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问题,是我要带上她执行任务。”达米安打断她的话。
雷霄古的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神情,“不,这可不是你们的错,要怪只能怪那孩子没有把任务放在第一位。”
这话几乎是直接将赫雷提克判定为刺客失格,塔米斯的心里重重一跳。
“赫雷提克,出来吧。”雷霄古说。
青年自走廊尽头的房间中走出,露在空气里的袖口和脖颈缠绕着被血浸湿的绷带,他半跪在一边,仅过了一会儿,顺着袍角淌下的血就在他脚下积了一个浅滩。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沉默地跪在刺客首领的脚边。
雷霄古弯腰抬起赫雷提克的脸,看了几眼后,他把视线转向塔米斯,“我可爱的孙女,知道他把酊剂给了你之后,我真的非常、非常惊讶。赫雷提克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直到数月之前才抵达南加帕尔巴特的分殿进修。在此之前,你们素未谋面,但现在,他居然冒着任务失败、违逆我的风险而救你。”
有如实质的杀气刺进皮肤,预警神经疯狂尖叫着危险,塔米斯身体僵硬地半跪下来。
外公想杀了她。
达米安挡在她面前,“药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外公,说到这里,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受到影响,但我没有?”
雷霄古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那种微妙的神情让达米安的脊背绷得更紧了,刺客联盟的首领说,“你想知道原因?可是达米安,有些事情你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有什么事情是我作为刺客联盟的下任首领不能知道的?”达米安昂起头。
雷霄古扔出一把武士刀,刀刃直直扎进达米安脚边的地毯里,他笑着说,“杀了你的妹妹,我就告诉你原因。”
赫雷提克按在地上的那只手猛地攥紧了。他用余光瞥向塔米斯,但是她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外公,我不喜欢这个不平等交易。”达米安拔出刀,对着雷霄古摆出了一个起手式,“或许,换种方式,你也会亲口告诉我?”
空气沉默如刀锋。
雷霄古突然大笑起来,他心情愉悦地亮出剑刃,“很好,不愧是我的孙子!来吧,让我看看你最近的训练成果!”
祖孙之间刀刃相接。每一次近身,达米安身上都有新的伤痕出现。而雷霄古游刃有余,他甚至还有空闲出声指点达米安的招式。
“太急躁了,达米安,你的心不静!”
“专心!凝神静气!”
“慢,太慢了!”
达米安拥有巨大潜力,但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实力上的巨大鸿沟让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愈是认知清楚,他愈不甘心。要通过什么才能弥补岁月带来的差距?要怎么样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必须展现出实力。
客厅已经成为废墟。在废墟之间,达米安眼底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靠墙助力,凌空跳劈雷霄古,雷霄古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他不闪不避,而是微微侧身,他只是手一挥,就把身后的塔米斯捏着脖颈提到了身前。
已经来不及反应了,达米安头脑一片空白,“不——”
刀刃扎进塔米斯的胸口,喷溅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眼。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有瞬间忘记了要如何呼吸。等他大口开始喘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雷霄古手一松,她小小的身体就轻飘飘滑落了下来,他慢声说,“达米安,你的血管里继承了你父亲一意孤行、不服管教、总是试图挑战权威的那部分,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是致命的。”
“记住这一堂课。”雷霄古说完,朝赫雷提克看了一眼后就走出了大门。他鲜红滚边的披风在达米安眼前划过。
赫雷提克想要抱起地上的塔米斯,但他走进的时候遭到了达米安的剧烈敌意,恶魔崽子通红着双眼,看上去已经发了狂。他吼道,“离她远点——”
“我得到的命令是带她走,而你无权违抗首领的命令。”带着如出一辙的暴躁,赫雷提克压低音量都按不下声音里的咬牙切齿,“成熟点吧达米安,我说过,你的任性会害死她。”
他把塔米斯带走了。
