
温暖的茶香在花房中氤氲向上,那扇破损的窗户已经修好了,塔米斯坐在一张本来是放花盆的靠墙高展示凳上,小腿垂下来仅到凳子的一半高。阿尔弗雷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黯淡的瞳孔亮起来,但是很快又熄灭下去。
在最绝对安静的地方,仍能听到环境发出的低沉声响。无人房间里主机的风扇转动,最深的黑夜里虫鸣鸟叫。她如同没有生命的死物,死寂无可避免将提姆带入绝对无声的领域……提姆无法否认他喜欢这种寂静,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而她是超然物外的天使或者缪斯。只有由人描绘而出时,才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提姆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几乎想为自己无厘头的想法失笑。他对高凳上的少女伸出手,那凳子几乎到他的胸口,因而他看她还尚需半分仰望,“在这里坐着可不叫做休息,角落里有躺椅。——阿尔弗雷德是这样说的。”
而一旦他伸出手,掣画就开始落笔。
维持着伸手的动作,提姆温声说,“迪克和布鲁斯早上还一直在问我你怎么了…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很担心哦。”
“……除了哥哥,他还在生气。”她小声说。
“证据是他昨天到现在都没有理你?看来你们很少这样闹这么久的矛盾。”他不动声色的顺着蛛网查探一丝一缕的过去,有毒的蜘蛛现在并不在家。
塔米斯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在我死掉之前,哥哥也有过好几天没有理我。”
“我猜是自然而然又和好了。”提姆说,在讶异的眼神中肯定猜测时,继续低声说,“家人就是这样。这次也会如此,所以不要担心。”
是这样吗?
她低头看着他,忧郁又哀婉,就像是米开朗琪罗那雕刻而出的圣殇。提姆知道人永远无法等待神灵主动降临在身边…他多年前就知道这个道理。
杰森说的自投罗网并不正确,他只是选择在合适时机行动。于是他笑起来。
塔米斯落在他怀里,浑身都僵住了。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动作,她颤动的瞳孔像是惊慌的猫,抓住他肩膀的手用力,在硬挺的白色衬衫上抓出深深的褶皱。
“——我自己会下来。”反应过来之后,小姑娘推着他的肩膀,没有血色的面颊都泛起薄红。
被这样抱下来对她而言似乎是超出常理的发展,想来布鲁斯或许都未曾这样做过?如果是达米安,现在已经在拿刀砍人了吧?如果他在现场,估计也会。念头一闪而过,如同下一秒他把她放下,让圆口的小皮鞋踩上地面。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在这上面坐很久。”
提姆的笑容还是那么无懈可击,他的面容素净而和暖,在花房蒸腾的阳光下更是亲和力惊人,“休息一会儿么?我会陪着你。”
好几秒后,他补充,“……正好迪克想把这里的监控接入蝙蝠洞的警报系统。”
而在庄园大厅。
略过达米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发言,布鲁斯艰难描述完女儿送花给了隔壁大都会那挚友的儿子的整件事情,再一次陷入心力交瘁,头向后仰倒进沙发。
而托马斯陷入沉思,他无法否认想起了酒店雇员们那男模团的言论,果然,还是能够掌控的男性角色更让人放心些。
“她喜欢他吗?
“托马斯问。
“不可能,绝不可能!”布鲁斯直起背,情绪激烈的反驳,“他们才相处多久!她甚至不知道送男生花的含义是什么!”
托马斯微微点头,“那这不是很好处理么?杀掉就好了。我动手,你继续坚持你的原则。”
布鲁斯:“……你确定你要在正义联盟的顾问面前说这个?”
而迪克已经冷汗涔涔了,他问,“不喜欢都杀掉…那、那要是喜欢?”
两位大家长的目光一同望过来,布鲁斯的视线比死海都要更窒息更重,而托马斯轻描淡写。
“那不就更该杀掉了么。”
第217章 花房怪物 不是德雷克的问题
塔米斯跟在德雷克后面, 看着他找到一片花台下掩埋的隐蔽接线盒,线路如蛛网一般密集,他又从中精准找到属于花房区域的那不比发绳粗的一束。
他的动作很熟练, 在他安装的时候, 塔米斯四处找线路和摄像头的位置, 她有理由怀疑所有家庭成员都在越南向战术大师修行过。蝙蝠洞的线路隐蔽复杂, 别说电路检修员,刺客一时半会都弄不清楚情况。
提姆站起身,打开一旁暂搁在花架上的电脑, 他若有所思,“搞定了, 迪克说蝙蝠洞没收到信号是因为他弄错了接口。”
塔米斯好奇的凑过去看。
少女一直跟在他旁边转来转去, 亦步亦趋, 简直像依恋的幼猫那样可爱。提姆姑且认为他暂时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 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让出小半截身体, 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屏幕上是花房的俯拍视角, 两侧白色铝框分割的玻璃砖堆砌出良好的光线, 墙下的绿蔓灿如碧波, 花架切割出的空间如迷园。
他们是画面最前端凑在笔记本电脑前的两道影子,手臂贴着手臂, 分享同一片空气和屏幕。
“在头顶呢。”她像是在水族馆, 隔着玻璃看里面游动的鱼那样认真, “应该还有四个?”
的确, 提姆没有惊讶她知道这么详细的数量,他明白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刺客,不管他多少岁。“嗯, 为了确保无死角,我还调用了几个外部摄像头,再加上最近编程了一个高速移动物的跟随指令,应该可以找到迪克说的不明物体。”
相似小说推荐
-
大妖她只想养崽而已(陈允一) 本书作者: 陈允一
本书简介: 海底称王的安安,在不知为何失忆后,生下了五个还在卵泡里的幼崽。她每天的爱好就是...
-
女扮男装和前任做兄弟(九味坊) [穿越重生] 《女扮男装和前任做兄弟》作者:九味坊【完结】晋江VIP 2025-03-01完结总书评数:183 当前被收藏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