空荡荡的废墟里,达米安咬紧牙关,没让任何声音泄露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跳下窗台,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南加分殿。
母亲可能会有什么办法,当然,也可能没有。他拒绝思考后一种可能,负隅抵抗,免得痛苦决堤淹没他。
大楼前的树下,地上有一大团浸开的阴影,达米安看过去,几只猫咪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他还记得这群傻猫甩着尾巴的样子,记得她是怎么抚摸它们的,记得她在朦胧月色下的低语。
达米安狠狠闭上眼,他第一次意识到回忆是座监牢。
南加帕尔巴特峰上,他满身狼藉地敲开了塔利亚的房间,翡翠色的眼睛冷煞如冰,“母亲,我们需要谈谈。”
濒死的人所经受的痛苦有几个阶段,其中每个阶段塔米斯都经历过了。
起初是茫然。因为这时候她还没清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剧痛从胸口产生的时候,她的视野里扩散出大块灰沉的光斑,像是霉菌在视网膜上不断生长。想要告诉达米安没关系的想法没办法实现了,她甚至没办法张开嘴。视线渐渐变暗,听觉沉入海底,最终一切都远去,她陷入世界上最深最黑的地方。
没有声音,没有光,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里比监禁训练的黑屋更恐怖。她终于感到害怕,想向什么人求救,但是吐不出任何名字。恐惧把脑子里的其他东西挤出去,让大脑空空如也。她拼了命地回想一切,却发现记忆贫瘠如洗。对于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来说,美好的闪光能够亮上三天三夜都不停歇。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的生活是将一天重复了几千遍,唯一值得记忆的那些画面是泡沫、海浪、划过脸庞的泪水,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清点宝藏,不让沙子从指缝中漏走。
这时她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依稀觉得母亲和哥哥就在身边,侧耳倾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把自己卑劣的对于亲情的渴望剖开,赤裸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没有回应,只是隔着黑暗默然无语。
于是她的心情变得黯淡了,只有空寂的阴霾环绕在身边。她的渴求之物被厚厚的幕帘遮蔽,等着一双手去掀开。但她不敢迈出那一步。短暂的过去和朦胧的现在没有教会她要如何才能让妄念成真。雄鹰会将幼崽从崖边推下,只有在坠落途中学会飞行的才能活下来。她突然抓住一个念头:或许应该更直率一点,想要的就攥进手里,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分开。但这种想法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帮助,因为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切已然不可能实现。她快死了。
明悟之后是疯狂,她怨恨世界的一切,尤其怨恨她自己,她想撕碎记忆里和母亲、和哥哥说话的自己。通过想象,这幅画面也真的就在眼前展开了,她用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尽管她对这一切刑罚都感同身受。有时候,那个受刑人的脸变成了达米安的样子,更准确的说,是达米安的复制体,是赫雷提克,是A到Z的任何一个产品。在无数自己和赫雷提克的尸体间,她哭泣着,陷入对自己的仇恨之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诞生到人世间。
这种折磨的癫狂状态或许持续了很久。她没有计时的方法,计时亦毫无意义。但到了某一时刻,她突然感受到了诡异的平静,一切痛苦和折磨都远去,垒成山的尸体在眼前消弭得无影无踪。有个声音悄悄对她说,时候到了。
于是她睁开眼,看到岩洞和
绿色的池水。她浑浑噩噩地爬出水池,在池边的岩石上找到了一套干净衣服,尺码正合适,是有人特意为她准备的。但她看着这套属于刺客联盟的黑色短衣,觉得灵魂突然涌上一阵的疲倦。
她从来都没得选。
沿着崎岖的矿道一路向上,路上空无一人。这是她之前误入的矿井,现在显然已被清场。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出口,地平线上的太阳正照常升起,红日给云彩镶上金边。赫雷提克无声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你需要回杰诺岛进行身体检查。”他说,“但是我猜,你现在更想休息一下?”
塔米斯绕过他,她陷入了某种类似梦游的谵妄状态中,清醒之后,她发现自己身处安全屋的废墟之前。这座屋子已经不能再使用了,为了掩盖痕迹,当地的联络员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彻底拆除,建个新楼,之后或许会租售给普通人。
赫雷提克一直跟在她后面,他冷冷说,“他已经走了。”
这句话才真正地让塔米斯醒过来,她骤然笑出声,露出独属于女孩子的甜蜜的笑容,但眼泪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我才不再乎呢。”她喃喃自语,“我才不在乎。”
穆杰诺岛,刺客联盟的诸多秘密基地之一。
踏入这里,就像是来到了什么外星实验基地。泛着冷光的合金墙和地板,一排一排的培养舱占据了大厅的空间,灯光透过幽绿色的培养液,在地上折射出粼粼波光。每个培养舱里都悬浮着一个人,是达米安各个年龄段的样子,有些躯体完整,有的只有半截身子,脏器以一种岌岌可危的形态悬浮在腹腔中。
这里是她和其他复制体的诞生地,雷霄古对她说欢迎回来。
“赫雷提克说你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刺客大师端详着她,“看来用酒神因子培育出的试验品的确拥有更多的原液污染抗性。”
雷霄古并不常驻在这里,塔米斯只在回来这天见了他一面,之后他带着赫雷提克很快离开了。
塔米斯温顺地接受了一系列身体检查,她和以前毫无差异的表现让试验人员欢欣鼓舞。他们谈论着酒神因子的抗性血清,谈论着离无副作用复活的产品更近了一步。但一份脑部CT的检验结果给了团队当头棒喝,和所有浸泡过拉撒路之池的人一样,她的部分脑部扇区还是出现了病变,尽管症状相对轻微,但仍存在。
研究人员们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去了,塔米斯扯下身上贴着的电极,裹上一身袍子,漫无目的地闲逛。这段时间里,她把穆杰诺岛内部转了个遍。这座岛的防卫系统在她眼里如玻璃般透明,每个区域、每条通道的位置都铭记在脑海。她知道中央控制系统的主机在哪里,知道谁有武器系统的权限,还有护卫队的巡逻习惯和换防信息。她在这里穿行,犹入无人之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里大抵才能被称作她的“家”。她想起来南伽峰上,她养在房间里的那盆毡毛雪莲。它的花期过了么?不过这么久没人照料的话,应该已经枯死了吧?
在穆杰诺岛的地下深处,有一块区域用来存放尚未脱离拉撒路之池影响的病人。现在那里只有一位住户。从研究员们的只言片语中,塔米斯得知这个人已经是第二次使用拉撒路之池,因而坠入了更深的疯狂中去。他们认为他已经没救了,但雷霄古对此抱有积极态度。因而将他安置在这里。
比起人类,这位住户更像是疯狂的聚合体。他的岁数介乎于少年和青年间,没被浸泡的、裸露于空气中的皮肤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复活后,他从未清醒过,发出的哀嚎和怒吼日夜在纯白的囚牢里回荡,有时候他会崩溃地大哭,发出只有他本人才明白的呓语,在这之后,他会平静一小段时间,像是恢复了清醒,实际上仍陷于混沌。
塔米斯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偶尔会觉得感同身受。因为这点微薄的感同身受,她决定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让他解脱得没那么痛苦。
第8章 8 苏醒 “我可不会把这个当成冷笑话……
一个又一个场景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来回播放。成为罗宾那天他告诉蝙蝠侠“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蝙蝠侠注视着站在车顶的他,神情温和;小丑问他“准备好你的遗言了吗?”,他一言不发,但是心想:
[我从未后悔。]
杰森陶德从纷杂的记忆碎片中苏醒,他躺在一个由两块水泥板抵成的夹角底下,透过缝隙看着上面看不到顶的废墟,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阿卡姆又塌了?一想到这里重建的次数,杰森就忍不住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那群拆迁工。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暴躁。但为了安全着想,他不得不极尽小心地掀开这些杂物,免得被塌方再次埋进去。等到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时候,周围明显不是哥谭的岛屿环境让他胸中的怒火都忍不住一窒。
昏暗的天幕下,空气中弥漫着化学制品和金属焦糊混合的奇怪硝烟味道,断壁残垣间的火苗在蹿升,燃烧得哔啵作响。砖石的碎块之间掩埋着各类仪器的碎片,就算现在已经破损,也能够想象到它们之前是多么精密昂贵的器械。
这里不是哥谭。
杰森扫视着废墟之上,零散的尸体都朝向一个方位,他们皆有蒙面,穿着制式的黑色短打服,一看就是组织里战力不强没头没脸的炮灰,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杰森耸耸肩,决定放弃吐槽刺客联盟万年不变的制服。在大火烧尽一切之前,他随便扒了个武器,又找了件能穿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因为他身无分物,还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裤。
战斗痕迹一直蔓延到棕榈林深处,离开废墟之后顺着路走,路上时不时出现直升机的破碎零部件,打斗的痕迹变得多了起来,尸体也逐渐增加,而且大部分还是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工作服研究员。
杰森估计掩映在林间的道路尽头应该是个停机坪。情况的确不出他所料,棕榈林之间开辟出了一个空旷地带作为停机坪,地面上画着巨大的降落标识。一旁的机库正在熊熊燃烧,里面存放的数架直升机显然就这样报废了。
周围火光冲天,空荡荡的机坪上,在一柄插在地上的长刀旁,少女用膝盖跪压着一个研究员的脖颈,她浑身都被鲜血浸染了一遍,满身伤痕,最长的一处从肩胛骨到腰部。她轻声问,“硬盘在哪儿?”
研究员没有回答她,于是她又问了一次。
杰森从林中走出,在距离她几米远的位置停下,他语气微妙地说,“你在盘问一具尸体。”
那个研究员已经死了。
她冷漠得像是置身事外的神情征愣了一下,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了,而他就是那个打破梦境的罪魁祸首。
“……这样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无神的瞳孔倒映出棕榈林的剪影之外熊熊燃烧的火。就这一小会儿,她好像又坠进了旁人看不见的迷幻之地,语气变得微弱迷离了,她喃喃自语,“可是硬盘去哪里了呢,我还没有找到它。”
“没关系,只要摧毁这里,就不会再有新的试验品了。”她这样说着,吃力地站起身,拔出插在地上的短刀。
在杰森听来,她说的这些话当真是没头没脑。本来他还在想她是不是刺客联盟的敌对势力什么的,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试验品?什么试验品?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这个提问,她才第一次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陷入了迷思一般停顿了几秒,随后,她彬彬有礼地朝他道歉,“抱歉,今天处理的事情太多,我忘记你了。别担心,我很快就让你解脱。”
她踉跄地走向他。
“我可不会把这个当成冷笑话。”杰森扯了扯嘴角,抬起枪示警,“我从地狱爬上来两次,不想再爬第三遍了。而且,搞清楚状况,就你现在的样子,想要杀我?”
她抿着唇,看上去有些难过。杰森心想真是草了,明明是她说要杀他,怎么这家伙还露出一副被他欺负了的表情?!
他恶声恶气地说,“你最好老实交代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
他朝她脚边开
了一枪。
塔米斯站在原地,她从来不会畏惧这种威胁,没有让她继续行动下去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念头正在她脑子里打转,变成一个个死结纠缠在那里,理也理不清。要不是因为这种纷扰,她绝对会凭借意志力战斗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婴儿状态,青年状态,成年状态…杀死和达米安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体们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刀刺进培养舱,翻搅几下,很快组织液就渲染成红色。这个步骤重复数遍之后,她的疼痛已经麻木。唯一能使她感到宽慰的,是他们还没有产生意识,不会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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